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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的读后感大全

2020-12-03 01:39:09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绝境的读后感大全

  《绝境》是一本由(俄罗斯)米·彼·阿尔志跋绥夫著作,新星出版社出版的平图书,本书定价:43.5,页数:51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绝境》精选点评:

  ●“我没见过,我没见过幸福的爱情,没见过幸福的婚姻,没见过满足自己命运的人没见过从不生病、从不痛苦、从不哭泣的人……” “她伴随着痛苦生下一个卑微而苦难的生命,在痛苦与忙碌中养育他,为他每一次呼吸担惊受怕,在为他苦难前途的顾虑中死去” “宇宙并非为了我们的福祉才创造我们,它需要我们遭受苦难”

  ●该是对人性、时代、未来怎样的洞彻绝望才能以如此巨大似烈焰焚身的疯狂激情将生命群体的死亡与覆灭谱写到这般高亢昂扬的决绝冷酷。无论是身处社会最赤贫底层的卑微人物还是拥有庞大财富的工厂主,甚至颇有地位的军官、年轻貌美曾声名显赫的演员乃至才华横溢纵欲狂欢的艺术家,在日复一日单调逼仄的阴郁生活里煎熬,一次次遭遇冷酷残忍现实的打击直到对美好未来的期望完全破灭,再也找不到灵魂救赎的入口而陷入癫狂绝望的末日缠绕,只能以冰冷漆黑的死亡终结一切。

  ●好陰鬱的角落

  ●不怎么看得下去。

  ●低于预期,远不及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思想价值还是高于一般小说的),可以说是越写越差,当然情节是完整的,甚至太完整了,缺乏高度的集体自杀。最大的遗憾,纳乌莫夫主义结果如何?这一点作者并没有交代,这恰恰是他最需要负责的部分,既然他是那种主导型作者,极少留白。给我的启示很多,我现在看哲学,看小说,无非是寻找神性的启示,企图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自己的方式转述这种启示。典型的俄国小说,作者分裂成虚无主义和本质主义两个极端分别服侍上帝和魔鬼,这也许只有俄国作家可以做到。启示:永恒轮回,个人之有限与艺术(宇宙之无穷)/可能性极致化推演/思想与感觉的对抗/良子难题与灵魂贞操论/加缪的四种自杀论。生活如此令人厌恶,一切都不可避免地重复,那为什么我们不去自杀呢?我的看法:通常的自杀行为都令我呕吐,不同情,少数例外

  ●自杀者们的俱乐部,死气沉沉的城市,荒凉墓地的狂欢。 是自杀真的能唤起某种古怪的敬意,还是所有自杀者都是独特而又杰出的人物,让人们自主地向死亡奔去。 关于人的原始欲望以及生活琐事心理变化描写的都非常到位,各个人物都非常有个性形象饱满。 工人舍维廖夫政治背景非常浓厚...

  ●悲观主义的疯狂

  ●20180725到20190509。終於讀完。不是很友好。但是很厲害。

  ●军训偷懒时看完的。感觉写的比较好的是纳乌莫夫 克拉乌杰 和奇日 。作为一本哲学散文要更胜于一本小说,作者沉醉于死亡和生活痛苦的迷思

  ●自殺俱樂部,比托爾斯泰更貼近人性,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書寫更加流暢,全書幾乎沒有低潮,大段的自白、狂奔的心、忘我的沈迷、無所顧忌的酒醉,在死亡面前,凜冽的死亡,就像西伯利亞的冬天,沒有明天,沒有天涯海角,沒有回憶,沒有忘記,只剩循環往復的日日夜夜,除了我自己,除了我自己。

  《绝境》读后感(一):《绝境》主要人物表

  

扎哈尔·马克西莫维奇·阿尔布佐夫(左利亚)当地富豪、内里未婚夫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米哈伊洛夫(谢廖扎) 画家、喜好勾引少女的花花公子

