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者的碗钵经典读后感有感
《朝圣者的碗钵》是一本由菲利普.雅各泰著作,纸上造物|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9,页数:9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朝圣者的碗钵》精选点评:
●新年第一天读了这本书,是个很好开始。诗人遇到了那些画,它们像谜一样,吸引他拒斥他,他无法临写,只能趋近。这时,他心生震动感觉共鸣思绪纷飞,然而难以言明,他想到一个又一个伟大的对照与相近。怎么描述莫兰迪的画呢:白色花瓶里是一些玫瑰,背景里的两种灰,一种稍微淡点,一种稍微深点……这样简朴,就足够了。然而,莫兰迪那样专注、镇定、清醒、忍耐,于是诗人看到了更多:无限空间里的永恒寂静,惊人平静后的同等激越,燃着纯粹火焰的少年的灵魂。还有诸如尘沙灰烬晨光羞怯颤抖聚拢蜃景纪念碑旅人的慰藉最初的白光临终的气息飞升朝圣。是啊,艺术无需言明,面对那些光,“我们这些余众,似乎也可以再次拥有无尽的宁静。”
●最近和帕斯卡很有缘呀,又看到了。不到100页的艺术评论,一幅画配上一段思考,有几段写的很妙,将画作的静物比作纪念碑式的符号;撇开主观观点去看,我觉得还是对于创作背景还是存在主观臆想,在观看方式上这样的引导反而会局限自己和读者(观者)的思考;艺术评论真的难写,即要避开赘述大家都能看到的视觉信息,又要转述作者本人所意图传递的信息,且引导观者去思考作品属于自己的文字表达。作者提到莫兰迪的画会让他想到巴赫,那于我我会想到萨蒂。装帧设计很用心了,再放几年看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吧。
●2020年第一本。法国诗人菲利普·雅各泰著,光哲译,纸上造物出品。“眼与心”书系最新作品。雅各泰说莫兰迪如僧侣,背对世间以及世间的日月。莫兰迪的人生与作品皆奋力地抵抗着涣散,雅各泰亦如是。与《观看的技艺》同属诗人之眼看画家系列。“这些光如此沉静、如此令人茫然,乃至连我们这些余众,似乎也可以再次拥有无尽的宁静。”看完译后记越来越理解“眼与心”这套书的价值,也是一道艺术微光,指引想要看懂似懂非懂的观者。
●莫兰迪就像电影界的罗伯特·布列松,画布上的瓶罐花朵对应影片里的驴子牧师,不细思的话,是可以这么作比的。他们都是能够在沉默与孤独中,只专注于必要之事的人,是唯一栖居在真实中的人。一本有趣、有深度、文思哲理一应俱佳的小书。
●用“忍耐”这个词语谈莫兰迪,但忍耐中又有一种舒展。
●诗人为画家献上的一章水仙辞。 忍耐,专注。万物分明,遥远而宁静~ “ 这些画作在你面前谜如青草 象牙、尘沙、灰烬。日出前的一瞬 仿佛冬日,是木头与雪的颜色 它挺身而立,且还带着生命脆弱的颤抖 一片无限宁静的光,自别处反射而来 若说斯特兰德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行走,那么雅各泰便是在空中飞翔。他讲莫兰迪,却分明见里尔克、但丁、帕斯卡、莱奥帕蒂、巴赫、维米尔、贾科梅蒂……这些诗人、哲人、画家、音乐家,在召唤中纷至沓来,自相映发… ”
