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缜密的情敌。
01
我盯紧那个男人。
心,在这一刻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
没错,就是他,那个曾在秋苓家墙外,和白元密谋的中年男人!
他终于露面了。
在紧张与激动的同时,我也满腹狐疑。
皇宫内苑,又靠近嫔妃的住所,这个刀疤脸,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就在这时,那个和他相对而立的女子,不经意间转过脸来,远远地向清音阁的方向瞥了一眼。
看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后,我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
是诚嫔的宫女彤云!
上午在慈明宫,就是她,一直陪在诚嫔身边,并亲口向太后禀报诚嫔有孕的消息。
02
仿佛有数不清的惊雷,在我耳边连连响起。
这个曾向白元发号施令的刀疤脸男人,竟然会和诚嫔的宫女在一起!
我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短短的一瞬,已经理清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
眼前的情景,不外乎两种情况:
彤云,可能是别的宫嫔安插在诚嫔身边的眼线。诚嫔上午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布喜讯,怕是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而彤云,这会儿和刀疤脸在密林深处会面,十有八九和诚嫔腹中之胎有关。
第二种可能,我虽然极其不愿相信,但是也不得承认,它也有存在的合理性。
推我入江的幕后主使,不是别人,就是诚嫔。
而刀疤脸,则是诚嫔的人,所以才会出现在她的住所附近,和她的宫女在一起密谈。
03
思绪万千,不过在须臾之间。
我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立刻叫人过来,把刀疤男和彤云控制起来。
按理来说,诚嫔的清音阁周边,该有驻守的侍卫。
然而,透过藤蔓的缝隙四处张望,我发现这御花园僻静的一角,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除了那一对依然在喁喁细语的男女,并无第三人。
我迅速盘算,眼下肯定不能去清音阁求助,诚嫔是敌是友尚且不明。最重要的是,一旦去清音阁,就得经过这片玉兰林,必然会惊动刀疤脸和彤云。
也不能大声叫喊引人过来,附近有无侍卫、多久能到达,我都不确定。
而眼前的刀疤脸,先是发号施令让白元除掉我,紧接着,白元又被毒害致死,足以可见,他是个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的凶徒。
04
这趟出来,是因为上午觉察出秋苓和诚嫔的异常,所以想要单独带她来清音阁一趟,查明她和诚嫔之间的隐情。
做梦也没想到,竟会毫无征兆地,遭遇刀疤脸。
秋苓分明也认了出来,她回过头,一脸惊恐地对我说:“娘娘,那个男的,我见过……当时侍卫进我家院子寻你时,他就在外面候着,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
来不及多想,我俯在秋苓的耳边,匆忙交代:“对,他可能就是推我落水的幕后主使,必须马上拿下……你在这儿盯着,尽量不要打草惊蛇,本宫去叫人过来!”
秋苓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郑重其事的光芒:“娘娘您快去,我不会让他发现的……再说了,他也不认识我,那天我是悄悄躲在门后窥见他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这紧急的时刻,我和秋苓仿佛又回到了在江边小草屋里、不分身份的高低贵贱、亲密无间彼此信任的时光。
05
我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出了廊亭。
然后,顺着刚才来时的原路,过了木桥,很快便到了河对岸的柳荫下。
往前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前方有几个巡逻的侍卫走过来,心里不禁一喜。
正要迎上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蕙娘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愕然望去,却见灿儿,出现在我斜前方的小路上,正快步朝我走来。
许久没看到灿儿了。
他向来勤勉,每日早出晚归,到尚书斋读书习字。
故而几次去向太后请安,都没能见他的面。
再加上我有了烁儿之后,也确实把更多的精力,都用在侍弄这个小小婴孩上。
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能抽出空,候在灿儿每日必经的路上,给他送几块亲手做的糕点,再闲话几句。
06
这会儿,灿儿满脸惊喜,一溜小跑到了我面前,微微喘着气,兴奋地望着我。
而我,因为怕误了时辰,致使刀疤脸逃走,再生变故,心急如焚下,有些心不在焉。
我面露焦灼,语气潦草地问了一句:“灿儿,你怎么在这儿?今儿没去尚书斋吗?”
他依然笑着,吐吐舌头回答道:“午间让休息,孩儿趁师傅睡着,偷偷溜了出来,想在御花园里逛逛……不想竟遇到蕙娘娘!”
纵然此刻焦急万分,听到灿儿的话,也不觉莞尔。
再懂事好学,也毕竟是个孩子,有调皮可爱的一面。
07
没时间再逗留了,我急急道:“灿儿,蕙娘娘这会儿有事,不能陪你了……”
灿儿一下子收敛了笑容,怔怔地看我,露出委屈的神情:“蕙娘娘,孩儿好久都没见您了,很想您……”
他垂下头,声音低了下去:“他们说,您有了四弟,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再也不会疼孩儿了!”
我一愣,才知道灿儿误会了。忙取下腰间的帕子,揩去他额头的汗水,柔声道:“你放心,蕙娘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灿儿、疼爱灿儿的……”
说着,我向对岸遥遥望了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河那边有个坏人,蕙娘娘得赶紧找人过来,把他抓住!”
08
灿儿一惊,立刻警惕地问道:“坏人……是谁?”
我摇摇头,一脸严肃地叮嘱他:“蕙娘娘也不认识……灿儿,你快回尚书斋去,不要再待在这儿,危险……坏人有蕙娘娘和侍卫来对付!”
他听话地点点头,顺从地说:“好的,儿臣听蕙娘娘的,这就回去!”
