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女婚托的自述：一个月，我约会了33个男人。
文/钱乐 图/韩霞
来源/狗尾巴草（hanx）
01
八月的天还很热，我戴好帽子和墨镜，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才出门。
畏畏缩缩走在马路上，见没人关注，我才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辆出租车。那架势，就像一个躲债的人。
出个门怕成这个样子，主要原因，是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见不得人的工作。
对，我就是别人口中的“婚托”。
我做婚托，也是生活所迫。一年前，前夫进了一批假货投入市场，结果被举报，货被查了，买卖也做不下去了，他说要出去躲一下，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有人上门收房子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把我们的住房都抵给别人了。
没地方住又没有钱，把孩子送到娘家后，我就出来找工作。
但是，我能做什么呢？在家做家庭主妇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生活一下子把我推到社会上的时候，我手无足措，不知道自己干点啥好。
还好，有个熟悉的老乡王姐，让我去她的婚介中心做婚托。
按王姐的话说，我虽然36岁，但多年养尊处优，保养的也还不错，在婚恋市场还是很受老男人欢迎的。
婚托的工作，就是不停地相亲，却不能跟任何客户来真的。
一般的男人，给他安排几次相亲后，即使最后找不到心仪的女人，也基本不好意思再来索回会费。说白了，就是把钱弄到手，就让他自动滚蛋，或者续费升级会员继续相下去。
做婚托不是我乐意的，可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就硬着头皮上了。我想，我也不害人，先将就着干着，等有了好的去处再另做打算。
我每天都奔波在相亲的路上。陪着各色男人聊天，见面，寒暄，互相打探。
最多的一个月，我相亲了有三十多次，和33个男人约会。
今天鬼鬼祟祟地出门，就是要去跟一个男人相亲。听说这个男人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很有钱。
我心里盘算着，尽量在他身上多捞点，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就洗手不干了。
说实话，这种骗人的工作，我也真干不了，天天担惊受怕的。
02
到达约好的地点，相亲男早已等候在餐厅。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笑吟吟地走到他跟前。
他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正对着阳光，大概是怕我被阳光晒到，他把背光面的位置让给了我，心里一暖，对这个人的印象加分不少。
虽然长相一般，穿着却很体面，手腕上还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时恍得我的眼睛睁不开。精致的菜肴加上优雅的环境，此情此景，我很满意。
我也是特意打扮过才去赴约的，虽然年龄已经不小，但是那么多年一直赋闲在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好多。
从相亲男迷离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对我也很满意。
吃饭间，他殷勤地给我倒了一杯酒，第一次见面，我虽有戒心，但还是轻轻酌了几口。
我自认为酒量不错，这点酒根本难不倒我。况且，喝了酒的女人，脸庞变得红扑扑的，对面的男人看了，可能会觉得有机可乘。
不给点机会，人家怎么能轻易上钩呢？
只是这酒的后劲怎么这么大呢？才喝了几口而已，头就晕乎乎得有点稳不住了，我心里想着，以前可是喝一瓶都不在话下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迷糊间，相亲男已经殷勤地把我搀扶了起来，挎着我的胳膊，搂着我的腰，向电梯口走去。
这是一间集餐饮与住宿一体化的大酒店，楼上就是客房。电梯上行的时候，我心里一惊，坏了，这酒有问题，挣扎着想要挣脱相亲男的手，可是越挣扎，越让旁边的人觉得我醉得厉害，连走路都不稳了。
相亲男笑嘻嘻地凑到我的耳朵边上说，别反抗了，都什么年纪了嘛，怕什么，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温热的空气传递着暧昧的气息，在别人看来，就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可我的内心是绝望，难道这次要栽在他手里了吗？
进入房间后，相亲男两手紧紧箍着我，用脚踹上门后，一下子就把我甩在了床上。此时我浑身无力，想要起来，却发现已经有心无力了。
关键时刻，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相亲男骂骂咧咧去开了门，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冲进来，说：我是他老公，你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相亲男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才隐约看清，来人是赵世强。
