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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慕长安某

2020-07-27 19:01:21 作者:是以卿卿 来源:飞魔幻 阅读:载入中…

独慕长安某

  从前,他是护着我的少年郎

  此后,他终于有了真正该护着的姑娘

  1

  我到长安时,正值三月,杏花开了一树。

  “以后我带你回长安,你可要好看看,那儿可比你们这山上热闹多了。”

  我摇了摇头,想要忽略脑中不断响起少年声音

  “清冉师父,已经到长安了,您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再走?”旁边江府的小厮见我有异状,连忙贴心地问道。

  抬头便见宏伟城门上金镀的“长安”二字,我内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于是暗自平复了下心情:“不必。”

  进了城门,终于得以见到这个总被那人挂在嘴边的“长安”的全貌

  “安儿,进了长安城门,要先直走过同乐街,千万别在同乐街逗留,同乐街虽然繁华,可真正好玩好吃东西都在后边呢!哦,对,城西老李的凤爪,城东老卢家的马奶糕,都美味得很!还有夏记的桂花酿,记的神仙鸡……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马奶糕,一口下去,酥软可口,奶香浓郁……”

  我打量着长安,店铺精致的物什都是我未曾见过的,街上的公子小姐也是如同画里走出来般好看。不说别的,单说这温暖的烟火气就是静隐寺永远不会有的,倒真不负那人日思夜想着。

  走到同乐街的尽头,我忽地停住:“小丁施主,你可知老卢家的马奶糕在哪儿?”

  小厮有些诧异,毕竟一个出家人的馋嘴总会让人觉得是件出乎意料的事,不过也就是片刻,他就调整好了分寸:“店家回去探亲了,早时去买的时候,听说他还得过几天才回来呢……不过,您也不必挂心,您走之前必定能赶上吃一份。”

  早时去买……是替他吗?毕竟那人最好的就是这一口。

  走到江府其实没费太长时间,像每个大家大户一样,江府的景致宏大气,但也着实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我对观赏江府毫无兴趣婉拒了小丁带我熟悉江府的提议,跟着他到了我歇息的客房

  小丁将我安顿好,又交代了一番,便出去了。

  那么长的路走下来,我也有些疲倦,就在梳妆桌前坐下,铜镜里立刻映出一清秀脸庞肤色,但是更偏向于不健康苍白眼睛也很大,却略显空洞无神,鼻子……鼻子算是好看的吧,嘴唇过于薄了,抿着的时候成了一条线,衬得整个人都有些严肃淡漠

  “安儿还是笑着好。”那人曾这么对我说。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铜里绷着的脸便也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僵硬笑容实在是看不出来有哪里好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我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盈盈立着一个貌美动人的姑娘:“清冉师父,小女安蓉。”

  我在寺庙里见过不少来祈福的美人,却从未见过这般生动美艳眉眼。她身着紫衣,别致的云纹腰带显得腰身不足盈盈一握,青丝只以一支简单白玉簪子绾着,更添端庄大气。只是很平常的女子装扮,却因她昳丽的眉眼变得夺目起来。那样自带风情的眼睛,仿佛只是望一眼,就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想起师父临行前的交代,我心中了然她到访的心思:“师父已经嘱托过了,清冉会为您和江施主全心祈福的。”

  安蓉笑了,这一笑才称得上惊艳,我若是男儿,也定会喜欢上这样明艳的女子吧……可是想起她要嫁的那个人,倒真为她可惜了。她要嫁的男人之前对江陵所做的事情实在不能让人原谅,更不能让人把这个阴险毒辣的男人与一个好丈夫的角色联系起来。

  “夫人!嫁衣送来啦!”大概是她身边亲近的婢女,笑嘻嘻地从廊上跑来唤她。

  安蓉娇美的脸上浮上了薄红:“休得乱说话!”然后,她转向我笑了笑,“那小师父您先休息吧,一会儿会有人带您去祠堂的。”

