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征服自然读后感1000字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征服自然读后感1000字

2022-03-15 14:43:24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征服自然读后感1000字

  《征服自然》是一本由[美] 大卫 · 布莱克本著作,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95.00元,页数:50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征服自然》精选点评:

  ●新京报书评

  ●因为应约书评的缘故,难得通读了一本书(很多书我习惯于截取有兴趣章节和内容阅读)。的确是相当有价值的一部学术专著,文笔和翻译都很流畅。其关注主题很符合时下全球热点主题前沿,且思维有深度——达到这个并不"太难":大量史料的矛盾性可以真实反映人类社会的复杂性。想不明白都没事,至少你提出来的时候没人能轻松想清楚。

  ●征服自然,首先是为了征服人。排干沼泽,截取河道,修筑堤坝,迁徙居民,跨越数世纪的水利活动的永远改变了德国的以及景观,以及生活于其间的人的生活方式与文化话语。十八世纪后的德国,再也没有什么“第一自然”,自然成了人类的造物,如画的风景背后是庞大的水利工程,细致的科学规划,志得意满的帝王,抽着烟斗殚精竭虑的工程师,以及在汗水与泥泞中蹉跎岁月的工人

  ●翻译的好,内容与主题也非常新颖,可以看做是一本别致的德意志民族悲喜剧。

  ●在犹豫间失去……

  ●买了两本台版之后,你告诉我出大陆版了??

  ●观点独特。这些年,保护环境谴责人类行为的呼声占了上风,随波逐流反而是容易的,很难辨别是否理性思考的结果。以环境征服史看民族性格,也是个有趣的切入点

  《征服自然》读后感(一):胜负未分的征服

  当人类选择栖居地时,会遇到大自然抛出的难题:沼泽拦路怎么办?洪水泛滥怎么办?土地荒芜贫瘠怎么办?250年前的工程技术发展与今日有云泥之别,但在德国人眼里,要解决这些问题,核心的出发点始终是毋庸置疑的:用各种手段去征服自然,使之为人类生活的便利服务。 美国历史学者大卫•布莱克本在《征服自然:水、景观与现代德国的形成》一书中,讲述了这段人与自然的故事。尽管看上去,两者并不对立,但人类要跟大自然争夺生存空间,将不适宜居住、不能满足人类需求的环境改造成理想的样子。至于何谓理想,德国人用行动交出了答卷:开垦草本沼泽和碱沼、排干酸沼、将河道裁弯取直、在河流高峡筑大坝,连带着把那些对人类有威胁的生物驱赶掉。仿佛是为了证明改造后的自然环境的确宜居,政府还一手安排了移民。倘使远观其貌,改造后秩序井然的场景,真是人定胜天的力证了。然而撇开此中人真实的生活状况,这些举措和自然保护主义的呼声是相悖的——保护自然的紧迫感并非源自当代,布莱克本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对水文的改造使德国人多了一种消遣之途,他们得以游历各地,然而也愈发感觉到,接近于原始的自然环境才是最佳的。这种矛盾或正中自然保护主义者的下怀。不过,声讨对自然的改造亦非本书主旨,布莱克本的态度介于两者之间。 诚然,对自然的改造切实解决了一些问题,譬如道路的通畅、耕地的扩大、生活的安全,而作为瘟疫源头的沼泽被治理后,疫病相应减少,这些不应当被忽略。其次,布莱克本指出,被指为破坏环境的行为并非都是不可逆的,若有必要,有些是可以将之复原的,不该过虑。重点在于,如何判断是否有必要复原,抑或为了另外一些诉求继续改造它。站在生态多样性的角度,自然保护主义者呼吁我们保持自然的原貌,不过度地攫取其他物种的栖息地。但事实上,身为地球住民,人类活动和动物活动必有交集,哪怕划清界限,我们仍在通过水、土壤、空气、生物圈影响其他物种的生存状态,很难说清怎样的影响(或行为)是自然保护主义者眼中积极的,怎样的又是消极的。何况,今日的自然界和百年前的自然界、万年前的自然界本就不同,始料未及的结果和自然的选择共同塑造了它的面目。 综上,就自然界来说,被改造的意涵应当是中性的。而布莱克本在实质性的“改造自然”背后关注到一种意识形态上的征服欲。他发现,在德国人的字典里,“征服自然”与“征服他人”成为了一组近义词,它萌芽于改造环境中的权力运作,对他人活动及生活范围的设定,演变成纳粹人以群分的偏执。欲壑难填,那就向外攫取更多的土地和资源,向内塑造边疆神话,生存空间的划分形同对河道进行的裁弯取直。像自然保护主义者一样,厌恶“非原生”的、“异族”的,所谓的“人种专家”开出了“甄别”证书,在移民潮中,这种筛选分配有了一个环境学的譬喻:过闸。纳粹仍然以自然主义倾向粉饰他们的行为,唤起本国民众的认同感,但“从根本上说是基于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的和残忍”,昭然若揭的用心,无法凭暴力简化。 征服应当被正视,尽管现实一波三折。从环境角度言,不可预期的长期结果令征服胜负未分;从人的角度言,被歪曲的征服对面,公义不会永远喑哑。

  ——己亥年读大卫•布莱克本《征服自然》

  《征服自然》读后感(二):披荆斩棘,征服不变

  从亚当夏娃偷食禁果开始,人类就失去了最初、也许是最完美的家园“伊甸园”,被驱逐到了人间。虽然现在可以把它称作人间,从前却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肆意地野蛮生长,我们又把它称之为自然。自然不是人类天然的家园。由伊甸园仙境跌落到这未经开发蛮荒之地,人们看到的只有穷山恶水。这里远非家园应有的面貌,于是人们迈开步伐,伸出双手,开始征服,改造,重塑。