内里(內列奇卡) 少女,被米哈伊洛夫勾引怀孕后抛弃

伊万·伊万诺维奇 重病老教授

玛丽亚·巴甫洛夫娜(玛莎、拉兹多丽丝卡娅)重病女演员

叶甫盖尼亚·萨玛依洛夫娜(热涅奇卡)女演员、玛莎旧友及同事

阿尔诺利基 老大夫

基里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奇日 尖刻傲慢、相信黄金时代的乐观主义者大学生

丽扎·特列古洛娃 商人特列古洛夫之女,被米哈伊洛夫引诱

纳乌莫夫 阿尔布佐夫的工程师,希望全人类灭亡的虚无主义者

斯契潘·特罗菲莫维奇·特列涅夫 骑兵上尉

克拉乌杰 计划自杀的少尉

雷斯科夫 金库职员

  《绝境》读后感(二):稍微思考,抓紧忘掉

  镜头拉近,一根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用力地刷啊刷,手指微微颤抖,关键时刻,屏幕上猝然显示“由于网络问题,该程序将关闭”。镜头慢慢拉到手指的主人的脸上,另一只手的几个手指缓缓抬起,它们举着一把笨重的旧手枪,出现在主人的脸旁,接着,“轰”。

  看到最后那个“一九一二”年,我合上书,想着以上的画面。故事如果发生在21世纪,地点移到大西洋的彼岸,以上的情景恐怕也不甚奇怪。当人陷入绝望(甚至是外人看似可笑的绝望),自杀就成为选择题中的一个选项,然而这个选择题的每个选项都长得一模一样。

  就如本书的书名,作者笔下是完完全全的“绝境”,以对小大学生的描写作为全书的开始和结束,他开始时的厌世似乎早已预示了结局。自杀像病毒,感染了小说里几乎每一个人,而且大多数没能幸免,纵然这些人物多多少少地拥有过爱情、婚姻、情人、权力,但当这些被认为是某种财富的东西变得扭曲、透明,他们只能透过它们看着无望的人生,咬紧牙关,结束它。

  全书中只有三个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人:纳乌莫夫、阿尔布佐夫和胖大夫。我猜纳乌莫夫正是作者之眼,借这个虚拟人物的口完成不可能作为旁白的旁白;阿尔布佐夫目睹了一系列死亡,最终选择了修道院——总会有人不死, 也总要有人生不如死;胖大夫活着,也根本没有活过。

  瞧,一个死亡布道者最终完成了使命。

  近一个月,这本书占据了我上下班的地铁时间,放下书,现实生活总会迫不及待地迎面而来,我实在感谢这种阅读方式,它让我能够仅仅思考一下,接着赶紧忘掉。

  《绝境》读后感(三):我们该以什么直面真相

  前一段时间听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在庞大、沉重如壮阔波澜的旋律中,我感受最深的是震撼和战栗,在乐章巨大的意象面前、在近乎原始的艺术面前,我的内心颤抖着,惊惧之情随着血液从胸膛往上涌。我突然想到,当我们面对最初亦是最终的真理时,当世间的一切疑问将在我们面前展开时,我们也会因激动和恐惧而浑身颤抖吧。

  读阿尔志跋绥夫的《绝境》,便完全是这样一番感受。虽然我不能肯定纳乌莫夫的理论就是真理,但是他的的确确道出了许多我们都不愿承认的真相——那些令人战栗的、被人无数次拒绝而又困扰人们数千年的真相。

  纳乌莫夫的议题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一个永恒议题,在给这个议题寻找答案的巴别塔上,先知们、哲人们、不甘沉默的青年们前赴后继,结果纷纷死在塔上——他们得出了无数否定的结论,却没人能确切地宣告他看到了塔尖的阳光。这个世界的本质,人类的存亡的意义,似乎只能用否定性来定义。于是,纳乌莫夫站出来否定了所有的可能,甚至否定了他确实攀爬过的那座塔。他也因此被认为“自杀俱乐部”的缔创者。

  当我读着前半本书,读到纳乌莫夫“最伟大的人道主义”时,我还在拍手称快,惊叹于书中洞悉世事的理论。但是后半本书,我几乎是在窒息的状态中读完的——那是真正的生理上的窒息,好几次我想站起来到户外透透气,但书的内容却把我牢牢吸引住了。作者以其沉重有力的笔锋,逐一否定了财富、否定了爱情、否定了理想、否定了真和美,这些所有世间有价值的珍珠,所有人们所追求的金色梦境,都沦落为无聊和痛苦。更可怕的是,纳乌莫夫这个“死亡布道者”,极有可能还是“真理布道者”呢。

  到底纳乌莫夫是不是这座巴别塔上走的最远的那个人呢?我希望不是,既然目前只能用否定性来定义这个世界,那我们何妨多一个否定,从而为未来注入多一点的希望。是的,未来的路必是一条苦难之路,但我要穿过它,带着虔诚、责问和恐惧去面见上帝。或者死在路上。

  《绝境》读后感(四):一百年了,谁来驳倒纳乌莫夫?