●专注,如僧侣般的专注。莫兰迪的画是越看越耐看,一旦进入他创造的那个世界里,感受到一种安静,被安静包裹着,你只需要观看,回到最开始作为一个孩子般的观看。
●安宁之书,洁净之书。度过一个浮想联翩的下午。
●比斯特兰德《寂静的深度》要差远了。当观看超越了观看本身,画家成了被神化的圣人,作品成为了「诗思」的背景板,这样的评论就像是一堆形容词混合着诗句断篇乱炖煮出来的香水测评,看着厉害,但其实没有任何的认知。艺术的答案,在引用和形容词里就能找到吗?手里有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是钉子。
●新年第一书。以调香师的嗅觉享受一切腐败与新生。如果你惊异1960年代的一切。它是《诗篇》一般的回答。
《朝圣者的碗钵》读后感(一):摘录
-贾科梅蒂与莫兰迪两人在作品上独具特色的专注,恰可以在其构图中寻到一一总是正视图,在贾科梅蒂那里,聚焦在面部、在模特的眼睛上;在莫兰迪这里,不断趋向于将物向着画布中心聚集,那些物早已被画得像是在一条横饰带上一般。 可以看到,在两位艺术家这里,一切,绝然是一切——人生以及作品——皆奋力地在抵抗着涣散。
-“有时当我去思考人类的种种纷乱,我发现一切人类的不幸均来自一个原因:他们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在家中休憩…”尽管帕斯卡后来言之凿凿地认为人没有玩乐是切不幸之中最大的不幸,但他明白,所有玩乐皆是虚妄,能够在沉默与孤独中,只专注于必要之事的人,方是唯可以栖居在真实中的人。无论如何,这是莫兰迪从帕斯卡那里所学得的一课。他一直都在照此去做。
-关于此,我曾在一些静物画中注意到他描绘的白色碗钵它们令我想到日本的诗僧。我很欣喜地在让·克里斯托夫·贝利( Jean Christophe Bailly)为马格纳尼·罗卡基金会创作的一幕“场景”中看到这样一段话一场景是为展现基金会的藏品而做的,而这段话是根据莫兰迪的全部画作藏品而写的 仿佛绘画变成了一种茶道,不过乃是眼目的茶道——将感官的叶片浸入超然之水的种艺术。 不细思的话,是可以这么做比的。
-又会想到柏拉图在《会饮篇》中对我们所做的邀约,一种更加古老的飞升。然而,这种向着纯粹理念的飞升在艺术里,是否导向的是蒙德里安晚期作品所呈现的那种几何学家的天堂呢?一个令人室息的天堂,一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空间。而莫兰迪的画作,哪怕色彩淡化至极,哪怕形相消失殆尽,依旧是有气息在——仿佛我们在此能听到将死之人唇间嗫嚅着的临终遗言。 我在莫兰迪最后那些静物油画中看到的纪念碑式的造型,在水彩画这里,变成了无形的石碑一般的东西。
-在一个盒子、一个罐子 个瓶子近旁的,这个近白的碗钵一一它是不是比任何其他的碗钵都更适合朝圣者带在自己的行囊里,并且在停歇处,在“看顾我的永生者之井”处汲水解渴呢?哪怕是一个如如不动的朝圣者一一当他的双脚不再领引他,而最终唯有在自己的思绪中行进的朝圣者一一亦可如此吗?