  用这种方式开场,来介绍这本严肃而写实的著作似乎不太合气氛。伊甸园也许从未存在过,自然的水域、景观也完全不是为人类而设计,所以人类与自然的故事并不像李子柒的视频一般优雅和谐。

  本书一开场,大卫·布莱克本就为我们拉开了一幅18世纪的德国画卷——遍布德国北部的不是丰收的麦田或者繁茂的果林,而是各种沼泽,草本沼泽、碱沼、酸沼,到处是杂草藤蔓,蚊虫、野猪和狼不时出没,不要提什么平坦的大道、便捷的交通,就连河流都没有固定的河道,它们细分成无数的小水道,又经常忍不住泛滥成灾。与今日文明的德国形成鲜明的对比。18世纪不算特别遥远的过去,然后与今相比好像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现代都市人口中念念不忘的自然风光,其实和真正的自然相去甚远。毕竟森林和森林公园,沼泽和湿地公园可完全不是一码事。

  最初,人们与其说是征服自然,不如说是与自然抗争,仅仅是为了建立家园,为了生存,时刻需要面对瘴气、病虫、洪水。那时候,不仅是德国,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人类还被自然玩弄于股掌之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虽然步步为营,但很难说人类在自然面前获得了绝对的优势。直到工业革命之后,人类才真正拥有了配得上“征服”这两个字的实力。

  不过,尽管如此,人类的征服过程依然不是冲锋陷阵般势如破竹,简直可以说跌跌撞撞步履蹒跚。人类个体的努力在真正恶劣的自然环境里显得微不足道。而宏大的改造工程,依然如北德的沼泽一般泥泞难行:不仅有自然的抵抗,也有人类社会自身的阻力,从书里的每一个章节我们都能看到。相比较战争,我们对自然的所作所为被称为“和平地征服”,但整个征服的过程完全没有艺术作品中那种大气磅礴的浪漫情怀。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泥泞,和沼泽战斗不可能不弄得一身湿漉。作者没有用一种俯瞰众生的上帝宏视角,而是用类似贴近地面的镜头,来捕捉细节,你在阅读中能无数次感受到泥点子快要溅到脸上的真实感。

  在生存的需求面前,征服自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人类走出非洲以来,对自然的影响和改变就从未停止过。要人类放弃生存,才是“how dare you”的话题。我们用“大人时代变了”来嘲笑活在过去的人无法理解新世界,而对于旧时代的一切,我们现代人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大放厥词。有些人想要恢复原始,回归最初,却不知道原始和最初到底为何物。保护者常常把自然神圣不可侵犯化,但自然没有不可改变的豁免权,没有免于征服的特权。自然就是自然,自然没有这样的规则,只不过人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罢了。在书中,每一次和平的征服我们都付出了代价,但是也别忘了,人类也是有所得的。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你可以说破坏了景观,也可以说建立了家园。

  在网络上常常有人抨击没有把精力用在正途是“吃饱了撑着”。虽然言语恶毒,但有一点没有说错,很多问题的确都是吃饱了才会去考虑的。可是这些人可曾考虑过我们为何能吃饱。不能说付出了代价就是错误,又想吃饱又不想杀生,才是真正的不切实际的贪婪。所以人类还要继续征服自然,当然我们一定比从前更进步了,我们要换一些方式,尽可能减少这些代价。

  但说到底,征服不变。

  《征服自然》读后感(三):德意志历史中的风景与记忆

  就在柏林墙坍塌后不久,撒切尔夫人紧急召见她的智囊与外交政策顾问,来自牛津大学的现代史讲席教授诺曼·斯通,询问英国应该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两德合并,对不列颠的欧洲利益影响与考验。要知道,除了大西洋彼岸的老布什,几乎所有的西欧领导人内心都对德意志民族的强大与再度崛起抱有最深刻的恐惧。

  诺曼·斯通告诉撒切尔夫人,东德的经济体量不过相当于“六个利物浦那么大”,唐宁街10号应该乐见德意志的再度统一,恢复团结与秩序的德国将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义务。代表盎格鲁-撒克逊世界的英美两国应该用更为宽广的视野拥抱新欧洲的出现。最终,撒切尔夫人听从了教授的建议。

  2019年6月19日,斯通教授病逝于匈牙利布达佩斯,终年78岁。作为斯通最为知名的弟子、他的历史叙事风格的推崇者与效仿者,尼尔·弗格森在泰晤士报撰文悼念这位才华横溢、争议巨大、特立独行、身上永远残留着酒精与烟草渣的苏格兰知识分子。“诺曼就是有这般的魅力,他可以在很短时间内阅读将近千页的资料,却可以用长短两三句将其精要勾勒叙述,这是一种技艺、也是一种风格。他是集智慧天赋与尼采精神于一身的历史学家。”

牛津时代的诺曼·斯通(1994年)

