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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婚姻》影评10篇

2018-03-05 20:54:03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合法婚姻》影评10篇

  《合法婚姻》是一部由Albert S. Mkrtchyan执导,纳塔利娅·别洛赫沃斯季科娃 / 伊戈尔·柯斯托列夫斯基 / 恩斯特·罗曼诺夫主演的一部剧情 / 爱情 / 战争类型电影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观众影评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合法婚姻》影评(一):5626:合法婚姻

  1.八十年代上译作品,没有同时代那种翻译腔,比较容易代入

  2.电影中间两个人赶路那段我放佛见到了两个人车站里的普拉东的奔跑

  3.虽然故事背景是战争,但是全篇没有炮弹烟火,却依然能够感到战争的无情,从倒塌的房屋到临时加班以及最后的分离,苏联电影拍的真是不错

  4.伊戈尔为什么要帮助奥丽迦,如同电影里的台词:在我们东方说起来,就是白头偕老。这是一种东方式无私奉献男女主人公只是一面之交,谈不上感情,直到战争的无情,把两个人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可是无情的编剧最后依然没有让两个人结合,这也是一种东方式的缺陷美。

  《合法婚姻》影评(二):让战争见证爱的真挚

  冬天虽长但和夏天永不相逢

  习性面貌完全不同

  地上也有道路两条

  那条让腿酸这条让你心焦

  窗里这个穿粉红衣裙的女人

  她苦叹别离泪湿衣襟

  因为她面前有两条道路

  那条美丽而渺茫这条肃穆料峭

  单凭拼搏找不到正确途径

  只有激情定不了你我的前程

  前面的道路有两条不会变更

  正如世上不能没有天地之分

  这是苏联电影《合法婚姻》中插曲,单凭拼搏未必是走在一条正确路上,这世上路两条,我们不能同时将它们踏勘。激情犹如两条路的交叉点,在这一个点上只有激情定不了前程的路。二战时期一对男女偶然相遇从互相帮助,埋怨冲突到渐生爱意情深意浓到柔肠寸断的依依诀别令人深深叹息与感动。我们拥有今生今世是不够沉闷繁琐浮躁无聊孤独挥之不去的萦绕着只属于今生的世人,枯槁物化心灵不会有诗意,在这让人时感生命艰辛人世中试着去感领那些诗意的故事从而让我们心中也能渐萌诗意。如德国哲人海德格尔所言:人应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最后这对男女因战争而分离,男人战死在疆场。这也表达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所造成对人世间美好的毁灭。愿人世间不再有硝烟弥漫的战争这是所有经受战争痛苦的人对人类美好的祝愿。

  影片中女人送男人那一幕已成为电影史上别离场景中一个经典

  伊戈尔来到伤兵医院告诉奥利娅两天后他就要上战场,要奥利娅下班后马上回家。可是同事丈夫牺牲了奥利娅要顶班到清晨。同时伊戈尔也接到通知出发改期。清晨就要走。伊戈尔等了一夜未等到奥利娅来到医院。奥利亚惊不住连喊着:天哪!我的天哪!可我在顶班。语气中带着某种的自我责备。可是伊戈尔不带丝毫责备与埋怨而是带着安慰轻声地说:“别说了,别说了,你能送送我吗?”而我们在此却感到是那么沉重。美好的爱才刚刚开始生死别离转瞬在眼前,而这一别还能有再见的希望吗?奥利娅挽着伊戈尔匆匆赶往车站,在路上奥利娅在对伊戈尔不停的说着什么?我们听不到,那伴随着的如诉的低沉琴声就犹如奥利娅的万千叮咛与嘱托。有轨电车缓缓驶来,在拥抱和亲吻之后伊戈尔上了车。站在车尾玻璃窗后微笑着向女人挥手告别,一向开朗积极乐观的伊戈尔似乎在鼓励妻子勇敢一些,我会回来,也许回不来你也要坚强活下去。这时出现音乐伴奏也让人觉得忧伤中带着轻快的感觉,音乐是竖琴和长笛的协奏。所奏出就是这两个人在那一时的心情。拨动竖琴的声音给人沉沉感觉是女人为别离而感到沉重的心。长笛奏出的带着伤感的轻快是男人为要上战场为国家独立自由而战的兴奋自己深爱的女人的别离的苦涩交织在一起的感情。在男人向女人微笑挥手告别时女人是闭着眼睛一个女人可能就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男人这样离去。奥利娅闭上眼睛来抑制自己的悲伤泪水