  祠堂里,烟雾氤氲,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敲木鱼的声音。

  我敲着木鱼,念着美好甜蜜的祈福经文,念到了最后,因着私心,顺便也为江陵祈了福。我为他的祈福没什么章法,仅是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满腔欢喜:“佛祖在上,愿您保佑江陵一生平安幸福,再也不会遭受苦难和不幸。”

  一连几天,除了诵经,我基本上没什么事情。最后一日,我回房时,正好遇见了来找我的安蓉。或许是年纪相仿,又或许是我并非真正的小尼姑,这几日她常来我房间找我说话,我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大方的姑娘,便和她相处得非常融洽。

  我细细一看,她今日与往日有所不同,她手上捧了一套淡青色的女子衣裳:“清冉,明日我便要大婚了,要不再留上一日吧……”她那双动人心魄的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让人只觉得无法拒绝。

  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抑或是内心还有着见一个人的期待,也不知怎的,我就接过了衣服。望着她小女儿的娇态,我多说了一句:“您一直住在江家啊,似乎于理不合啊。”

  “我是孤女,被江家收留至今。”安蓉毫无遮掩地告诉了我,“不过……明日我就有家了。”她低下头,掩了满目柔情与欢喜。

  “看来江家主对您挺好。”我舒了口气,这江孟还没那么浑蛋,我也不用太过担心安蓉被欺负了。

  “江郎很好。”

  2

  或许是故人重逢前总是容易心神不宁,这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

  次日,我顶着黑眼圈很早就开始梳洗,套上了那淡青色的长裙,又简单绾了一下长发后,便坐在铜镜前一个劲儿地傻笑,以至于晚上我该去厅里时,我的脸因为长时间练习怎样笑得好看而变得有点酸麻‍‌‍‍‌‍‌‍‍‍‌‍‍‌‍‍‍‌‍‍‌‍‍‍‌‍‍‍‍‌‍‌‍‌‍‌‍‍‌‍‍‍‍‍‍‍‍‍‍‍‌‍‍‌‍‍‌‍‌‍‌‍。

  “安儿,你心中装了太多事情,有太多牵挂和不可割舍,不能就此出家。”果真如师父所说,我放不下那个人,放不下凡尘,根本无法舍去三千烦恼丝。

  小丁早一个时辰便在门外等着我了,此时见我出来,一愣。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是丑到他了,很是别扭地整理了一下裙摆:“嗯……是不是很奇怪啊?”

  “没,没,没……您这样很好看,特别好看。”小丁赞道,怕我不信,他把“特别”二字咬得很重。

  我们到大厅时,已经来了很多人。我四处张望着,没有看到那个想见到的人。

  蓦然想起他和家主的关系,我心中后知后觉地一慌:“小丁施主,江……江二公子会来吗?”

  小丁扑哧一声笑了,这让我更觉得迷茫,他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会的,他肯定会来的。”小丁笑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虽然不解他这笑来得莫名,却也因为他语气的肯定安下心来。

  安蓉是个很贴心的姑娘,怕我不喜欢太喧闹,便将我和小丁单独安排了一桌。我在安静的环境里待得多了,也不觉得无聊,自顾自地转着手中的瓷杯,看茶叶沉沉浮浮。

  也没有过多久,外边锣鼓的声音由远而近而至,震得人耳朵发疼。厅里也躁动起来,人们争着向门外涌去看热闹。

  “新人到了!”小丁见我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连忙为我解释。

  我并不关心这些:“那江二公子什么时候来?”

  小丁又那样莫名其妙地笑了:“快了,快了。”

  等待他们过来的时间足够我回忆江陵。

  那时我刚六岁,父母双双去世后,被师父接到静隐寺抚养。我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同的,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可以朝父母撒娇,可以尽情胡闹,而我被师父收养于此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又怎敢肆意玩闹?!所以,每每被香客领来的孩童欺负时,我总是不哭不闹,生怕惹得他们不快断了寺庙的香火。

  那天我照常忍受着拳脚和辱骂。

  “呸,臭哑巴,真是触霉头了,又瞅见你……”

  “我们把她扔到河里,她会不会就说话了,哈哈!”