  无须讳言,弗格森早已经脱离德国史的研究领域而成为一个满世界跑的意见领袖。好在诺曼·斯通所开创的文史研究传统后继有人,并且在北美地区也生根发芽,其中就有著作丰硕、研究独到的弟子大卫·布莱克本教授。布莱克本毕业于剑桥大学,是斯通在剑桥培养的得意门生。布莱克本有着良好的文学素养,精通德语并醉心于德意志文化,并取得丰硕研究成果。在20世纪90年代,布莱克本从伦敦大学转投哈佛大学历史学系,担任讲席教授,其教学与研究风格带有鲜明的斯通风格:强调文史相通,跨领域相通、善于从新涌现的学术潮流中发掘新的问题观察视角,激活并赋予经典议题以新的叙事空间。2005年,布莱克本积十年研究与思考匠心的《征服自然:水、景观与现代德国的形成》(下称《征服自然》)由诺顿书屋出版发行,成为新世纪以来欧美学界研究德国历史问题的新标杆,好评如潮;其研究内容、方法和主旨都值得细致探讨。《征服自然》并没有被新世纪以来西方史学的各种转向与新思潮弄晕方向,而恰恰运用了更为传统的叙事史技巧,把隐匿的宏大历史叙事再度捡回。在这个过程中,标题所展现的“征服”与“自然”所体现的复杂意蕴,也恰似作者想要表达的德意志问题所特有的空间与时间盘根交错,以及现代化历程中所历经的荡涤与曲折,都浓缩在250年间这片中欧平原上的诸多新旧景观与河流蜿蜒的故事之中,令人感慨不已。

  从序幕到狂飙突进

  “让伏尔加河成为我们的密西西比河。”在1941年夏天闪电战开启之后,希特勒对他的属下们如此咆哮。元首相信,种族混杂和消费文化正在让美利坚民族沉沦,但是,“美国人所具备而日耳曼民族所缺乏的,那就是广阔的空间感,因此我们渴望拓展我们的空间,德国人一度丧失了这种意识……如果我们不具备起码的关于空间的意识,我们靠什么立足?”

  空间是萦绕在德意志民族发展过程中无法回避的重要议题。自启蒙运动以来,德意志地区的发展始终落后于西欧诸大国,其中重要的缘由就是现代民族国家的雏形始终未能得到外部与内部的有力支撑。从外部而言,欧洲诸列强视一个分裂并存在多种邦国的德意志地区为大国冲突的缓和地带,30年宗教战争留下的血腥阴影始终未能散去,法俄两大帝国从东西两端盯紧中欧平原发生的一切情况。从内部而言,以神圣罗马帝国为自居的多元民族帝国奥地利始终敌视德语区的统一,警惕普鲁士的崛起及其军事强权,并不惜与宿敌法国联手压制其友邦的崛起。从时间角度来分析,中欧地区始终延绵不断的大小战争冲突,阻碍了德意志地区长期连续的国家建设,其中就包含着对于既有生态环境的再度改造与利用。在这方面,德国远远落后于西欧诸大国。

  开启改造德意志蛮荒地区的政治人物当属腓特烈二世,即腓特烈大帝。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普鲁士君王年轻的时候向往“诗和远方“,却被父亲逮回军营,亲眼目睹其出逃伙伴的处决并从此性情大变,开启了以隐忍与坚毅、强硬与开明而著称的“腓特烈之治”时代。

  在《征服自然》中,腓特烈二世被描绘为一个知人善用、开明进取,同时又以强大的军队人力资源为后盾,全力改造自然沼泽地区的启蒙君王。在离柏林不远的奥德河畔,腓特烈借助具有荷兰血统的水利工程师黑莱姆、著名数学家莱昂哈德·欧拉、普鲁士贵族施梅陶等精英人士,将原本混沌与处于原始状态的沼泽地奥德布鲁赫,打造成一个适宜人类居住和自然灌溉,吸引大量外来移民的典范工程。按腓特烈自己的话说,他在此以和平的方式征服了一个省。当然在布莱克本笔下,各种有关改造自然河流与蛮荒沼泽的细节得以呈现,低效推诿与浪费腐败也是治理故事中的一部分,毫不奇怪,与后世诗人与哲学家笔下的腓特烈丰功伟绩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正如歌德在《浮士德》中所描绘的,选择进步则必然付出代价。这又不免让我们想起歌德的另一句名言,“我们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现实中的历史长河,龙种与跳蚤往往是并行不悖,共同演进的。如果说,18世纪的腓特烈大帝启动了德意志人改造自然,感受到人定胜天的初步序幕的话,那么19世纪则真正拉开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德意志狂飙突进时期。在这个漫长的时代中,德国人先是通过学习现代河流疏通与管理技术,将德意志的母亲之河莱茵河加以“裁弯取直”,将原本按照自然河道划分疆界的德意志诸邦国顺势统一整合起来,同时随之而兴起的内河航运通道也将德国各地区更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生态多样,渔业资源丰富的莱茵河受到了灭顶之灾,一大批物种随之灭绝消失,令人顿生遗憾。譬如为世人所熟悉的舒伯特鳟鱼五重奏弦乐曲创作于1819年,而1830年后,莱茵河里就再也没有鳟鱼的身影了。这在时人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待1871年德意志统一后,在新旧工业革命更替、欧陆老牌与新晋霸权逐鹿世界,民族主义话语轮番激昂交替的态势下,德意志的自然景观话语也随之而塑造成形。在这套扭曲历史时间的话语体系中,德意志的自然景观从一开始就是和谐与秩序的象征,和平与富足,人与自然生态的完美结合,而一切对立面,则是落后、反动、只有劣等民族才能与之相配的生存环境。在这种话语的强烈催逼下,任何有着激进种族主义的政治活动家,都会以拓展“德意志的自然空间”为名,行欺凌与灭绝弱势民族与群体之实。

  因此,在东线战争爆发后,希特勒及其党羽就急不可耐地宣称,德国士兵将在东方开辟新的花园、田野和果园,清除和灭绝那里的劣等民族,德国人无需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警惕危险心灵倾向