  电车渐行渐远,女人还是睁开了眼,眼里盈满泪水,看到男人在向他微笑挥手告别,她也免强被逗笑了,也向那男人挥手可是面颊上泪水却在滑落。这时属于男人音乐有长笛舒缓轻快转成了小提琴的紧凑让人揪心的忧伤。镜头切换到玻璃后的男人此时他已是满脸凝重与严肃。毕竟是深深爱着,毕竟是生离死别而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诀,微笑只是一时掩饰住内心沉重,此时上战场兴奋已完全转换成对女人的歉疚和不忍离去又不得不离去的沉重。电车渐渐消失在视线,女人闭上含泪眼睛又睁开,凝望着电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不愿离去。在空荡荡街上伴着这女人只有竖琴和小提琴协奏出的忧伤的旋律。也许那是为战争而使那些为自由为民族尊严而战却又在爱中面对生死未卜的别离的恋人们所奏出的无尽的哀伤。镜头推向那女人憔悴的脸,那是一个特写镜头从她脸上我们可以看到女人对男人的深深的爱与依恋,和满怀忧伤与担心但又是那么无奈无助。一个真正有功力演员并不是手舞足蹈看上去有多么好看,而是演员在对角色深刻理解上在很小动作中或者只是用脸部表情仍能将角色诠释的令人深深感动。

  在分别中我们没有看到他们我爱你的互道衷肠,女人也没有歇斯底里哭喊。内在波澜起伏与痛苦和哀伤一切都在静悄悄的克制与温情中演绎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爱。

  《合法婚姻》影评(三):受难的爱与美

  善良同情纯洁伟大,恩,这些词语固然可以形容人们看过此片的感动。

  特别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因为善良与同情的缘故而与一个人结合,似乎是东方的,所谓的先结婚恋爱实在是稀松平常

  但是,这不是我对于此片的理解,尽管表面上看是这么回事

  我的理解是--受难的爱与美。

  影片的男主角是一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男演员---是当年苏联第一帅哥,我称之为迷人的伊戈尔科斯托列夫斯基。

  现在的年轻人,知道什么是真正贵族风度,古典气质吗,休格兰特算什么,那个浑身湿透的达西算什么,去看看这个俄罗斯的伊戈尔吧,那浑然天成的潇洒,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不羁与随意,才是十足的贵族风度。

  他那浓密的浅色卷发,忧郁的眼睛和性感嘴唇,修长挺拔身姿,完全是一个19世纪俊美的骠骑兵,一个中古时代的骑士。

  许多人把他忘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俄罗斯的阿波罗。

  在他的成名作《幸福迷人的星辰》中,他那一幕策马追逐法国女郎的片段世界上最浪漫的电影场景,他大喊着,我爱您,我发疯的爱您!

  影片初始,就刻意的突出了他的英潇洒与舞台魅力,以及同台的女演员对他的垂青,所以当他选择了一个贫穷,病弱,失去了亲人家庭的女人作为照顾对象导演故意把女主角的形象弄得那样难看甚至丑陋,用来衬托伊戈尔的健美朝气。

  女主角是苏联一位相当著名的女演员,她长的并不美。

  纤弱的身材,淡色稀薄的头发,忧伤的眼睛和决然的嘴巴,不过这可是典型的俄罗斯式的美丽,坚毅单纯质朴

  一个健康英俊而且绝对有女人缘的男人,居然就把这样一个孤苦无依,害着病的女子当作了合法婚姻的对象。

  我想,这不单是用战争的残酷与人性温暖就能够解释的。

  这是俄国的爱情,俄国的感情表达方式。

  只有真正大量的阅读了俄罗斯文学作品,特别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你才可以领悟到影片深刻的含义

  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里,经常出现一种狂热的甚至是病态的受难的欲望

  记得那个空虚的斯塔夫罗金吗?

