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闭·开》的读后感大全
《开·闭·开》是一本由[以色列] 耶胡达·阿米亥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0.00元,页数:259,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开·闭·开》精选点评:
●从无标题的每一首,到每一章,再到一整本,所有的词语都在表述自身,又彼此呼应,这在之前读过的诗集中从未遇到过。其实并不像是在读诗集,而是在读一位永生者的自传,他为自己活了太久痛苦,又沉湎于痛苦换得的清醒。它关系到的信仰并非宗教,而是最简单也最沉重的生死
●和韩梅换了阿米亥的诗集来看。我的是傅浩翻译的上下两册《耶胡达·阿米亥诗选》,她的是《开闭开》,黄福海的译本。觉得黄福海的译本丧失了一些魅力,《开闭开》里也没有我喜欢的阿米亥的那些诗。
●新版今天刚到手
●“我在痛苦中学会说话”
●啊难得得开阔,干涩和湿润并存。民族和宗教,爱情,死亡,生命。一切诞生又覆灭。脑海里一片土黄色。
●希望必须像带刺的铁丝网一样抵御绝望 希望必须是个地雷区
●希魂推荐。他是以一个诗人的眼光来评判,自有好的原因在。对于诗歌,我实在驾驭不来。私以为,真性情好过一切矫饰的流光溢彩。
●称得上伟大。隐约感觉在翻译和转译中失去了些什么。
●听柯平推荐借来看,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极好
《开·闭·开》读后感(一):我们的民族诗人在哪里?
看书的时候,我在想,这本诗集究竟有没有被高估。
从其内容反映的想象力来看,是有阅读快感的。
但是如果照豆瓣上某位先生对“什么是诗歌”的鉴定标准看
去掉换行,这些诗还真能连成通顺的句子。
比如开卷首篇《阿门石》:
我书桌上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阿门”两字,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碎石,来自世代以前毁弃的犹太人墓地。而其他那些在混乱中撒落的碎石成百上千地垒着,有一种强烈的思念,一种无尽的渴望充盈期间:名字搜寻者姓氏,死亡的日期寻找死者的生辰,儿子的名字寻找父亲的名字,灵魂希望安息,但生辰渴望与它再度团圆。他们只有找到对方,才能得到圆满的安息。
按照那位先生的观点,真是不错的散文呢,可惜不是诗。。。
豆瓣上的诗人们对此都是怎么看的呢~~~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读这本诗集的人有没有高估自己。
喜爱这本诗集的人中间,有多少是喜爱其中的异域风情?多少是喜欢神秘气息?多少是喜欢“上帝”这个词带来的陶醉氛围?
耶胡达在一首诗里提醒了我:其实有三个上帝。
犹太人的上帝、阿拉伯人的上帝、基督徒的上帝。
在基督徒眼里,耶稣用肉身的死拆除了外邦人和神恩之间的墙。
外邦人是谁?正是我们。
而耶胡达诗里的犹太人才是上帝拣选的子民。
犹太人的上帝是偏心的,而且还不受指责,因为人如何能指责造物主呢。。。
这本诗集读来有厚重的历史感,也有厚重的民族感。
这本诗集中的典故,全部来自《旧约》,没有一则《新约》。
这本诗集背后有整整一部《旧约》和《死海古卷》。
如果我们是沉醉于这种历史感,那么只是我们单向的沉醉。
我们的诗人们,除了反复地表白自己,除了探索语言技巧,来写一点我们的民族和历史吧!凭着内容也可以震撼人心。
《开·闭·开》读后感(二):笔底波澜,卧龙气象
看到Vickie的介绍文字,对素未谋面的译者黄福海先生产生了一份敬意。我读过这本阿米亥的诗集《开、闭、开》,刚买的时候,也是心存疑虑的,因为近年来的译诗状况实在令人担心,可一读之下,竟让我深深折服了。而且Vickie的文章中涉及了一些译诗问题,令我想得很多,所以想在此说几句。