《朝圣者的碗钵》读后感(二):任时代的波涛拍打他的门垣
“纸上造物”系列读过三本,《寂静的深度:霍珀画谈》《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以及这本莫兰迪。这些书虽然轻薄,但却需要花一定的时间思索吸收。信息量大且需要反复揣摩,并不是轻松的读物。
莫兰迪和他的画这两年确实“火”了,火的更多的是一种色调和风格。至于有多少人真的驻足了解画家和画作本身,恐怕属于少数。
作者以诗文短篇的方式去解读他理解的莫兰迪。译者光哲则保持着一贯简洁优雅而精确的翻译水准。确保了阅读体验的愉快和流畅。
这本书适合向往安静,习惯于独处沉思的人阅读。不言不语都是好风景,只有暂别喧嚣,回归寂静,我们才能有机会走近莫兰迪,通过观察他笔下的光影、灰尘、朴素的静物,排除周遭的纷繁复杂,得以观照灵魂。
“真是疯狂,只要想想,想想自己的一生,日日如此。但莫兰迪一点不疯狂;相反,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心也是静得出奇;他坚持,毫不懈怠,是因为他一定相信,这三四个主题的这些无穷无尽的变奏,无论多么细微,都不会是徒劳的,哪怕是在维苏威火山的威胁下;相信一个人可以堂堂正正地,将自己的一生囿于这非同寻常的志业中去,任时代的波涛怎么拍打他的门垣,他都不在意。仿佛依旧是有一些事情值得付出一试,哪怕是在这漫漫历史的尽头。我们并未完全失却一切,还可以另有所为,而不是因为恐惧而尖叫、嗫嚅,或更糟糕地闭口不言。”
“有时,颜色尤其简素,仿佛是冬日,是木头与雪的颜色。它们再一次地,让你马上想到“忍耐”这个词,想到老农,想到灰衣僧人——与雪中,与空房间里粉白墙壁之间的那种寂静同等。这种忍耐,意味着生活、操劳,意味着“挺住”:谦卑,忍耐,而非反叛、漠然,以及绝望;仿佛有人仍期盼因这忍耐而得富足,乃至相信,可以默默地沉浸在那重要的唯一的光中。”
——《朝圣者的碗钵:莫兰迪画作诗思录》([法]菲利普·雅各泰 著,光哲 译,商务印书馆)
《朝圣者的碗钵》读后感(三):朝圣的路 以及 诗人献给画家的一章水仙辞
朝圣的路
以及
诗人献给画家的一章水仙辞
作为里尔克谈塞尚那些书信的法文译者,雅各泰以为,那部诗人谈画家的经典之作,实是细描了一个诗人如何尝试趋近一个画家,就像塞尚趋近圣克多山,走的俱为一条朝圣的路。 而他自己,在面对莫兰迪,在心生震动时,所做的也正是也是一个趋近,趋近一个谜。
这谜: 这位画家用一生,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只是那么几朵花、一点点风景、一些瓶瓶罐罐,然而,这有限的形里,却仿佛有无尽相。这谜乃至让人起疑。 便有点像斯特兰德在霍珀画前的感觉,有某种熟悉,却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斯特兰德写霍珀, 没有任何理论的切入,没有任何意义的脚手架,只是一种原始的观看。近乎天真的观看(这倒与里尔克在1907年的秋天遇到塞尚又是一样的)。斯特兰德那里,不过“如是,如是”的指指点点,白描。而雅各泰却有不同。
若说斯特兰德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行走,那么雅各泰便是在空中飞翔。他讲莫兰迪,却分明见里尔克、但丁、帕斯卡、莱奥帕迪、巴赫、维米尔、贾科梅蒂……这些诗人、哲人、画师、乐手,在召唤中,纷至沓来,自相映发:或者并置来,看形相的差异,看构图与光色;或者远溯而去,拓印彼此的思想图谱;或者比对,演绎他的巴赫式的变奏手法。他以他们为观照,照见其画作里数学与几何的精魂。照见画作背后的黑暗深渊,以及其上“振奋的灵魂,少年的灵魂,燃着纯粹的火焰”。照见他画作惊人的平静与同等的激越。