  这个漂亮的贵族少爷居然娶了一个又疯又跛女人!

  梅诗金公爵,一个白痴般的好人,他要娶一个堕落而疯狂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要嫁给一个注定要杀死她的男人!

  拉斯科科尼科夫,他在那个妓女脚下跪下来。

  他为人类的苦难而下跪。

  不理解这些看似疯狂的言行,就不理解俄罗斯精神

  这种精神在老托尔斯泰那里达到了现实的及至,这个古老贵族的后裔,富有地主老爷举世闻名作家幸福家庭主人,居然放弃了一切,死在一个小车站。

  不理解这一切,就不理解十二月党人那些优雅的贵族发配西伯利亚的神圣,不理解那班受过良好教育的俄国知识分子何以为工农抗争的义举。

  在这个民族的灵魂中,有一,种高尚基督教受难精神,为人类的苦难而颤抖呼喊的热望,他懂得全世界人民心声,所以他既听得懂法国的马塞曲也可以理解东方的思维方式,他们的语言是世界性的,谁会不为普希金,契诃夫和巴乌斯托夫斯基的诗篇而感动呢?

  因此,索罗维耶夫斯基说过,俄罗斯人有两种伟大的感情,一是可以体验所有民族精神的实质,二是他的负罪精神,渴望净化与功勋。

  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影片的主人公可以在远离战火的后方和漂亮的女演员

  调情,可是他偏偏要求上前线,还要用婚姻拯救一个病弱无依相貌平平的陌生女子,按照中国式现实功利主义的思维方式,他是彻底的疯了,而且这一切都是他自愿自找的。没有斯大林式的豪言壮语,也没有罗米欧的绵绵情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还夹杂了一点诙谐与苦涩。你可以说这是东方式的感情表达,但更深层的却是基督教的受难精神。

  因为向往高尚,渴望净化,屏弃庸俗是他的追求

  在两个人的爱情中,一开始就具有拯救的意味,可以说这爱情是建立在同情对方的苦难的基础上的,就向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她们有的和自己的丈夫本无深厚的感情,可是她们却会亲吻丈夫身上的锁链。

  这种对于弱者的同情,对于人类苦难发自内心悲痛就是他们那强大脆弱的双重性格体现

  你可以说,他对女主人公的爱是怜悯,这就是他的理解的爱,因为她看到了在这个被疾病和战争摧残的女子身上有一种纯洁而美好的品质,胜过了美貌财富以及其他一切不足道的东西

  他爱她的灵魂。

  这就是纯粹的,伟大的爱情

  苏联电影有一种震撼人心的东西,那就是信仰和伟大。

  相信爱情的忠贞,纯洁,相信人性中美好和不朽的东西,所以那些电影永远带给我们一种向往高尚的理想主义,而他短暂辉煌也是人类历史不断探索新天地的一个传奇

  俄罗斯曾经勇敢的背负了探索真理的十字架,即便这探索是以失败告终的,也无损他的伟大。

  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是地狱?那就是不能再爱了--陀斯妥耶夫斯基

  而那永远感动人心的,永恒不朽的,只有爱。

  爱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合法婚姻》影评(四):《合法婚姻》电影剧本

  《合法婚姻》电影剧本

  编剧/阿·别洛夫

  导演/阿·姆克尔特羌

  翻译/戴光晰

  插图/周铮

  公园里,人们热得躲到树荫下,不断地用灌溉渠里清凉的山泉水涮洗着脸;一缕缕大气萦绕、翻滚在晒得火烫的马路上空;奥尔迦紧裹着一件棉上衣,坐在向阳的长条凳上。一个军人从她身旁走过,疑惑下解地瞥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去。一个女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打量了这个穿衣不合季节姑娘一番,除了觉得她有点古怪以外,从她的外表上也没发现什么,就又急匆匆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个不年轻士兵费劲地拄着双拐挪动着步子。当列托契金看到他时,他正倚着双拐,单条腿站着,用疲倦目光观看着自己眼前的事物。他这是在休息。列托契金因自己的年轻健康而产生了负疚的心情。他急匆匆地从这个伤兵身边走过时,才看到了这位姑娘。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穿着,本来,他会从她身旁一掠而过的,但他看到她翻起了棉衣领子,右侧着身子躺着,屈着膝盖,想要缩成一团,于是他向她走近。

  “您不舒服吗?”

