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襟

　　连襟

　　老秦和李明川是连襟，我们这里也叫一根檩。老秦是东村人，李明川是骆驼村人。老秦是地主成分。别看他是地主成分，在村里威信还是有的，连大队干部对他也要翘起大拇指，说要是地主分子盛评模范的话，他肯定能成为一名地主模范。那时候是生产队，大家都在一起干活挣工分，都报着不管活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只要能挣到工分就行的想法，所以队里拖滑使奸的人是很多很多的。可老秦从来不这样，像现在的村民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干活一样，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实打实地干。那时候村里没有专业打扫卫生的人，大街里垃圾多了，或是冬天下雪，大队干部就指使右派、四类份子、地主分子拿着扫帚、铁锹去打扫。当然，这些人常年受管制，心里窝火，干活是不主动的。可人家老秦主动，根本不用当官的来催，看到大街里有了垃圾，或者冬天下了雪，就主动去打扫。他平时少言寡语，不惹谁，不招谁，更不翻嘴挑舌，村里就没有人找他的茬。在村里，没有一个人说过他一个“不”字。

　　骆驼村他的连襟李明川有一手祖传的厨师手艺，煎煎炒炒，蒸蒸煮煮，十大碟子八大碗他都能做出来。村里有了红白事，请客办席面，都要请他去做出美味可口的菜肴来。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总爱鼓捣点事情出来。村里对做小生意那些事是明令禁止的，他偏不听，有时候麦后炸油条卖，有时候秋天烧胡辣汤沿街叫卖，有时冬天还卖肉包子。

　　老秦的儿子去年订了婚，他决定今年春节把婚事给他办了。他家这边的亲友，姑娘家那边的亲友，是都要来贺喜的，到那时用来招待客人的十来桌席面是一定要预备的。厨师找谁？不用说是找他的连襟骆驼村的李明川了。老秦的老婆排行老大，李明川的老婆排行老二，老秦就叫李明川明川弟。再是连襟，老秦觉得也不能怠慢了明川弟，人家是手艺人啊！他决定腊月十六这天，买些礼物，要去骆驼村一趟，向明川弟招呼一声。随便说一说结婚的具体日子，和预备些什么食材的事。

　　反正是冬天，生产队里没有什么农活，大街昨天已经打扫过了，他就去了。这天雾很大。出了村，走在去骆驼村的路上。老秦一脸络腮胡，个子很高，又高又胖。勾脚尖，罗圈腿，走起路来一耸一耸，看上去很有气势。他看到前方有一位扛萝头拾粪的人朝他走来，到跟前他才看清楚原来是村里的狗锁，儿子的大媒人。他将来的儿媳妇，是他的外甥女。能把自己的外甥女说给他做儿媳妇，两个人的关系肯定是不一般的。显然对方也认出了老秦，说，大冷的天，你这是去干啥？说着就放下了萝头，两个人就停在了路边，老秦就把去骆驼村找明川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狗锁从棉袄兜里掏出烟末，抽出别再腰里的长管烟锅，让老秦抽。老秦就从棉袄兜里掏出了九分钱一盒的“拂手牌，”递给狗锁一只，说，抽这个吧。两个人抽着烟，说了一阵闲话，老秦就又上路了。

　　走着，大雾就散了。这里的冬天大雾特别多，有时候终日不散，昏天雾地，雾迷罩眼的。今天还好，大雾居然早早的就散了。天空中太阳露出了笑脸，还撒下了黄黄的日光。东村离骆驼村本来不远，也就十来里地的样子，对跑惯了路的老秦来说，根本不算个路程！

　　走进村子，他又碰到了熟人李犟筋。老犟向他打招呼，两个站下来说话，老秦向他说明了来意。老犟听了，摆摆手说，依我说，你趁早别去！现在五大干部正在大队部开明川的斗争会呢！说他用油条、胡辣汤、肉包子坑害广大人民群众，向村子里扔糖衣炮弹 ，是斗争的对象。

　　老秦听了他的话，连说晦气，就立即转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