这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100多条注释。我仔细查对过那些注释,每一条都有根有据,而且有些还是属于奇缺的材料。如旧金山(圣弗朗西斯科)的来历,可能连美国人自己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称的来历。我知道那个来历,是因为前几年买到一本《弗朗西斯科传》,正是译者黄福海先生在注释中提到的那本书。
现在译诗的人,能静下来把诗文完整地译出来已经不错了,因为注释是不计入稿酬的,而且查找注释的时间,有时会远远超过正文的翻译时间。黄福海先生花了这么多时间作注释,令人想起中国古代的考据之学。他甘愿做这些细致工夫,可能与他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而培养的文人气质有关。
我认为诗是全世界相通的。黄先生原先是从事英国诗歌研究的,能把英国诗歌讲得十分生动,同时又从事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屠岸先生有过一册古体诗集《萱荫诗稿》,而他本人也是英诗翻译的大家。年初买到一套《英国历代诗歌选》就是他积六十年的译稿汇总。
据介绍,黄福海先生自己写诗,而且写得很慢,数量不多,有时对一句诗如何分行,会推敲很久。这句话体现出介绍的人自己也很懂诗的韵律。诗与散文的区别是什么?就是诗的韵律感较强烈、紧凑,而散文的韵律感较细弱、舒缓。我初读黄先生的译文,只是觉得文字很流畅,而且紧凑没有多余的字。这两点一般很难做到,因为流畅者往往浮泛,紧凑者往往艰涩。而细读之后,发现在一些长句的处理上,黄先生的语句调整得比较恰当。可能是由于译文必须照顾原文的缘故,有些句子处理得较长,但黄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紧接着后一句中用一句短句,在诵读的时候息气得以缓解。这些也许只有写过诗的人才能体会的。
这本书中的有些句子,可以说就是创作,很难辨认出是翻译的,那种节奏之妥帖,用词之稳实,可以看出黄福海是用心在译,甚至是一边译一边在吟的。其实,诗是吟出来的。我很反感一些译诗的人,把诗译成豆腐干一样的方块。如果那些方块读上去有节奏感还好,可惜,多半豆腐干诗读起来根本没有节奏,还不如参差不齐的诗句,读上去更自然妥贴。
黄福海的译诗中不时夹着一些只有中文才可能有的妙句,让人无法辨出来那句子究竟是他翻译的还是他创作的。这里点出了一个译诗中最被人忽视的方面,即译诗应该本身是一首诗。译诗者的任务不是只把诗文译成可理解的文字即可以了(有些译者甚至连意思都没有译对,这里姑且不谈),它还有责任将其“做”成一篇诗,从这一点说,译诗比写诗更难。穆旦等老一辈诗歌翻译家本身就是诗人,所以知道诗歌应如何写,所以译诗就特别出彩。我一直认为只有诗人才能译诗,也是从这一点出发的。
坊间很少见到对黄福海先生的介绍,可能作为一名翻译他还只是一个新手,但从我的读后感觉来看,他对诗的感受是丰富的,对诗的理解是深刻的,尤其是他在译者后记中所谈到的几点翻译感受:翻译象一座桥,连着两个文本的两头,而译者就是这座大桥的建筑师,必须兼顾两头,起到一种协调作用(大意如此)。用以前的术语讲,是既不能太归化,也不能太洋化。语气之间带有一些沧浪诗话“以禅喻诗”的味道,羚羊挂角,点到为止,颇有大家风度。我比较看好这位译者,将来一定会有更多的好译作出现。
《开·闭·开》读后感(三):记忆之海·遗忘之海
从来没有哪一个民族像犹太人这样,家园沦陷、颠沛流离,从亚伯拉罕、摩西的那个时代就在漂泊,逃离埃及却无法逃离被驱赶的噩梦,直到耶路撒冷全盘沦陷,12个犹太部族逃亡,马撒达山顶城堡的圣战至今还萦绕在诗人的句子里。几个世纪的歧视、驱赶、屠杀,丝毫没有摧残犹太人对他们祖先的信仰,反而使得他们更加坚定。罪恶的反犹主义制造了二十世纪最大的悲剧——奥斯威辛集中营,记忆深深地打印在犹太作家的潜意识里。战争、宗教、死亡、苦难、遗忘,这许许多多都盘结在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诗中。