  “没什么,”她说,“只是没料到什么时候发作。”

  “您住在哪儿?”

  “莫斯科。”

  “不,问您现在住哪儿?”

  “布琼尼大街。请您不必费心。我已经习惯了。先发冷,后发热。然后一切都会过去。只是人感到软弱无力。发疟疾。”

  他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知道您,”奥尔迦说,“您是剧院的,是演员。”

  “是,不错……我试着去弄一个什么交通工具来。”

  当他护送她回到布琼尼大街的时候,姑娘已经打完了一阵摆子,软弱无力地微笑了。

  “后天还得再这样重复一次。更确切地说,是明天。起先两天发作一次,现在每天都发作。”

  她看起来很狼狈苍白虚弱。左边脸颊上鼓起一个疤。奥尔迦用手掌摸了它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二连三都是倒霉的事。什么鬼东西在这儿咬了一下,还没有好。虫子也咬别人,可谁也没落下什么疤,什么事情都叫我给碰上啦!……”

  “需要换一换气候,在这儿您好不了。”

  “在这儿是好不了。”她同意这个看法

  “我能帮您点什么呢?”

  “没什么……我需要回莫斯科去。到了那儿一切都会好的。”

  “只有持有特别通行证的人才让进莫斯科。”

  “我知道。谢谢您。”

  “谢什么呀?”他的两只脚倒换着重心,苦于想不出怎么能给她一点具体的帮助。“您有奎宁药吗?”

  “很遗憾,已经没有了。”

  “多糟糕。这种传染病应当消灭它。”他集中注意力在思考他能做些什么。“也许,我能弄到奎宁。我要是弄到了就给您送去。您会好的。”他给她鼓劲儿。

  从莫斯科撤退到这里来的剧院在市俱乐部里找到了一个栖身之地。

  剧院经理的办公室就设在后台小化妆室里,这也是他的住所。书桌上摆满了锅碗盘碟。靠墙支着一张窄窄的铁床,床上铺着一层中间有点陷塌下去的单薄的褥子。这里没有衣柜,衣服就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经理本人也完全是在家闲居的那副随随便便的样子:穿着圆领汗衫和睡裤。列托契金手里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的、原先折成三角的信来到了他这里。

  “巴拉什金问您好。还记得他吗?他来信了,还活着,挺好。”

  “很为他高兴,”经理说道,他已做好准备要与他谈谈那己不止谈过一次的话题了。“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要是您还是谈那个老问题,那么我再重复一遍:我不会让您离开剧院的。”

  “归根结底,并不是一切都由您决定的,弗拉基米尔·米哈依洛维契!”列托契金大声地、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有权利向您打报告要求离开这里的。”

  经理不忙于回答,他在思索能迫使列托契金改变决定的理由。

  “伊果尔,您应当理智一些……”

  “您把这叫作理智?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别佳·巴拉什金倒是去了前线,可我呢,我还是炮兵学校毕业的少尉呢!”

  “您等等,别发火。坐下。”

  列托契金不乐意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要提醒您记住我们相互关系中的那段往事。”经理试图用平静的语调说,“当时推迟上前线的名单刚弄好,可您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就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在我的军人证上有一个附注:在发生战争的情况下,三天内就到兵役委员会去报到。我是第一个去的。”

  “这是值得表扬的。可是您还有角色要演呢。”

  “谁在这样的日子里还考虑到角色?!”

  “政府。所以我们才把您从军队里招了回来。这是我通过政治部去交涉的。”

  列托契金紧绷着脸坐着。

  “伊果尔,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谈论了……”弗拉基米尔·米哈依洛维契接下去说,“在撤退期间没有人可以取代您。等我们回到莫斯科再来谈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内,您会变得理智一些的。”

  “好。回到莫斯科再谈。”

  列托契金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但忽然想起了奥尔迦。

  “弗拉基米尔·米哈依洛维契,有一个姑娘是莫斯科人,病得很厉害,被疟疾折磨着。我们能不能带她一起回莫斯科去?”