  我不知道孩童的恶意会有多大,但是,当时同样是个孩童的我确实真的想过就此淹死也挺好。我已经闭上双眼等待被投入河的命运,却不想包裹我的不是冰冷的河水,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陵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你们在干什么!”他没比我高多少,在稍大的孩子面前却像只凶猛的小老虎。

  可是,这不是英雄救美的戏码,我仍没逃出挨打的命运,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有人将我护在了身下。

  一阵拳打脚踢后,那几个孩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江陵忽地抱着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蒙了,呆呆地任他抱着,听他泣不成声:“我……牙……掉了……”

  干号了好一会儿,他放开我:“怎么办,我以后就少了两颗牙……”

  江陵被打掉的恰好是门牙,我看着他说话漏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陵见我笑了,一撇嘴,哭得更大声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少了两颗门牙,我少挨了一顿毒打。

  后来他便经常来寺里,更是撺掇我同他一起溜出寺外。我一向守规矩:“师父不让我下山,我是不会跟你溜出去的。”

  “哦——”他失望地拉长了音,“好吧……不过山下哪有长安好玩。安儿,以后我带你回长安,你可要好好看看,那儿可比你们这儿热闹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顿了顿,“还有,什么叫跟你回长安?”

  “听你师父唤你的呀。”江陵坏笑,“至于回长安嘛……女孩子嫁人当然要到夫家的呀。怎么?你还想带着我和孩子一直住在这山上念经吃斋吗?”

  我听了是又羞又恼,这人怎么这样啊,就比我大一岁,却多了一肚子坏水:“不要脸!”

  “真无趣。”江陵不计较我骂他,兀自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长安多好啊……安儿,进了长安城门,要先直走过同乐街,千万别在同乐街逗留,同乐街虽然繁华,可真正好玩好吃的东西都在后边呢!哦,对,城西老李家的凤爪,城东老卢家的马奶糕,都美味得很!还有夏记的桂花酿,赵记的神仙鸡……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马奶糕,一口下去,酥软可口,奶香浓郁……”

  他望着远方,目光炽热。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猜到那里应该是长安的方向。这是我心中第一次对一个地方产生了好奇和一丝说不出来的向往。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不守规矩。那晚我溜下了山,悄悄地翻进了农户的院子。没有母马,我只好挤了两大桶牛奶代替。当然,我在他们院子里留下了银子,那是我所有的积蓄。提着两桶牛奶回到寺里时,我仍心有余悸,满是罪恶感。当时我不知道,我给他们的银子足够买下他们的母牛。

  第二日,我顶着黑眼圈将糕点推到江陵的面前时,他显得十分开心:“这是什么?糕点吗?”

  “牛奶糕。”我见他这么开心,心中竟生出一丝满足感。

  江陵尝了一口,一脸苦大仇深:“这是哪家店铺做的?生意不太好吧?”

  我冷下脸:“吃不吃?不吃给我。”

  江陵忙抢回去,像护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才不给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休要拿走‍‌‍‍‌‍‌‍‍‍‌‍‍‌‍‍‍‌‍‍‌‍‍‍‍‌‍‍‍‍‍‌‍‌‍‌‍‌‍‍‌‍‍‍‍‍‍‍‍‍‌‍‍‌‍‍‌‍‌‍‌‍。”

  和江陵待在一起的十一年,别的我没学会,只有做牛奶糕的手艺逐渐精进。我本以为他早该察觉出牛奶糕的来源,所以,当十八岁的他问我:“欸,你在哪儿买的这牛奶糕呀?这些年手艺越来越好了啊。”我气得一天都不想理他。

  “安儿哪,自从我遇见你,你就一直是小尼姑打扮 是不是他们对你不好啊,不给你钱做衣服?”江陵长大的样子很好看,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在斜飞的剑眉下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英气。

  当初担心不会长出来的门牙当然长了出来,整个人不说话时就一翩翩佳公子,一说话……嗯,活脱脱一个纨绔二流子。

  “没有。”我怕他继续胡思乱想,解释道,“是我自己觉得没必要,终日待在寺庙也没人看,还不是穿什么都一样。”

  “怎么没有?”他挑了挑眉,“我啊,我最喜欢看你。”

  我一下子脸红了:“江陵!又不正经!”

