舒 颖 :5 抱在一起的“小人儿”
5抱在一起的“小人儿”1975年时的中学校,每天下午只上两节课。
斯文志心事重重地出了校门,心里想着的是晚上应该如何面对俞清音。
正要拐向村里的时候,肖葳喊住了他。
肖葳家是暑假的时候刚刚搬来的。她已经是九年级的学生了,明年毕业,就要到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去进行生产锻炼了。
她比斯文志大一级,大两岁。
“你不是说过要坐汽车吗?我爸他们的车正好去江边拉沙子,我陪你去啊?”
肖葳的爸爸是他们这里唯一的一台解放卡车的司机,斯文志觉得一个人驾驶着那么大的一个家伙,是再风光不过的事了。
斯文志确实说过想坐坐汽车,那是在宣传队排练休息时的随口一说。但他没想到,肖葳竟然还记在心里。
肖葳她家从外地搬来时,是村里的一个轰动事件。
这倒不是因为肖葳家是什么特殊的人物,而是因为肖葳的家是和那台解放牌大卡车一起进的村子。
那天斯文志正在家看书,忽然听见街上有人喊来汽车了。
小村子来了汽车,是一件大事,斯文志也跑出去看。
喊声是从“长安街”传来的——斯文志把学校和村子之间的那条东西大道称之为他们村的“长安街”。
斯文志跑到“长安街”的时候,汽车以及汽车后面跟着跑的一群孩子已经停在东“长安街”尽头向北拐弯的地方。
到了汽车跟前,斯文志看见人们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是肖葳她家搬家。
肖葳也和大人们一起搬东西,累的满头大汗。走过斯文志身边的时候,斯文志小声说了一句“真能干”。没想到被肖葳听见了,她停下身看了斯文志半天,然后对他喊:“那么大一个小伙子也能看热闹,丢不丢人哪。”稍一停顿,“快过来帮我!”
肖葳说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比本地的方言好听,斯文志自然就有一种亲切感。
斯文志本想上前帮忙,可是小伙伴们起哄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又犹豫了。肖葳见状,过来一把把他拉过去,“我叫肖葳,你呢?”
肖葳告诉他,她爸爸是公社新调来的司机,去外地给公社“提车”的时候,就顺便把家搬来了。
这会儿肖葳说要领他坐汽车,这对斯文志确实很有吸引力。但眼下斯文志有心事啊,他还要准备晚上如何才能“过”得去俞清音的那个“堂”哪。
他刚想说改日再找机会,可是肖葳不由分说,拽起他直接奔向了村东头。
那里是公社综合工厂的运输队。那辆大卡车,是运输队最主要的物件。
“我爸爸说他年纪大了,准备收个徒弟。他还问我说咱们学校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呢。”
肖葳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
肖葳的爸爸恰好刚卸完一车沙子,正准备再行出发。听说女儿领同学要跟车到江边玩儿去,也没有反对。
肖葳打开右侧车门,让斯文志先上车,她坐外面。
斯文志不知道,肖葳这样的安排,其实含有保护他的意思。
斯文志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到卡车的驾驶室里,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
行驶起来的卡车,他感觉非常神奇。通往江边的颠簸小路,又给这种神奇增加了一种浪漫的色彩。
那时的解放卡车驾驶室空间比较狭小,一般加上司机只能坐两个人。斯文志和肖葳虽说还是孩子,但肖葳的体型是属于膀大腰圆的那种,比斯文志这个男孩还要壮实一点。斯文志怕影响到她爸爸开车,自己的身体就尽可能的缩成一团往肖葳这面靠。
肖葳为了节省空间,就把左手抽出来放到靠背上,这样她自己身体左半部的大好河山,就最大限度地舒展开来,处于对斯文志完全开放的状态。斯文志的“躲”和肖葳的“虚位以待”形成了那种特定情况下的一种特殊意味的——组合。
汽车在前进中颠簸……
肖葳的胳膊累了,也就自然地落到了斯文志的脖颈和左肩膀上——如果愿意,人们大可以换一个“…”字来形容这种情形。
眼前的一切扑面而来又分列左右匆匆而去,这对斯文志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体验。有两次汽车左拐的时候,他的身体惯性右倾,几乎躺在了肖葳的怀里,肖葳也就顺势把他的左肩膀搂紧。但斯文志沉浸在兴奋之中,对这种两性之间的亲昵,竟然无所感觉。
好在路途不远,江边一会儿就到了。
这地方是黑龙江的一个江岔子,眼前是一片莽莽的沙滩。