我书桌上有一块石头,上面刻着“阿门”两字
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碎石,来自世代以前毁弃的
犹太人的墓地。而其它那些在混乱中散落的碎石
成百上千地垒着,有一种强烈的思念,
一种无尽的渴望充盈其间:
名字搜寻着姓氏,死亡的日期寻找
死者的生辰,儿子的名字寻找
父亲的名字,灵魂希望安息,但生辰
渴望与它再度团圆。它们只有找到
对方,才能得到圆满的安息。
阿米亥用希伯来语写诗,一种消亡的古犹太语,只用来宗教祭典朗读圣经,却被这些作家们复活为日常的、活生生的语言。《开•闭•开》是他生命中最后一部作品。在诗歌中,他用反复萦绕的主题来突出自己的民族记忆:阿门石是一块犹太墓碑里的石头,在诗集中反复出现了五次,开头,今日与他日回忆往昔的那段,祈祷,回忆神灵的那段,大卫王和他的女人那段(犹太历史的英雄却只描写他们的爱情),结尾。阿米亥其实想努力摆脱历史沉重的记忆,“上帝被强留与我们共处,一如树木一如岩石”“我厌倦且诅咒那三大宗教,它们不让我在夜间安眠”,但是历史却如无形的重负,压在他的记忆中。或许犹太人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强烈的思念,无尽的渴望充盈其间”,充盈在犹太人的坟墓之中。
打开、关闭、打开。在我们出生之前,一切
都在没有我们的宇宙里开着。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一切
都在我们身体里闭着。当我们死去,一切重又打开。
打开、关闭、打开。我们就是这样。
“开闭开”一典来自犹太历法《塔木德》:“母体内的胚胎像一本合上的笔记本,它的嘴是闭合的,肚脐是张开的。出生之后,原来闭合的张开,原来张开的闭合。”用开闭开来比喻一个人从生到死的一个轮回。对于犹太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简单的轮转。“孩子们拿着弓和剑/玩耍,直到玩成真正的战争。/这就是打仗的方式”,阿米亥的诗句中,童年和爱情、性爱,总是一个经常出现的主题,但是童真与爱情却总是与残酷的战争联系到一起。
“用钢铁制造出更多的炮弹/用我的叔父制造出新的叔父/一次新的遗忘。”开闭开,生命无限地轮回:
“把刀剑打造成犁铧把犁铧打造成刀剑
然后反过来重造,重造,重造,没有止歇。”
阿米亥这样描述战争带给犹太人的悲哀:“快乐没有父亲,没有一个快乐曾经/向前一个学习,它死去,没有继嗣/而悲哀却有悠久的传统/从眼传到眼,从心传到心。”悲哀,在犹太文学中有悠久的传统,圣经中悼念死者的诗篇,犹太裔诗人们对于痛苦的描述。犹太小说家辛格的小说里,可以看到二战之后犹太人因为悲哀苦难所带来的精神危机,好多犹太人丧失了对上帝的信仰,他们认为,如果上帝存在的话,怎么能允许人世间发生这种罪恶呢!阿多诺说,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而阿米亥却用诗歌的方式还原、祭奠这段民族记忆:
奥斯威辛之后,没有神学:
从梵谛冈的烟囱里升起白烟——
是红衣主教已选出自己的教皇。
从奥斯威辛的焚尸炉里升起黑烟——
是从上帝的枢机团还没有选出
上帝的选民。
奥斯威辛之后,没有神学:
人种灭绝营中囚犯的
前肢下部的编号
是上帝的电话号码,
这些号码没有应答,
目前已经断线,一根接着一根。
奥斯威辛之后,有新的神学:
那些死在大屠杀中的犹太人
现在和他们的上帝十分相像,
上帝没有身体,也没有身体的形状。
他们没有身体,也没有身体的形状。
