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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精读读后感100字

2020-12-31 01:03:06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沈从文精读读后感100字

  《沈从文精读》是一本由张新颖著作,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7.00元,页数:27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沈从文精读》精选点评:

  ●文本细读沿着文化研究路子走。除了李健吾、王德威,最爱这个版本的沈细读。又,书名害了你。

  ●此书可浓缩成数千字。不是细读,而是重在分析沈从文先生的思想脉络。几处观点都值得留意。两个睡前时间读完。2015年3月6日。

  ●导师的书~~

  ●【18-150】 2018.8.11 褋浦城 现代的人的重新观照。用来重聚沈的阅读记忆以及把沈作为个体生命(他在历史文化中沉浮)而非小说家来观照的倾向。

  ●沈从文固然是新文学背景下,旁出的一支,张新颖的解释,显然是受到海外现代文学的影响,想要摆脱革命和现代话语。但将这个背景撕掉后,沈从文的创作还有特色吗?

  ●本书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一方面把注意力引向作品本身,发掘和探讨其丰富性和复杂性;同时却并不孤立地看待作品,而是在写作活动的接续和变化中,勾勒出沈从文一生三个阶段的三种形象:“得其自”的文学家、痛苦的思想家和处在时代边缘却进入历史深处的实践者。

  ●到最后,我们终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 有人说,沈从文的景物描写清澈透明,但也很表面没有深度,如果这个话不是用来挑剔和指责的,我倒同意,非常同意,而且要说这也正是沈从文的好。从看来说,深度是焦点、透视产生的;要产生出深度,一定要有定见、定位、定向、定范围,也就是说一定要把眼光所及的东西对象化,用眼光去占有景物,使景物屈从于眼光,以“攫取”景物而产生出解释的深度。沈从文的看却不是占有式的。他虽然未必达到庄子所说的“使物自喜”境界,却也庶几近之。因为有意无意间习得了“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的观物方式。

  ●这门课上到后来,就是让我明白了,我还是不能读懂沈从文的。

  ●开篇的对谈很好

  ●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难中微笑。

  《沈从文精读》读后感(一):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难中微笑

  8月去了美丽的凤凰,祭拜了先生,

  11月搬来寒冷的京城,

  第一次来到温暖的首图,

  翻到的却正是关于先生的这本书。

  封面上写--汉语言文学原典精读系列

  我这个100%理工科的有点急于求成心理的人,

  因为点评的是先生的书,

  所以倒也怀着尊敬的心情细读。

  作者有个新颖的观点,

  说先生有三个阶段,三种形象:

  文学阶段(30年代中期),文学家形象;

  思想阶段(30-40年代),思想者形象;

  知识分子实践阶段(1949-),实践者形象。

  我喜欢“思想者”这个观点,

  先生的文字不仅美,

  更重要的是文字背后的思想使之更长久。

  就如一首好歌,不仅歌词旋律美,

  更有魅力的是歌曲背后的故事。。

  写《边城》时候,先生说:

  “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难中微笑”

  21世纪的这个世界,

  特别是多灾多难的08年,

  请让我们微笑面对。

  《沈从文精读》读后感(二):事功不可,情寄他处

  如果读过张新颖的《沈从文的前半生》、《沈从文的后半生》,这本着眼点虽然不同,但是还是有不少重复之处;可是,“土改家书”和“文物研究”两个阶段的章节依然还是值得细读。一方面可以体会沈从文在这两个阶段所体感受的“心”与“笔”之间隔阂的相同之处,另一方面则是体会他的心境在这两个阶段里不一样的变化,而且这样的变化,也似不应当仅仅在他一个个体之上。 而对于一般沈从文爱好者而言,最重要的是,应该谨慎避免简单粗暴把他49年后的改行看作是外力粗暴强迫下的被动逃避,而是应该联系他在68年前对于民众和民族的一以贯之的热爱和对新时代“朝气”的赞叹来看,就像他在《抽象的抒情》里点明的,归根到底是有种心到而笔不到的无力,甚至是在观念冲击下对自己的实感经验的一种不自信。偏偏沈从文从云南时期开始就已经自发而至自觉的,已经不仅仅是囿于“有情”,而有他的“事功”之处,发散开来说,即使中前期的作品,在他自己的意识深处,也从来不是仅仅为了形而上的美和抒情而存在的——哪怕只是为了当时泥泞里的民族塑上小庙。这就更加让他果断的搁笔。要说他因为强权被动认输放弃,那也太看轻了这个人,看轻了那个时代。光看看他在土改家书里不输二十多年前湘西水上的灵气,在回顾十年故宫城墙边暮色里那声幽远的黄鹂,这支笔真的是所谓的不再“灵活”了吗? 只能说这是一个太过决绝和倔强的钻牛角尖的乡下人。