  “以什么理由呢?她又不在剧院工作。”

  列托契金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但他还是提了一个建议:

  “那要是把她纳入编制,比方说,让她担任服装管理员或充当从事辅助工作的人员呢?”

  “不可能。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名单已经编好,报批去了,那是要一个一个地审核的……这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啊?她是您的……亲戚吗?”

  列托契金感到经理的话里有话。

  “哦,不……完全是出于好心……”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回答道。

  在剧院里经常扮演主角的女演员叶芙盖妮娅·阿列克赛耶芙娜·费拉托娃也在化妆室里。她的那间屋子非常窄小。费拉托娃的演戏穿的衣服和她的日常穿的衣服交错地挂在一起。看到列托契金从经理的屋子出来,她说:

  “伊果尔,进来啊!”

  他没有进屋去,就在敞开着的房门口站住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穿着夏天的睡袍,娇媚地微笑着。

  “我多少次请你来作客,你总是躲开。”

  “丹妮契卡,如果你想和舞台上的对手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你最好除了创作上的联盟之外,不要和他建立任何别的联盟。这是个戒条。”

  “你和经理谈什么啦?”

  “谈命运。”

  “那怎么样呢?”

  “我们要改变命运。到莫斯科去改变,回到莫斯科以前不行。”

  “命运会变得更坏还是更好?”

  “我们这位经理,难道和他谈好的事情能算数啊!再见。”

  褐灰色的小土屋一间挨一间地毗连着,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成的院子,院子的正中有一个自来水龙头。

  列托契金看到奥尔迦手中拎着一个桶在排队打水,他一直等到她接满水之后才走到她身边。

  “您好!”

  “噢唷,是您啊?!”她高兴了起来,但马上因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地公开表示喜悦,并且还光着脚、衣服穿得很不整齐而不好意思起来。

  “您觉得怎么样?”他从她手中把水桶接了过来。

  “早上我感觉还好。下午四五点钟才开始打摆子。”

  奥尔迦打开房门,让列托契金走在她前面。

  这间屋子很小,有一扇小窗户朝院子开着。在疏散到这里来的人到来之前,这间小屋子看来是作厨房用的,因为,屋角的炉灶旁,还堆放着干柴枝。

  “我给您带来了奎宁,”他说,并把水桶放到了粗陋地钉成的凳子上。

  “真的吗?”她小心翼翼、难以相信地把一小袋药粉接了过去。“真没想到……谢谢。”

  “我问了,能不能让您跟我们一起走。很遗憾,他们说不行。现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进莫斯科的。”

  “可是撤退到这里来的你们的剧院要回那儿去了。”

  “我己经说过了。不能……”

  伊果尔走到了院子里。

  小屋的门开着。奥尔迦倚着门框站着。忧郁地望着平坦的粘土屋顶上空的蓝澄澄的冒着暑气的天。

  “真想回家去。我们有很多书;钢琴是旧式的,上面还有烛台;家俱也用得磨损了,几乎还是多少年以前的老古董呢……”

  他对她产生了同情心。

  “爸爸在哪儿呢?”

  “在很远的地方,”她含糊地回答道。“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您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您能做到的,都已经做了。”

  “我什么也没做啊。”

  “不管怎么说,您已经尽了力了,”她的心情非常沮丧,“我身体好的时候,常去看你们剧院的演出。你们的剧院把我和莫斯科联系了起来。现在可真是把我愁死了。”

  “忧郁倒没什么了不起。生病就很糟糕。”

  “我盼望我会好起来。”

  他没有走,坐在一段通常是在这上面劈梭梭(注1)柴的木头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拳头顶着下巴颏儿。

  “也许,我和他谈的时候,态度还不是太坚决?……我再去试试,”伊果尔使劲地思索着,他想从这条生活的死胡同里找到一个出路。

  “这是徒劳无益的,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这些问题已经不是归你们的经理管的啦。”

  “我还会再到您这儿来的,”他边站起身来边说道。

  ……当他走过水龙头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离开排队的行列,走到他身边说道:

  “年轻人,如果您是她的熟人的话,常来看看她。她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你看,她已经活不长了……”

  “什么叫做活不长了?她要死了吗?”