03
赵世强是我干婚托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那是2019年3月，他刚40岁，老妈和老婆却都去世，只留下一个年迈的老爹和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
他是做海员的，一年有大半年都在海上，待在陆地的时间较短，所以就直接来婚介中心征婚，为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女人为自己守家。交了1800块钱的会费后，王姐跟他说了我们的服务内容，可以多次跟不同的相亲对象见面，直到找到合适的人为止。
但是，只要开始相亲，不论结果如何，会费都不再退还。
赵世强爽快地同意了。
我们按照行业潜规则，先给他介绍了两个跟他并不适合的女人见面。
第一个相亲对象条件很好，但是人家要求男方体贴入微，会做家务，会照顾人，还要求男方必须每天守在自己身边，围着自己转。
赵世强做不到这些，他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随船远航，根本不可能在家里围着老婆转。
第二个相亲对象，是个做买卖的女强人，她跟前夫离婚的原因，是男方嫌弃她不能生孩子，在外边养了小三，所以她的要求是不生孩子。
赵世强还想跟二婚妻子再生一个孩子的，所以他果断拒绝了这个女人。
等到我出现的时候，赵世强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同意跟我交往了。
我的条件就是按照赵世强的要求设计的，离异，不带孩子，勤劳淳朴，爱做家务，还对小孩子有爱心。对他来说，这些品质正是他渴望对方具备的。
自然而然，他就选择了跟我交往。
一切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唯一没想到的是，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我想着做得认真一点，结果没把握好度，表现得太投入，他竟然深深地爱上了我。
04
我必须承认，当时我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记得相亲的时候，赵世强表现地很体贴，他特意问了我的口味，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菜，这跟我那粗糙的前夫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吃饭间，他跟我说了他家的情况，还有工作状况。
他家的情况，我早已从王姐口中得知，当时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的工作，他到底能挣多少钱。
他说他是船上的master。
我不知道master是啥职位，还是偷偷百度了一下，才知道是船长的意思。在一艘面积有两万多平的船上做船长，相信工资也不会太低。
于是，我热情中又加了几分讨好，希望能从这个有钱人身上捞点好处。
赵世强说，来相亲就是奔着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的，既然我俩这么合拍，大家年纪也都不小了，接下来就快马加鞭培养一下感情吧，这次有20天假，以后只要有空，就过来找我。
接着，他很自然地问到了我的住处。
我一个干婚托的，当然不想把自己的兔子窝暴露在猎人眼里，我说自己租房子住，房租太贵，正打算搬家，等搬了新家再告诉他。
他给我打电话说，帮我找了一处合适的房子，约我去看。
当时我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去看房子吧，自己并不真的想搬家；不去吧，已经说了谎。果然，当一个人在说了一个谎之后，就得用无数个谎来圆第一个谎。
实在无法推却，硬着头皮去了他说的房子那里。
没想到，房子的位置、面积包括屋里的摆设，全都是我喜欢的。
我说，这租金恐怕比我那房子贵得多吧？赵世强说不要钱，这房子是他朋友家的，朋友全家移民，房子舍不得卖，就委托他休假的时候过来照看一下。
他接着说，你正好替我看一下这房子，两全其美，我去帮你搬家吧。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跟赵世强只认识三天，却跟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按他说的去做。
我也不隐瞒居住地点了，他找了搬运公司的车，直接就去把全部家当搬了过来。
我俩开始正儿八经的约会。成年人的约会，不比年轻人的约会浪漫，但是很实用。
他说，快换季节了，给你置办几身衣服吧。不不不，我说，我衣服很多，不需要更换。其实心里在想，这个男人还真体贴，还会注意到换季该买新衣服了。
我不仅拒绝他给我买衣服，就连出去吃饭，我都选那些比较实惠的餐馆进去。
我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如果让一个男人为自己花太多的钱，这多半会引起对方的反感的。
我这招叫以退为进。
05
三月底，在假期快用完的时候，赵世强提出带我回家见一下他的父亲和女儿，还说这次出海，会尽快回来跟我结婚。
