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背后的血案
午后的阳光渐渐消弱了它的光热,废弃停车场的一个角落的破旧小屋里,乞丐张正惺忪着睡眼,望着角落里东倒西歪的酒瓶发呆。乞丐张是周边远近闻名的乞丐,他的名气来自于他的脾气——不吃饭也要喝酒,一喝酒就要喝醉,一喝醉就到处骂人——因此,人们见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躲。昨天,乞丐张捡破烂捡到一块足有50斤沉的铁丝圈,卖了近四十块钱全买了酒,从早上喝到半夜,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乞丐张从他那脏乱的被褥里爬起来,走到角落里翻找着空空的酒瓶,一无所获。这些酒瓶都是他几乎舔过瓶底的空瓶,怎么还会有剩余?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晃晃悠悠地披上他那件到处往外窜毛絮的棉袄,往外走去,他要再为他今晚的酒饭寻找着落。
乞丐张走出停车场,停车场由于年久未用,长满杂草。杂草间不远就停着一辆辆满是锈迹的僵尸车,有的甚至都有杂草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弯过两条崎岖的石子路,乞丐张来到了一条大路旁。这条大路是通往苍城市中心的唯一一条路,两旁郁郁葱葱的大树整齐的沿着大路伸向远方。路两旁的大树后面杂草丛生,一人多高。乞丐张踉跄着走到一条大树旁,大树上一个突兀的撞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新撞的痕迹,谁这么不长眼?”乞丐张嘟囔着,他那满是沧桑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粗糙,嘴边的胡须杂乱的贴在上面,布满灰尘。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车灯碎玻璃,继续自语道,“别扎了我的脚……”
这时,树后草丛里一个半旧不新的轮胎出现在他眼前。
“好家伙,今天运气也不错,今晚的酒有着落了!”乞丐张扔掉手里的玻璃碎片,迈着大步朝轮胎走去。这是一个大货车专用的轮胎,虽然轮胎显得很旧,但是却是一个并未使用过的轮胎。“这下好了,新轮胎!能多卖几个钱了……”乞丐张兴奋极了。他将轮胎扶起来,弓着腰使足了劲儿把轮胎往大路上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将轮胎推到大路上,径直朝他常去的废品收购站走去。
来到废品站,老胡正钻进废品山里跟工人一起将收购来的废品整理归类。还未到跟前,乞丐张就扯着嗓子喊道:“胡老头,快出来!胡老头!今天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老胡挺直腰,太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你有啥好东西……”
乞丐张兴奋地将轮胎往地上一推,乐滋滋地说道:“这可是个八成新的轮胎,虽然旧可没用过!你看这花纹,一点都没有磨损……不知哪个冤大头扔草丛里,让我给捡了!快,快给我钱,不用多,够我一壶酒就行,便宜你了,胡老头!”
老胡走上前来,弯下腰查看地上的轮胎。
“哎呦,不简单啊!这还是弓长轮胎呀,你看这标,印在内边上,这可是十年前生产的轮胎……现在的弓长轮胎质量可真不咋地,也不再加印商标了!”老胡一边抬起轮胎查看一遍说道。
“弓长轮胎……”当乞丐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将他钉在原地。十年前的过往如同潮水一般一涌而来,将他从现实推向过往,也把他遗忘了的一切再度卷来……
乞丐张曾经是一个穿西装、开豪车、出入豪宅的富豪,十年前的一场“风雨”改变了他的一生,让他从高高在上拉到了人生谷底。他父亲拼搏一生,从一个小小的修车工一跃成为轮胎大亨,也为乞丐张留下了亿万家产。可是好景不长,乞丐张深爱的妻子突然病逝让原本潜心公司经营的他一蹶不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被一年前前来投奔他的表弟赶出了家门。表弟继承家业,成为了弓长轮胎的新老总,而乞丐张也沦落成了街头乞丐。
乞丐张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问道:“胡老头,到底多少钱?”
