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里的烟火
1
李晴站在公交车站牌处，左看右看地等人。一个矮矮胖胖的，五十出头的女人微笑着向她走来。这可能就是来接自己的吧。李晴也朝对方笑了一下，彼此之间互道了姓名，就随着柯蔷来到住处。
走在路上，李晴回想着柯蔷的脸，满脸的横劲，怪不得闫笑说此人脾气坏，自己跟她相处可得小心点。
她们来到老板娘二楼的住处，这里是闫笑跟柯蔷住的地方，由于夜市烧烤店晚上下班太迟，而老板娘二楼有闲置的房间，就给她们提供了便利。现在李晴代替闫笑来上班，自然也就暂住在这里了。
李晴为什么要代替闫笑上班呢？原因是李晴因着个人一些事情，工作总出问题，老板让停职一个月。刚好闫笑老家里出事了，得折腾半个月到一个月，她不想失去在夜市烧烤店的工作，死缠硬磨地让李晴帮自己去上班。李晴只好答应代替她去上班。
她们下楼后，老板娘看着李晴瘦瘦的，穿着时尚，大方，很文静，根本就不像干餐饮的，有点后悔让来了，还好只是临时救急，要不然当场就让走人了。对李晴说，活比较杂，什么都得干，并让她换一身衣服。李晴从闫笑的衣服里找出干活穿的衣服换上后，就随着柯蔷去了后院的工作区。
工作区里，那三个小伙，小胖、小黑、小兴围着桌子熟练地穿牛肉，老板利落地用刀把一大块牛肉，割成一片一片的薄片牛肉。李晴摘菜、洗菜，柯蔷切菜，等李晴把菜摘洗好后，柯蔷让李晴把剩下的菜切了，她就去坐在那里穿牛肉去了。
李晴切完，柯蔷过来检查，一看洋葱切的细，辣椒切得粗，就训斥：“我刚才都给你做示范了，你怎么就切这样？粗的粗，细的细。”指着切好的辣椒说，“把这些拿刀弄细点。”
李晴心里嘀咕着：你就没教我，这会却来训斥我。
2
一切预备工作做好之后，大家就来到店里，那三个小伙子给外面搬桌椅，灶具，柜子。
柯蔷拿了两个超大的铝盆，带着李晴来到路边的水龙头处，其中一个大铝盆放在路边的低低的水龙头下，给盆里放些洗衣粉、洗洁精，然后把水龙头打开放水。
李晴问：“洗衣粉怎么能给里面放呢？”
“这样洗的干净。”
“可毕竟那是洗衣粉。”
“一下子用那么多洗洁精，谁能招架住？之前招的一个店员，就那大桶洗洁精，几天把半桶用掉了，老板娘她爸直接就把人辞退了。在哪干工作，就得听人家老板指挥！”
“可是……”
“倒别可是了，你是打算在这干一辈子啊？管那么多！”柯蔷有些气冲冲地说道。
李晴只好作罢。
晚上老板娘她爸过生日，在店里办的宴席。一晚上，柯蔷在屋子最后面做砂锅、煮牛肚，偶尔闲时出来帮忙端东西。小胖在外面掌勺炒面，老板烤肉，老板娘负责招待，也时不时地帮忙来烤肉。小黑、小兴负责接待客人，端盘。李晴在路边洗着一波又一波的用具。
每一个人的节奏都很快，只有李晴慢悠悠的。手在油腻腻的水里很不舒服，而且一动手洗，那油腻的水很容易溅出来，干净的鞋子，几下就染上油腻了。李晴总是很小心，深怕油腻的东西溅到鞋子上。
3
第二天，李晴买了一双干活穿的鞋，一双橡胶手套。她刚回到房间，柯蔷提着两块钱的馒头上来了，说是老板娘给的，她准备把这些馒头切片晒干吃。李晴不解地问：“老板娘干嘛给你买馒头？”
柯蔷说：“不知道。反正隔两天就会给我买，我胃不好，喜欢吃干馍片磨胃。”
李晴“哦”了一声，说：“她不要钱，白给你？”
“也不算白给，我给他们家额外干了不少活呢？已经超出一个员工该干的范围了。……”
李晴听了柯蔷的诉说，想说你就这么好收买，都成了他们家的保姆了，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换了句：“没看出来，你还真好说话。”
此时老板娘她妈突然进来了。
柯蔷迎上去，笑着问：“莲姐，你怎么来了？”
老板娘她妈笑着说：“店里来了个新人，我过来看看。”看着李晴，“刚来，能适应吗？”
李晴苦笑了一下：“还算可以。”
柯蔷却拉着脸：“她干活太慢了，还不守规矩！”
老板娘她妈却笑了：“她刚来，有个过程。你干的时间长，得多帮帮她。”
柯蔷立马笑着说：“我会照顾她的。”
老板娘她妈走后，柯蔷却训训地对李晴说：“叫你来干活，还不如我一个人干。”
李晴懒得搭理她，在一旁听歌去了。
隔天，李晴跟柯蔷把菜切好后，要焯水，再用凉水一冲。不巧的是，李晴来例假了，不能触凉水，手套在店里，有些远，要是买手套回来，那就跟不上了，就给柯蔷说自己例假来了，不能碰凉水。
柯蔷却吼着：“你什么意思？想偷懒不干？丢给我一个人干！”