  1912年,阿尔志跋绥夫借纳乌莫夫之口否定人类所有的希望,为自杀正名,一百年后,此人依旧气焰嚣张,笑看人类验证自己危险的真理。

  “所有的死亡都是反常的,尽管它无数次地充当自然法则。任何死亡都是施加在人身上的暴力,而只有自杀是自由的。”

  “我相信痛苦的经验,我觉得不正常的是人类,觉得生命的本质既是不幸。我的想法是消灭人这个物种。为了消灭无谓的苦难。”

  “人类对幸福愚蠢的希望哺养和支撑了几千年,这种幸福不可能存在,幸福便是纯粹的痴呆。一个不痛苦、没有需求也没有担扰的人不会起来竞争,不会在痛苦中前进,不断前进••••••他将像骟猪一样闲逛、躺卧。苦难推动着一切,这是一个古老的众所周知的真理。•••可人类到底为什么要承受无尽的苦难呢?请回忆一下:世界的全部历史——一条源源不断的血河•••痛苦、磨难、疾病、悲伤、仇恨、人类想象力所及的一切黑暗,这就是人类的生活!人们该明白这个事实的可怕之处——他们没资格让无数后世子孙必然要遭受此前无数人曾经历过的那种苦难!”

  “人类失去了理智!他们在痛苦中挣扎,每天诅咒自己的生活,却又拼命地试图让这种生活永无终结!”

  “人类将厌倦一切!难道您以为:能够永远满足于以相互争斗取乐,永远更迭着自己的小政府,永远胡乱涂抹着可怜的小图画,永远医治医患,永远写可怜的小书,永远雕刻卑微的小塑像,永远搭建可怜的小剧院,永远恋爱,永远耕耘土地,永远堆砖搭瓦,永远生生不息吗!••••••那一刻终极到来,人类的活动会把大地变得荒芜一人•••人类会为了取乐而相互射杀,将会千百万地淹没、吊死、纵身悬崖•••”

  “我要讲讲生存竞争•••我不承认它,我反对与诅咒它•••我将为制止这种血腥的无聊事情而呐喊•••到今天为止,一切人类活动都是为了保护并无限延长生命•••那些为它唱赞歌,为它奉献自己心血的,被当做人类的恩人,为他们建庙树碑。我认为他们是人类的仇敌,是没有廉耻和良心的典范!他们不可能看不到,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正把人类带向屠场!带向无尽的酷刑,带向苦难和死亡!让他们去死吧,所有这些思想家、先知、诗人和学者!••••••他们教会了人们幻想幸福,教会了人们闭上眼睛面对可怕的真相。”

  “未来的几个世纪,陆续降生的不幸者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真是难以想象所有这些数量巨大的痛苦的乌合之众!••••••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如果不再制造新的不幸者,不再欺骗人们、向他们承诺一个黄金般的未来,也就足够了。”

  “不计其数异常悲惨而又绝对不满意自己生活的人们,他们之所以活着,恰恰因为相信生活本来该是美好的,他们以为只是自己时运不济,既然生活充满了幸福的可能性,那在某个明媚的清晨自己就可能时来运转!•••归根结底,每个人都想通过成功或强力去战胜邪恶,赢得生活的财富。他们就是靠这个傻呼呼的没有任何根据的渺茫希望活着•••他们一生都在遭受苦难并且牢骚满腹;他们在泥污血迹中哀嚎呻吟,一直苟活、苟活着,同时坚信,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马上就会乾坤颠倒,他们就能进入天堂!”

  “我认清了这种没完没了、枯燥乏味的历史,从石器时代一直到我们这个世纪,除了斗争还是斗争!人类在消失,文明在毁灭,艺术在死亡,城市在地球表面颓败,而我们一直前行,前行,跌倒,窒息,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彼此诅咒、撕咬,用自己的鲜血与眼泪淹没整个世界!时而制造先知,时而把他们挂上十字架,时而信仰,时而诅咒,时而颂扬,时而践踏,他们拼命挣扎,像鱼儿撞击坚冰,可归根结底,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懦弱,因为迷惘,人们为自己创造出神灵,虚构出完全无济于事的武库,就像中国人用以抵抗法国大炮的那些纸龙!••••••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仅仅是纸做的玩偶。谁也没见过神灵,谁也无法想象天国,谁也无法设想灵魂的不朽•••到底该怎么办呢?抛弃自己的偶像吗?不,应该制造另外的偶像:黄金世纪,无产阶级的胜利,未来属于社会主义!”

