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芳：长 兄 如 父

　　郭志芳

　　孟子《跬道》曰：“理亦无所问，知己者阕砻。良驹识主，长兄若父”。

　　上世纪八十年代第四个年头，父亲因病辞世。其时，姐姐已出嫁，二哥刚订婚，而我与妹妹尚未成年，协助母亲养家育人的重担自然落在大哥的肩上。

　　大哥是读完高中上的师范，毕业分配本有到省司法厅下属某劳教所工作的机会。因身为长兄，遵从父母之命，就近到相邻公社的一所初中担任了数学老师，接着调回本镇任教，最后调入原地区聋哑学校（现市特殊教育学校），躬耕教坛近四十载，于去年光荣退休。

　　大哥虽为一介布衣，但年轻时人缘好、乐交际、擅沟通，我和妹妹中师毕业，能分配到当时较为理想的厂矿企业子弟学校，都是大哥张罗的结果。在他和母亲的操持下，二哥、我及妹妹相继成家立业。而且，大嫂也有幸调至临汾工作。在我们这个普通的教师之家，大哥操心、磨嘴、跑腿，可谓劳苦功高。

　　遥想当年，我中考成绩不错，被隰县师范录取。由于诸多原因，学校迟迟难以开学，确定报到日期已进入初冬时节。

　　记得那是11月15日，凌晨四点多钟，我与大哥就已起床。吃过母亲赶早准备的饺子，兄弟俩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急急向20多公里外的临汾长途汽车站奔去。自行车后座的外侧，用绳子拴着一捆铺盖卷儿，我则双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提包坐在车后。

　　初冬的清早颇有几分寒意，缕缕凉风直往脖子深处乱窜。借助淡淡的月色，大哥用力地蹬着自行车。那时的公路尚未铺油，确切地说是二级砂石路，路面也不平坦，遇到上坡便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而我尽量蜷缩着身体，唯恐再额外增加负荷。紧贴大哥的后背，我感受到了慈父般的温暖。

　　师范三年，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收到大哥的来信。字里行间，满是温情、呵护和谆谆教诲。偶尔也会收到伍元或拾元的汇款单，那是大哥为我邮寄的生活补贴。

　　1986年7月，我师范毕业。经大哥“活动”，被地区计委、地区教育局分配到当地一家棉纺织厂。因为是国营企业，又地处城郊，学习、工作和生活条件较好，工资、福利待遇也比地方要高，颇受同学羡慕。

　　参加工作后，在大哥的勉励和期盼下，我报名参加了全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利用业余时间顺利考过山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所有课程，拿到了大专文凭，成为兄弟姊妹五人中唯一的“大学生”。

　　临近自考的那年秋季，我因脚气严重感染不能上班，在宿舍学习和生活又诸多不便。母亲提出让我回家复习，大哥专程骑自行车来到厂里，将我背下男工楼，驮至县城汽车站。尔后匆匆骑车赶回数十里外的我们村，等公交车途经村子，先期到达的他又汗津津地用车子把我载回家中。

　　现在回想起这情同手足的一幕，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感动。

　　我结婚前两年，蜗居在厂里只有八九平方米的“母子房”内，炎夏来时，闷热异常。而当时经济条件确实尴尬，为了买到质优价廉的落地电扇，大哥骑自行车陪我跑了大半个临汾城，西家出、东家进，货比三家，最终在地区五交化公司院内买到款式“高大上”、价格又不算太贵的“蝙蝠”牌电扇。这台电扇陪我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直至家中安上空调，仍舍不得丢弃。

　　2008年，我儿子在临汾第一中学读高中，校址与大哥的住房近在咫尺。从此，大哥俩口子又多了一份对侄儿的牵肠挂肚。

　　逢遇周末和节假日，大哥、大嫂常将儿子邀至家中，面条、米饭、油饼、包子……，尽其所能改善生活，还帮儿子洗衣服鞋子、被罩床单。唯恐侄儿花销不济，大哥有时也会悄悄地往儿子的口袋里塞些零钱。

　　儿子在国内读完大学，又考取了美国的一所高校攻读博士，兄弟姊妹闻讯前来祝贺。

　　在饭店，大哥感慨良多，他哽咽地说:“爸妈一辈子吃苦受罪，没有机会享福。如果双亲能活到现在，看着咱家人丁兴旺、后代成才，该有多好！”短短一席话，道出了一位长子对父母的追思，对下一辈的关爱，对家庭的责任与担当。

　　儿子远行当天，大哥早早地赶到高铁站，帮助我们取车票、拿行李、过安检。进站前，大哥给了儿子一个长久地拥抱。

　　列车启动，儿子悄悄地告诉我和妻子：“大爸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哭了……”，闻听此言，我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大哥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办事周到，生活简朴。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身上也有缺憾。比如，他从小不吃葱蒜，数十年秉性难易，吃不得、闻不得、沾不得，即使别人洗过的刀案、碗筷，他也要亲自上手，重新“消杀”一番。一年四季，他几乎很少在外面吃饭。如今半辈子过去了，难食人间美味，不能不算是一大遗憾。另外，大哥虽然对外人多包容和迁就，但在家里爱挑剔、爱较劲、爱认死理，用兄弟姊妹的话讲是个典型的“杠子手”。

　　有人说：父母在，家安在；父母去，兄弟散。然而，在我们这个平凡的大家庭里，大哥的身上始终洋溢着长辈的慈爱、兄弟的情谊、朋友的真诚、知己的默契。

　　大哥，永远是我们全家人坚实的脊梁、温暖的臂膀、幸福的港湾！

　　责任编辑：王良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