  他却忽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破天荒地认真起来:“我想看安儿穿嫁衣,安儿白,红色肯定很适合你。”

  我根本抵挡不了他暗示性极强的眼神,默默地看向别处。虽然没有回答他,我的心里却早已不可阻挡地滋生出欣喜的情绪。

  江陵忽地俯身吻了吻我的唇,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我却能感受到他的万般柔情:“哈哈,这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嫁给我了!”

  我抚上自己的唇瓣,这里好像还残留着柔软的质感。

  3

  “新郎新娘到。”

  我闻声抬头,然后僵住了。

  牵着新娘的新郎一袭红衣,腰间是玄纹锦缎的宽腰带,墨发也难得正经地以紫金冠高高束起,嵌着上好羊脂玉的抹额为他平添几分温润的气息。他的眉,他的眼,一颦一笑都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而他穿着喜服,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在很多年前就出现在我午夜梦回时的幻想之中。只不过……他牵着的人,不是我。

  怎么会是他呢?!安蓉要嫁的人不是江陵的兄长吗?!

  我猛地转头拉住小丁的衣角:“不是家主吗?安蓉的夫君不是江孟吗?”我期待着小丁的回答,却又害怕他说出我心中最不愿相信却也最可能的猜测。

  “哈哈,江家家主就是江二公子啊!江孟在早些年就因残害手足而被逐出家族了。”小丁笑得前俯后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仍不死心:“那他和安姑娘?”

  “夫人是几年前被家主带回来的,当时我们就猜他们会有这么一日呢。”小丁喝了点酒,有些兴奋,“您看他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夫人”二字……实在是刺耳。隔了四年的时光,我于重重宾客中遥遥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又想起安蓉皎月般的脸庞,真是……般配得很。

  “他不喜欢安蓉的……不喜欢的……”我喃喃自语,脑中一会儿是他吻我的样子,一会儿是安蓉的娇声细语——“江郎对我很好”。

  “您说什么?”小丁没有听清楚我的呢喃,半晌,见我没有回答,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整个喜宴自始至终我都没再抬眼,怕自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我所期待着的重逢,到底又算什么呢?!

  喜宴快散的时候,小丁已经不知去了哪儿,偏僻的角落只剩下我。

  没事的。我安慰自己,跟着人流出去,他不会看见我的……

  “安……安冉。”有人唤我。

  这个声音曾经陪伴了我十一年,我怎会听不出是谁的!我艰难地抬起头,果然是他,他可能是有些醉了,眸子水润润的,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还是……被发现了……

  “没想到你也来了……”他倒了一小杯酒,动作流畅地仰头喝下,“也好,也好。”他举止大方,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此时此刻,我才恍然醒悟,原来已经过了四年,原来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为了两颗门牙哭得狼狈的孩子,不再是只属于我的少年。

  原来,自始至终不能释怀的,只是我啊……

  “嗯。”我不敢多说话,怕哭腔被他听出来。

  又是一杯酒,他道:“安冉,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你穿别的衣裳是这种时候。”

  安冉,安冉……许是很久没人唤过我的闺名,我有点不适应了:“……嗯。”

  勉强抑制住了声音的颤抖,我说:“江陵……你恨我吗?”