  “这话谁也不好说,但这样的病是会把人折磨死的。”

  和这个女人进行了简短的谈话之后,列托契金感到生活又给他增添了一桩要他去关心的事情,这件事虽然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但却有必要去做,需要去做……

  一个快乐地闪烁着乌黑眼睛的姑娘迦莉娅朝着剧院跑来,她匆匆地浏览了一下这一周的剧目:《从前的时候》、《前线》、《莫斯科的夜晚》、《从我们的城市来的小伙子》……在剧目下面的一块胶合板上,用很大的不均匀的字母写着:“原定今天演出的戏剧改为音乐会。”

  姑娘上了楼梯来到了休息室,休息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军事地图,它几乎占了多半面墙,地图上还扎着很多小红旗,一些也同样是迟到的观众们站在地图的近旁,因为在音乐会的每一个演出节目尚未终了之前是不放他们进去的。这时门稍稍有点敞开了,于是这位长着一双快乐的乌黑眼睛的姑娘侧着身子,跳着脚从检票员身旁一下子就溜了进去。

  “莫诱惑,”费拉托娃用低沉动听的嗓音唱着,列托契金尾随在她身后。“莫要唤回你的柔情来诱惑我”……

  失望的人感到陌生的

  是那往昔的种种诱惑。

  我已不信那些表白,

  我已不再相信爱情……

  我也不能沉缅在那

  已经失去的梦幻中。

  这首抒情歌曲打动了听众的心,听众中,有己经能够走动的伤员,有从前线来休假的人,也有穿着军装的医务工作者,抒情歌曲象一服甜美的、令人精神振作的药剂渗透到了听众们的体内。第一排坐着一个六十五岁上下的瘦削的女人,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一个上了年纪的头发斑白的男人身穿一件缀有窄窄的军医肩章的制服,他听着抒情歌曲,似乎发呆了。

  这时,听众们不紧不慢地鼓着掌,掌声拍出了节奏,他们久久地不让这两个演员下去。阿历克山德尔·库切夫斯基站在侧幕旁,等待着招呼他上台,他不满意地皱着眉。

  观众厅里安静了下来,于是谢尔盖·高鲁别夫,这位高高的个子、背稍稍有点驼的青年演员大声地介绍道:

  “共和国的功勋演员阿历克山德尔·库切夫斯基!”

  库切夫斯基吐词清楚,但并不故意加重语气地说道: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打死他!》”

  他念得很好,很有激情。但是善于观察的观众不会看不出这位演员老是忘不了自己的风度和魅力。

  列托契金和谢尔盖·高鲁别夫合用一间化妆室。迦莉娅把门稍稍推开一点,望着他们。谢尔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来认识一下吧,”他对列托契金说,“迦莉娅,我的妻子。”

  列托契金乍一听到这件他一点都不知情的事情感到有些惊讶,接着就祝贺他们建立了合法的婚姻关系,高鲁别夫不好意思地、却不无自豪感地说:

  “我把乌兹别克最出色的人挑来了。”

  “你真走运,高鲁别夫老弟!”

  一个手中拿着一张名单的中年女人走进了化妆室。

  “列托契金、高鲁别夫!明天在医院里举行音乐会。四点钟集合。”

  “知道啦,知道啦,”谢尔盖把系在眼镜架子上取代一只镜架腿的粗线弄好,回答道。“你可真是的,达莉娅……老是排练、音乐会、演出。你每天都给我们安排这样的生活!”

  “不这样又怎么呢?”达莉娅的眼睛始终看着名单,用肩肋把门顶开。

  达莉娅看着已经换上西班牙贵族服装的列托契金。

  “有《舞蹈教员》中的那场戏吗?”

  “一定要有的。是啊,只是条件并不完全合适:摄氏38度。”

  达莉娅微笑了。

  “那怎么,”列托契金问谢尔盖,“你就留在乌兹别克啦?”