李晴想解释，可感觉在柯蔷面前解释只会越解释越糟糕，就没有说话，极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碰着凉水，心里很委屈，从小到大，遇到的人，只要说例假来了，别人会主动不让碰凉水，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没有人情味的人，搞得她不是女人似的。
4
晚上收摊时，李晴发现八个凉菜有五个几乎都没有动，那么明天就只准备三个凉菜就够了，真好！不用过多地碰凉水了。她把其他三个盛凉菜的大不锈钢盘取出来，倒掉菜渣，拿到水龙头边洗，脸上不由得露出愉快的表情。
柯蔷拿着抹布过来，边摆抹布边板着脸说：“明天少弄几个凉菜，就把你乐成那样，一会给你说个事，有你好受的。”
李晴看了一下柯蔷，没有说话，继续洗着。
柯蔷追问：“你就不好奇吗？”
“你想说的时候，不用我问，你都会说的。”李晴在心里嘀咕着，反正从你口里出不了什么好话，何必要听呢？
忙碌完后，她们走在路上，柯蔷拉着脸对李晴说：“老板娘她爸说了，你干活跟猫揉奶奶一样，问你还能不能干，不能干，走人。”其实不只是老板娘她爸的意思，柯蔷也巴不得李晴能走，她是个干活麻利的人，见不得磨磨唧唧干活的人。
李晴感到有些委屈，谁干活都有个过程，怎么赶鸭子上架呢？我本来体能就比较差，加上不太爱运动，感觉干什么都使不上劲，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再说了，我只是临时救急，又不是在这长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赶我走了！
第二天，由于准备的菜少了，李晴把菜摘好，柯薇拿去洗了，等到焯水后，过凉水时，李晴想着例假还没完，这点菜，柯薇一个人就可以了，主要是自己忘了从店里把手套拿来，再买一双觉得有些划不来，就让柯蔷弄吧。
李晴下意识地去穿牛肉了，她没穿过牛肉，把肉片拿到手里，迟迟穿不上去，别人能穿三四个，她才能勉强穿一个，听到老板在拿手机放电视剧《少年包青天》，李晴一直比较喜欢看包青天，不由得听得入迷。当柯蔷在外面大声喊李晴的名字时，她没有听见。
小胖提醒她，她一味地投入到电视剧里，犹如在梦中一样，想着柯蔷一个人就够了，干嘛叫我，就没理会。
不知什么时候，当李晴抬起头时，看见柯蔷早已干完，坐在了对面，满脸的怒气，好像随时都会发火。李晴只当着没看见，她继续穿着牛肉，谁知又给穿偏了，又得重穿。
老板突然自语而轻蔑地说道：“干不了活，还不如当小三去！”
李晴内心的火气不由得往上冒，出力的活我是不在行，也犯不着这样损人！什么德行！搞得你们从一开始就很在行似的，还不是一点点学来的！
老板娘进来了，大声对李晴说：“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柯姨那么大的声叫你，你听不见？”
李晴潜意识地忘了小胖提醒自己的事，说：“我没听见。”
老板娘却吼道：“你骗谁呢？你一天不干活，都让柯姨给干了，要你干啥，还不如走人。”
没想到他们三个一个鼻孔出气，来欺负自己，李晴也不示弱：“我没干活，我在干啥？我们俩不管怎么分配，只要干完没闲着就成，轮得着你来插手。”
“说你两句还翻嘴开了。”
“你处理事不公平，我为什么不能翻！”
“你还想干不干，不想干，走人。”
“走就走，你以为我爱在这待！”
气得老板娘离开了，李晴也生气地上楼了，柯蔷却在那里冷冷地观笑。李晴在楼上生了一会闷气后，想着现在搞砸了，不知道怎么给闫笑说才好，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收拾行李再说。
老板娘她妈上来了，一脸和善地说：“没想到你这脾气还挺倔，说两句就不乐意了。”看李晴没有坑声，继续说道，“我已经训了柯蔷了，明明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非要拉着你，导致我女儿不明真相，就嘲你发火。”
“你不怪我？”
“年轻人年轻气盛，这都很正常，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还是得慢慢改才行。”看着李晴收拾到半截子的行李，“一会继续上班吧。”
“为什么？”