  《沈从文精读》读后感(三):时代洪流外的美景

  在翻阅《沈从文精读》的过程中,我不时想起瓦尔特•本雅明在《启迪》中的一段话:“保罗•克利的《新天使》画的是一个天使似乎正要从他无法自拔地沉思着的事物旁离去……他的脸被扭转,朝着过去。在我们认为是一连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整个的一场灾难。这场灾难堆积着尸骸,将他们席卷着投掷在他面前。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者,把被打碎的世界修不完整。可是从天堂吹来了一阵风暴,它以如此强暴的力量掌控着天使的翅膀,以至他再也无法把它们收拢。这风暴无可抗拒地驱动天使,将他直推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眼前的瓦砾却越堆越高直逼天际。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称的进步”。

  在中国,在动荡纷扰的二十世纪,许多作家都在“进步”风暴推动下飞奔向前,唯恐自己落后于时代。在他们的字里行间,或多或少都有意识形态的影响,理论影响了大多数人观察生活观察世界的态度。而沈从文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他不曾受到“进步”风暴侵袭,他的文字没有“理论”修饰后的狭隘性。“五四”后的作家大多在在时代的洪流中,他是洪流外的美景,展示给世人的,是一种更加开阔、更加发自本心、更加生机勃勃的状态。即便是在1949年这个孤独的分水岭上,在他痛苦得试图自杀的时候,他依然努力搜寻自我,而不是迎合时代,最后去了历史博物馆,静心研究古物三十多年年,在新的时代洪流外,让世人看的别样的景。

  1949年是时代也是沈从文人生的分水岭,在这之前他是一位作家,在这之后他更接近于一名文物学者。不管是怎样的一种身份,沈从文都很好的保持了自己的纯粹,心灵和生活状态在当时种种社会喧嚣之外。他从自己的实感出发,写景,写人,写下那些宛如世外桃源的情境,不为迎合任何思潮或理论。景色在那里,人在那里,这就够了。正因为此,沈从文的作品反而给人一种的阔达的感觉,在细致纤巧的文字下,蕴含着了个大世界里丰富信息。

  《沈从文精读》的作者张新颖指出,五四以来的新文学里,人是处在不同的等级上的,最上面的是启蒙者,中间是等待被启蒙的人,最下面的一层是愚昧者——几乎所有文学作品里的人都可以安置在这个序列里。但是在沈从文的作品中,你是看不到这样一种序列的,他笔下的那些湘西居民、水手,甚至妓女,都不曾作为愚昧落后的代表而接受“现代”和“先进”的批判,而是以一种未经“现代”洗礼的面貌,呈现着他们自然自在的生活和人性。反倒是沈从文,常常从这样的景与人中得到“感染”和“教育”。在《湘行书简》中,他写道:“我感到生存和生命了……我好像智慧了许多,温柔了许多。”

  但是沈从文并未就此认定这样的景与人是完美无瑕的,事实上,他的大多数作品中,都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悲哀。以最著名的《边城》为例,在自然滋养下长大的翠翠,因为人事的种种阴差阳错,单纯明朗的个性有了阴影与沉重,最后不得不面对心爱的人“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不会来了”这样的哀伤。但是这样带有悲剧性的结局,又是发生一个充满自然美、人性美、人情美的世界,这篇小说没有怨天尤人,只让人充满了“这个世界有它的悲哀,却在困境中微笑”的淡淡哀伤与温暖。

  在张新颖看来,以建国后中国的文学环境看,沈从文写或者不写,都“完了”。如果不想“完了”,就必须跳出这一“控制益紧”领域,去另外寻找安生立命之地。在很多紧跟时代的作家们激情澎湃地宣称要写出如何伟大的作品时,沈从文却看到自身对文学的理解和时代对文学的要求相差巨大,他选择了去历史博物馆。这并非一种逃避,而是自我的另一种完成,事实上,早在《从文自传》里,沈从文就显现出了对文物的兴趣与爱。汪曾祺在《沈从文的寂寞》中说:“他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可以看到,在文物研究中,沈从文也满怀着纯粹的天真与热情。其他知识分子紧锣密鼓的学习改造他看不见,他在时代的洪流外,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心满眼都是对物的探寻与研究,张新颖总结说:“他的文物研究关注的是那些普通的东西,他从这些普通的东西上能够看到普通人的生活,体会到普通人的情感。他看到银琐银鱼,会想到小银匠一边因事流泪,一面用小铜模敲击花纹;看到小木匠和小媳妇作手艺,能发现手艺人的情结和手艺之间的紧贴或者游离。他用心于工艺美术,用心于物质文化史,对普通人的哀乐和智慧“有情”,和一般的关注文人字画什么的有很大距离。根本上看,这个文物研究的着眼点,其实也是他的文学的着眼点。”