我婉转拒绝了他的要求，哄他说，下次回来的时候再跟他回家。
他没有勉强我，买了菜到我住的地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他饯行。说是一起做菜，基本都是他掌勺，我就在旁边剥棵葱打打下手。
不得不说，他做菜还很好吃。
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家务从来都是我做，前夫还经常嫌弃我做的菜不符合他的胃口。这照顾别人和被别人照顾的感觉，是真的不一样。
有那么一刻，我竟然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就这么一直享受着他的照顾。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你只是个婚托，别痴心妄想了。
他走的时候，给我转了一万块钱做生活费，还说钱不够再跟他要。
收钱的时候，我的心乐开了花，当时在想，这招以退为进果然管用，之前他可能在考察我，现在他要出发了，就想着拿钱来稳定我的心了。
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还在海上给我发了一个5200元的大红包。
在收红包不久，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逼迫自己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变，甚至还以他不能长期在家陪我为理由，提出了分手。
同时，我也悄悄地把家搬回了原来那个出租房。
我跟他交往的时间已经够长，捞得也不少，是时候分手了。他的归期近在眼前，我可不想真的被他拉去见家长。我担心他发现我只是一个婚托的事实。
与其被他发现，被他骂，被他瞧不起，不如悄悄地分手，这样我还能保留一点体面。
06
赵世强出海这几个月，我又走马观花地见了几个男人。
有时候是其他婚托给我做好铺垫，就像跟赵世强的见面；大多时候，我是为其他婚托做铺垫的。
说实话，那些来相亲的男人，真的是差强人意。
想想也是，都活到中年还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这人要么是性格太木讷，交际太窄，要么就是经济条件不好，没有人愿意跟他。
许多人还两者兼而有之。
干我们这一行的，真正能遇到一个经济条件等各方面条件不错的男人，很难。
像赵世强这样因为没时间去认识女人，自身条件又不错的男人，我就见过他一个。在他之后，我总是会暗自拿那些来相亲的男人与他做比较，越比较越觉得眼前这些男人太差劲。
所以，这几个月我并没有真正跟哪个男人交往过，也没花他们的钱。直到今天这个相亲男来了，我以为他是第二个赵世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次遇见赵世强，他还救了我，真是超级尴尬。
07
赵世强把我送回了家。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我，略显尴尬地说，我不问你别的，只想跟你争取一下我们的事，我们这么合适，不分手好吗？
看着他真诚的脸，内心涌起的羞臊感，让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不追问，已经温暖了我的心，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像他这样注重我的感受。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告诉了他我是一个婚托的事。说完之后，竟如释重负般，一下子轻松了。
他轻轻地坐在我的身边，笑着说，我知道呀。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婚介中心有婚托的存在，只是在见到我之后，觉得我性格单纯，不是那种真正能狠得下心的恶毒女人。
相亲第二天，他还特意去打听了我的情况，知道我前夫做买卖失败逃跑的事，还知道前夫走的时候，是领着一个年轻姑娘一起走的。
是的，前夫走的时候，即便是把房子偷偷卖了，我也没想过跟他离婚，是那个年轻女人忍不住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事情真相的。前夫离家后的三个月后，才回来跟我办的离婚。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决定出来工作，从而走上做婚托的路。
赵世强说，人可以犯错误，但总得有改的时候，如果一直执迷不悟，会害了自己一辈子的。
他还说，遇到我之后，就知道我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他愿用他的真心来感动我。
08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男人在这儿等着我，我何必跌跌撞撞一脚踏入婚托这个是非圈呢？没挣到钱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我去婚介中心找王姐讨个说法，顺便表明我的立场。
没想到王姐满脸戏谑地笑了笑说，曼丽，你也几十岁的人了，自己做的什么工作，你还没个数吗？整天跟男人打交道，谁敢担保不出点岔子？
再说了，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就算让男人占了便宜去，也不吃亏。也不想想，都这个年纪了，有男人肯费心思对付你，说明你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你应该庆幸才对。
