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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万块钱“买”回来的媳妇,终于跑了

2020-01-17 18:00:17 作者:宁瓦瓦​ 来源:有故事的人 阅读:载入中…

花一万块钱“买”回来的媳妇,终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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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147个作品

  作者:宁瓦瓦

  配图网络

  嫁给小舅的第十年的冬天,小舅妈离家出走了,未留只言片语

  一个懦弱忍让的女人,到底积攒了多少委屈悲伤,才会选择声息决绝离开呢?

  寒冬的清晨冷气刺骨,这些天一直阴沉沉的,始终不明朗,压抑气息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外婆炸了锅般热闹,小舅发疯似的给亲戚挨个打电话询问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担心,而是满腔恶狠狠——“小霜有没有去那?胆子不小,等老子找到她,看我打不死她!”

  一、缘生

  外公外婆有五个孩子,小舅是唯一的儿子。小舅的脾性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差,身高外貌无一出众,又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赌,一直没个正经工作。眼瞅着快三十了,村里同龄人早就过上踏实工作、晚上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只有他还整天在外头瞎晃悠。

  眼看着这唯一的儿子就要打光棍了,外公外婆老两口急得不行,四处托人说媒,可附近但凡条件不差的都看不上小舅。

  恰巧那两年,村里流行起来从云南“买”媳妇。虽然安徽整体经济不好,但我们县还得过几年的全国百强县荣誉称号工业发展不错,不论是水泥厂、钢铁厂等重工企业,还是纺织厂等轻工企业,在县里都有好多家,村里许多学历不高的年轻人就会去这些厂里工作。

  厂里有许多从云南来务工的年轻人,同为一个厂的同事两地的年轻人交流越来越深入。渐渐地,有些人就成了男女朋友,更多的云南小伙自己妹妹或者老家的年轻女孩介绍给厂里的同事,如果亲事成了,介绍人也能得一笔媒钱。

  在我们县里,结婚时女方家找男方家要个十几二十万的彩礼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大概是因为云南省有些偏僻乡下真的很穷,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所以这些经人介绍来的云南姑娘家里,往往只要求一两万的彩礼钱。这么一比较,村里男人娶云南媳妇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自然而然,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娶云南媳妇,甚至有些“结婚老大难”愿意花钱专门去云南“买”媳妇。

  小舅妈就是小舅花一万块钱从云南“买”回来的。在水泥厂上班的同村人知道小舅老大不小了要结婚,就带小舅见了他厂里的云南同事。云南同事告诉小舅,自己老家确实有个表妹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两个人可以见一见。几天后,小舅就跟着那位同事坐上了去云南的火车,回来时,是带着小舅妈一起回来的。

  他俩从见第一次面到如何谈拢婚事细节,我也无从得知,外婆家可能觉得“买”新娘说起来不好听,从不公开谈论细节,对我们这些小孩更是三缄其口。只是有一次争吵中,外婆指着小舅妈的鼻子顺口骂道:“你不就是我儿子花一万块钱买回来的吗?”我才知道,原来小舅妈的彩礼钱只有一万。

  为了节省开支,小舅他们连婚礼都没有办,2009年大年初六的时候,趁着亲戚都在,外婆家请亲戚们吃了顿饭,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舅妈,蛋脸,白皮肤大眼睛,乌黑的头发笑容格外灿烂。她穿着红色棉袄,和小舅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比小舅还高那么一点。时我里只有一个念头,云南姑娘都这么漂亮吗?

  由于父亲是再婚娶了同村的女人,也就是我现在的妈,所以我跟外婆、小舅并没有血缘关系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在外婆家言笑晏晏,只有我显得格格不入。而小舅妈作为一个远嫁异乡的女人,自然也有些隔阂

  于是,两个孤独的人奇妙地生出了惺惺相惜情感默契,在亲戚家的几个孩子里,她更爱找我说话,我也由此对她生出了更多好感,缠着她问遥远的云南的风土人情

  我问她是不是苗族人,是不是去过苍山洱海,爬过雪山,骑过大象?苗族姑娘身上穿戴那么多银子是真的吗,不会觉得很重吗?我把我在书上看到的关于云南的印象一股脑地问向她,她被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小舅妈告诉我,云南很大,那些我在书上看到的云南,她也没见过,她连村子都很少出去。要说新奇好玩的事,就是姑娘们每年都会自己做鲜花饼,然后相互攀比谁的鲜花饼做得好,也有拿鲜花饼送给自己喜欢的人来传情达意的习俗

  我当时对那鲜花饼是不感兴趣的,觉得拿鲜花饼送给喜欢的人这种情节老套。只是如今想来,小舅妈在对小小年纪的我讲这番话的时候,心头是否也曾浮现过哪位少年脸庞?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定是有过鲜衣怒马的青葱岁月,只是她不曾提起,我也就无从得知。

