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廉价出让了
1
进新公司的第一天，苏漫就遇到了一件让她有些尴尬的“巧事儿”——她和陈舫舟竟然成了同事。
她给采购部经理老姚当助理，按照办公室潜规则，她该是顶小的那个，可沾了职位的光，经理助理，好些员工都想着巴结她。
而陈舫舟，听说从进公司起就在采购部猫着，这是个肥缺，换了谁也不想挪窝。采购部的头儿都换好几茬了，他这员大将依然根基稳固，升不上去也降不下来。其他员工都想从他那儿取经，该怎么既处理了公事，还能让自己的口袋鼓起来。
那天晚上老姚张罗了一桌饭，既为上个月业绩庆功，也为欢迎苏漫的加入。
苏漫和陈舫舟的位置正好面对面，作为新人，挨个儿敬酒是基本礼节，她捞着酒杯起身，先敬老姚，然后敬陈舫舟。
陈舫舟赶紧站起来，笑得憨态可掬：“真巧啊，没想到成同事了。”
原本热闹的包间一下安静了，有人嗅出八卦的味道，拍着陈舫舟的肩膀追问：“哟，听这意思是早前就认识啊，陈哥也不给我们说说。”
陈舫舟抿嘴一乐，没吱声，倒是冲苏漫瞅了一眼。
苏漫笑：“没什么，就是有共同的朋友，聚着吃过几回饭。”
饭局后半截，苏漫时不时能感觉到，陈舫舟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苏漫回以礼貌的笑，心里对陈舫舟报以感激，感激他没有把她狼狈的过去摊开在新同事面前。
她是远嫁，婚后三年都没怀孕，检查是先天性畸形子宫，一辈子也没法生孩子。那之后前夫就变了样，在外沾花惹草不说，到家还会打她。
她提出离婚，前夫不允，非让她退还彩礼之外还要另给补偿，她就赌气硬撑。直到一年前那次动手，前夫打得她几乎丢掉半条命，她报了警，离婚的事才算正式摆上台面。
她不敢让千里之外的父母知道她的惨状，就打电话叫了发小过去帮她处理事情，发小怕出幺蛾子，还带了两个朋友撑场子。
陈舫舟就是其中一个。
2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那会儿苏漫头上缠着纱布，鼻青脸肿的，看上去比猪头好不了多少。
发小气得在病房里直挠头，嘴里不停骂着脏话：“，等那孙子出来，老子废了他不可！”
相比之下，陈舫舟冷静得多：“让你过来不是喊打喊杀的，咱们现在要紧的是想想怎么替苏漫争取利益最大化。”
有发小和陈舫舟的出谋划策，苏漫和前夫很快达成离婚协议。
前夫不情不愿，但是不得不赔偿给苏漫一大笔钱，还写下永远不再骚扰的保证书。
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漫都不愿意出来社交，后来还是发小拽着她出去吃了几次饭，每次都有陈舫舟在。
席间，陈舫舟会给她倒饮料拿餐具，有一回还给她剥了整整一小碗龙虾肉，次数多了，苏漫再后知后觉，也感受到了陈舫舟的醉翁之意。
后来陈舫舟明确表示想追求她，还说自己和前妻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了两年多，让她不用担心不能生育这回事。
她婉转拒绝，一是离婚不久，她还没准备好开始一段新感情，二是她对陈舫舟真的没什么想法，感激不是爱意，即便是二婚，她也还是想有些感情打底。
那之后，发小再喊她出去吃饭啥的，她都是能推就推，一扒手指头，和陈舫舟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同事。
采购部的事情杂，部门十多个员工，成天趴电脑面前询价比价，苏漫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厂家信息汇总报给老姚，从中选出合适的供应商去谈折扣。
苏漫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想尽快上手，加上和陈舫舟的这层关系在那儿摆着，她就理所当然地揪着陈舫舟当起了师傅。
好在陈舫舟还算热心，对苏漫的虚心求教很是受用，把自己多年摸索出来的那些经验全都渗透给她，这倒让苏漫对他刮目相看了。
不是什么行业机密，但要了解透彻得花大把时间，陈舫舟的倾囊相授，拉足了苏漫的好感。
随着相处得越来越融洽，苏漫最初的那点尴尬完全消失殆尽。陈舫舟对她的关照也愈发明显，早上遵循她的习惯给她泡一杯咖啡，中午饭后给她打好温开水，晚上下班还会贴心地把她先送回家。
当着其他同事的面，他说是受苏漫发小所托，要替人照顾好苏漫。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让苏漫有些心动，事实上，陈舫舟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一点一点攫取她的心。
苏漫想，再等一段时间，如果陈舫舟能坚持下去，她愿意试一试，毕竟良人难寻。
4
一晃到了年根底下，苏漫对业务流程已相当熟练。
元旦小长假过后，经理老姚让苏漫和她一起出趟差，说是找了几个新的供应商，趁着年前去实地考察一番，顺便把价格压一压，年后就可以直接下订单了，不耽误事儿。
苏漫特开心。能带她出外勤，让她面对面接触供应商，在这行来说，就说明对她相当信任了。