看王姐那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我感觉自己的脸，正在被人用力踩在地上地碾压。
我虽然是婚托，可从来没想着靠坑蒙拐骗甚至用身体，去取悦男人挣钱。我觉得只要坚持住自己的原则，还是可以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被别人看低的。
王姐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说想发神经就回自己家去发去。
我自取其辱，只好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内心的懊恼铺天盖地而来，我以为自己干婚托是迫于无奈，情有可原。现在看来，不用说在别人眼里，就是在自己人眼里，做婚托也是这么不堪的。
做坏事就是做坏事，有谁会听你的辩解呢？
婚托是不能干了，我用身上剩余的钱，去报了一个月嫂学习班，想着以后还是指着出点力气来挣钱吧。
09
事实证明，这条路我走对了。
抱着一种要活出个样子给王姐看的态度，我以一股惊人的毅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三个月后，成功考出了月嫂证，通过培训机构推荐，也找到了合适的雇主。
由于我干活干净利落，照顾宝宝得心应手，很快就有雇主给我介绍新的客户。她们口口相传，给我做了最好的广告，很多人都来预约我到她们家上岗，我的档期一直排到了半年后。
一年后，我又考了高级月嫂证。
从没想到，我在新工作上能做出如此令人满意的成绩，这种感觉，跟做婚托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做婚托时，老觉得自己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出门都害怕遇到熟人，别人一问起工作，立马就跟拉起警绒线，觉得人家肯定是知道我在做什么。
现在做月嫂，却给了我很多自信，见到了老客户，我会热情地打招呼，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工作了。
不仅工作上取得了成功，我跟赵世强的感情也更加稳固了，2020年5月1日，经过了疫情之后，我答应了赵世强的求婚，踏入幸福的婚姻生活。
经过大半年的准备，我如愿怀上孩子，一个新的小生命正在我腹中孕育。
此时此刻，看到赵世强在厨房里忙碌，我笑得很幸福。
对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赵世强之前给我找的那个房子，其实是他自己的。只是他每次回来，觉得自己在这儿住很孤单，所以都是在父亲那边陪老人孩子。
当初之所以骗我说是朋友的，是担心我不愿住进去。
这个傻男人，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他还一直以为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我还蒙在鼓里呢。
10
是的，我早就知道那个相亲男是赵世强安排的。
有一次我在赵世强的老相册里看到一张照片，是两个青年的合影，我一眼就认出一个是赵世强，而另一个就是相亲男。
后来我也知道了赵世强为什么让他跟我相亲。
那段时间，我一直靠相亲浑浑噩噩度日，他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明白人心险恶。
即使他这么做，带有欺骗的性质，那又怎样呢？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花这个心思，至少也是用心了呀。我也确实如他所愿，浪子回头，如今岁月静好，不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赵世强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人可以犯错，但不能一直犯错。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都是从错走向对，从糊涂走向明白的。
我现在最庆幸的事，就是做婚托的那半年多，除了赵世强外，我并没有跟别的男人产生过经济和情感纠纷，唯一动过的歪心思，就是在最后那个相亲男身上，还是以失败告终。
现在的我，可以坦荡地面对我照顾的每一位宝宝那清澈的眼神。
最初那些老想着走最便捷的路，挣最好挣的钱的想法，在经历过时间的验证后，我终于明白，那种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还是脚踏实地地工作挣钱最好，最起码心安理得，出门也不必担心见到熟人。
自由自在把自己展现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全文完）
作者简介：韩霞
多撰文两性情感，婚姻家庭。爱听故事，更爱讲故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让我细细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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