雅各泰说但丁诗句能给我们飞升或狂喜,并以为这是诗人的必要,倘若无,便有所不及。而莫兰迪显然是有的。的确, 雅各泰在那些静物、花朵、水彩前每每的耽思、寻觅、偶然兴得,总是会感味到“圣母升天”、“主显圣容”、“圣谈”、“临终圣餐”等圣经里的奇迹,超凡入圣的奇迹,云门宗所言的“ 拄杖子化作龙,吞却乾坤”的奇迹。这也是一种炼金术的原理,含有某种物理的转化、某种精神上的变幻。这便是莫兰迪的秘密所在。他画作里相与无相之间的幻化之谜所在。当然,也许这都不相干,因为莫兰迪走的或许是另外的路——想想牧溪——我对他的喜欢,永远都要在对莫兰迪的喜欢分值上另加三分——想想他的那幅《六柿图》——那永恒的六个柿子。而那幅画,它自身仿佛已成了绘画的第一义。相与无相俱在。在此说什么擢升不擢升的, 都只觉得是落于下乘。
我又想,雅各泰为何要选择莫兰迪呢?这其实是要想一想的,因为如他自己宣称的,他之前从不谈画—— 他本是很有资质的:与他偕隐且一生挚爱的妻子即是专业画家,他家里无数当代画作收藏,自己又曾专门钻研过16到19世纪的绘画——而最终因为莫兰迪食言。这样的破例,这样的郑重,而我们——起码作为译者的我——不问这个,简直是有点轻浮了。
而对此,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们的人生。他说莫兰迪如僧侣,背对世间以及世间的日月。说莫兰迪对两位思想先驱的心仪,其中之一便是共有的隐逸心。而他自己也正是如此,1925年出生的他在28岁结婚的当年即离开巴黎,在法国南部乡村隐居,直到今天。
然后是他们的作品。他屡屡提及画作里弥漫的专注与耐心,以为莫兰的人生与作品皆分明地在抵抗着涣散。而这个也正是雅各泰的写作品格。这里只讲一点,就是对光的辨认。莫兰迪画作里有光么?当然有的,然而是几不可见的,是一个almost invisible . 但雅各泰却能看到——暗哑的光,永恒的光,宁静的光——且看得明晰:他能分辨出晨光还是暮光,是迟落在地平线上的遥远的星子的光还是黎明日出之前那一瞬的光。他说画家对光的追逐、等待、心心念念,永无厌倦。而这恰好就是雅各泰自己啊。他自己正是一个捕捉微光的人。他是被称为“黎明诗人”的。诗人冷霜翻译了他不过十首诗,就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他“似乎倾力于书写昼夜更替之际光影变化的无穷奥妙”,“醉心于捕捉事物的黎明状态”。所以,他们是同类。即使笔调这么减省,但其实与里尔克遇见塞尚的那种烈燃与迷醉,有着同样的强度。那么,其实这乃是诗人为画家献上的一章水仙辞。
“你终于闪耀着了么?我旅途的终点。”
是梵高,他有一幅自画像,一个背着画具的画家阔步走在一条大道上,去往塔拉斯孔,那是他作画的地方。画家走在路上,阔步走着,背后是金色的麦田,脚下的路明亮。五光十色,梦幻一般。而画家的脸看不清,暗暗地,与地面拖着的影子有着同样深度的黑,灼烧后所留的黑。 黑得惊心,像痛苦。
光哲
2019年7月, 北京,良乡
《朝圣者的碗钵》读后感(四):莫兰迪:昨日的孤独成就了今世的网红
他是意大利著名的画家,其作品以瓶瓶罐罐广为人知,曾经僧侣式的简约描摹竟在半个世纪后成为网红,从小众到大众,他的名字俨然成为当今时尚潮流的一种风格……电视剧《延禧攻略》的走红带来了收视狂潮,剧中考究的服饰和布景也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目光,各人物角色一改往日宫廷剧里鲜艳明丽的造型,低饱和度晕染的朦胧反而凸显出大气雅致的平和之美。追根溯源,这种色调最早出自意大利画家乔治·莫兰迪 (Giorgio Morandi)之手,在影视剧里借用西方艺术的元素却产生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事实上,莫兰迪的红遍网络绝非一时,时尚圈、设计界早已将其冠以一种风格,也就是风靡至今的“莫兰迪风”。