  “要知道,如果知晓了一切,直到最后一个字,那样的话,对终极无聊的最后恐慌也就来临了!••••••假如天空崩裂,唯一的神将笼罩着自己所有的荣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将知晓一切,我么所无法预知的那些涵义,我们人类微弱的智慧所无法预见的那些目标也突然得以呈现,一切都将大白人间,虽然漫无目的的却又实实在在的完满的幸福也将来临•••但‘那个时候’,这幸福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要知道,我会以人类的理智拒绝它!要知道,作为一个人,我已在非理性中迷失了,作为一个人,我永远也走不出这非理性!当我像条狗一样在这里气喘吁吁,被非理性和苦难的臭气所包围,我怎么能让我的灵魂如同晨星一般晶莹闪烁呢!”

  “揭示秘密就能吸引我吗?太晚了!他打错了算盘!等他公开自己的秘密,并在亡灵的痛苦与绝望中,在悲伤地探寻着哪怕是一点光亮的人们所陷身的黑暗中召唤我们,为了让我们也窥探到他的秘密、欣赏他伟大的光辉•••但我们背身不理睬它们!我们不宽恕他!•••我们会说,让我们回到自己的黑暗中来吧,因为我们已爱上了它,因为我们无法遗忘那些洒落在自己黑暗尘世间的血与泪,因为我们不想接受作为我们苦难的奖赏,那些平白无故压在我们肩头上的毫无意义的苦难啊!•••难道能够宽恕吗?难道能够遗忘吗?•••我,纳乌莫夫,只要活着,我就会守在这里,我拒绝这种迟到的福祉!”

  《绝境》读后感(五):转止庵:俄罗斯式的自杀

  黑泽明的自传《蛤蟆的油》写道:“哥哥以前常这么说:‘我要在三十岁之前死掉,人一过三十岁就只能变得丑恶。’这话他几乎像口头禅似的不离嘴。哥哥对俄罗斯文学心悦诚服,特别把阿尔志跋绥夫的《绝境》推崇为世界最高水平的文学,总是放在手头。哥哥预告自己自杀的话,我认为那是他被《绝境》中主人公纳乌莫夫所说的奇怪的死的福音所迷惑而说出的,不过是文学青年夸大的感慨而已。”然而不幸的是,哥哥“果然按他自己常常说的,在三十岁之前的二十七岁时自杀身死”。据《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史》记载,《绝境》一九一二年“出版时正逢俄罗斯社会自杀情绪蔓延时期,人们不止一次地指责阿尔志跋绥夫挑起了这种情绪(普遍认为,这种指责是不无道理的)”。二十年后,遥远的日本竟又有一位读者因此而死。其实,阿尔志跋绥夫自己也曾自杀未遂:“活到十六岁时,我对生活感到绝望,尝试过朝自己开枪,但疼痛三个月后,我站了起来,而且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射杀自己了。”他所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即取材于此。

  自杀本是俄罗斯小说中常见的内容。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中的斯维里加洛夫,《群魔》中的基里洛夫、斯塔夫罗金,《少年》中的兰别尔特,《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的斯麦尔佳科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安娜,均自杀身亡。基里洛夫说:“人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自杀,想来想去想出了个上帝,这就是迄今为止的整个世界史。”由此得出结论:如果上帝并不存在,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他必须通过自杀实现自己意志的最高点,以证明自己是神。阿尔志跋绥夫《绝境》中的纳乌莫夫“奇怪的死的福音”,与此相去不远。不过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或托尔斯泰笔下,自杀只是小说的情节之一,在《绝境》中则几乎构成了全部情节。纳乌莫夫曾被指责为“似乎在组织一个自杀俱乐部”,在他身边,前后有七个人物走上绝路。从这一点上讲,《绝境》堪称有关自杀的登峰造极之作。俄罗斯小说中的自杀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情势所迫,如安娜;一是思想所致,如基里洛夫。《绝境》所写显然属于后一类,自杀是一种关于人生和世界的哲学。这种“俄罗斯式”的自杀,不能局限于世俗层面去理解。借用《卡拉玛佐夫兄弟》里伊凡的话说就是:“人类存在的秘密并不在于仅仅单纯地活着,而在于为什么活着。当对自己为什么活着缺乏坚定信念时,人是不愿意活着的,宁可自杀,也不愿留在世上,尽管他的四周全是面包。”

