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保住脑后的辫子

　　鲁迅先生说，中 国 人在头发上的纠结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从晚清到民国的过来人，他是深有体会。那个时候，像鲁迅这样先进的中 国 人，非常痛恨辫子，但是，晚清时节，清朝的巡防营抓革 命 党，不看别的，就看辫子，没辫子的，赶上军情紧急，没准当场拿住，就是一刀。

　　后来革 命 了，革 命 党和革 命 军，又逼着老百姓剪辫子，倒没说留辫不留头，但只要被他们抓住，就是一剪子。惊得百姓，东躲西藏。鲁迅小说《风波》里，被剪了辫子，回家老婆寻死上吊的，现实中的确是有的。

　　说起来，男人脑后的辫子，其实是臣服于异族的象征，带有屈辱性质。当年满清入关，为了这事，好些人脑袋掉了。但是，这档子事，早就被人忘记了，即使革 命 党人这么多年不懈地提醒，也只提醒了少数人。多数的百姓，包括商人，倒是觉得自家脑袋上有根辫子挺好的，女人看着也顺眼。那年月，问一万个女人，保险有九千多个，说没辫子的人丑的。

　　两百多年过去，男人的辫子，不仅成为一种强 固的习惯，而且事关审美。一根又粗又大，黝黑油亮的辫子，跟今天健美男人的腱子肉一样，是一种男性美的象征。这里头，根本就没有民 族 屈 辱的份额。你就是提醒人们，他们也不以为然，反怪你多事。

　　所以，革 命 党人的剪辫子，遭到了老百姓的强烈抵抗。城外的农民，大不了不进城了，他们没法做小买卖了，但城里人的粪便没有人运走，蔬菜没有卖的，就算你是革 命 党，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城里的百姓，出门，就把辫子盘起来，隆起一座富士山，然后戴了道士的高帽子。

　　有的地方，还成立了保 辫 会。为了自家的辫子，聚众闹事，碰上下乡剪辫子的革命队伍，就群起而攻之，有时候，还真能让这些革 命 党 铩 羽而归。因为，参加保辫会的，有好些乡里的流氓痞棍，他们甚至可以聚集千人，包 围 政 府，逼使政 府退让。他们还组 织 罢 市，以示抗 议。在他们看来，你们革你们的命，我脑后的辫子，干你们何事？

　　当然，革命后的政 府，对此也非常愤怒。坚定的革 命 党 人，还是组 织剪辫队，下乡剪辫。有的地方，为了逼民众剪辫，宣布只有没有辫子的人，才有选 举 权。这个问题，甚至提到了已经挪到北 京的临 时 参议 院上，好些人主张，辫子是满 清 奴 隶的象征，不剪辫就剥夺公 民 权。

　　眼见得，各地剪辫的纷扰，日甚一日，一边要强 迫，一边坚持不肯，甚至武 力 反 抗。强迫的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个 人 权 利这码子事儿，就是觉得满 清 统 治的标志始终除不掉，心里不痛快。

　　最后，还是作为大总统的袁世凯，出面解决了问题。他下令说，剪辫虽然是民 国 政 令所关，但民国政府不强迫剪辫，而且剪辫与否，跟选 举 权无关。袁世凯的政 令，完全符合自 由 主 义的理念，虽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自 由 主 义。对他来说，为这点小事闹出风潮来，实在是不值。

　　不能不说，这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