“闫笑干活麻利，我很喜欢，所以对她的朋友，我也是喜欢的。你毕竟是没太干过力气活的人，为了闫笑，能来这里工作，的确挺不容易的。”
老板娘她妈走后，柯蔷进来了，沉默了一会，硬生生地说：“莲姐已经指责我了。怪我，没有体谅别人的心。”
李晴知道她是迫于无奈才向自己道歉的，但是对于这样人性次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这并不能使自己满意，为了让柯蔷更好地看清自己的可恶，以后能收敛一点，李晴说了自己以往干工作时，仗着自己比别人做得好，就瞧不起别人，让人感到压抑，最终被大家远离。
这一点，说到了柯蔷的痛处，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似乎都相安无事。直到那天……
5
晚上，店里人比较少，李晴想趁此早早做饭吃，这个饭店的人，中午吃过饭，扛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再吃饭，胃根本就受不了，长久下去，不得胃病才怪呢。他们几个都饿出了胃病，自己可不想像他们那样，弄坏身体。
柯蔷是老板娘的得力助手，得到柯蔷的同意，是可以提早吃饭的，李晴给柯蔷说后，柯蔷同意李晴提早吃饭，但柯蔷自己不吃，因为已经习惯晚上十一二点吃饭了，这个点根本就感觉不到饿。李晴再三提议让柯蔷好歹吃点，不至于胃病恶化，但柯蔷还是以不饿拒绝了。
李晴只好给自己做了砂锅吃，刚吃了几口，就听见老板说：“来，把这里用拖把拖了。”
李晴看着那块地方，根本就不脏，没必要拖。再说自己正在吃饭，柯蔷坐在那里没事，应该是让柯蔷拖吧。
很快，柯蔷就拿着拖把去拖了。
李晴就端到外面的桌子去吃了，刚没吃几口，就听见老板对小胖说：“干不了什么活，光知道吃。”
李晴想着是说自己呢，反正自己再努力干，人家还是看不上，说就说吧。
老板眼睛圆睁睁地瞪着李晴：“就说你呢，没听见吗？”
李晴感觉对方是故意挑事，这时要是开口只会更糟，干脆就当着没听见，继续吃着，吃完就去洗砂锅了。
当她洗完时，远远地看见柯蔷跟老板不知道在争执着什么，只听到一句“店里不养吃闲饭的，你们俩都给我走。”看来是柯蔷替自己说了维护的话，惹怒了老板。
柯蔷去了厕所，李晴赶紧去看。只听柯蔷哭得越来越伤心，李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静静地守在她身旁。
好长一会，李晴才说句：“姨，对于那样的人，你没必要哭。不值得！”
这一说，柯蔷更伤心了：“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苦，谁能理解我？在这里给他们家做牛做马，该干的不该干的，我都尽力去干，没想到竟然这样对我。”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透他们，更没有看透自己为了钱，活得没有尊严的可怜相。”
柯蔷停止了哭啼，愣愣地看着李晴，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为了钱，活得窝囊，只是很多时候都麻痹了。”
“姨，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另找工作吗？你干活麻利，有眼色，又有经验，完全可以另找到工作的。”
柯蔷没有吭声，曾多次想过离开，只不过没有那个勇气而已，总觉得年龄大了，就凑合着过吧，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没有人看到自己内心的痛与无奈，只有这个相处不长的小姑娘，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老板娘得知情况后，赶来解释，说最近老公打牌输钱了，生意也不太好做，又因一些事闹别扭，心情不顺，乱吼，不要理就行了。
柯蔷跟李晴执意要离开。老板娘她妈得知情况后，说女婿是个二杆子，要是一起走，影响了生意，他会报复的，要离开也得一个一个离开，不能一起走。
以柯蔷对老板的了解，对方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最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