  江陵仍在倒酒,闻言,手微微一颤,酒水洒出了些许:“可能吧……”

  我也不曾期望他会原谅我,和我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相处。毕竟在他的心中是我失了约,是我先放弃了他。

  明明那日白天他还无恙,还说着……娶我的话。

  那晚,我刚从师父房中出来,怀里抱着刚讨要来的布料,想着做几套衣服穿上给江陵看,一回房,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安儿……”江陵满身是血,虚弱地靠在我的床边。

  我一下子乱了心神:“江陵,你怎么了!”几步冲到他面前,我也顾不上男女之防,扯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势。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他原是江家在外的私生二公子。嫡母与兄长怕他得势,常常对他各种迫害。这次暗杀,他们几乎对取了他的命有九成的把握。

  “没事,皮外伤而已。只是,我怕是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忽然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眸子里是满满的希冀,“安儿,跟我走吧。我们不回江家了,不回长安了,寻一处乡野,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布衣夫妻可好?”

  我几乎没有思考,反握住他的手:“好……只是师父待我一向极好……你先去寺门外等我吧,我与她辞别后,就去寻你‍‌‍‍‍‌‍‌‍‍‍‌‍‍‌‍‍‍‌‍‍‌‍‍‍‌‍‍‍‍‌‍‌‍‌‍‌‍‍‌‍‍‍‍‍‍‍‍‍‌‍‍‌‍‍‌‍‌‍‌‍。

  他仍是不放心:“你会来的,是吧?”

  我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当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陵终于笑了,眼中的柔情似要化开。

  “那安姑娘您一定要快些,时间怕不是很多了。那些刺客被我们甩掉不远,很快便会追查过来的。”我这才注意到房里原来还有一人,一身黑衣几欲和夜色融为一体,也难怪我没看到他。

  “他是于书,我的好兄弟。”

  匆匆收拾完包袱,我带着眷恋,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十七年的房间。不敢耽误时间,我携着包裹到了师父门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后,将告辞信放在地上。我终是怕当面分别。

  我正欲离去,门吱呀一声开了,师父望了我很久:“安冉,你要走了。”

  “师父,安冉自小便没了父母,您待安冉的好,安冉自然记在心里……”

  话还没说完,我便被师父打断:“不行。”

  “为什么?”师父一向善解人意,怎么这会儿……我只当她不舍得我,忙安慰她,“以后我还会回来看师父您的啊……”

  师父长叹:“你当我为何收养你,安儿?”

  “师父心善,慈悲为怀。”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娘是我出家前的闺中好友。你爹家大业大,这样的家族总是多风多浪。你三岁的时候,安家起了一场大火,你的父母也就是在那场莫名的大火中走了。之前几天,我还劝她带你随我而去,她执意不肯,只将你托付给我……”师父有点哽咽,“我不能说动你娘是我终生的遗憾,万万不能让你步你娘的后尘。江家的风头比当年的安家更盛,他家的水有多深,你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你也不知道。除了江陵,以后你若是再有心上人,师父一定放你走。只是这次,真的不行。”

  “师父……”我还想求她,“安儿从未求过您什么,今日只求您放我离开。无论多难,安儿都想常伴在江陵身边。”

  师父索性闭了眼不再看我:“来人,看着安冉,不许她踏出寺门半步。”

  往日与我亲近的众尼姑闻声而出。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她们也劝道:“安儿,你听话吧……你是好孩子,江陵也是好孩子。只是……”

  我哭得不能自已,一下一下往地上重重地磕着:“安儿感激师父,但是,我已下定决心跟着江陵。若师父不允我走,安儿就一直磕下去!”

  师父睁开眼,见了我这副模样面露不忍,却仍固执地不肯松口。

  一下,两下……最后我不再记得自己磕了多少下,只觉得神思恍惚,耳边的哭声、劝告声也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一个名字支撑着我——江陵。

  头上的痛感渐渐地变得麻木,眼前也一片猩红,身体不再像是自己的,我重重地倒在地上。不能晕……江陵还在等我……我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点,又努力爬起来跪着继续磕头。

  在众尼姑的哀求中,师父松了口:“也罢。安儿,你……珍重。”

  一句话让我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我喜极而泣:“谢谢师父,谢谢……”

  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寺门外时,天已经很亮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多少时间。可能是额头上不停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我没有看到江陵。

  顾不上太多,我草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擦了再擦,都不见江陵的身影,唇边的笑容凝固,难道他们想着我不来了,所以……走了?