贯穿他一生的尽是花朵、风景以及瓶罐,他是如何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这种单调的画风并且自成一家的?在普通人看来,莫兰迪的作品无外乎一些微不足道的日常之物,乍看不免让人感到枯燥,甚至费解。然而批评家那里,莫兰迪不经意营造出的神秘感却别有意蕴在其中。法国当代伟大诗人、艺术批评散文作者菲利普·雅各泰 (Philippe Jaccottet) 在《朝圣者的碗钵——莫兰迪画作诗思录》里推敲到了那些暗哑格调背后隐藏的玄机,“莫兰迪深深意识到人类的悲哀,同样深深意识到万物可能的湮灭。便可以想象他画作惊人的平静,这惊人平静背后同等的激越——无此,他便不会背负着走这么远。”
在张扬个性的艺术界,无数创作者使出浑身解数在画布上描绘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景象,在颜色、线条、光线、布局上各出奇招。欣赏过那些新奇别致的再回顾莫兰迪的作品,对比鲜明反差极强。那些排列整齐的日常物件像极了肃穆的纪念碑,以超然的姿态、无言的缄默抵御生活的荒谬,尘沙与灰烬融合的色泽直指生活的碌碌无为、卑微隐忍,甚至是悲观失望,如同一个被世俗掩埋的平凡人的一生……若是仔细推敲莫兰迪创作背后的诸多情感渊源,就不难看出其作品传达出来的那份寂静、孤独绝非空穴来风。
风格,即人格
十八世纪法国作家布封曾提出过“风格即人”的观点,也就是艺术家的气质与性格性情塑造了作品的风格,也就是“画如其人”,从莫兰迪的经历中就得到了显而易见的印证。生活的起承转合如齿轮般啮合着他敏感的神经。兄弟姊妹的夭折、双亲的去世改变了一家人原本的生活轨迹,只有拿起画笔才能忘记现实的创伤。在大学教授版画的日子,他保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有空就把自己关在画室,正是在那个局促黯淡的空间里创造出了无法取代、高度个人化的艺术风格。
莫兰迪的一生就像他笔下的那些场景,平淡至极毫无波澜。他一生都没离开过故乡博洛尼亚,只有少数几次旅行;一生没有过爱情,唯有在艺术上倾其所有。在变幻莫测的二十世纪画坛,越来越多有着视觉冲击力的作品受到大众和业界的青睐。当同时代的画家奔向大都市,游走于酒吧、沙龙等名利场、交际圈,莫兰迪则与世隔绝,隐居在画室,过着低调简朴、清心寡欲的生活。戏谑的是,这位半个世纪前足不出户的资深宅男开创出的色系,却在今天成了时尚界的宠儿,无论是彩妆、服饰,还是室内设计、秀场,“莫兰迪风”业已成为潮流中有着高度识别力的符号。
如此冰冷的色系是如何闯入到如今快节奏的生活中的?似乎是莫兰迪给都市人奉上的一剂解药——还原生活的本色,抚慰劳碌的疲乏,为浮躁的性情降温。在他一生厮守的博洛尼亚,缓慢悠闲的生活节奏能让他有机会细细品味城市的韵味,体会空间之美。看遍了街道与建筑里温柔优雅的色调,他就将目之所及铺到了画布的底色上,长期养成的城市印记也就此塑造了他的创作模式。撇去世间的纷繁复杂和花哨怪异的主题、技法,回归到最朴素的日常之用,在色调、光线的反复试验中探索出一种极简主义美学。
艺术创作难免跟风,然而在无人之境另辟蹊径可谓困难重重,不仅在接受度上多少受到质疑,也会引发业界同行的哗然。几乎所有创作者入门皆从经典入手,莫兰迪也不例外,从保罗·塞尚、安德烈·德兰到毕加索,从古典派、印象主义再到后印象主义派和立体主义。对他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塞尚,从人生态度到观察方式,从狂欢的虚妄之中脱身,享受孤独,但从不寂寞;反思外物并将其融入思考,提炼出秩序和规律。