临出发前，她请陈舫舟吃饭，挑了家小酒馆，曲水流觞的，还有人弹古琴，气氛特别好。她先感谢陈舫舟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帮助，然后说等她回来要做一个重大决定，她没明说，但她相信陈舫舟能感觉得到，那暧昧的眼神骗不了人。
苏漫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这种近情情怯的感受。
出差的半个月，苏漫心情超级好，每天晚上到酒店后，都要和陈舫舟聊会儿天才洗漱睡觉，她偷偷琢磨着，这缘分来得倒是有点好玩儿。
她都想好了，等回去后，她就拽得二五八万地问陈舫舟，要不要和她开始试一试。
好像告白这回事，一来一往也挺有意思。
出差结束到家那天，她本来是要和陈舫舟一起吃饭的，但闺蜜打来电话哭哭啼啼，说老公可能出轨了，让苏漫陪她去捉奸。
一听说是这种“大事”，陈舫舟倒也是很豪迈，把车钥匙塞给苏漫：“你开车去跟吧，不然容易把人跟丢了，还容易暴露。”
苏漫踩了油门就去接闺蜜，俩人蹲了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才终于摸清楚狗男女租的房子是哪套，将人堵了个正着。
后面又陪着闺蜜谈判，怕她出事，一直到把人安全送回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苏漫给车加满油后，打电话问陈舫舟怎么还车，陈舫舟说人在外面，让苏漫直接把车开到他家的小区：“门口有停车位，你直接停进去，钥匙放门卫室就行。”
隔着电话，苏漫觉得陈舫舟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但她也没多想，她已经快累瘫了。
到小区门口，正好有一个停车位，苏漫立马就直愣愣地把车往里开。
天色昏暗，加上她脑瓜子昏沉沉的，压根儿没看清那个车位上装了地锁，几秒钟后，她就听到“哐”一声闷响。
4
意识到撞车了，苏漫立刻清醒，她下车查看，打开手机电筒照着看了看，SUV底盘高，所幸只是轮胎被擦出两道印记，其他地方没发现有哪儿遭殃。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拍了照片发给陈舫舟：我刚没注意碰了地锁，你看看车有没有哪儿不对劲的，要不我现在给你拉修理厂检查一下吧？
陈舫舟回信息：没事，你把钥匙放门卫就行了。
苏漫这才安心，重新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然后打车回家。
隔天，睡了一大觉的苏漫恢复了元气，回公司正常上班。
一走进办公室，她就觉得气场似乎有些不对。不过没容她细想，老姚给她分配了新任务，要整理出差时拿回来的供应商资料，还要输入后台存档。
忙完一堆事，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了，苏漫发现以往会等她一起去食堂的陈舫舟，今天竟然一个人先走了，她到食堂的时候，陈舫舟正一个人埋头干饭呢。
她不明所以，打了饭菜坐陈舫舟对面，问他车怎么样：“昨天灯光暗，我怕没看清，你早上检查了吗？”
陈舫舟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再没多话。
后来一整个下午，陈舫舟都没给苏漫发一条信息，她觉得这事儿就更怪了，以前不管怎么样，临近下班时，陈舫舟都会提前和她说好送她回家的，这怎么隔了一天时间，就像变天了呢？
晚上快睡觉时，苏漫到底没憋住，找了部门里一个和她关系挺好的大姐，问是怎么回事。
大姐一开口就是八卦：“小苏啊，姚经理是个好人，虽说大了你好几岁吧，但年纪大会疼人啊，你好好处。”
苏漫懵：“大姐您说什么呢？”
电话那头大姐噗嗤笑：“别捂着啦，姚经理把那张照片都摆他桌上了，那老大一捧花，多让人眼红呢，那谁开姚经理玩笑，问是不是对你动心思，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他说都单身，就是动心思也正当呢，这多明显哇……”
大姐嘎嘎乐，苏漫却哭笑不得，她终于知道陈舫舟疏远她的点在哪了——出差那会儿，有天晚上和供应商吃饭，闲聊说到那天是苏漫过生日。对方公司的人起哄让老姚犒劳一下员工，老姚就拿手机给她订了束花和一个蛋糕。
花送到后，她捧着跟老姚合了个影，估计照片被老姚洗出来，让其他人看见了，于是就有了些乱七八糟的揣测。
5
苏漫是个心里头藏不住事的人，了解事情原委后，她就拿起手机给陈舫舟发信息解释这件事。
倒不是说她怕陈舫舟胡思乱想，从而影响他们俩人确定关系的进程，而是她不喜欢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背黑锅的感觉。
解释完后，陈舫舟很快回信息，说他没有为这件事七想八想，而是在愁别的事。他儿子寒假要去北京参加一个高端冬令营，可他刚付了一个学区房的首付，手头钱不够，问苏漫能不能先借三万给他。
怕苏漫有别的想法，他还把苏漫发小的关系抬出来，就差赌咒发誓让苏漫相信他会还钱了。
苏漫给他转过去三万块钱，心里有一瞬间的忐忑，但很快被这些日子以来陈舫舟给她的温情所淹没。