  《纽约时报书评》有篇文章,讲到英美读者“也许脑中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俄国小说里尽是些早该送进疯人院、或才从疯人院逃出来的人”。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恰恰可以助长这个没有大碍的想法,更加证实了俄国无异于一所规模庞大的精神病院,院里的看护和病人患有相同的疾病。”(《从灵魂涌出的洪流》)这番话完全可以移过来形容《绝境》。——关键在于,这些疯子非但行径怪异,还对诸如生、死、上帝、世界之类的问题深入思考、反复讨论;此类想法和说法,更成为俄罗斯小说的主体。这是俄罗斯小说令人望而生畏之处,也是它们最具魅力之处。在苦苦思考与认真讨论的疯子看来,欧美小说里的那些正常人未免太简单,太浅薄了。

  提起阿尔志跋绥夫,往往就要讲到鲁迅。在中国,好像没有谁比他更热衷于译介和谈论这位作家,并且深受其影响。鲁迅在《头发的故事》中,让主人公N说:“我要借了阿尔志跋绥夫的话问你们:你们将黄金时代的出现豫约给些人们的子孙了,但有什么给这些人们自己呢?”这句以后被他一再引用的话,出自所译《工人绥惠略夫》中绥惠略夫之口。《绝境》中的“小大学生”奇日,也曾有过类似念头:“所有这些被津津乐道的幸福,这个黄金时代的一切,连同人类的全部未来,是否还能抵得上一个渺小、饥饿、屈辱的大学生所承担的所有不为人知的苦难呢?……为了你们这些未来的人,还需要多少同样渺小而默默无闻的幻想家,还需要多少鲜血与痛苦!……为了你们……未来幸福的猪猡……代价是不是太高昂,牺牲是不是太巨大了呢?……”对此作者写道:“这个疯狂的想法是如此突兀,陌生得连他自己都被吓坏了。就像粗暴地侮辱了最珍贵的东西,就像玷污了圣物。”当年人们读到阿尔志跋绥夫的作品,大概正是此等印象。鲁迅在《译了〈工人绥惠略夫〉之后》中说:“阿尔志跋绥夫是厌世主义的作家,在思想黯淡的时节,做了这一本被绝望所包围的书。”说来《绝境》同样如此。

  这个“黄金时代”之前的年月,这个“思想黯淡的时节”,也就是通常所谓“世纪末”;阿尔志跋绥夫正是一位典型的世纪末作家。《绝境》所一而再、再而三描写的自杀,应该置于这一背景之下去理解。记得在一个座谈会上,有论家批评鲁迅翻译选材不精,即举阿尔志跋绥夫为例,说他只是个过时的无政府主义作家罢了。这样说假如不是了解不够的话,就与对“世纪末”或“黄金时代”如何认识有关。当鲁迅深受阿尔志跋绥夫的影响,认为自己也生活在这位作家的时代,曾说:“万不可做将来的梦。阿尔志跋绥夫曾经借了他所做的小说,质问过梦想将来的黄金世界的理想家,因为要造那世界,先唤起许多人来受苦。他说,‘你们将黄金世界预约给他们的子孙了,可是有什么给他们自己呢?’有是有的,就是将来的希望。但代价也太大了,为了这希望,要使人练敏了感觉来更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苦痛,叫起灵魂来目睹自己的腐烂的尸骸。”(《娜拉走后怎样》)这与奇日关于“黄金时代”的想法如出一辙。鲁迅晚年自己也做起“将来的梦”了,就把“萨宁之徒”说成“以一无所信为名,无所不为为实”(《〈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从“阿尔志跋绥夫的作品里看见了绝望和荒唐”(《祝中俄文字之交》),而以《萨宁》为“淫荡文学”(《〈艺术论〉译本序》)。然而不幸的是,“黄金时代”遥不可及,“世纪末”如此漫长,阿尔志跋绥夫尚未过时。较之同时代的高尔基、索洛古勃、蒲宁、库普林和安德列耶夫等,他与我们的关系可能更为密切。

