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是个傻子
你妈是个傻子！曾几何时我曾不止一次听到邻居大妈大婶跟我这样描述我的妈妈！而我不置可否。出于信任我觉得一个长辈没必要骗一个小屁孩，更没必要去诋毁一个人。出于礼貌，我也不能去反驳甚至以唇相讥讽，这样会显得我没有教养。而我的确也不知道我的妈妈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的那样，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对于妈妈的印象模糊的几乎为空白！我确实不知道我的妈妈，连音容笑貌都好像有有好像没有的那种！
我在孩提的时候，总是在玩耍期间冷不丁的被人问到：“你想不想你妈？” 我张着诧异的嘴巴，翻着迷茫的眼睛盯着他，然后眼珠子一转，调皮的说：“不想！不想！”然后向一只兔子走开，而且挺兴奋的，总是有不同的人问我相同的问题，我都成了他们眼中的小明星了！
孩子之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摩擦，今天你哭了，甩着小手臂哭着喊着妈妈，明天他哭了，捂着眼睛喊着妈妈！而我哭的时候我也学着他们喊着妈妈，可是总是觉得很别扭，喊着喊着还是觉得喊爸爸比较顺口！更要命的是孩子之间也会吵架，互相辱骂，大人之间吵架妈的有多难听，我们孩子也学的有模有样。我自认为我算是一个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人，不就是唇枪舌战吗，骂的口沫横飞，口干舌燥，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能让我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可是有一次我和一个孩子在互骂的时候，他抛给我一个轻蔑的眼神说：“你是个没妈的孩子，你妈跑了！” 我一时语塞，直接楞在了当场，而那个孩子还在喋喋不休，他知道了我的软肋，他像一个刽子手拿着刀在我的伤口上反复划着。我羞愧着，我气愤着，我无助着…… 我像那个宇宙英雄奥特曼，在勇敢的努力的和怪兽搏斗中，突然我的能亮灯闪了闪，就此熄灭了。而这时我的爸爸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他训斥着那个小孩说：“你们搞嘴就搞嘴，你提他妈妈干嘛？他妈妈已经死了，你还提着干嘛！”
我相信我爸爸来之前我一定是坚强的，他如果不来我一定一直坚强着，但是他来了，我感觉我的嘴巴在颤抖，喉咙有点发酸，我的声音开始变了，仿佛嘴里吐出来的话已经不受控制了，我知道这是我努力压制的结果，我想把哭声从嘴巴里压到肚子里去，我想继续战斗，太矛盾了，我想说话，我不想哭，可我更想哭，如果在哭和不哭之间找到平衡，那只有一个，抽泣！为什么说我爸爸来了我反而哭了，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懦弱？委屈？说不清楚，也许都不是，也许全都有吧，但我更愿意承认是我不想让我爸爸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很多时候我也会和爸爸讨论这个话题，我说：“爸爸，我妈到底是不是一个傻子！|” 我爸总是语重心长的，和声和气的跟我说：“你妈怎么能是个傻子，她只是哑巴，是个聋子，跟别人沟通有障碍，她自己讲话讲不出来，别人跟她讲话，她又听到！这就是所谓的一聋三分痴吧” 爸爸抽了口手里的烟，然后鼻腔里喷出两条呛人的烟，就这么看着远方。而我则看着他手中的烟灰变的越来越长，让我不得不开始注意他的手指，粗糙的手指连同指甲盖都被长年累月的烟给熏黄了。这时爸爸转过头跟我说：“你妈除了是个聋哑人，其他挺好的，个子也高高的，特别手巧，做的一手好鞋！” 被拉回现实的我小心翼翼的问爸爸：“那我的妈妈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爸爸又叹了口气说：“谁又知道呢，那时家里老没有吃的，你妈就经常回你外婆家，一住就是好多天，非得我去接才回来，但是有次去接的时候，到你外婆家，你大姨说你妈已经回来了，可实际上你妈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去了几趟都没有接到你妈妈，一直到现在你妈妈也没有了音讯，听你外婆家周围的人说是被你大姨给卖了，具体是多少钱也不知道！”
后来我又从我的两个姐姐口中了解了一些关于妈妈的故事！这两个姐姐是我把前妻所生的，两个姐姐在半大的时候她妈妈生病去世了，而我爸直到把这俩姐姐拉扯大才又有了和我妈妈这段婚姻吧。其中大姐讲我妈妈的时候都是恨之入骨的，说她出嫁后回来经常遭到我妈毒打，还说她就是一个傻子，跟村里面哪个野男人上了床，回来还在他们面前炫耀，我和谁干了什么事情！还在我堂姐的饭菜里下老鼠药，差点毒死我那堂姐，总之我妈妈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但凡一个正常的女人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后还到处炫耀，但是她也承认我妈的确手很巧，做的鞋子是真的好看！对于我妈是怎么走的，她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会说嫌弃我家穷，丢下我跑了，一会又说被拐卖了。