  德国文化中的景观叙事与政治情感结合的是如此紧密,在历经战争浩劫后再次涅槃重生,继续以新的面貌呈现给世人。冷战期间,联邦德国是率先开展自然保护运动的西方发达国家,环保运动对德国政治与社会有着直接而持久的影响,德国绿党在民众间具有广泛的号召力。随着柏林墙坍塌和两德的重新统一,德国人深刻反思冷战时代东德以惨痛的环境污染为代价发展生产力的经验教训,并总结出一整套具有德国特色的生态文明建设经验,吸引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学习借鉴其先进的生态治理经验。新世纪的德意志风景与记忆,成为被全世界所共享的一种绿色文明形态,亦是德国人新的国家骄傲与价值共识。

  正是德国当下所取得的诸多成就,使得我们更应铭记历史学家钩沉历史遗踪、打捞并展示给我们历史真实原貌所带来的意义所在。《征服自然》的作者告诉我们,过往200年间的德意志水乡,展现的是一个变动社会中希望与恐惧并存的舞台,民族认同象征的背后,是对风景的曲解和记忆的重构,对此我们要心怀警惕。更进一步而言,在追寻现代性和美好社会的生活历程中,每一个个体都需要反思,反思何时我们的简单“需求”,会成为一种具有压迫性的脱缰“欲望”,警惕这种“欲望”在不经意间成为荡涤其他平行世界的激流,成为一种带有压迫性和一致性的思想暴力,警惕将文明文化中的善良与怜悯之心一并扫除的危险心灵倾向。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

  (本文将刊于2019年12月9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征服自然》读后感(四):水的战争:水、国家、环保与人类生存

  环境保护现在俨然成了国际事务中的一个重点话题。格蕾塔·通贝里成为了明星人物。不过我跟很多中国民间的旁观者一样:我对通贝里这个小姑娘表示怀疑。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女孩真的没有什么全面而理性的认知(比如在她跟某个姓黄的开心互动时——这个无知的香港小儿会冷嘲热讽中国的环保观,殊不知全球环保的一个巨大实践性改善就来自中国——她压根就不了解目前全球环保的实践举动,都是谁在做的;什么样子的)。

  说白了吧:今日的德国景观,正是历史上所有人类工程与自然互动的产物。而对于世界上所有国家而言都是如此。环保恐怖分子想要回到某个点,这是哪个点呢?1770年还是公元前1770年?就算是在人类诞生后的一秒钟,那也是存在了人类的点。只要环境中有人,就一定是某种人类行为与之共存互相改造的产物!

  环境首先要承载人类的生存!生存!生存!我们现在所说的是“可持续发展”。那么过去的生存是什么?是发展的前提。我们今日可以去说可持续发展,但我们绝不能忘记为了生存付出的种种努力。那不是错误!更不是代价!

  好了,下面我可以梳理下这本书的架构,可供其他读者更好了解这本书。这本书每个章节都会或清晰或隐含存在着一条章节论述的主线:个人提炼如下。

  第一章 征服蛮荒——治理草本沼泽地(勃兰登堡与东普鲁士)

  主题:弗朗茨·冯-布伦肯霍夫与奥得布鲁赫排水工程。腓特烈大王治下普鲁士在东部排干沼泽地的代表作之一。正如这位传奇的“老弗里茨”所念“我终于和平地征服了一个省”(想想他费了数十年的血汗甚至把自己的王国搭进去才保住的西里西亚这块富饶之地,这样的一个新省是多么轻松的、来自上帝对人们辛勤劳作的馈赠啊!)。

  第二章 驯服莱茵河的人——治理莱茵河洪水(巴登、巴伐利亚、普鲁士等莱茵德意志邦国,乃至瑞士、法国和荷兰)

  主题:约翰·戈特弗里德·图拉与莱茵河河道整治。在前两章,我读起来很是心潮澎畔:因为我热切的赶到了那种在过去十年中国高速建设的高昂心态和秘诀所在:无外乎就是国家的重要作用。东西普鲁士的沼泽地排干久而不绝,只有当腓特烈将军队调到工程现场才能保质保量完成工程;而莱茵河河道整治如果摊上三十年战争后的神罗帝国会无疾而终(几百个小邦国耗死你!),只有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的刺刀扫清了一切障碍,才能让控制莱茵河中上游的巴登、巴伐利亚等几个德意志大邦协商讨论此事,并最终得到了有限的这几个莱茵河相关方的共识——包括控制着一个大“莱茵省”的普鲁士,也有位于上游的瑞士、法国和下游的荷兰。国家,是大工程成功的关键保障!

  第三章 黄金时代——治理北海沿岸(奥尔登堡、汉诺威和普鲁士)的酸沼泽地

  第四章 筑坝与现代——德国各地的大坝建设(蓄水和用水)

  主题:奥托·因策与威廉帝国时代的大坝建设热潮(代表之作有埃施巴赫、埃德尔和默讷水坝)。因策被视为“现代德国与欧洲水利工程之父”,是今日号称“欧洲MIT”的德国名校亚琛工大历史著名校友(该校水利工程系的开创者)。同时,我们在这一章也能看到对于之前“国家”角色的更加立体的认识:国家,仅仅是上层统治的行政机关么?不!国家应当具有法律和整合社会相关利益方的角色!这也就是为什么水的问题会最终引出普鲁士的合作社法令的缘由。“征服了水,打开了冲突之门!”谁来关上这扇大门?大家一起做!谁来作为中间的协调人?国家!(我坚定的认为“国家”应当是三权并一的总体;而不是那种孟德斯鸠错误的认知了英国政治后的“巴尔干式”思维产品)。

  第五章 种族与拓荒——治理沼泽(普里皮亚季)与“开发东方生存空间”(波兰、乌克兰与欧俄部分的第三帝国占领区域)