  没人能逃过时代的天罗地网,沈从文的文物研究之旅也并不顺畅。他在极端艰苦环境下坚持摸实物研究,却被业务上的领导说成是“不安心工作,终日飘飘荡荡”,做过多次检讨,还曾被下放至湖北咸宁五七干校,几年后才因治病回京。《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的出版也几经波折,1981年才有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印行。那一年,他已经79岁。

  读着《沈从文精读》,想着沈从文的一生,也许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进步”的人,但无论是前半生作为一名作家,还是后半生作为一名文物学者,他都向人们展示了对景物文物最细腻的观察和体味,以及最纯粹的生命经历和情感。作为一名隐身于时代洪流之外的人,他让我们看到了最美的风景。

  《沈从文精读》读后感(四):寂寞与有情

  本科毕业时,所写论文即为1949年前后的沈从文,起名《寂寞与温情》,彼时此书尚未出版,所有启发实即由张新颖老师一篇讲1949年以后的沈从文的文章中得来,意见大抵与本书相同。论文是我匆匆赶出来,也并无老师指导,胡乱写了万余字,不过是把从张老师论文中得来的印象自己去翻沈从文的文章去印证,并加深这一印象而已。毕业后至今,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认真读过沈从文的书,今次读此书,最开始竟觉得所附沈从文文章读来费力,因为少结构助词“的”,又多长句,意思往往几经转折。慢慢才重又进入语境。

  从始至终,记忆鲜明的一个感受是“寂寞”是沈从文小说与散文中一种始终存在的情感。当年论文以《寂寞与温情》命名,大约也是因为这一感受吧。他在读《史记》的信里思考《史记》列传所以伟大的原因,说到司马迁实是把自己的生命情感融入传记中,是“作者和传中人两种人格的契合与统一”,不拘所写是愚夫愚妇或帝王将相。列传需要的是“作者生命中一些特别东西”,“即必由痛苦方能成熟积聚的情——这个情即深入的体会,深至的爱,以及透过事功以上的理解与认识”。这里说的虽是司马迁,却颇有一种自我表白的意味,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沈从文谈论自己的文章,已有类似的表达,“你若毫无成见,还可慢慢的接触作品中人物的情绪,也接触到作者的情绪”。这种“必由痛苦方能成熟积聚的情”,在沈从文笔下常以“生命单独”或“寂寞”的字眼出现,又与沈从文性格的“有情”两相作用,不可分离。“寂寞”不是空虚,而是很广大的,含着生命悲哀与爱的情感,“里面自然浸润有悲哀,痛苦,在困难中的微笑,到处有我”(《一个人的自白》),由自然人事触发,然后酝酿、思考,再经安排与剪裁,最后形诸文字。这文字将生命的某种形式某种状态凝固下来,“形成生命另外一种存在和延续,通过长长的时间,通过遥遥的空间,让另外一时另一地生存的人,彼此生命流注,无有阻隔”。(《抽象的抒情》)

