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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猪头肉

2020-03-08 01:43:07 作者:庞善强 来源:小品文选刊 阅读:载入中…

闲话猪头肉

  十几年前去阜阳办事,一位朋友邀我去他父亲的船厂做客。船厂设在古老的秦淮河边,偌大的钢壳船体像是数累了岁月,横竖八躺了一岸,却并无一艘鲁迅笔下乌篷船,一时里怅怅然。沿船厂西边立着一根废弃的电杆和几棵老杨树,有几株叶片即将枯黄的丝瓜藤蔓业已爬上了电杆和杨树的顶部,从上面垂下来几个摇摇欲坠硕大丝瓜。而杨树之间,更是横牵了一道细细的铁索,那上边挂了许多盐焗过的大花鲢,再便是剖开的两大片盐焗过的猪头肉。老板的父亲已经七十多岁,身材瘦小精神矍铄。那天中午,老人的待客宴便是猪头肉炒荸荠,的荸荠片经爆炒变得清脆爽滑,有红的绿的新鲜小辣椒镶嵌其间,不仅味道纯美,而且颜色分外灿烂。老人说,吃猪头肉在当地有纳福之意,若是生意人自然财源广进;倘若是仕途之人便是步步高升。猪头肉在当地竟有如此美好之意,着实让我始料不及

  猪头肉在大同似乎并无太多的讲究,但这并不妨碍大同人对猪头肉持之以恒热情,倘要执着地深挖起来,猪头肉文化在大同亦是灿烂多姿。我的一个同学张君对此物情有独钟,他曾撰文刊发晚报,洋洋洒洒一吐怀旧迤逦情结。而对猪头肉更多的论道却是活跃作家圈里,每每谈及此物或闲暇随笔,便似江河澎湃,珠帘妙语精彩迭出。

  猪头肉之所以如此大受青睐,始源于猪作为原始的自然物种,其具备强大霸气威力,故自古以来一直被人们敬畏崇拜中国自新石器时代的半坡人陶器上便有猪面纹,后至商代的器皿上更是多了猪面纹饰,以及由此而再发展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数千年之后,国人对于猪首所承载的文化情感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更是衍生出诸多美好祈求夙愿。譬如,宋代诗人范成大之《祭灶词》:“猪头烂熟双鱼鲜,豆砂甘松粉饼团。”清代吴谷人《新年杂咏》云:“岁终礼神尚猪首,至年外犹足充馔。定买猪首在冬至前,选皱纹如寿字者,谓之寿头猪首。”不论是祭灶还是礼神,猪首作为一种祭祀文化元素进行完毕后,其最终的归宿还是进入人的腹中。

  说到猪头肉之好,有宋代名将王全斌为例。王全斌乃并州人,宋乾德二年,此人官拜忠武军节度使,一路率三万大军攻打后蜀,蜀军大败。王全斌率军乘势消灭后蜀之残军败将,却逢山道崎岖大雪弥漫,大军竟至寸步难行此时,王全斌正腹中饥渴,猛抬头见一庙宇昂然屹立,遂下马进至庙内。庙里有个和尚,此时已酩酊大醉,见王全斌一行颇为傲慢。王大怒,欲斩之。和尚便道:“庙内无素食,只有肉。”王便命其快快盛上。却见和尚以黄灿灿的金盘端来烹制好的猪头肉,上置一双玉筷子,和尚随即赋诗一首:“嘴长毛短浅含膘,久向山中食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红鲜雅称金盘荐,软熟真堪玉箸挑。若无羶根来比并,羶根只合吃藤条。”

  王全斌吃着美馔猪头肉,听着风趣别致的“猪头诗”,所有的劳顿瞬间大消,内心里甚是高兴,随之脱口而出:“世之珍馐美馔,当属猪头肉也。”之后,又封那和尚为紫衣和尚。然王全斌再兴咏叹毕竟为一粗莽武将,而将猪头肉文化推至灿烂当属苏东坡。

  宋元丰二年三月,苏轼由徐州调往湖州,到任后他作一首《湖州谢上表》,略叙为臣子者无政绩可言,再叙皇恩之浩荡,但他在诗尾夹上几句牢骚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时任御史何正臣向宋神宗赵顼启奏,说苏轼上表文尾用语暗藏讥刺朝政。宋神宗大怒,后将苏轼押至御史台受审,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乌台诗案”。所谓“乌台”,即御史台,因官署内遍植柏树,又称“柏台”。柏树上常有乌鸦栖息筑巢,乃称乌臺。“乌台诗案”苏轼将被问斩,幸得当朝宰相与后宫太后劝谏,苏轼才幸免于难,后被贬到黄州(今湖北黄冈)任无权无实的团练副使。苏轼闲来开荒种地,至此便以“东坡居士”自居。苏东坡被贬之后生活陷入清贫,当时正值猪价泛滥如土,自然为苏东坡提供了极好的美食资源,遂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猪肉颂》:“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苏东坡不仅喜食猪肉,更是擅长烹调绝技。在他调任杭州后,后人循其法烹制猪肉,谓之“东坡肉”、“东坡肘子”,藉此寄托对苏东坡之敬仰与缅怀。苏东坡难道不吃猪头肉、猪肠子、猪肚子吗?我想未必。倘若以“东坡猪头肉”、“东坡肠子”、“东坡肚子”为之命名,这不仅仅是滑稽可笑,更是对千古文豪苏东坡的一种侮辱。

  遥想苏东坡大啖猪头肉时,更是少不得一壶对月而歌的老酒,此为千古文人渊源流传下来的文化习性,就算是现代及当代,许许多多的文人墨客亦是如此。周作人便有名篇《猪头肉》,文中详细地记述了他儿时的一段美好回忆,竟然充满了对猪头肉魂牵梦绕的眷恋。丰子恺先生在《缘缘堂随笔》中记述了他在杭州和老友聚会时的场景,便是“一斤猪头肉,每人照例是一斤老酒。”如此之聚,可谓是大俗大雅,亦是真正的热烈而奔放。汪曾祺先生对于猪头肉的热爱是那种平易到让人心头分外感动:“夏日的黄昏,就着猪头肉喝二两酒,拎个马扎踅到一个荫凉树下纳凉,该是人生莫大的享受。”汪老在他的随笔里还记述了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也极爱猪头肉,“下班后常在小手绢包点猪头肉回家,夹在冷馒头里吃,让人真是觉得亲近可爱。”

  我市著名作家王祥夫先生亦是喜欢猪头肉,每有文朋聚会,倘若上得一盘猪头肉,便马上欣欣然大加赞曰:“猪头肉下酒才是绝配。”先生对于猪头肉诸多缠绵的情感常常倾注于笔端,譬如先生的作品《母爱》 《头肉小菜》 《枪毙冰箱》,以及《四方五味》散文集中的《不许枪毙猪头肉》等等,都记录下了先生对于生活的无限热爱。

  而我,亦喜欢吃猪头肉,只是我大约依然停留在吃的表层,尚未真正悟到其中博大精深的内涵,即王祥夫先生所言:“衣食亦有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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