“你别急啊,让我好好检查一下!这么好的轮胎怎么会让你捡到?”老胡继续查看着轮胎,他拿着手电筒照着轮胎内部仔细查看。
乞丐张一听脸色一变,吼道:“你爱要不要!我捡破烂捡来的,难不成我偷的?我什么时候偷过别人东西?”说完,他用力把轮胎往回一拉,正弓着腰查看轮胎内部的老胡被轮胎一带,摔倒在地。只听见“噗通”一声,轮胎也顺势倒在地上,一些白色粉末从轮胎内部喷了出来。
老胡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裤子上的白色粉末,说:“这是些什么东西?”
乞丐张也满脸疑惑,他皱紧眉头,弯下腰抹了一指白色粉末放到鼻子上闻了闻。是白粉,也就是冰毒,他清晰地记着这个味道,也正是这个味道让他和他的妻子阴阳两隔。他吃惊地望着手上的白粉,慌忙地扶起轮胎,急匆匆推着离开,只留下老胡一脸疑惑地蹲在地上:“这个神经病又喝多了?”
乞丐张把轮胎藏到路边一人高的草丛中之后,思考着今天的经历,他觉得一定是什么人故意藏在草丛中的,抑或是不小心丢在草丛中的。他边出神地想着边往回走。这时,不远处传来吵闹声,还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乞丐张急忙躲到树后,透过枝桠缝隙他隐约看到大路弯处停着一辆黑色路虎,路边的深沟里一群西装墨镜男在对着一个斑白头发的人拳打脚踢。乞丐张弓着腰,拨开面前的杂草,一步一步小心往前走,在隐约能够听清他们谈话的位置停了下来。
“快说,东西呢?”一个男人的沙哑声传来。这个声音好熟悉,乞丐张心想。是他表弟——路生。他往前探了探头,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西装男人背对着他,他那光光的头顶格外显眼。没错,就是路生,这幅模样、这个声音他熟悉极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弓着腰,脸埋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抖动着。他的手抱着头,手背上的血已经结痂。
“少爷,我真的不知道!车祸后,轮胎应该就掉在附近……昨天夜里,我见您办公室门没关,我只是去把门给关上了……少奶奶可以作证的!”
“胡说八道,韶华说你鬼鬼祟祟地从我办公室出来,她可没为你作证!”路生一脚把刚抬起头的男人踢到在地。
是他!徐管家!乞丐张看清了男人的脸,此人正是他们家的老管家徐亮,他从乞丐张父亲创业之初就跟在父亲身边,后来做了张家的管家直到乞丐张被扫地出门的前一天。
“少爷,苍天作证,我真的什么都没拿……少奶奶她……她被我撞见在跟司机小刘……偷情!”
“越说越离谱……”路生又狠狠地往爬在地上的徐管家踢了两脚,“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还编这种谎话来骗我?你以为我会信?表嫂和你是表亲关系,我害死她你肯定恨死我了!知道我为什么还留你在张家?我得让张家人服我!我得把事情做到位,表哥那个败家子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舅舅的心狠手辣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少。我妈怎么死的,不就是舅舅见死不救害死的?那年我跟狗一样跪在表哥面前求他收留我,他那股高傲劲,他那鄙视的眼神跟舅舅如出一辙……怎么样,今天张家所有的一切都归我所有!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听我说这些?我早看过我办公室的监控了,我装监控装得这么隐蔽就是为防你的,我早就看你心怀不轨了!你还狡辩?没关系,这批货大不了送给你当陪葬品,我还有的是!”表弟说完朝着手下挥了挥手。
乞丐张还沉浸在这惊天的真相当中,直到徐管家的嘶喊声再次传来:“姓路的,你不得好死!姓路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乞丐张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环视四周,搜寻着有什么可以帮到他。就在这时,大路上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乞丐张冲到路边,远处驶来一辆警车,车上只有一名交警。乞丐张冲到车前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臂,边挥舞边朝着路边停着的路虎跑去。这时,警车警灯的光亮似乎引起了草丛中的路生的注意。他们赶紧朝草丛深处跑去,一个西服墨镜男拖着徐管家的衣服走在最后。乞丐张赶紧追了上去。警车停在路边,交警从警车上下来,他似乎也看到了草丛深处有异常。他一边呼叫支援一边半蹲下身,朝草丛深处望去。西服墨镜男在慌乱中扔下了徐管家自顾自逃走了。乞丐张扶起徐管家,拉着他朝反方向跑去。
回到停车场的小屋,乞丐张一屁股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自从离开家后他从未跑过如此远的距离,当年他曾经是那样注重身体的锻炼,现今他也真的意识到了岁月不饶人的真正含义。徐管家也蹲了下来,气喘吁吁。
“谢谢……谢……谢谢你!”徐管家喘着粗气说。
乞丐张回过身,看着仍旧未缓过来的徐管家,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徐管家!”