  “不!我们都到首都去。”

  “去莫斯科?!可是去那里……名额很紧的。要有通行证。”

  “这限制不了我们!我结婚了。有家。有法律上的保证。”

  “是啊,是啊,当然罗……”列托契金心不在焉地说道。

  户籍登记处设在一间小土房里。奥尔迦和伊果尔在门外的街上等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他拽着她的手,这倒不是柔情蜜意的表现,而仅仅是伊果尔怕奥尔迦跑掉而采取的预防措施。

  “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奥尔迦小声说,“我改变主意了。我改变主意了!”

  “您别说啦!”伊果尔严厉地打断了她。“这是给您一点帮助,仅此而已!”

  一个年轻的姑娘,看来是办事的秘书从屋里出来,来到他们跟前。

  “你们有证人吗?”

  “干什么?”伊果尔感兴趣地问道。“要是犯罪是得有见证人,可我们是结婚啊。”

  “噢,上帝啊!”姑娘喘了一口气,返回到了屋里去。叫人弄不明白,她喊了一声“上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新娘子那副样子太难看,谁见了都会吓一跳,还是由于这对新婚夫妇没有证人?

  “您别再打颤啦!”列托契金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您可别死在这座城市里!”

  他拽着奥尔迦的手,把登记处的门推开,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

  “喂,这件事不能办得更快一些吗?”

  “哪件事啊?”一个已过中年的女登记员问道。

  “我们要结婚,希望快点给我们办手续。”

  “年轻人,”女登记员起劲儿地、滔滔不绝地向他们教海道。“结婚,这在你们的生活中是一桩重要的事情,也是幸福的和只有一次的……”

  “是啊,是只有一次的事情!”列托契金不耐烦了。

  女登记员不喜欢开玩笑。

  “你们请先出去,我们会叫你们的。”

  “这真叫我为难!”奥尔迦哼哼唧唧地说,当登记处的门关上时,又是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都是您的馊主意……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听着!”列托契金气得都要嚷嚷起来。“这样做都是为了您!您明白吗,您身休这么虚弱!是啊,这桩婚姻是出于短时期的需要,是为了救您的命。这里有什么欺诈呢?”

  他们的争论被又一次出现的秘书打断了。

  “您还用自己的姓吗?”她问奥尔迦。奥尔迦肯定地说:

  “是啊,用自己的姓。”

  姑娘又问列托契金:“那么您呢?”

  “您希望我用她的姓吗?”

  “这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新郎的姓的词根不好听的话,也有换姓的。”

  “我们的姓的词根都没有问题。”

  又剩下这两个年轻人单独在一起了。列托契金这才发现奥尔迦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棉上衣,两只袖子也拖得很长的。

  “快把棉衣脱掉!您这是要出嫁啦!”

  “我冷。”

  “现在不是还没有打摆子嘛!”

  “这不是由于打摆子……”

  门打开了,女登记员走了出来。她显得很亲切、有礼貌,也感到很荣幸,因为她要用婚姻这条金线把两个年轻人一辈子都拴在一起,使他们获得水远欢乐的神奇的源泉。

  “请你们进来吧。”

  在走进婚姻登记处这间屋子之前,列托契金硬把自己这位夫人的棉衣拽了下来扔在门旁。

  火车车厢里又热又挤。列托契金把行李分散着塞在可以塞得下的地方。奥尔迦给他帮忙,结果反而添了乱,于是列托契金说:

  “您坐下,我自己来!”

  大包小包、箱笼什物、胶合板的箱子等等,一大堆。其中有一个胶合板的箱子特别沉,列托契金怎么也没法给它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奥尔迦哼哼着,用手掌捂着脸颊。遇到丈夫的询问的目光,她回答道:

  “牙痛。”

  他把她拉到靠近窗户那里:

  “请张开嘴……哪一颗牙痛?”奥尔迦指给他看了。“好,知道啦。您有粗线吗?”奥尔迦点点头。“我们把它拔了。这很简单。把粗线一头套在牙上,一头绑在门把上,我使劲拉门把……”

  “请不必费心啦!”她害怕地说道。

  “您看,我是想怎么能使您好受一些。”

  同一个车厢包房的、列托契金的剧院里的朋友们走了进来: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契·沃立诺夫,这是一个胖胖的(尽管给养是凭票证供应的)中年男人,还有他的妻子克拉芙吉娅,她是一个还相当年轻漂亮的女人,还可以扮演B组的女主角。

  “噢,我们在一个包房里啊!”列托契金说道,他用目光在寻找一个可以安放吉他的地方。“妇女们当然睡下铺,我和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对了,我忘了说啦,我结婚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奥尔迦……这位是克拉芙吉娅。这位是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契。”

  “瞧,这是意外的喜事!”沃立诺夫用男中音的嗓子说道。“你都不说!”