二战之后,以色列建国,犹太人有了自己的国家,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是仇恨与战争仍然没有消亡,文明之间的冲突与斗争已然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和平满目疮痍:
耶路撒冷永远在变幻她的样子,就像大卫王
为了逃命,假扮疯癫的嘴脸。死人假装
得以复活,活人假装已死,
和平戴上满目疮痍的面具,而战争
扮演起和平的模样。我们这些生活在她里面的人们,
被展示在历史的橱窗里,穿上所有时髦
的奇装异服,摆出各种凝固的姿势……
宗教上的极端主义是导致巴以冲突的根源,这是一个无关对错的问题,而是信仰、文化传统,以色列正统派仍然用石头攻击安息日行驶的汽车,极端的穆斯林分子打死出轨的少女,阿米亥等一些诗人尝试用他们的诗句重新诠释上帝的含义:
我诚心诚意地宣布:
祈祷的产生比上帝更早。
祈祷创造了上帝,
上帝创造了人,
人创造了祈祷,
但祈祷创造了创造人的上帝
翻过《列王纪》、《先知书》、和《圣文集》直到
《历代志》,到“爱的历代志”,
再回《创世记》,光和世界的创造。
上帝每天都说“有傍晚、
有早晨”,但上帝从来不说
“黄昏”。因为黄昏只属于相爱的人
阿米亥在另外一本诗集里还写道:“寻找一只羊羔或一个孩子/永远是/这群山之中一种新宗教的肇始。”爱是宗教,爱是上帝。仇恨产生不了对上帝的信仰。在很多诗句里,“爱”用来取代上帝,取代仇恨和杀戮。他在诗中想象相爱的人忘记了时间和上帝,想象祖先们在荒野在沙漠中做爱,想象女人们喜欢他的阴茎,喜欢精子爆发出来,男女的性器官与上帝与信仰交缠错合在一起,生命、死亡、坟墓与爱情同时浮现:
生命被称为生命,正如西风被称为
西风,虽然它吹向东方。
同样,死亡被称为死亡,虽然它吹向生命。
在墓地,我们回忆起生前,出了墓地——
就回忆起死者。正如过去通向未来,
虽然它称为过去,就如相爱时,你通向我,我通向你,
虽然我叫我的名字,你叫你的名字。
犹如春天供养夏天,夏天铺设秋天。
犹如我会思想,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那是我上帝的旗帜。
对于犹太民族来说,生命是痛苦的,记忆也是痛苦的。但是生命逼迫他们去记忆,因为痛苦,痛苦就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开•闭•开》这本诗集中,我们除了看到诗人天才的才思,更能感动的,是厚重的历史,是深深的文化记忆。
保存记忆,最好还是存在遗忘中,
不让一丝一毫的记忆渗透进来,
打扰记忆永恒的安息
寻根,在华沙的公墓里。
这里,根也在寻根。它们从地底
顶上来,掀翻墓碑,
抓住破裂的碎片,搜寻
姓名和日期,搜寻
那曾经存在和不复存在的一切。
根,在搜寻它们的树,而树早已焚毁。
遗忘、记忆、遗忘。
打开、关闭、打开。
《开·闭·开》读后感(四):精确的痛苦,模糊的欢乐
精确的痛苦,模糊的欢乐:
渴望的迹象无处不在
一
在我朋友的花园里,我坐在一把
用空心竹管编制的椅子上。其他竹管在其他地方
被制成吹奏的笛子。我闲坐着,为逝去的时间
和将逝去的时间守丧,我的心平静而安详。
死人的精灵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拜访我,
生者的精灵在我的夜里闹鬼。
我坐在用竹管编制的椅子上,
那竹管想变成笛子,就如笛子可能会想
获得椅子的平静与安详。我想到那生长在
水边的竹管。渴望无处不在。
精确的痛苦,模糊的欢乐。
二
在我的花园里,我看见茉莉花被秋风吹落,
粘在九重葛藤上。唉!这是怎样的错误,怎样的浪费,
怎样永久的损失!我看见太阳沉入大海,
我看见上帝,这是怎样的错误,怎样的期望!
在机场,我看见两只小鸟被笼罩在
穹隆的大厅里。他们绝望地在人潮的上面翻飞。
唉!这是怎样的错误,怎样的飞行,怎样绝望的爱,
怎样一个没有出路的出口,怎样一个在舍金纳翅膀的异象!
