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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者

2019-09-18 00:32:54 作者:达达令 她在江湖漂 她 来源:她在江湖漂 阅读:载入中…

守卫者

  某个午后,跟一位心理咨询师友人交谈。我与她并不熟悉,是经由一位我信任长辈推荐,才连接上这次见面的。

  她说了一句,你是个特别擅长逃离的人。

  我心里一惊。

  “但是,逃离跟逃离是不一样的,对么?”

  我终于平缓了下来,开始喝一口茶——允许引导我进入这场交谈的河流中。

  逃离跟逃离,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一种,是来自本能的逃离。

  大约从童年开始,我就知晓了自己不喜欢热闹。于是每当家里有客人前来,我会主动承担端茶倒水,以及一一问候任务。而后便得到解放——可以回到房间里,继续我自己的独有空间

  时间久了,人们知道,这家人女儿,向来文静,是个好孩子典范

  进入初中时期,第一次到从小镇进入县城孩子们世界恐惧不至于,但总归是不舒适的。他们的穿着打扮言语表达行为模式总会给我一种错位感。

  他们大多不在意规矩喜欢举手,或者反叛。算是某种青春叛逆资格彰显,从超短裤到直接顶撞老师

  那时候我并不觉得他们是坏孩子,亦并不觉得他们有做错了什么。

  在那个时候,大约是一种感受——我不能完全秉承权威人士(老师或者其他学校领导)的教学方针,但是与此同时经验不足的我方(学生一辈)又暂时找不到可以对抗(或者叫做斡旋)的正确方式

  两种力量的交战,都是肤浅,以及短暂效用的。从禁止早恋、罚抄作业、晚自习在操场上跑步、每周一早晨的通报批评,乃至请家长学校

  一个女孩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因为班主任不允许,被直接用剪刀“咔嚓”解决女孩几乎哭到要昏阙过去。——这样的过往种种,若是放到今天的媒体资讯中,掀起的风浪简直难以想象

  无论当事人是否身心摧残,光是“一刀剪掉长发”这个行为,就足以牵连出千百种教育对错探讨方案了。

  于是,这种让我觉得一头雾水的所谓操作方式,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极其危险。尽管身边是看似和善的老师,没有攻击力的同学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我本能地识别出了这种教育模式之下,会长出怎样的孩子——这件小事背后的残酷无情复杂性,以及关于一生性格基调的定型。

  我的本能告诉我,那就好好做人——那时候是当一名好学生,这样方能自保求全。这个策略,一直延伸到后来,接近二十岁的时候。

  当自身能力资源有限的时候,务必保护自己立足当下。留住自己,不仅是留住这肉体,更是留住这性情不被入侵

  来日方长。

  二十岁之后,迎来第二波逃离政策

  主动性选择型逃离。

  如果说前者的本能逃离,是一种氛围感受——我不喜欢原生家庭中的相互争吵、彼此不信任、过度指责、以及对于我自卑感的层层叠加;我亦不喜欢学生时代中,某种过度集体主义化所带来的镇压感、窒息感、恐惧感

  于是我一而再地逃离,以各种方式。

  这种逃离,成为了我而立之年以前,最重要动力来源——逃离故乡,逃离学校,逃离人群,逃离早年间工作

  大概十六岁的时候,有天夜里自习课结束,我一个人走回宿舍教学楼跟宿舍之间,隔着一个运动场。有人在跑道上夜跑,有男孩女孩们在牵手低头私语。

  运动场上是没有灯的。于是依赖着此处的教学楼,跟彼处的宿舍,这之间的路程,是树影斑驳,还有纯粹月光

  某个瞬间,一种巨大无力感袭来:我第一次觉得——人生是很无聊的——这件事情

  即便有来日的高考,以及后来的人生。但是我发现,我并不期待这一切。——这是我心底真正的声音

  那么,如果你不愿意当一名凡人(或者普通人),那么你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去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当一个牧民农民、或者厨娘?亦或者皈依佛门,不问世事,而世事也不再侵袭你?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不是我觉得当牧民、农民、或者厨娘这些身份丢脸,对不起自己的读书之辛苦付出。真正让我害怕的,是后半句的那个声音——你觉得若是你真的皈依佛门,世事真的就再也不会侵犯你了吗?