  主题:马丁·比格纳1939年出版的《普里皮亚季-波里西亚沼地纪实》:反映了那个时代德国人的“东方梦”。仿效美国西进运动将广大的东欧平原(从普里皮亚季到伏尔加河)作为德国人的“大西部”。当我们看到希特勒的思想的时候,会认为这不是一种“德国历史的特殊性”,而是欧洲和西方文明必然的结果。欧洲人对于北美大陆的殖民开拓、从洛克《政府论》中包含的论述北美印第安人“不配有土地所有权”的殖民者思维到希姆莱和汉斯·弗兰克所言的开拓波兰和欧俄部分的论调——这不是一种历史的延续和正常的逻辑结果么?社会达尔文主义就是这种开发荒地(Wasteland)的必然结果(这点在曾获美国历史学会著名的欧洲史著作奖H.B.亚当斯奖的《荒地史》一书中有思想暗示的论述),而这种在19世纪后期欧洲和美国流行的思维,必然成为下一个世纪纳粹主义的必然先导。

  比格纳那本书的结尾写道"普里皮亚季沼泽不是波兰内部问题,而是一个欧洲问题"。这里的"欧洲"特别值得我们注意:谁是欧洲?欧洲的界限在哪?托尼·朱特《战后欧洲史》开篇的个人经历描述似乎让人觉得"维也纳的中央车站就是欧洲的边界"(当然他书的结语认为当代欧洲的定义是"你是否认同绝不接受种族灭绝")。事实上,欧洲东方边界的模糊性,导致了在纳粹那里达到极致的一个观点:波兰及其以东的平坦大陆,都是"非欧洲的",即"印第安"式和应当使用暴力"欧洲化"("文明化")的。

  有点讽刺的是,布莱克本教授没有提及战后的普里皮亚季(毕竟这跟德国更没有关系了)。这一西乌克兰地区确定并入了苏联的乌克兰加盟共和国,得到了排水造地的开发。一座新城市也以此为名建立起来。普里皮亚季城因为它附近的核电站得到了充足的能源和大量就业机会,也因为这座"苏联时代的样板核电站之一"的发电厂的严重事故最终被废弃。这是另一个环境故事了:那座核电站,名叫切尔诺贝利。

  第六章 战后的景观与环境——战后至当代德国的生态保护

  主题/引子:阿格内斯·米格尔的“东部诗篇”。这些战后被赶到西方的被驱逐者的发泄情感的作品,是上一章的逻辑延续。这一章从战后“东部归国者”对于失去德国东方领土(东西普鲁士)的哀叹,转到战后联邦德国的环保(对大自然景观的重视实际上最初来源于对失去东方领土的情感暗示)、民主德国的苏联式环境污染及其后果,还有重新统一后的新德国对于环保运动的执着。在我读起来,这种环保痴迷有对于1950年代经济奇迹时代环保代价的批判;也有借着环保对苏联体制下东德曾严重破坏环境的猛烈攻击(后者尤其带有政治意图,实际上暗示了未来绿党这批环保主义者对于我们的国家会有什么样的观点——尽管中国在环保等问题上的灵活度、开放度和接受度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本章中简单提到的一个事情:“核电站接替了‘白煤’的角色,1950年代后,核电站获得了环保人士的交口称赞……站在后见之明的立场来看,他们的赞美真是一个讽刺!”然而,今天德国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恰恰体现了他们"走火入魔"的环保观。由于福岛的刺激,德国成为主要大国里唯一一个完全抛弃核电的(甚至连直接受害者日本都不这么做),结果呢?不是尚未成熟的太阳能风电水电等满足需求——德国人用了两种方式勉强解决了电力问题:第一,买邻居法国的核电(众所周知法国的核电普及率世界第一,占电力比重超过美国不少);第二,煤炭火电作为电力来源大头比重居高不下……好吧,这就是"环保"?

  尾声 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个尾声的题目暗示了主题:它回到本书第一章的主题论述地点——腓特烈大王曾在18世纪成功排水治理的奥得布鲁赫。但是在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想要显示的,是对于两个半世纪“治理工程”的一个转回原点的论述:1997年7月的奥得河大洪水对德国、波兰和捷克的边界地区造成了严重的危害,奥得布鲁赫恰恰就是这场洪水的关键地点。最终靠着动用联邦国防军和政府组织大量人力物力的防洪工程,这场大洪水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危害。没有一个德国人死于这场洪水,但是物质方面的损失和费用是巨大的(清理工作事后总计花费高达3亿欧元)。特别是作为这次防洪“头号功臣”的勃兰登堡州环境部长马蒂亚斯·普拉策克讽刺性的道出事实——损失小是因为奥得河上游已经有65万公顷土地当了“泄洪区”遭灾。这摆明了在说:这两百五十年的人类“治理工程”转了一个圈回到现实,也许还应该是留下“泄洪平原”才能有效减少洪水的危害。

  那么,什么才能纠正这个错误?最终留下的、技术性的方式是:把大坝和拦洪装置后移,留出主动泄洪区;同时多种树。好吧。这实际上在给这本书前面的历史打了个大大的叉。然而,过去的历史是不是就该这样对待呢?人们就是为了扩展生存空间。尽管这个词被纳粹用的名声臭了。然而,这不是吗?