就这样，对于我妈的信息就只能了解这些了，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以后的我总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努力的回忆着，因为按照爸爸的说法，我妈走的时候我已经会走路了，理应有点印象，所以我就经常努力的去回忆，想的脑袋要爆炸了，我总是觉得记忆中有一次，有个女人，在家里做了油饼，就是那种死面活成浆然后摊在锅沿上，饼熟了以后再刷一层油上去，特别好吃。而我始终觉得那一次那个女人还在饼里参了白糖，所以吃起来又香又甜，那天妈妈让我和姐姐端着饼去田里给爸爸送去，老远就看见爸爸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扶着犁，前面一头大水牛歪着脑袋在呼呲呼呲的喘着粗气，我爸爸嘴里面唱着听不懂的号子，我觉得我爸爸的嗓子还是挺好听的，嘹亮中夹着破音，后面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就像一张落满了灰尘的相框，我努力的吹着落在相片上的灰尘，想仔细的看着相片，可总是无法吹走所有的灰尘我就气绝了，画面在我窒息中变的黑暗起来。还有一次让我不愿再回忆却又挥之不去的记忆。一个越黑风高的晚上，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个女人拉着孩子来开门，拉开门栓的时候，一个丑恶的，戴着瓜皮帽的男人，把脑袋伸了进来，女人慌里慌张的要去关门，用后背去顶门，可能是力气有限，又有可能是欲拒还迎，总之门还是开了，小孩子吵闹着，乱成一团，男人瞪大那双恶狠狠的双眼，一声厉喝：“不准吵了。” 而后面的事情我的记忆里又没有了，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我应该认识，好像是前面村的一条光棍汉。
等我长大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但是这个记忆始终挥之不去，而我理所当然的知道了后面应该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开始的，我爸知道吗？是女人的无奈，又或者是早有奸情？我想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了，等我成年后在某一个地方我又看到了这个男人，是的，这个男人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一张猥琐的五官，一双透着杀气的双眼，那时候觉得他很高大，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驮着背的小糟老头子，我想我可以同时打倒几个这样的猥琐男，但是我好像还是害怕他，这种害怕好像烙在了骨髓里了，我不想看见这个人。事后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当场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质问他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可我又想我拿什么去揪他，就凭那一段自己也不确定是现实还是梦境里的场景，还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干过的什么事情？我没有证据，甚至自己也不确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压根就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幻觉！我只好努力的说服自己，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过是否是事实，我就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可对我来说，这段让我挥之不去又捉摸不透的记忆，让我对我妈妈的印象始终觉得他不像我爸爸说的那么轻松！
等我们长大了，国家强大了，老百姓的生活都好了起来。我也结婚生子了，这个时候经常听到我爸爸感慨：“如果你妈在就好了，以前家里没有吃的，现在我的生活都赶上了过去的地主了！” 我突然有一种想法，去找我的妈妈，如果在世的话他头发估计也白了吧。我把这想法告诉了爸爸，没想到他很赞成，也很支持，他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妈妈，你是从他的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一晃又是年把地了，有一次远房的一个姑姑来到我家跟我爸说：“大哥，我看到嫂子了，他就在我们家隔壁村！还是那个样子，她也认得我，还向我打听你家的事情，她做了很多鞋子等你家俩个孩子去穿，做了一大蛇皮袋！”
我听到这个消息是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原来她还在这个世上，紧张的是如果我们去找她，该怎么面对她，突然有了个妈妈，我该如何去习惯她！因为心里一直没有准备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又提出去找妈妈，我的前面两个姐姐特别反对，都说：“找她干嘛啊，她就是个傻子，找回来干嘛？这么多年没有她不也过来了吗？”