  你从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资格),可以屏蔽这一切世事?亦或者说,你有什么能力,可以让这世事不敢再“侵扰”你?

  ——思来想去,答案是绝望的:唉。

  我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这世事——生活本身的安排。我就连待会儿宿舍熄灯,要立刻上床休息——无论我是否能够入睡——这件小事,我都只能服从,无法反抗。

  你只能服从,服从这一切。

  这太太让我绝望了。

  再从十六岁去往二十岁,在大学这所修罗场里,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花样百出,或者非黑即白之间,层层叠叠灰色地带

  冲击自然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好在,我是个本能的逃离者。

  在我逃回黑暗世界的那些年,不与人交谈,躲开人多之处,不谋求来日如何出头。仅仅只是想着,如何度过漫长的那一夜。那一夜若是能睡去,我就知道自己可以继续第二日的生活。

  但是,本能的逃离之外,我还是听到了另外的一处声音:你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

  “除非是你自己愿意这样,就这样过一生。可问题是,你愿意吗?”

  我在日记里写下这一句:我不愿意。

  “一定要去掌控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让生活带着你向前走。”

  ——当我如今可以平和地,向我身边在意的朋友,说出这一句简单明了真理的时候——我当然知道,那段过渡旅程,已经将一切真理,烙印在了我的肉体中。

  只要我活过一日,我便不会成为降服者。

  “即便已然知晓旅程和它的归宿,我仍迎接它,迎接它的每分每秒。”——我当然知道,当年在电影院看《降临》,得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我哭得有多惊涛骇浪,而又表面极力保持平静

  我知道旅程必定会结束的,但是我会(期待)以自己愿意的、喜欢的、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展开我的生活

  如果我自负盈亏,那就不必再对他人有任何亏欠负担。——这一句,是我在阿德勒的哲学体系解读中而来的。

  他说,“一旦我们发现并了解了生活的意义,我们就拥有把握整个人格钥匙。”

  而我同样是在漫长的行走中,某一个时刻突然得到了这部分:无论是成为生活的奴隶,还是掌控者,真正的窍门在于,你赋予了自己的人格角色——怎样的意义?

  我的自我解答是:

  从年少日子,到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确定了,我不是喜欢听从的那一类。

  从前是环境困住、年龄限制心智不足;而如今,当我走入生活的真正主场——从开始拿到自己赚到的第一份钱开始,从不再向父母以及别人提出任何“不对称”的请求开始,我才觉得自己第一次成为了一个人,而是服从者。

  所谓“不对称”的请求,大约是,你以为自己可以要,但是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以为可以通过撒娇、求情、要挟、甚至是欺骗换来的东西。

  宇宙是自有秩序的。而任何平白无故的得到,亦是有价格代价)的。

  这个第二阶段的“逃离”法则,大概是这样——

  我遵循原本生长在我身上的一切脆弱之力,无论是遗传还是后台养成。我承认它们、接过它们。以及,我知道如何不再动用它们。

  换句话说,我尽量不让它们出场(上场),而过度影响我的生活本身。

  一个画面是:我在漫长的情绪化旅程中,获得了一些果实——从年少时候的作文大赛,到职场中的游刃有余,以及如今可以存留作品;而与此同时,我又时时刻刻备受它的折磨——通过一些我在乎的人,或者一些不重要的人。