  也许我们的人类太多了?人的数量并不是到了极限。但是关键在于:我们在改造自然中,极大的提升了我们的生存条件;现在是不是到了我们向回调整的时候了?在整篇写作的愤怒后,也许在这里,我才会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认为这是有一定意义的。

  最后我还想补充一些关于本书和作者的感想。

  这本书2005年出版后好评不少,最大的奖赏就是2007年荣获美国历史学会的格奥尔格.L.莫斯奖(Georg L. Mosse Prize :以著名的现代德国和欧洲政治史大家莫斯教授命名,此公是第三帝国的研究专家,也是著名的《当代史研究》杂志创始人之一)。该奖面向1500年以降(即文艺复兴至今)的现代欧洲思想和文化史研究著作(最近三年内出版,这也是诸多英美著作评奖的时间断限)。

  至于布莱克本教授本人,他的著作之前略有翻阅。给我印象很深的是那本《马平根》:通过俾斯麦文化斗争时代巴登的一个小镇马平根发生的"圣母显灵事件",写出了威廉帝国时代天主教会和信徒与德国政治和社会的诸多互动。堪称"以小见大"的典范。正如美国历史学会的官方杂志《美国历史评论》(AHR)中所言"布莱克本教授堪称是最优秀的撰写欧洲历史的当代作者之一"——此言不虚。

  《征服自然》读后感(五):王琼颖评《征服自然》︱“浮士德的交易”与理想家园

  大卫·布莱克本(David Blackbourn)是英语世界闻名遐迩的德国史学者,生于英国,在剑桥大学接受专业训练。1992年,布莱克本迁居美国,先后在哈佛大学、范德比尔特大学担任教职。布莱克本的著作包括《威廉二世时期的德国阶级、宗教和地方政策》(Class, Religion, and Local Politics in Wilhelmine Germany, 1980)、《马尔平根:19世纪德国的圣母玛丽亚显灵》(Marpingen: Apparitions of the Virgin Mary in Nineteenth-Century Germany, 1994)、《漫长的十九世纪:1780-1918年德意志史》(The Long Nineteenth Century: A History of Germany, 1780-1918,1997)等。 作为一名正统的德国史学者,布莱克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萌生对十九世纪德国景观的研究兴趣。据其自述,这一兴趣源于1990年他在斯坦福大学担任客座教授的经历。加州的山川地貌不仅让他震撼不已,更直接促成他对环境史学家理查德·怀特(Richard White)和威廉·克罗农(William Cronon)等人作品的阅读热情。怀特和克罗农对生态保护只专注人类未曾触及的原始荒野的不赞同态度,深刻影响了布莱克本。他因此坚持认为人与自然之间是一种“工作关系”,尤其在人类工作和活动的区域内,妥善处理这一关系更为重要。布莱克本于是将研究视线重新转向欧洲,在他看来,早在十八世纪时欧洲就几乎不存在人类未曾踏足的土地,之后便有了这本以另类视角展开的德国现代史著作。

  大卫·布莱克本(David Blackbourn)