而我爸和很多邻居都支持我去找，都说不管怎么样，母子的关系是事实，儿子去找妈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后俩个姐姐看我和我的同母生的姐姐执意去找，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那天我带着老婆和孩子，我姐带着她的老公和孩子，我们一起开车接上远房的姑姑像我的妈妈家而去。
走了很远的路，转了很多的弯道终于到了她家。远房姑姑下了车率先往她家门口走去，我们紧跟其后。
一个老太太背着我们在一口破井边洗衣服，她正用半个篮球改装成的吊桶在舀水，远房姑姑走到她背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老太太缓缓转过身来，迷茫的脸上变的诧异起来，睁大了双眼，嘴巴也张的老大，然后一下子好像捡到了一个宝贝一样抱着这个远房姑姑。远房姑姑却挣脱了她的怀抱，并用手指指了指身后的我们。老太太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远房姑姑。姑姑指了指我和姐姐又指了指老太太的肚子套在她的耳朵上大声说：“这是你的孩子，是你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我把他们带过来啦！”
老太太楞了楞，然后突然变的手足无措，嘴唇颤抖的厉害，眼睛红了起来，然后伸开双手要抱姐姐，就像老母鸡张开了翅膀把一窝小鸡揽在怀里，我姐也迎了上去，他们抱在了一起。老太太不停的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去蹭姐姐的脸！而我却被晾在了一边，我看到远房姑姑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转过头说：“我就是看不了这样的场面！”
而我却有点失落，这跟电视剧里的情节相差太远了，骨肉分离20多载，按理说不应该抱头痛哭一场的吗？而我的妈妈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我有点失望，但是我是个男人，我应该保持克制，保持理智更要保持风度！过了一会这个老太太——我的妈妈才拉着我的手，然后往后退了退，上下打量着我，她一定在想这个孩子都比我高这么多了。这个时候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回来了，原来这就是她的老伴。妈妈手舞足蹈的跟他比划着，大概的意思就是介绍我们吧。老头子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自己衣服的口袋里摸索着，我静静的看着这个老头，这个生生的把我爸爸老婆抢过来，生生拆散我们母子的这个老头，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愤怒，出奇的平静，是的！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就让他翻篇吧，一切都是命。老头子从兜里摸出一块皮夹子，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往孩子口袋里塞，说是过年的压岁钱。我跟姐姐仿佛如梦初醒，也慌里慌张的掏自己的钱包给他们塞钱！
这个时候妈妈进了小破屋，说他是小破屋真的一点也不夸张，我觉得他们家的条件拿我们家差的挺远，还住着土墙盖瓦的小屋子，屋子里又昏暗又乱，我跟随着妈妈进去，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她拎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出来，划拉一下，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我一下子惊呆了，满满一大堆鞋子，有布鞋，有拖鞋，甚至还有惟妙惟肖的老虎鞋，就是刚出生的小孩穿的那种虎头鞋，红的，黄的，紫的，绿的 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尺寸！她要我们全部带回去，但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很多都已经不合脚了，最后我挑了双虎头鞋留给我的儿子！
然后妈妈说要带我们去看一下妹妹，我明白，是那种同母异父的妹妹，也就是她在这个家里的孩子，然后我们又开车到了妹妹，也就是她现在的女儿家。当妹妹出来相迎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妹妹跟我这个姐姐长的好像，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们相见也特别的自然熟，然后就在那边吃了饭，过了会我觉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了，说实在的来这一趟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觉得我们终于相认了，仅此而已。临走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和QQ号码。我们车子走的时候，妈妈一直在后面跟着，向我们挥手，示意我们下次再来。我那个远房的姑姑此刻又红了眼圈，反而是我和姐姐显得那么的平静，静静的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