  后来我在县里上学,很少回村,也就很少见到小舅妈,只知道她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小舅依旧还没个正经工作,但他们夫妻俩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吃穿用度都是蹭老人的,生活压力也就小了很多。

  之后的三四年里,每年春节回外婆家,我都能见到小舅妈。

  她再也不是以前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变得有些沉默,只管埋头干活,打井水、洗菜、晾衣服、做饭,一个人院子里忙得像个形单影只陀螺。天生敏感的我那时候就隐隐发现不对劲,只是我也不好凑近去打探她的隐私,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担忧

  二、怨起

  2014年新年的第六天,大清早的爆竹声得人心烦。我窝在暖和被窝里不愿起床,刚准备眯一会,就听到村里人扯着嗓子冲进我家我爸妈:“不得了了啊!快去拉架啊!小霜要被打死了!”

  我从床上弹起来,打开房门看见爸爸赶紧胡抓起一件大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外婆家冲,我也赶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我的心都在紧张地怦怦跳,脑海中回荡着报惊慌失措声音——“小霜要被打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谁要打死小舅妈?为什么要打她?小舅还有外公外婆不拦着吗?

  等我们赶到外婆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圈的人,争吵的声音极其混乱,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小舅妈的尖叫声和哭泣声。

  爸爸将人群拨开一条缝,我跟在他身后挤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舅妈手背有几条青肿的痕迹此时双手护头蜷缩着身子,倒在院子的水泥地上,身上的黑棉袄蹭上了一块块灰。外婆一手揪着小舅妈的头发,一手拿着皮带往小舅妈的脸上抽,边抽边骂:“是我儿子才要你,是我都不要你!”小舅就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一切,一脸的快意。周围的邻居都在劝说,但是谁也不敢去拉。

  最后是爸爸和妈妈好说歹说,才遏制住了外婆的怒火。我们将小舅妈从地上扶进家里,又遣散了外边看热闹的一众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小舅妈,更准确的说,这是我十几岁的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可怜的女人。一个记忆里漂亮的、爱笑的女人,此时脸上青肿,声音嘶哑,咧着嘴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喘不上气晕过去。

  事情原委很快就弄清楚了,和普通家庭一样,争吵的根源不过是“钱”字。小舅妈逛街时买了件新衣,小舅指责她花钱不经过同意,话说得重了,外公外婆也偏心向着小舅,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吵着吵着,事情就越扯越大。

  女人天生是善于隐忍的,委屈积怨在心里,等哪天爆发时就如洪水猛兽一般不可收拾。她哭着把身上的新衣服脱下来砸地上,指着小舅的鼻子骂他没出息、不顾家、花钱如流水,指责外公外婆毫无底线宠儿子,把他宠着一个废物巨婴,又指责他们上幼儿园的孩子整天玩电子游戏,除了她却没有一个人管······

  然而,在他们看来,小舅妈突然爆发的情绪只是无理取闹。一个买回来生儿子的女人,他们不饿着她就是很大的恩德了,竟然还不听话,敢朝他们发脾气?外婆尤其忍受不住这种挑衅,抓起皮带就劈头盖脸地往小舅妈的头上抽,从家里打到院子里,引来了邻居的围观。

  我心里自然是偏向小舅妈,在我看来,小舅这样的男人本来就配不上她的,何况还有这样凶的公公婆婆。但让我不理解的是,当小舅妈提出离婚时,现场的亲戚包括我爸都在劝她不要离。

  小舅点了根烟,看着她,从嘴里吐出烟,缓缓地说:“你死都不要想,我是不会放你到外面快活的。”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小舅妈的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三、将就

  过完年后我又回到县里读书了,高中学习任务繁重,我也无暇再顾及别的事。偶尔听说小舅和小舅妈离开了农村,在县城里租了房子,小舅妈找了份快餐店服务员的工作,也花了点钱把他们的儿子搞到县里读书。我心里虽然仍有些愤愤不平,但也觉得,如果小舅真的就此浪子回头,倒也不错。

  我的确不懂人性的恶。浪子回头谈何容易,怪不得一直听人说,家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高三某天晚上,我放学回到出租屋,推开门,看到奶奶坐在床沿上握着小舅妈的手,小舅妈正在掉眼泪

  原来,他们搬到县里后小舅并没有改邪归正,反而因没有外公外婆的管制而更加放肆。每次小舅妈刚发了工资就被他一分不剩地拿走,除此之外还四处向亲戚借钱,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朋友,请朋友们去唱歌、喝酒、蒸桑拿,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享受着酒肉朋友们的吹捧。在外打工好几年,他俩非但没有存下一分钱,还欠下一屁股

  就这样,小舅还不允许小舅妈过问他的生活,一旦她劝说他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小舅就会暴跳如雷,对她拳打脚踢,有一次她甚至被打出了轻微脑震荡。

  小舅妈将衣服撩起来给我们看,她的肚子上除了一道生孩剖腹产刀疤,还有许多又青又紫的肿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婚?”