  一部关于进步与家园的德国现代史 按照布莱克本的叙述,德意志人开启“征服自然”的行动远早于德意志帝国的诞生。1747年1月21日,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Friedrich II, 书中沿用旧译“腓特烈”)下令治理奥德布鲁赫(Oderbruch)。奥德布鲁赫是奥德河上介于今天德国东部奥德贝格与波兰莱布斯之间的内河三角洲,它在十八世纪中叶之前还是一片荒凉的水乡泽国——“Bruch”一词本意就是“沼泽”。奥德布鲁赫之所以人迹罕至,原因在于这里水系密布,每年春夏季会各爆发一次洪水,洪水退去则新河流岔道生成,周而复始。受此水文条件的限制,尽管霍亨索伦家族在1500年就取得了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却始终无法以筑坝围垦的方式形成稳定新居民定居点,直到十八世纪,一些地区才修建起河坝,部分实现开垦。 1730年,十八岁的弗里德里希(当时还是普鲁士的王储)因为忤逆父王,被押往靠近奥德布鲁赫南部的要塞屈斯特林“悔过自新”。这期间,他逐渐熟悉了奥德布鲁赫的王家领地,在那里“考察建筑、动物、田野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并“发现仍有改进的余地,尤其是排干荒无人烟的沼泽”。这段实地考察的经历使弗里德里希在即位后不久便正式启动奥德河治理工程:方案除了继续修筑防护堤,还要以人工开凿运河的方式缩短奥德河,提高流速,并解决过去河水肆意流淌的问题。1751年,弗里德里希二世以军管方式强制推进这一过去屡屡受制于自然条件(如洪水泛滥)和劳动力缺乏的河道治理工程,最终新运河于1753年竣工。 提高奥德河的通航能力,降低围河造堤的成本是运河修建方案的主要目标,而其中的根本目的是借治理水患围垦更多的土地。虽然某种程度上奥德布鲁赫的开发达成了弗里德里希的父亲“士兵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Friedrich Wilhelm I)的愿望,但与吝啬、尚武的父亲不同,儿子弗里德里希似乎更推崇的是土地改良与合理化农业生产,以此吸引移民人口定居。垦荒也因此成为普鲁士利用战争手段扩张边界同时进行或紧随其后推进的另一条“和平”征服之路。 单就自然条件而言,莱茵河和亚德湾有着和奥德布鲁赫类似的地方:恶劣的气候和环境条件使这些地方时时面临洪水及伴随而来的传染病侵袭。但迟至十九世纪,人类都未能对这两个地方加以全面改造。对莱茵河进行大规模裁弯取直、缩短河道的工作直到1825年后才实现,其中政治推动力远大于技术进步:德意志政治版图在拿破仑战争和维也纳会议后出现大幅变动,大量西南德意志中小邦国和城市被大邦如巴登、巴伐利亚和普鲁士吞并,小政权间的争吵不休被大国(邦)间虽然缓慢但具成效的外交斡旋所取代,对莱茵河的改造共识就此达成。而亚德湾相对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得建造港口的设想早在三十年战争时期就已出现,但它真正实现从遭人厌弃的泥沼地向军港的转变,却始于1853年。正是在普鲁士官方近乎不惜一切代价贯彻政治意志的推动下,1873年一座名为“威廉港”(Wilhelmshaven)的现代城镇出现在亚德湾。随后威廉港不仅成为德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之一,更与象征威廉帝国时代精神的“海军热”紧密联系在一起。 《征服自然》首先是一部围绕进步展开的德国现代史,从奥德布鲁赫到上莱茵河,从威廉港的诞生到莱茵兰-威斯特伐利亚地区水坝的出现,无不验证着人类在进入工业化时代后驾驭自然的能力不断提升。但在布莱克本看来,这一系列人为制造或改造的现代景观产生的时机,也是德国逐步从政治四分五裂迈向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凭借科学和技术发明取得的成功改造自然的经验,进一步强化了德国人藉由政治崛起而大幅提升的民族自信心。 与此同时,对征服荒野、开垦更多定居土地的强调,也使得一种区别于其他民族的德意志家园叙事得以生根发芽,“德意志家园”构成《征服自然》的第二个主题。布莱克本选择从十九世纪中后期的具体文本出发,梳理出关于景观与家园创建的历史及文学叙事中的民族主义倾向,他还以民族地理学家马丁·比格纳(Martin Bürgener)的观点为切入点,将纳粹政权的“血统-土地-生存空间”话语与十九世纪的景观与家园创建逻辑联系在一起:只有德国人才能改造所谓“暗黑荒野”,使之成为本民族的新家园。比格纳所谓的“暗黑荒野”,具体而言是波兰沼泽地区“混乱的水道,昆虫害兽猖獗,以狩猎、捕鱼或原始农业为基础的脆弱经济”以及生活其中的“不可救药地冷漠、浑浑噩噩的居民”。而在这套说辞的背后,还包含了两层引申含义:一是将持之以恒开创家园的德国移民与庸碌乃至被认为是“累赘”的原住民(如斯拉夫人和犹太人)对立起来;一是要求进一步阻挡这些“劣等人”对德国人所开创的家园和景观的侵害。但这背后更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种族理论不仅仅是纳粹政权的政治宣传工具,它也普遍见诸于地理学、经济学、人口学著作和各色面向普通人的小册子中,且最终构成了第三帝国向东部拓荒移民夺取“生存空间”的基本准则和大众舆论基础。 具体到东部的“家园”建造,则不仅局限于所谓安置新移民的村庄(包括农舍、田野、牧场)的选址和布局,它还包含了公路、铁路和航道体系的设计——简言之,东部的新家园将是以现代规划知识和科学技术打造的人工景观。但这样一来,似乎就与纳粹意识形态中“尊重”自然与乡土、反现代传统构成了矛盾。早在十九世纪中叶,文化历史学家兼自然保护主义者的威廉·海因里希·里尔(Wilhelm Heinrich Riehl)在他的作品中就明确提出,德国的典型景观是“德意志的林海荒野”(“Wildnis des deutschen Waldes”),而象征工业化、资本和技术之上的大城市则代表着“退化”;里尔的观点显然很合纳粹主义者脾胃,后者“强调‘接近自然’和‘传统’的美德,谴责威胁到自然之美的不受约束的自由资本主义”。

  威廉·海因里希·里尔(Wilhelm Heinrich Riehl)