  “有情”在沈从文的“生命的寂寞”里,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张新颖说“有情是支撑他生命实践的一个不可或缺的东西”,他做文物研究,他对文物是有情的,不仅爱它表现的美丽形式,也爱它背后所凝聚的劳作者的情感与穿越时间长河而来的历史感。“看到小银匠捶制银锁银鱼,一面因事流泪,一面用小钢模敲击花纹。看到小木匠和小媳妇作手艺,我发现了工作成果以外工作者的情绪或紧贴,或游离。并明白一件艺术品的制作,除劳动外还有个更多方面的相互依存关系。而尤其重要的,是这些小市民层生产并供给一个较大市民层的工艺美术,色泽与形体,原料及目的,作用和音乐一样,是一种逐渐浸入寂寞生命中,娱乐我并教育我,和我生命发展严密契合分不开的。”(《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他的文学,他写《自传》,写《边城》,写《长河》,写《湘行散记》,写辰河流域一切普通人事,不无充满深至的爱。美好的少女如翠翠,三三,夭夭自不必说,如妓女,如水手,也都用一种亲近口吻与情感来写。这与地方普通民众的善良勇敢有关,也与他性格的十分柔和有关。少年时代逃学所受种种笞挞与幽闭,写时只是强调自己在黑暗狭小的屋中学会让想象驰骋,更多热情则倾注在田塍山间的颜色气味声音上,如何赶市吃狗肉,如何看水碾水碓,如何赌骰子,他实在是“性格爱繁华”,只这繁华是平常人事中的罢了。《自传》中《辛亥革命的一课》、《清乡所见》、《怀化镇》等篇,写到军队的种种残忍杀戮,色调灰暗至极。《怀化镇》中写“我在那地方约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什么情形下被拷打,在什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皆懂透了”,因为生活太寂寞,部队官佐匆匆赶到桥边看杀人,谈论种种杀人故事有趣之处,常常可见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挑着父亲与叔伯的头颅从山间走过。就在这样灰暗的叙述里,也还有他在冬天为将校焖狗肉的故事,同机械处工人上山采药摘花,找寻山果,用筱竹做竖笛吹出新婚嫁女的锁呐声(这锁呐声后来在《边城》中出现,成为烘托河边寂寞空气的一种),拿火炬镰刀去溪中砍鱼,看背街融铁工厂的小工人融铁铸铁的手续。一个人心那样温柔敏感,对自然充满感情,可以从那么微小的人事里发现温暖与可欣赏处,却在命运安排下亲历这样沉重可怕的生活,所承受的心灵打击与毁坏不是一般程度上的。这使得沈从文的性情似乎永远有一种悲悯与悲哀的孤独情感,沉默且广大。那些热闹繁华的确是一种“沉痛的中和”,不仅是对读者安慰,也是对自身的安抚,因为现实所见杀戮实在太过可怕,“一面是生活屈辱,一面是环境可怕,唯一能救助我的,仅有一点旧小说,和乡村简单生活和自然景物,小小的农家水磨拜访,掘药,捉鸟,捕鱼,猎狐等等小事,冲淡了现实生活一面。这两者却同样影响到将来的生命或工作,这就是在我作品中对平静乡村人民生命的理解基础”,“因为正需要家时,我已没有家,什么时候由军营走入一个乡村土娼家坐坐,怯怯的坐在一旁,看那些人做做家务事,或帮她们烧烧火,切切菜,在当时,对我正是一种如何安恬与舒适。我需要的也就只是那么一点温暖,属于人情的本来。我得到可说已十分富饶,它把另外一种生活完全冲淡了,调和了。这点印象既在生命成熟时保留下来,到后自然便占了我作品主要题旨。”(《一个人的自白》)

  也正是这种对“属于人情的本来”的“那么一点温暖”的渴求,对自然景物的倾心,才使得他的生命没有在“二十年噩梦般的恐怖黑暗生活”(《自传》附记)中被彻底毁坏,而始终保有一种向上的精神追求和丰富善良的情感,如张新颖所说,有了这种对屈辱生活的“否定”,“把困苦屈辱逆转成生命中正面、积极、肯定的力量和追求”。但寂寞悲悯的根子仍然在,与这向上的精神、美好的情感交织调和。创作《边城》与《湘行散记》时,可以说是沈从文文学创作精神与情感都十分愉悦的高峰,对写作的信心已得到巩固,对爱情的追求也有圆满的结果,作品却是一种“困难中的微笑”。张新颖说“《边城》创作于沈从文个人生活的幸福时期,但是作者生命经验的连续性和不可分割性却会使生活的分期无效”,我们需得认识到,《边城》背后隐伏着作者以往二十多年的生命经验,和地方正直朴素的人情美已在时代冲压下快消失无余的现实。它“是包裹了伤痕的文字,是在困难中的微笑”,“这微笑有生活全部屈辱痛苦的印记。有对生命或人生无比深刻的悲悯。有否定,有承认。有《旧约》中殉教者被净化后的眼泪。”(《一个人的自白》)

  《湘行散记》从沈从文回乡上下行船上写给张兆和的几十封信改写而来(《沈从文别集》出版时信以《湘行书简》名收入《湘行集》),在《湘行书简》中,更容易看出沈从文性格里的忧郁和多情易感。《历史是一条河》中的一段常常被引用,这里我们大略可以明白他悲悯与感动的内容:

  “三三,我因为天气太好了一点,故站在船后舱看了许久的水,我心中忽然好像澈悟了一些,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许多智慧。三三,的的确确,得到了许多智慧,不是知识。我轻轻的叹息了好些次。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和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我们平时不是读历史吗?一本历史书除了告我们些另一时代最笨的人相斫相杀以外有些什么?但真的历史云阳 一条河,从那日夜长流千古不变的水里石头和砂子,腐了的草木,破烂的船板,使我触着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异常爱他们。……他们那么庄严忠实的生,却在自然上各担负自己那分命运,为自己,为儿女而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活,却从不逃避为了活而应有的一切努力。他们在他们那分习惯生活里、命运里,也依然是哭、笑、吃、喝,对于寒暑的来临,更感觉到这四时交递的严重。三三,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动得很!我希望活得长一点,同时把生活完全发展到我自己这分工作上来。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为所谓人生,解释得比任何人皆庄严些与透入些!三三,我看久了水,从水里的石头得到一点平时好像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人生,对于爱僧,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三三,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

  他看重“生命”,这个词在他笔下也常常出现,故不仅仅是浮泛意思。这种对“生命”的看重,不仅是对人生长度的珍惜,更有对生命质量的要求。在各自平凡工作上(他强调“平凡”),默默付出,“在自然上各担负自己那分命运,……从不逃避为了活而应有的一切努力”,相信过一时在各自的生命里都会有相应的成绩。他这样朴素地看待,自己也是这样来做,看重实践,故写作时认真勤奋,最初境况极难,身体不好,常常流鼻血不止,竟至于天明时昏在一堆为鼻血浸红的稿纸上。这样坚持写了十年,用各样方法试验捶锻,到写《湘行书简》时,他的成绩已使他有他的确比时下某些作家高出一筹,他的作品也会比这些人的作品传得更久,播得更远的自信。一九四九年后他去历史博物馆做研究员,文物方面知识不够系统、全面,也是去陈列室做说明员,入库房工作,整理图书材料,这样一点一点通过摸实物和练习,在午门楼上和两廊转了十年,打下厚实底子来。

  同时存于这实践生命中的是忧郁,他总是容易叹息,容易感动。他的悲悯情怀一直与乱世环境分不开,到四十年代,则更加上个人对文学,对生命等问题的抽象思考所带来的纠结不解。从一九三八年五月至一九四六年夏,沈从文跟随西南联大迁至昆明,和家人住在呈贡乡下。这一时期他的作品,相较于之前的“多产”,可谓稀少得多。所具代表性者,如《烛虚》《潜渊》《生命》《长庚》和《七色魇》集,其中都可见出他这时思想处在一种敏感混乱的痛苦中。《烛虚》一篇前后内容对比鲜明,可以较清晰见出这种痛苦的原因,一面是社会混乱,所见多愚蠢堕落人事,一面是自然极优美广大,使人追求澄明无滓之神性。试引《烛虚》与《潜渊》两篇中各一段:

  “和尚,道士,会员……人都俨然为一切名分而生存,为一切名词的迎拒取舍而生存。禁律益多,社会益复杂,人性即因之丧失净尽。许多所谓场面上人,事实上说来,不过如花园中的盆景,被人事强制曲折成为各种小巧而丑恶形式罢了。一切所为,所成就,无一不表示对于‘自然’之违反,见出社会的拙象和人的愚心。然而所有各种人生学说,却无一不即起源于承认这种种,重新给以说明与界限。更表示对‘自然’倾心的本性,有所趋避,感到惶恐。这就是人生。也就是多数人生存下来的意义。”(《烛虚》)

  “饭后倦极。至翠湖土堤上一走。木叶微脱,红花萎悴,水清而草乱。猪耳莲尚开淡紫花,静贴水面。阳光照及大地,随阳光所及,举目临眺,但觉房屋人树,及一池清水,无不如相互之间,有大关系。然个人生命,转若甚感单独,无所皈依,亦无所附丽。上天下地,粘滞不住。过去生命可追寻处,并非一堆杂著,只是随身记事小册三五本。名为记事,事无可记,即记下亦无可观。唯生命形式,或可于字句间求索到一二,足供温习。生命随日月交替而有新陈代谢现象,有变化,有移易。生命者,只前进,不后退,难迈进,难静止。到必需‘温习过去’,则目前情形可想而知。沉默甚久,生悲悯心。”(《潜渊》)