说完,便转过身,折回到刚刚的那条小路上,朝尚书斋的方向走去。
说话间,三个侍卫已经走了过来,见到我,忙俯身行礼。
我语气急促地命令道:“快,对岸的玉兰林里,有陌生男子擅闯内宫,和宫女私会,你们快过去,把他们一块儿拿下……”
三个侍卫听到我的话,俱是浑身一凛,应了一声,便忙忙地向前疾步而行。
09
刚松了口气,正想和侍卫们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忽听身后的脚步声骤然杂乱起来。
紧接着,便是惊恐的吼叫声:“站住,快来人,有刺客……”
我倏然回头,一下子惊呆了。
只见一个魁梧健壮的身影,已经飞一般从木桥上奔过来,手执利刃,冲到了灿儿刚刚走的那条小径上。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疯了一般地胡乱喊着:“来人,抓刺客,快啊,救二皇子……”
一边喊着,一边跟着侍卫,追了过去。
很快,便看见灿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两边都是芍药花的小径上,他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茫然地驻足观望。
而他身后不远处,那个刺客,正没命地向他狂奔而去。
我惊恐万状地呐喊着:“灿儿,快跑……快啊!”
10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刺客,距离灿儿只有咫尺之遥。
小小少年,猝不及防间,似乎吓傻了,呆呆地站立着,连躲闪都没有,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刺客。
一任凶徒亮出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刃,一步步向他逼近。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有侍卫和内监呐喊着围拢过来。可惜最近的,也就是我前面的这三个侍卫。距离那刺客,还尚有几丈远。
鞭长莫及!
完了!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奔着,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灿儿身边。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瞬间,我感觉浑身都被掏空了一般,再也爬不起来,我望着灿儿所在的方向,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11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却见斜刺里,一丛芍药花后面,突然闪出一个女子苗条纤细的身影。
透过朦胧的泪光,我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女子毫不犹豫地直扑过来,挡在灿儿的面前。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把利刃,直戳戳地刺向她的身体。
正午的阳光下,我远远地看到喷涌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那女子,依然直直地站着,护着灿儿,直到侍卫赶过去,方才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那刺客,突然仰天长啸,接着又哈哈大笑了几声,毫无畏惧,也几乎毫不反抗,束手就擒。
12
我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脚踝处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然后,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被侍卫扭住双手的刺客,正是那个刀疤脸男人。
而刚刚替灿儿挡刀的女子,此刻正倒在血泊中,胸前的衣裳,被血洇透了,一片殷红。
那张娇艳的面孔,像雪一般惨白,却平静无比,甚至能看到脸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是静贵妃!
灿儿,吓傻了一般,蜷缩在一丛芍药花旁。
看见我过来,才颤颤巍巍地移到我身边,哆嗦着嘴唇,带着哭音喊道:“蕙娘娘,蕙娘娘……”
我握紧灿儿的手,对着簇拥过来的侍卫和内监命令道:“快,把静贵妃就近安置,马上请太医……你,立刻去请太后和皇上过来!”
几个内监诺诺应着,把不省人事的静贵妃,抬到附近供嫔妃们逛御花园时休憩更衣的屋子里。
13
太后、皇上和苏太医,几乎同时到达。
灿儿一看见太后,就哭着迎了上去。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后,此刻面色苍白,她抱紧灿儿,一迭声问道:“灿儿,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灿儿摇摇头,心有余悸地回答:“孙儿没事……多亏了静娘娘,是她替孙儿挡了刀……”
太后松开灿儿,看向榻上的静贵妃,又看着皇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论贤淑,论忠心,六宫嫔妃,无人能出其右!”
与此同时,苏太医已经赶过去替静贵妃诊治,一番查看后,如释重负道:“回禀皇上,回禀太后……静贵妃没有被刺中要害部位。眼下昏迷,不过是惊吓再加上失血的缘故……微臣已经给她敷了止血的药物,想来应该性命无虞!”
太后舒了口气,抚胸道:“上天有眼,真是万幸啊!”
14
皇上的目光,威严又恼恨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在我脸上,迟疑一瞬,终于柔和下来,沉声吩咐苏太医道:“苏太医,给蕙贵妃也诊一下,她的脚,应该是扭伤了!”
心里一暖,即便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还是注意到了我。
我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苏太医过来,检查之后,便打开药箱,给我敷上了白色的药膏,细细叮嘱:“不碍事的娘娘,这药膏您拿回去,每日早晚敷一次!”
我点头应着,只听皇上厉声问道:“凶徒何在?”
一个侍卫忙回答:“启禀皇上,就在隔壁,已经捆起来了……”
我站起身,蹒跚着走到皇上面前,直视着他,缓缓道:“皇上,刺客……就是那个刀疤脸男人,曾和白元在一起,去苏门镇寻过臣妾的……”
15
话音没落,陈同走了进来,面容肃穆地禀告道:“皇上,刺客的身份查明了,名叫高翰……是之前宫里的一个侍卫头目,很有些功夫。
因为玩忽职守,在当值期间饮酒,被除了名,逐出宫去,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顿了一下,又道:“脸上的疤痕,也是出宫后才有的……微臣之前曾见过他!”
皇上咬牙切齿道:“那他今天是怎么混进宫的?”
陈同摇摇头:“不知道……”
皇上的脸上,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带朕过去,亲自审问!”
陈同却站着没动,皇上蹙眉看他:“怎么了?”
陈同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他已经死了,死前的症状,和白元一模一样,口鼻出血,腹痛抽搐,脸上现出黑色斑块……应该也是提前服了毒龙丸!”
我默默地听着,寒意从后背袭来,逐渐蔓延全身,冷得我几乎发抖。
在刺骨的冰冷中,心里的某个地方,仿佛缺了什么似的,涌上来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猛然间,一片混沌中,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惊慌失措中的疏忽,差点儿惊跳起来。
秋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