  总之,他们太容易伤害到我了。亦或者说,我太容易被他们伤害到了。

  我知道,宇宙自有其秩序。错误的不是我,或许也不是他人。我只是暂时找不到对策

  而如今这对策是:我需要建立起我的城墙,或者我的领土边界

  这边界不是具体物理界限,也不是对峙性质的斗争或者争吵。一切从源头解决,而不是等河流变成洪流,再开启巨大战争

  我不再允许别人进入这疆域——这处我觉得我脆弱无比,但是又无法疗愈根除的伤口、黑暗地带、那扇门、那个开关

  你有看最近的那部剧吗?说的是男人出轨,女人报复剧情。——我没有看。

  我不会允许她丢过来第二句,若是换了你怎么办?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类的云云。

  你知道吗?我们公司有个女同事,跟大领导签了协议;被包养三年,给一套房子,但是不可以要求名份。一套房在这个城市,我们大概还得奋斗二十年吧……

  ——我不想听这样的事,换个话题好么?

  我不会允许她继续发散下去:女人走捷径,对错如何?以及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一直都不大友善。真的,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

  但越是拮据之人,本不该去窥探邻居家今夜里有几种肉菜,而应该是寻思着自己的那片田地,换一些种子,多些浇灌,是否今年可以收成多得一些。

  ——这个逻辑,才是对的方式,对吧?

  不要给他们,那些不重要的人,开启参与讨论的资格。不要容许不重要的事(案例)、能量混乱,继续搅拌你自己的体系之河。

  做一个正向的逃离者,有计划、有选择、有预谋,逃离那些不重要的范畴。——当抵达这部分的时候,或许你需要的,不再是勇气这件事了。

  那么勇气可以用来干嘛?留给你自己命运体系中,那些重要的事。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吗?自负盈亏的人生,要义就是学会画地为牢”——那些我喜欢的,便努力去要;若是不能做的,也应当早些明白接纳。

  从一而终,说的是“知己所以能”——于是我愿意就着这条执着之路,不回头地往前走;路边的野花再美,田地里的西瓜再大,我无暇顾及。

  我知晓我的果实(果园)就在前方。

  到此为止,我对别人的命运(旅途)没有任何兴趣。我自有必经之路,遇见沙漠承受风雨,也自造工具,加速前行

  退一万步来说,若是工具有限,无法在某个年岁加快速度——而唯有步伐行走本身,那又该怎么办?

  我的答案是:能够尽己所能成为自己——光是不必与这个世界交战,而是坦诚地活过这一日,我便已然觉得心满意足

  因为过往种种交战,几乎就要摧毁我。而如今落入自我国度,自封为王,自有体系。我是这扇国门的守卫者。

  ——钥匙在你手里,对么?

  ——这把钥匙,就已然是这一生(至少是前半生)的幸运所得

  尾声处,那位心理医生友人问起我:如果说,我可以大概告诉你,你在五六十岁时候的样子,那么你现在会做什么打算

  我望着窗边升腾起的香雾,答复说:

  如果是从前,我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她,与她拥抱;可是此时此时此刻,我的回答是,我会慢些走,一路上收集多些故事,待到那日与她碰面,我会温柔地与她拥抱。

  我不会着急与她交谈,吐露一切。

  因为她什么都知道。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那么她也必然知道,这一刻,这个午后,我与你讲述了这些关于“钥匙”从何而来的过往。

  宇宙会知晓一切的,时间会留下一切的。

  这是那个午后,温柔而普通的午后。

  南方城市的夏日依旧。傍晚回家路途中,看到那些树影斑驳,再次想起十六岁那年,那个夜晚的空荡无力与绝望。

  有风吹过来。我在南方报业大厦前处的天桥上,给自己买了一束花。

  你再也回不到十六岁了。

  ——这一句,我不再感到难过

  你再也不必回到十六岁了。

  ——这一句,让我觉得舒畅自在

  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喜欢过这个城市了。

  ✎文章配图均来自Unsplash✎“我们要忙找出答案,它们想要什么,从哪里来。——电影《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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