  张新颖说,沈从文本不是擅长抽象思考的人,他善于从“现象”中得到启发,这种对生命的意义,对艺术之精神,对自然的神性的抽象思考,则非他轻易所能解决。这思考又基于现实之痛苦印象,“抽象”与“具体”拉锯式的矛盾,反复作用于头脑,时间既久,不免陷入一种仿佛极清醒又极疲乏,极刚强又极脆弱的状态中去,“在阳光下追思过去,俨然整个生命俱在两种以及无数种力量中支撑抗拒,消磨净尽”,便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我目前俨然因一切官能都十分疲劳,心智神经失去灵明与弹性,只想休息。或如有所规避,即逃脱彼噬心啮知之‘抽象’,由无数造物空间时间综合则成之一种美的抽象。然生命与抽象固不可分,真欲逃避,唯有死亡。是的,我的休息,便是多数人说的死。”(《潜渊》)

  由此处来看一九四九年沈从文的试图自杀,除开政治形式诡谲,从一九四七年起就逐渐兴起的对他的政治批判(至一九四九年北大贴出郭沫若《斥反动文艺》大字报为顶点)之外,亦不无前因;离群思考所带来的深重的孤独感,当年信上“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的话,竟仿佛如同预言。试图自杀前的孤独与恐惧,被救后如何“把一只大而且旧的船作调头努力,扭过来了”,如何决心放弃文学写作而继续留在历史博物馆工作,这里都不及细说,但对于他这样丰富敏感的人,其中所含的悲哀与痛苦,可以想见。他却始终对世界持有那种温柔情感,一九五〇年三月的日记中记:

  “早,八时听土改报告。

  “六时前即起身,在院中散步时,天边一星子,极感动。”

  即是在那样的历史环境里,也还为“天边一星子”感动,这里星子已不单纯是景象,更有一种亘古而来的天地悠悠孤独感。一九五一年沈从文跟随北京土改团赴四川内江土改,分在一个糖坊附近,见地方风景极美,人事也处在历史极大变动的环节中,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大段描写地方人事风景,还一再向她保证心里已有个小说雏形,只要“给我时间和健康,什么生活下都有可能使它凝固成形。大致回来如有一年时间可自由使用,会生产一个新的东西,也可能是我一生中仅有的作品”,这愿望最后自然成为泡影,因为明白自身对文学的理解和时代对文学的要求相差太大。五六十年代,沈从文有机会重新回到作家队伍中,最后放弃,也是慎重考量后的决定。从此他在历史博物馆坚持工作三十余年,的确是抱着事业性的抱负,“即是从文物出发,来研究劳动人民成就的‘劳动文化史’、‘物质文化史’,以及劳动人民成京为主的‘新美术史’和‘陶’、‘瓷’、‘丝’、‘漆’,以及金属工艺等等专题发展史”,但这种抱负,多数时候也是孤独与不被理解的,他在极端艰苦环境下坚持摸实物研究,却被业务上的领导说成是“不安心工作,终日飘飘荡荡”,做过多次检讨,及至一九六九年底,被下放至湖北咸宁五七干校,其后又几次徙移,直至一九七二年因看病回京,其间所受困苦亦非寻常。但这时,他的寂寞更有一种柔韧性,因为对生命有强烈的爱与追求,故从不放弃,也少抱怨。寂寞能生长东西,的确常是不可思议的。

  “黄昏时闻湖边人家竹园有画眉鸣啭,使我感觉悲哀。因为这些声音对于我实在极熟习,又似乎完全陌生。二十年前这种声音常常把我灵魂带向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的城市里,事实上那时节我却是个小流氓,正坐在沅水支流一条小河边大石头上,面对一派清波做白日梦。如今居然已生活在二十年前的梦境里,而且感到厌倦了,我却明白了自己,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但与乡村已离得很远很远了。二十八年五月五日”(《潜渊》)

  “关门时,照例还有些人想多停留,到把这些人送走后,独自站在午门城头上,看看暮色四合的北京城风景,百万户人家房屋栉比,房屋下种种存在,种种发展与变化,听到远处无线电播送器的杂乱歌声,和近在眼前太庙松柏林中一声勾里格磔的黄鹂,明白我生命实完全的单独。”(《19491113-22 日记四则》)

  :这里并没有自己什么独到的看法,其实只是对张新颖这本书的内容的一点总结和印证,我所写的,书中大多已谈到,并且十分细致。喜欢沈从文的同学可以去看:)(写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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