  她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才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怕影响孩子”。

  听了她的回答,我哑然,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她被外婆按在地上抽打,哭得撕心裂肺却决然提出离婚的样子。几年过去了,坏人变本加厉,她的境遇凄惨至此,她却连提离婚的勇气都没有了。

  高考结束后那年暑假,我在县里公交站等车时遇到了小舅妈。她依旧算得上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初见天真灵动气质已经被生活消磨殆尽。她看到了我,向我走过来,塞给我一个刚买的雪糕简单寒暄了几句。听说我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她很高兴,还叮嘱我没事多给家里打电话,在外要多注意安全。很快我等的公交车就来了,我匆匆和她道别,上了车。现在回想起来,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大学四年间,我偶尔听爸爸提起小舅和小舅妈,寥寥几句,语气里都是对小舅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大四过年回家,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本来我们一家四口说好去KTV来一场家庭聚会,妈妈在临出门时接到小舅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小舅妈哭着说她不想活了,大家都很惊慌,取消了出去玩的计划,爸爸妈妈分别忙着给小舅和小舅妈打电话,一边训斥小舅,一边安慰小舅妈。

  我听到小舅妈在电话里大声哭诉:“他拿钱给别的女人花,我想离婚,我想死。”

  但是我也清楚地听到爸爸妈妈不断劝她的声音:“为了儿子再忍忍,离婚对孩子不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干嘛非要离婚?一家人打得再凶,关起门还是一家人。离婚不是让外人笑话吗?”

  我越听,心越凉。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成年人连离婚的自由都没有。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在小舅妈充满悲剧色彩婚姻生活里,像我爸妈这样劝和不劝离的人也是推波助澜的坏人。在她无数个崩溃的瞬间,她四下求助,试图找到哪怕一个人支持她,坚定地告诉她:“离婚吧,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句话、一个人都将是她生命里的光,让她不至于在日复一日孤立无援中逐渐枯萎。可是没有这样一个人。所有人都告诉她,要忍,可是没有人告诉她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她已经忍受了十年,难道还要忍完一辈子

  我的文字浅薄,十年的分量太重,我也不清楚小舅妈这十年里究竟遭受过多少委屈与辛酸,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很多她偷偷咽下去的苦,可能从未对其他人提起。

  四、尾声

  小舅妈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跟任何人诉苦,没有向任何人寻求建议,仿佛打定了注意,要挣脱,要反抗,要逃离

  小舅跟朋友在外面玩了两天,回家的时候,看见儿子正在玩平板游戏,他训斥了儿子几句,又问小舅妈去哪了,孩子回答说,妈妈早上上班去了。小舅又问,那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孩子回答说,妈妈早上走之前做好了,我微波炉热热就能吃。小舅大概也想不到这段话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转头就去洗洗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小舅妈还没有回来,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去了小舅妈打工的快餐店,几个服务员讲,小舅妈几天没来了,还以为她不干了呢。他又回到家,才发现小舅妈的钱包不在了,平常那个钱包都是随便放在家里柜子上的,方便小舅和儿子从里面拿零钱。小舅赶紧给她打电话,但是她关机了,他这才开始意识到,小舅妈跑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所有大张旗鼓的离开,其实都只是为了试探,真正的离开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真正想要离开的人,只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穿了一件最常见的衣服,悄悄关上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的儿子,明明才十岁,因为常年面对父母的争吵,显得特别成熟和沉默。尽管所有人都在骗他,说:“你妈妈提前回云南老家过年了,看你学校没放假就没有带你一起走。”但我从他的神情里能看出来,他多半知道真相,也知道妈妈忍受不了爸爸,所以选择抛弃了他。面对这件事,他比我预想的更加沉默寡言。

  我隐隐觉得,在信息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一个普通人想要逃到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实在太难了,更可况她只是个初中学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女,社交圈只有这么大,不可能一辈子完美隐藏自己的踪迹。

  小舅妈迟早会被找到,也许她真的回了云南老家,也许她躲在了某个同乡家里想冷静一段时间。过段时间,等她花光银行卡里所剩不多的余额,或是因为想念儿子,可能就又回家了。

  我不敢想象她回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我只是默默地祈求,她这段难得的自由出逃时间可以更长一点,直到那些做错事的人心生悔过,至少跟她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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