比起那些一味追求“新奇特”的艺术家,莫兰迪的视角完全是大众化的,删繁就简的空间层次布局,从普通的场景中营造出了不平凡的审美效果,如美学家克莱夫·贝尔 (Clive Bell) 所说的,以某种独特的方式组合起来的线条和色彩、特定的形式和形式关系激发了我们的审美情感。我把线条和颜色的这些组合和关系,以及这些在审美上打动人的形式称作“有意味的形式”(significant form),它就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所具有的那种共性。这种“有意味的形式”即是莫兰迪终其一生所探寻的,一种能给予大多数人共鸣的,无迹可寻,接近宗教的神秘气质。
西方技法,东方意蕴
虽然莫兰迪从未留下任何创作笔记,通过这种简约风究竟想要传达什么也不得而知。这样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流,也曾令过往的评论家手足无措。雅各泰对莫兰迪禁欲式的留下了如此印象:“哪怕色彩淡化至极,哪怕形相消失殆尽,依旧是有气息在——仿佛我们在此能听到将死之人唇间嗫嚅着的临终遗言。”灰蒙蒙的色调窒息沉闷,静物组合之间的留白暗示着隔阂和距离感,含蓄内敛、克制谦卑的感觉酷似东方气质。
有“二十世纪最伟大画家”之称的巴尔蒂斯 (Balthus) 评价过莫兰迪的技艺:“他无疑是最接近中国绘画的欧洲画家了,他把笔墨俭省到极点!他的绘画别有境界,在观念上同中国艺术一致。他不满足表现看到的世界,而是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感情。”在屏息凝神的自我修炼中,莫兰迪有意效仿中世纪的湿壁画,这门历经沧桑的古老艺术在他方寸画布上得以创新,厚重的颜料打磨出纹理质感,安静柔和、浑然天成毫无违和感,超凡脱俗的意境沉淀出诗意的遐想和永恒的意味。
在平日数不清的光线试验中,与其说莫兰迪是个艺术家,不如说他是个沉湎于几何与数学的裁剪师,期待着在有限的画面上开创出无限的可能,不满于画面的排布令他一蹶不振,有时却有意外之喜,大自然可谓最佳的拍档。他将静物放置在画面的中间,周遭留出大部分空间,他笔下所有作品都先铺上一层灰暗的底色,以此调和静物、布景、空白处的层次关系,在明暗与疏离之间,暗合了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在平面上拓展纵深,增强了二维空间里的真实感,以西方的传统技法,意外呈现出了东方的意蕴。
法国文学理论家罗兰·巴特 (Roland Barthes) 在上个世纪中期提出了“零度写作”的概念,也就是在文中完全摒弃个人情感,通篇机械地陈述。“零度写作”并非对感情避而不谈,而是写作者的理性扑灭了炽烈的热情。如此静观的描摹也同样发生在莫兰迪身上,在他一生创作的千余幅作品中,除了静物和风景,再无其他主题,创作的对象颠来倒去始终是那些日常之物,在各种结构中探索光线和空间安排,画面却没有重复的时候,为静物画打开了全新的审美思路。
网红风、高级灰、性冷淡……曾经被观众视为无聊至极的作品,如今被网友赋予了诸多富有想象力的代名词,所有物品无外乎纯粹的色彩以及被简化了的几何造型,比起给现实世界增添无限想象的画家,莫兰迪更擅长从复杂的形式中提纯,如他所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看到的现实更抽象,更不实在。我们知道,我们作为人类所能在物质世界里看到的,并不像我们理解的那样真正存在着。当然事物是存在着的,但是它没有其自身的内在意义,如我们所加诸在其身上的那般意义。只有我们能知道杯子是杯子,树是树……”所有强加于静物的认知都来自观念的主观臆断和偏见,剥离了过往的经验,还原物质原本的样子,如此做减法的态度正是繁华喧嚣的今天复刻莫兰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