  不,我不愿相信。

  “江陵!”我狼狈地大喊,当然只是徒劳……我一直喊到寺庙的早钟敲响,一直喊到我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我再也没有见到江陵。

  那是我与江陵的分别,极其漫长的一夜。

  4

  我见江陵神色有些冰冷,心中竟生出几分慌乱:“其实那天我……”

  “安儿。”江陵像从前一样唤我,眉目间的寒冷少了些许,“那日我等了你很久,久到刺客寻来了。于书劝我离去,我没有理会他,下场是……他替我挡了一剑。”

  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却笑了:“别怕,我都成婚了,不会缠着你了。那时候我就大彻大悟,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我的爱烦扰了你,还害了挚友,那是自私的。我也该放手了,都已经错了十一年,不能再错下去了……”

  “你和安蓉……”我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他眼中是温柔的神色:“一开始是很难忘掉你的……所以才会在收留阿蓉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相似的名字。后来也渐渐发现,她和你是不一样的,她是一个很温暖的人。我们已经分别四年,我累了,不想总是温暖别人了……我也同样渴望温情啊,而她可以给我。知道我喜欢马奶糕,她会亲手做给我吃;知道我伤心,她会想尽法子安慰我,更会与我相濡以沫……

  江陵是对的。我是个古板无趣甚至冷血无情的人,他确实没有必要温暖这样的我……我想笑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明明练了那么久……

  “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打扰了你十一年……”江陵举起酒杯,对我示意,“这最后一杯酒,敬往事随风,此后安冉一生顺遂再无忧‍‌‍‍‌‍‌‍‍‍‌‍‍‌‍‍‍‌‍‍‌‍‍‍‌‍‍‍‍‌‍‌‍‌‍‌‍‍‌‍‍‍‍‍‍‍‍‍‌‍‍‌‍‍‌‍‌‍‌‍。”他饮下那一瞬,我似看到了他眼角微闪的晶莹。

  往事随风,好一个往事随风。他都已经放下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去执着。

  江陵的前半生已充满不幸,后半生理应执手美眷,安稳过日。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过往,又有什么必要再告知他呢,不过是徒添叹息罢了。

  只是,只是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忧愁、烦扰——六岁时我惦记上了掉了门牙的小哥哥,十七岁时,我芳心暗许了恣意的少年郎。他……是我豆蔻时候便不敢惊扰的一帘幽梦。

  “好。”我也饮下一杯烈酒,酒很辣,我几乎被呛出泪来。

  灯火缱绻,红衣走远。

  5

  “姑娘,买马奶糕啊?正巧,最后一份,就不收你钱了。”老板笑呵呵地包了一份递给我。

  我回神时,已接了过来,原来不知不觉,我还是来了这儿。

  “阿叔,来份马奶糕。”大约六七岁的男孩子踮着脚喊老板,“妹妹都惦记好几天了。”

  老板有些为难:“这……没有了,要不我明天给你留一份?”

  “还有一份。”我俯下身,摸摸小孩子柔软的头发,“姐姐这儿还有一份。”

  “姐姐不吃吗?”男孩子很懂事,并没有立刻就接过去。

  “它不属于我。”我笑了笑,“喏,拿去给妹妹吧。”

  “那谢谢姐姐了!”男孩子这才放心,抱着糕点欢欢喜喜地离开,忽地一扭头冲我挥了挥手,“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仍是笑,笑着笑着便淌下了泪。

  从前,他是护着我的少年郎,此后,他终于有了真正该护着的姑娘。错付的情思随着青丝落下,那独属于我的一帘幽梦终是散了个干净。一个从此青灯伴古佛,一个金玉满堂合世欢,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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