在沙滩的北缘,隐约看清是一条细细的江流。细流的北面,是一座郁郁葱葱的江岛。那江岛面积应该很大,因为在斯文志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只能看见西面江岛的头,看不到东面江岛的尾。
据说,那江岛之上有很多野兽,包括狼。
狼是人们最害怕的一种野兽。因为它不仅凶狠、狡猾,数量也多。
斯文志听过很多关于狼的故事,他的头脑中关于狼与人对峙的情形大多是这样的:冰雪茫茫的季节,家家户户的人们拴紧了房门,听着房顶上饿狼的哀嚎……
狼之所以能爬上房顶,和当时东北的房屋建筑特点密切相关。
东北是严寒之地。为了御寒,人们就把房盖的北半部设计的特别长,有时房檐能延伸到离地面只有一米多的高度。
那时的房盖儿是用草苫的,那种叫小叶樟的苫房草,耐磨损,耐腐蚀。苫一次房子有时竟能挺上十几年。
对面的那座江岛,就是一个集中出产这种草的地方。
肖葳的爸爸开着车去装沙子去了。他告诉斯文志他们两人在这里玩,不要走远。他说下一趟来的时候,再带他们回去。
斯文志带着肖葳走下高高的江坎,来到这片茫茫的沙滩上。
他俩赤着脚,在沙滩上跑了几圈。然后趴在沙滩上捡“火石”。
“火石”,用现在的话说,应该是一种半透明的玉。有小如黄豆粒的,也有鸡蛋黄大小的。有同学说看见过有拳头那么大的,但斯文志没有见过。
“火石”的颜色以暗红色的居多。有各种的奇形怪状,是一种很好的天然工艺品。
肖葳的眼睛尖,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
“你来,看看这块多有意思!”
她捡到的那一块,很大,有家雀蛋一般大小,样子像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
“有什么好看的,那是两个男生。”
斯文志故意的说。
“哎哟哟,小屁孩儿什么都知道,还两个男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就不行啊!”
“你要非说有女生,那个女生就是你吧。”
肖葳沉默了。
她反反复复地变换着角度看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小人儿”,若有所思。
“我明年就毕业了,这块‘火石’算我送你的一个礼物吧。”
“我不要。看你那么稀罕,自己留着吧。”
“那我们要是都不要,就去那边扔到大江里吧?”
“太远了!你喜欢就留着呗,又没有别人知道。”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带着“火石”上了岸。
岸上杂草丛生。
西来的大江走到这片大沙滩的时候,不忍心破坏它的安宁,于是微微转了下头,朝东北方向流去。越过那个大江岛的时候,可能又有些于心不忍,就留下一抹细流,把江岛和大沙滩隔开。
近处橙黄,远处黛青。
江岸不远处,有一棵大榆树。他们便坐在树下乘凉,等着大卡车来。
“这棵大树是一个很好的风景。”肖葳说,“要不我们把这个抱在一起的‘小人儿’就埋在这里吧。拿回家让人看见了,怪难为情的。”
斯文志找到了半截风干的树枝,他俩就用树枝在大榆树下拼命的抠哧半天,也就挖了十几公分的样子。
远处有汽车的轰鸣,他们便匆匆忙忙的把那个拥抱的‘小人儿’放在坑里面,然后又从别处是捧来了些土埋上。
斯文志在上面使劲踩了踩,又从别处揪了一些青草撒在上面。
肖葳等斯文志转身走了,偷偷地将藏在后背的一朵小花摆在上面,叹了一口气,转身追斯文志去了。
几年以后,有一次他俩去寻找那个抱在一起的“小人儿”的时候,那棵大榆树已经消失在一片旷野之中。
而那“小人儿”,自然也就无从找寻了。
肖葳的爸爸让他俩等在那里,说他装上沙子十分钟就回来。
肖葳凝神望着远处的江岛,似乎要努力洞穿那里面隐藏的秘密。
良久,她突然转过身来,两只手用力掐住斯文志的两只上臂,一字一顿地发誓:
“斯文志你记住:第一,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第二,我一定要让你服服帖帖。”
斯文志没想到肖葳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他觉得这就是“只要你跟了我,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翻版,是“坏人”才能做得出来的事。
肖葳的发誓,斯文志记在了心里,但生发出的反感也就更加强烈。
也许,那是一出令人叹惋的悲剧的——序曲。
斯文志此刻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因为他的心思还集中在——俞清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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