  布莱克本为此考察了1939-1941年位于波兰的普里皮亚特沼泽排干计划以及这背后更为宽泛的纳粹德国征服东部构想为例,通过对纳粹话语体系下的“景观塑造”概念——尤其是“塑造”(Gestaltung)——的解读,为读者呈现出进步观与自然保护意识看似悖论背后的内在联系。改造普里皮亚特的基本构想是排干沼泽、开垦土地,从而满足迁居于此的德国移民生活需求,这是1942年签署的《景观塑造诸原则》中所明确的,“如果移民要把新的生存空间变成新家园,基本的先决条件就是对景观进行贴近自然的精心规划。这是确保大日耳曼民族繁盛的基础之一”。字里行间对改造景观充满着人定胜天的乐观。但同时也明确传达出这样的信息,即“景观塑造”的核心要素是依据“优秀种族的意志”。对普里皮亚特沼泽的现代改造最终被放弃,并非出于纳粹首脑对现代性的厌弃和对自然保护的追求——事实上,纳粹分子是对一切都抱持怀疑论的,对他们而言,现代技术归根结底是纳粹主义的工具。问题的关键在于,普里皮亚特已经被纳入更为宽泛、乌托邦式的东部景观想象之中。东部不再是出于缓解德国国内土地压力的实际考虑加以改造,更要成为投射纳粹各种理论和设想的样板景观(即布莱克本区分的“自然”和“自在自然”的总和),由此形成的原则还可以在“老帝国”内部应用。东部是“渺无人烟”的,而“复兴”东部的重任则由德意志人承担;同时为了鼓舞移民前往开垦,东部景观还被进一步上升为一种边疆神话。但无论是出于现实需要,还是受意识形态的推动,原本生活在东欧的波兰人、犹太人首先成为了牺牲者。 正因为东部“乌托邦”的存在,布莱克本的德意志家园故事,不再仅仅是一部创造和改善家园的历史,它还包括了一段绵延至今的后史:1945年之后的“失地”及由此产生的德国人对家园故土的怀念和想象。故事的起点是二战后因德国东部国界改划而出现的德意志人回迁浪潮。苦难的回迁,艰辛的重新融入,又因交织于德国战败国的特殊身份而长期成为禁忌话题。布莱克本指出,至少在一部分强调苦难的非官方记忆中,东部景观被理想化为丰饶且由德国人辛勤开创的“故乡”——其中甚至仍包含着对德国人种族优越感的怀恋。但无论是不均衡的东部家园记忆,抑或是记忆文化在冷战结束后出现的新变化,都是对这部围绕进步和家园展开的德国现代史的直接反应。 浮士德的交易:征服自然还是遭遇反噬? 如果《征服自然》中的德国现代景观形成只是围绕进步和家园展开,这似乎已经构成了布莱克本在导言中言明的“两种反差很大的叙述结构”:人类不断进取和追求的乐观叙事(可以追溯至十八世纪)和因战争丧失家园造就的创伤记忆所带来的悲伤论调——即使只是存在于一部分德国人之中。但倘使作者笔触仅止于此,那么本书可能只是一部传统德国史叙事,虽包裹着时髦的“生态”“景观”外衣,但探究的依旧是现代德国形成之谜。布莱克本的用意显然不在于此,他试图从近代以来德国的生存与发展切入,思考更为宏大的主题,即自然与人类社会发展和技术进步之间的关系。 若要谈及这一关系,最经典的寓言莫过于歌德的鸿篇巨制《浮士德》。在第五幕“事业悲剧”中,歌德描绘了浮士德博士为围海造田,一面驱使大量人力劳作,一面让魔鬼逼死定居在飞地上的老夫妇,烧毁他们的茅屋、古老的菩提树和象征神圣的小教堂。“浮士德的交易”意味着人类达成改造和征服自然的目标是以牺牲无辜者为代价,而在这个过程中又面临新的困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本身可能会在改变自然界的秩序后会遭遇反噬。这也是《征服自然》一书在进步和家园主题之外所要呈现的另一面。其中最突出的例子便是水坝。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一位名叫奥托·因策(Otto Inze)的土木工程师开启德国水坝建设的现代时期。现代水坝除解决工业化以来日益严峻的缺水问题外,还具备了防洪、辅助通航、水利发电等功能,可谓人类驯服水的制胜法宝。除此之外,水坝建筑和它开辟出的开阔水面也成为不断吸引游客前往游览的新兴景点。但与此同时,作为现代技术奇景的水坝,与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互动关系也并非全然乐观向上。布莱克本列举了水坝对环境和景观的不利影响:如水生动植物种类和数量因“河流形态和生态结构的大规模改变”而变化,又如水体的严重富营养化。而除了“古老的菩提树”正在被摧毁之外,修建规模庞大的水利工程还在民众中引发不满和冲突,一面是周围居民被迫迁移和放弃家园,另一面是公众因技术缺陷导致的溃坝事件而出现的紧张和焦虑情绪。最后,水坝还成为从物质和精神上摧毁一个民族的理想目标。例如1943年5月被英国空军击中了位于鲁尔的埃德尔和默讷水库引发大洪水,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其中还包括七百名“作为奴隶劳工在内海姆-许斯特军工厂工作的俄国妇女”。 建设水坝的得失(也包括其他关于驯服水的篇章)所折射出的人与自然的负面关系,毫无疑问是象征人类进取心、认知力和创造力的浮士德精神中反生态的一面的重要体现,这也构成了一部分环境史学家批评自文艺复兴以来立足人本主义的人类社会出于自身需求(乃至欲望)“毫无节制”“永不停息”改造自然的出发点,它甚至呈现为一种对人类意图突破造物局限,将人的理性和意志等同于神的理性和意志,从而招来报应的宗教式谴责。 但布莱克本作为长期专注德国政治、社会和文化的职业历史学家,并不认同这种完全脱离历史语境质疑人与自然关系的观念。他不仅不打算将人类置于自然的对立面;恰恰相反,正如其本人在面向挪威奥斯陆读者的讲座中所说,“自然(也包括人类对自然的建构)是使环境、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扭结在一起的结合点。通过理解人类对自然的支配,我们将进一步了解人类统治的本质”。他毫不避讳地以“人类视角,而且是以人类为中心的视角”切入——“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像一条河流一样思考’”,撰写德国人在过去两百多年间在征服水的过程中所采取的行动、呈现出的思想和价值观。因此在整部《征服自然》中,读者看到并非全然是与人类历史的进步叙事背道而驰的“衰败论”,而是以德国向现代化转型的例子中人类社会作为生态系统的一分子与自然发生交互关系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活动无可避免地存在着种种矛盾并引发不同的后果,人类的观念也随着时代发生改变——并且仍处于变化中;而在后一个问题中,观念的变化又被纳入到德国从绝对君主制时代到民族国家建立,从两次大战到纳粹主义诞生,从分裂到重新统一的历史进程中。这样一来,一面是人与自然的宏大叙事,一面是现代德国的形成,布莱克本谦称可望而不可即的“整体史”大视野也随之产生。 结语 当我写下这篇书评时,时间正从2019年划入2020年。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一场空前的灾难:人类似乎已不可能再以“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自居,而是被迫采取严格防御的姿态来抵御自然界(通过病毒发起)的进攻。正是这一猝不及防的变化,让我重新审视《征服自然》作为一部德国现代史背后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把握。过去人类因无知或欲望而造成后果业已存在,呼吁回归自然除了求得道德上的救赎感并无他用,更为重要的是人类必须直面自然界抛出的问题,也勇于承担因错误选择而造成的后果并加以不断弥补。《征服自然》恰恰就给了我们重要的历史借鉴。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