后来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常态，除了陈舫舟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有时对苏漫挺好的，有时又把苏漫当透明人。
苏漫想问问陈舫舟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好几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想等到陈舫舟把钱还她之后再去问，不然总感觉像她仗着债主身份在施压似的。更何况，当初她是对陈舫舟的耐心细致心动，才会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而眼下，那让她悸动的东西忽远忽近的，她好像也抓不牢了，这让她不确定还要不要先迈出那一步，她想等等再说。
离过年还剩一个礼拜的时候，财务部结算了工资和年终奖，陈舫舟给苏漫转了两万三千块钱，还附带一句话：那天晚上天色暗，我没看清，后来送4S店检查，保险杠脱落变形，要换，车漆刮掉一大片，得重新做整漆，轮胎也杵得不成样子，换了原厂胎，我一共花了一万四，我们一人一半，我也不想占你便宜……
苏漫脑子有几秒钟的短路，之后才重新连接上，原来这钱是陈舫舟扣除了修车费用之后还她的。
那一刻，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下意识的举动是满公司转悠着去找陈舫舟。找了好半天，最后她在公司的吸烟室门口听到陈舫舟和同事聊天。
同事问：“你不是追着苏漫呢么，怎么又出去相亲？”
陈舫舟：“以前是追来着，但前一阵儿老姚不表示他也喜欢嘛，我还能和他争？工作和女人肯定是工作重要啊！再说她和老姚孤男寡女出去那么多天，谁能保证没出点事儿？而且我本来也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想着这样她就能一心一意给我带孩子，这才上赶着。”
同事：“那你这段时间还动不动舔着脸献殷勤。”
陈舫舟：“谁献殷勤了，我是欠着她钱呢，得把债主稳住了。年终奖一下来，我这不赶紧给还了，还得是我精明，找她先借点儿，再从这里头抠点出来，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我花那么多时间和心思，最后人落不着，钱总得捞点回头吧，拿修车当幌子，也是个好借口。”
同事：“你真鸡贼。”
陈舫舟：“你不懂，人到中年，得务实。”
苏漫冷笑着离开了，顺便掏出手机，把陈舫舟的微信和电话号码全都拉黑。
6
后来苏漫和陈舫舟就真成了陌生人，面对面走过都不会打招呼的那种。
又是半年过去，老姚笑眯眯地说请办公室所有人喝下午茶，大家起哄问他有什么好事，他老脸一红，拉着苏漫的手举到半空中，苏漫的无名指上一个亮闪闪的钻戒，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众人欢呼，非让俩人说说恋爱过程，苏漫笑：“我们是闪恋闪婚，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
办公室一下炸了锅，苏漫接着说：“也许大家还不知道，我以前结过婚，但是因为天生不能生孩子，所以离了，现在挺好，老姚有个闺女，我当亲生的养。”
说完，她凉凉地看了一眼陈舫舟。
年底，公司部门重组整改，要裁掉一批人，陈舫舟在裁员名单内。
接到通知后，陈舫舟不服气地去找老姚申辩，历数他十年来为公司兢兢业业的事迹，老姚嘴角含笑的听着，最后把一摞材料甩在他面前：“不愿意体面的走，是想走程序？”
陈舫舟探头看了一眼，瞬间气短，那堆材料，都是银行转账流水和一些聊天信息，无非就是他和供应商私下商量怎么拿回扣的事。
除了被踢出局，他没第二条路可走。
而且以后他还得换行当，毕竟这个行业里没有秘密，这么不光彩的原因，没有哪家公司会再愿意要他。
第二年开春，苏漫和老姚补办婚礼，洞房花烛，老姚拥着苏漫情话绵绵，听得苏漫耳朵根儿都是红的。
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后，老姚沉沉睡去，苏漫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闪过陈舫舟的影子。
多可惜，原本他们也能做朋友的，如果陈舫舟能实话实说，承认他因为怕丢工作而不敢和老姚去争，甚至他大喇喇地问苏漫要补偿，毕竟那几千块钱，苏漫真的不在乎，就当是陈舫舟接送她大半年的车费，她也是愿意给的。
如果陈舫舟没有步步为营地算计她，没有最后抠那点钱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恶心吃相，她决计不会去收集他收回扣的那些证据。
她确认，她对陈舫舟最初是感激的，后来还有过真感情。
只是这一切陈舫舟都不会知道了，因为怠以付出真心的人也不配拥有别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