天空中,在这一切之上,一架飞机在盘旋。我试试,它说,
我再试试。试试,他们从控制塔上
跟它说。再试试,再试试。
三
每一年的西瓜都比前一年的更甜。
是否因为忘记了去年夏天,我才这样说?
或因某种强烈的倦怠?当一种话音烂熟时,
就逐渐变得甜美。甚至粗糙也像白砂糖,
而无籽瓜最为香甜。
“别让太监说,瞧!我是枯树。”——先知们
就是这样,在很久以前,安慰那些没有子嗣
和永远没有后代的人们。即时遗在地上的精子
也会有朝一日种出一个人类。
安慰,安慰吧,珥与俄南,你们必将复活。
四
我看见一张发黄的雅法的照片,是在我
出生前拍的,照片里有一座塔,
塔上有个钟,钟上的时间:六点差一刻。
塔是精确的,时间也精确。
呵,时间的悲歌,为不再回归的所有七点钟哭泣吧!
为所有逝去的两点半哀伤,为那些在我的青春岁月,
在青春岁月中会聚的所有六点钟
伤心,为所有逝去的时间痛苦地哭一场,
为好时光唱一支挽歌,为糟时光来一次欢呼。
为六点差一刻哀悼吧!哀悼六点一刻。即使是半小时
和一刻钟,也会在遗忘的羽翼下,
在命定的时间与回忆的攀登中
得到完美的安息。
五
在一个错误的地方立一座碑,比如拉结之墓,
用错误的名字叫人,说一些不打算
被人听到或听不到的话语,将东西从某地搬到他处,
将石块从采石场运到建筑工地,
将水压进水管,给人惊喜,使人改变——
这些都是真的渴望。
当窗帘想要变成窗外的旗帜,
当过去想要变为未来,
当泪水渴望不属于欢笑,也不属于哭泣的
眼睛,不属于濡湿的两颊,
而属于海洋,属于海里的盐——这些都是真的渴望。
六
在一个付费电话亭,我看见一位妇女在打电话,
在她脚边,蜷伏着一个装在黑匣子里的硕大乐器,像一
条狗。
七
我想到商店橱窗里的服装
在没人购买时的欢乐,和家具
在还没被卖掉时的欢乐,
但我也想到那些服装和家具的悲哀,
想到它们对于住在人类的房间里,
感受人类体温的渴望。
八
我们记忆过去,
而上帝记忆未来。
然后,我们遗忘过去,
上帝遗忘未来,
于是世界回到混乱。
九
有时,我的灵魂想跳出我的身体做一次小跑,
像一只狗,然后安静地回到身体。但它担心
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
十
被上帝遗弃的人们遇见遗弃上帝的人们;
遗弃自己童年的人们爱那些回忆的人们。
两种人在服装都系着各式皮带,皮带勒紧着,
在他们的旅程上支持他们和他们的灵魂。
十一
扫罗王在基利波最后一战中倒在他的剑上,
立即死去。我们在出生时,也倒在
我们刀口锋利的灵魂上,
只是我们要到七八十年后才死。
这些年里,生命在我们体内扭动,每次运动
和感动都深刺我们,但我们逐渐习惯疼痛。
有时,我们叫它活生生的感觉,甚至叫欢乐。
那激活我们的灵魂最终杀死我们,
并戳在那里,和剑一样。
十二
当太阳西沉,夜的希望就在我心中红红地升起。
坐在安全的跷跷板上,我们也会袒露自己做过的事情,
见过的地方。甚至战争和爱情
也使我们稳定,有一种跷跷板的安全感,一上一下,
那曾经的一切。
十三
我在耶路撒冷的一个庭院里,看见瓜子
洒在一块布上,等着晒干,我说:
让我做它们的历史学家吧,向瓜子讲述
它们原先所在的西瓜和南瓜。我坚信砂砾
会记得石头,石头会记得巨大的岩石,
以及矿砂——岩浆和烈火。
我自己也会忘记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甚至昨天发生的事情,那是个
周三。但我记得
利末人每周都要唱的《诗篇》,
在教堂,在周三。
十四
渴望是果实。
真实发生的话语和行为
是田野里的花朵,会枯萎。
果实承载着未来渴望的种子,保存久些。
根,植入深深的大地,永存着。
十五
有一段时间,信差们总在不停地跑来跑去,
到我的童年找回我遗忘或落下的一切,
似乎往来于一个即将拆除的大楼,
又像鲁滨孙·克鲁索,往来于那渐沉的小船