徐管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满脸灰尘的男人:“少……少爷!你不是……”
“我没有死……”乞丐张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徐管家。徐管家站起身,把乞丐张也扶了起来。他盯着乞丐张看了半天,然后一把抱住他,泪水像决堤般涌出,“少爷,你没事,我还以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管家又看着乞丐张,接着说,“这些年,您去了哪里?您不是……”
“说来话长,当年我离开家之后,本是想离开这里……没想到表弟如此心狠手辣,他派人追杀我!我失足从大桥上摔下,掉进海里……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沙滩上……我想过自杀,可是我却没有自杀的勇气!我真窝囊,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说着,乞丐张泪流满面,“但是,今天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杀死我妻儿的凶手!”
徐管家叹口气,说:“其实,在路少……路生来的时候我就跟老爷说过,他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可是老爷念及他对你姑姑的愧疚,就把他留了下来。后来他竟然开始从老爷那里借钱贩毒,老爷一开始还以为他借钱自己创业是件好事,哪成想……等少奶奶进家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心怀不轨了!有一天的夜里,我看到他从少奶奶房间出来,那天正好你出差,他竟然把……把少奶奶给……强奸了!后来,少奶奶就怀孕了……少奶奶曾经找过我……我本想告诉少爷你,可是路生这畜生用我女儿要挟我!对不起少爷!是我对不起你!”徐管家声泪俱下,跪在乞丐张面前。
乞丐张惊住了,他往后踉跄了两步,他没想到他深爱的妻子,如天使般的妻子竟然被自己的表弟给侮辱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本以为妻子肚中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能是这一天惊雷般的消息他听到的太多了,乞丐张一下蹲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往下流。他早已听不进旁边曾经视为父亲般的徐管家的跪地求罪,他迷茫地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刺目的阳光射穿了他的瞳孔,也射穿了他的心。
许久,他脸上的泪痕干了,他眼里的泪水也干了,他心里的仇恨也干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旁边的徐管家额头上早已渗出了血,仍旧伏在地上谢罪。乞丐张迷离地从地上扶起徐管家,有气无力地说:“这可能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少……少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徐亮对张家是有恩的,在父亲最艰难的时候,是你陪着他度关难关。这些父亲都给我讲过很多次了!所以,你从未对不起我!更从未对不起张家!”乞丐张摸起在堆满酒瓶的窗台缝隙里的刀片,开始挂掉脸上长长又满是灰尘的胡须,“是时候讨债了!”
“少爷,你是说……”徐管家擦掉眼泪,站起身迅速问道。
“对,我现在要亲手毁掉弓长轮胎,亲手毁掉父亲毕生心血……包括路生!”
“可是……”
“你偷出来的轮胎我藏起来了!”剃掉胡须的乞丐张看起来精神多了,他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坚定。
“少爷,只要你一句话,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徐管家看着乞丐张,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坚定,“少爷,轮胎里还藏了一个我们胜利至关重要的法宝——账本!也是我偷出来的……我早就盼这一天了!”
乞丐张回过身看着徐管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太阳落山了,夜幕笼罩住废旧的停车场上空。从未有风光临的停车场突然吹来一阵大风,高高的杂草借着风势摆动,如同波浪一般。风越大,波浪越大,仿佛海上涌起的浪头,一层叠过一层……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