  虽说基里洛夫与纳乌莫夫之间不无呼应关系,二人却有根本区别:基里洛夫是关于自己的自杀思想的实行者;纳乌莫夫则仅仅是在鼓吹自杀而已,结果别人死了,而他活了下来。这与安娜与基里洛夫之间的区别,同样重要。从安娜到基里洛夫再到纳乌莫夫,可以说离“古典”越来越远,离“现代”越来越近。创造他们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阿尔志跋绥夫,正分别代表了俄罗斯文学或俄罗斯思想的不同时期。当纳乌莫夫被问到自己为何不自杀时,回答:“我活着是因为我的思想比我本人更加强大!”并且说:“人有权利把思想推演到荒谬的程度,推演到残酷的程度、暴虐的程度,随便怎么样都可以!……有能力便去做,对您来说,这是唯一的法则!”这番话,也像是在形容阿尔志跋绥夫此前所写另一部小说《萨宁》里的萨宁。萨宁与纳乌莫夫都是毫无担当的人。不过萨宁更其恣意妄为,纳乌莫夫则只是个思想或言论上的萨宁。萨宁与犹太青年索洛韦伊奇克的一番交谈,可以视为整部《绝境》的雏形。当索洛韦伊奇克问:“可是难道不能为未来生活吗?哪怕是为了以后人间会有黄金时代……”萨宁断然回答:“黄金时代永远也不会有。”这时的他,简直就是纳乌莫夫的前身。萨宁宣称:“痛苦是毫无意义的,反正任何人都不可能永生。只有那些在自己生活中已经看到快乐的人应该活下去。而痛苦的人死掉更好。”索洛韦伊奇克信念被摧毁了,自杀而死,就像《绝境》中的人物一样。对于萨宁和纳乌莫夫来说,既有的一切道德规范和思想模式均已丧失价值,无须继续遵从;他们称得上是“世纪末”或“黄金时代”出现之前所出现的“新人”。二十世纪迄今,此类“新人”在各个领域大行其道。

  《绝境》开篇就将书中一系列人物的自杀归咎于纳乌莫夫:“这个阴郁者的身影或许已经成了生活的负担,但毋庸置疑的是,在诸多事件的演进中,他举足轻重。”然而又说:“而当你环视周围,便不能不发现,人类的任何意志都无济于事,既不能丝毫增加生活中已有的内容,对于向大地最深处生长的根基所萌生的东西也毫无助益,无论早晚,无论以何种方式,都必然会导致难以逃脱的结局。”其间矛盾之处,最可留意。小说中第一个自杀的是少尉克拉乌杰,对他来说,“没有痛苦,但也毫无意义:开始新生活毫无意义,衣着毫无意义,吃喝毫无意义,说话毫无意义,思考毫无意义……并非厌倦了一切,而仅仅是因为——毫无意义。”他明确宣布:“我活不下去了,但不是因为他(指纳乌莫夫)所讲的东西……”这提示我们,纳乌莫夫“奇怪的死的福音”,未必真的具有启示意义或终极意义。奇日一度是纳乌莫夫坚定的反对者,称得上是全书中系对于未来的希望于一身的人物,最终却也难免自寻绝路。所留遗言:“很好,我有信仰,我相信生活是美妙和壮丽的,但它并不属于我!……我的一切都完结了:我再也无法从此地逃脱,我既没有奋斗的力气,也没有抗争的欲望。……随便吧,让你们去活吧,但愿你们幸福,但愿自由美好的人类生活的前景为你们敞开!……但我沉沦了!”可能更接近于作者自己对于“世纪末”或“黄金时代”之前的把握。也就是说,那些自杀者更属于这个年代“向大地最深处生长的根基”。相比之下,无论萨宁还是纳乌莫夫,毕竟还在赋予人生和世界以某种意义,无论是这意义是“享乐”,还是“死”。《绝境》里剩下的活人,除纳乌莫夫外,还有一位“极端的悲观主义者”老医生阿尔诺利基,“本质上比纳乌莫夫更糟”。当奇日问:“那您为什么不去自杀呢?”他回答:“我什么要自杀呢?我早就已经死了!”

  鲁迅说:“阿尔志跋绥夫的著作是厌世的,主我的;而且每每带着肉的气息。但我们要知道,他只是如实描出,虽然不免主观,却并非主张和煽动;他的作风,也并非因为‘写实主义大盛之后,进为唯我’,却只是时代的肖像:我们不要忘记他是描写现代生活的作家。”(《〈幸福〉译者附记》)阿尔志跋绥夫并不是思想家,只是对于所处时代敏感到了病态程度,并把自己的感受写得淋漓尽致而已。回过头去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中关于“人类存在的秘密”的话——这是有关俄罗斯思想最本质的概括,也是俄罗斯文学最重要的主题——可以把从《萨宁》到《绝境》所描写的一切,理解为是对于人类“为什么活着”的“坚定信念”的追索过程。在这一点上,阿尔志跋绥夫与其他俄罗斯作家并无二致,只是更趋极端罢了。显然,他无意或无法为此提供答案,他笔下的所有人物,谁都不是楷模。

  止庵

  二〇〇七年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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