与那小岛——我就这样拯救我童年的储藏和记忆,
预备我人生的下一个租期。
十六
精确的痛苦,模糊的欢乐。我在想,
人们在医生面前描述自己的痛苦是多么精确。
即使不曾学会读写的人也是精确的:
“这儿是抽痛,那儿是绞痛,
这儿是挤痛,那儿是烧痛,这是刺痛,
那个----噢,是隐隐作痛。这儿,就在这儿,
对对。”欢乐总是模糊的。我听到有些人
在成夜的寻欢作乐之后说:“真是太棒了,
我开心得快飞上天了。”即使抓着宇宙飞船
飞到太空的宇航员,也只会说:“太好了,
妙极了,我无话可说了。”
模糊的欢乐,精确的痛苦——
我想用精确的刺痛,描述幸福
和模糊的欢乐。我在痛苦中学会了说话。
《开·闭·开》读后感(五):在我生前,凭我生命
在我生前,凭我生命
一
我一生都在下棋,和自己也和他人,
我一生的时日都是棋子,善的恶的
——我与自我,我与他人,
战争和爱情,希望与绝望,
黑子与白子。如今都混为一气,
没有颜色,棋盘也没有方格,
这是个光滑的表面,掺入黑夜,掺入白天。
棋局是平静的,没有结局,
没有赢家,没有输家,空洞的规则
在风中叮当。我听着。我沉默。
在我生前,在我死后。
二
小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做
睡前祷告。我记得经文上说:
“天使保护我免遭各种危难。”
此后我不再祷告,不再我床上,
不在山里,不在战争中,不在白天不在黑夜,
但保护我的天使始终在我身边,成了
爱的天使。当时辰已到,爱的天使终将变成
死亡的天使,但他还是那个天使,
那个保护我免遭各种危难的天使。
三
我总想再去一趟亚实突的海滩,
在那儿,在那次战争那场战役里,我表现过一丁点勇气,
软沙塑成的软英雄。我那一丁点英雄豪气都给我挥霍殆尽,
所以我总想再去一趟亚实突的海滩。现在它已变成
休假的沙滩——游泳者、嬉耍的孩童,
警示牌、一个救生员。而当年,
那儿没有警示牌,没有救生员,没人救我们。
四
我总想再玩一次童年时的呵痒痒,
那种呵痒痒我跟阿姨玩过,当时还是一种
恩典,真正的恩典。完全是生命的欢乐。
从那以后,呵痒痒成了一件严肃的事,不再有
孩童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与痛苦相邻的痒痒,新皮肤
愈合善恶的裂痕,疯狂的激情与复活的痒痒。
优势,我派遣我的手,像发射到太空光年的
火箭,一直到我的头发,挠着银河系边上的脑袋。
有时在清晨,我轻揉双眼,再到鼻子,
再到平和的、储蓄记忆的机器。
这个动作,从身体的魔术袋里变幻出
各种精灵,世代相传的痒痒。感觉最妙的,
当我的大腿失去知觉而沉睡,
突然间抽搐惊醒,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扎。
经过麻木的岁月,一种新的宗教由此开始:
一种新的痒痒,新的信仰,从忧郁中产生。阿门,细拉。
五
我知道那维系我与我欢乐的丝线有多细,
但我正是用这些细丝编织了坚固的衣裳,
一种柔软的盔甲,那欢乐的经线和纬线,
为我遮掩躶体,并保护着我。
但有时我觉得,我的生命不配有
那包裹我身体的那层皮肤,甚至不配有
那些我用以牢牢抓住生命的指甲。
我好比一个没带手表,但还是
抬起手腕想瞟一眼“时间”的人。
有时,从浴缸里流走的
最后一股水流发出的汨汨声响,
在我听来是夜莺的歌唱。
六
世界充满了记忆和遗忘,
有如海洋和陆地。有时记忆
是我们站着的坚实土地,
有时记忆是覆盖一切的海洋,
好比洪水。而遗忘是救命的陆地,好比亚拉腊山。
七
我希望我的大脑不在我的脑袋里,
而在我的身体的其他部位——我的脚、我的肚子、
我的屁股,在我肚脐里有一个微型小脑。
或在我的体外——让我的大脑变成一个
沙地里挖出的洞穴,让驴子、狗和孩子们
在那儿快乐地跌打、滚翻、尖叫。
凭我的生命,我起誓:那是我一生的愿望,凭我的生命!
八
每个人都是过去和将来之间的堤坝。
他死了就是决堤,过去冲决未来,
没有之前或之后。所有时间融为一个时间,
像我们的上帝:我们的时间即是一。
让我们为堤坝的记忆祝福吧。
九
生命被称为生命,正如西风被称为西风,
虽然它吹向东方。
同样,死亡被称为死亡,虽然他吹向生命。
在墓地,我们回忆起生前,出了墓地——
就回忆起死者。正如过去通向为未来,
虽然它称为过去,就如相爱时,你通向我,我通向你,
虽然我叫我的名字,你叫你的名字。
犹如春天供养夏天,夏天铺设秋天。
犹如我会思想,直到我生命的尽头。那是我上帝的旗帜。
十
当人死的时候,人们说“他归到他列祖那里”。
在他活着的期间,他的列祖都归到他里面,
他肉体和灵魂的每一个细胞,是从无始以来,
他的成千上万个列祖的每一个列祖的代表。
十一
我每天都听见我生命的圆环在合拢,
搭扣的咔哒声,好似和解与友爱的
亲吻。它们给我最新的生命形式
赋予一种节奏。丢失了久远的事物
现在各得其所,好像桌球纷纷落袋。
合同与预言都已兑现,无论预言是真是假。
我发现了一直敞开的锅和壶的缺失的盖子,
我找到了契合的部件,像古老的陶瓷契约,
裂成两半,虽不均匀,但互相符契。
像一幅镶嵌画,一个拼图预习,孩童们找寻
缺失的图块。游戏结束时,
图画也将完成。完整。
十二
我,愿我安息——我,还活着的我,说,
愿我在有生之年,获得安宁。
我要在现在活着的时候就获得安宁。
我不愿像那个虔诚的人,指望得到天堂上
一条金座椅的腿,我只要在这儿得到一把
四条腿的椅子,一把平常的木椅。我要安享我的余生。
我在各种类型的战争中死里逃生:外部和内部的
战斗、搏杀、面对面的格斗,那些脸
依然是我的脸,无论作为情人的脸,还是作为敌人的脸。
使用旧式武器的战争——棍棒和石块、钝斧、话语、
笨重的砍刀、爱与恨,
以及使用新式武器的战争——机关枪、导弹、
话语、地雷爆炸、爱与恨。
我不想实现我父母关于生活就是战争的预言。
我要让我全部肉体和我全部灵魂得到安宁。
让我安息。
十三
在我死的时候,我只想在神圣协会由女人们处置我,
按她们喜欢的方式处理我的身体:洗尽我耳中
最后听到的话语,擦去我嘴里最后的话语,
抹掉我眼中的景象,平整我忧愁的眉头,
将我的双臂弯曲在胸前,像刚熨好的衬衫袖子。
随她们在我肉体上涂抹香油,为我加冕做一天的
“死之国王”,把我的骨盆当作水果盆,在里面放置
睾丸和阴茎、肚脐和拳曲的毛发——像数百年前的
一幅华丽的静物画,有黑色天鹅绒背景的纯静物画,
然后用一支羽毛在我的口腔和肛门上挠痒痒,检查
我是否还活着。随她们笑着闹着,
安排最后一次按摩,从她们的手经过我传到
整个世界,直到世界末日。
她们中有一个会唱道:“上帝充满仁慈,”
以甜美的嗓音唱道:“上帝充满子宫,”
从而提醒上帝,仁慈产生于子宫,真的人侧,
真的子宫,真的爱,真的恩典。凭我的生命,我起誓,
那是我的愿望,在我死后,在我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