  “很高兴认识您,”克拉芙吉娅柔声细语地说。“奥尔迦……那您的父名怎么称呼?”

  “父名?……”列托契金重问了一遍并看了妻子一眼。奥尔迦立即来给他帮腔:

  “叶果洛芙娜。就叫我奥莉娅(注2)好了。”

  这段时期以来,奥尔迦·叶果洛芙娜并没有增添几分魅力和美,更何况现在她的脸上还缠着一块头巾。

  “请别看我这副样子,”她不好意思地说。“什么倒霉的事都碰上啦。牙还发炎了。”

  本来沃立诺夫夫妇可以毫不费劲地表现出对朋友的同情,但他们微笑了,流露出一种期望获得的喜悦。

  车厢的厢顶被晒得滚烫滚烫的,所有的人都热得够呛,但这并没有影响演员们的情绪,他们非常兴奋,几乎欣喜若狂了:因为前方就是莫斯科,他们可以回家去了!

  伊果尔站在走廊里,费拉托娃来到了他身边。

  “怎么样,伊果尔,祝贺你的合法婚姻!顺便说一下,那时你谈到了命运,我没想到:你说要改变命运就是指普普通通的娶妻。”费拉托娃完全是嘲讽的态度,列托契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把嘴咧得大大的,露出牙齿笑了,并两手一挥:

  “你想想,连我也没想到。”

  剧院经理从自己的包房来到走廊里,他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了:

  “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很高兴,您结婚了。一个结了婚的人很快就会理智起来的,会少做出一些轻举妄动的事情来了。”

  “谢谢您的祝贺,”列托契金继续自嘲地微笑着。“我得回自己的包房去了。新婚夫妇应该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的。”

  他没法中途不停歇地走回自己的包房去。走到高鲁别夫身边,他就停了下来。

  “祝贺你,”谢尔盖说。他的祝贺与别人不同的是:显得更诚恳一些;高鲁别夫感到很亲切,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不久前在同一座城市里结婚的。“你幸福吗?”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问题本身其实并不奇怪,但列托契金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说奇怪:“幸福吗?怎么来给幸福这两个字下定义呢?最有才智的人对幸福也有不同的解释。比如说,这个人……他说,幸福就是健康。而另一个人却证明幸福就是劳动,那么……”

  从一间包房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的、笑盈盈的漂亮女人,她跟剧团里的人毫不相干,一看到她,列托契金的神情就活跃了起来。但谢尔盖并没有发现他的这种变化,因为他正用一块小绒布在擦他那本来可以看得见东西的眼镜片。

  “你爱她吗?”他问,眼睛视而不见地望着列托契金。

  “奇怪的问题……”列托契金既不能说实话,又不愿意撒谎。再说,他的注意力被那位站在他的朋友身后的年轻女人吸引住了,他要是跟她聊天,兴趣会比跟高鲁别夫聊天更大的。

  “因为什么叫爱情?这也有不同的解释。比方说,斯丹达尔在他的《论爱情》这本书里是怎么说的呢?……”

  “我也是爱迦莉娅的,”高鲁别夫说。“不管人家说什么,爱情这事就是一见倾心嘛。是吗?”

  “当然罗,”列托契金说道,并对那位笑盈盈的漂亮女人微笑着。“如果我挑错了人,那就回到莫斯科,再离婚嘛。”

  高鲁别夫戴土了擦好的眼镜,他困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朋友。

  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契·沃立诺夫在准备“庆贺婚礼的筵席”。他把两瓶在一个小车站上买来的、有些浑浊的伏特加酒放在桌上,还让这些演员同行们从自己不多的储存物资中把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和各种能盛酒的器皿都拿出来,结果,带把的铝杯和保温杯,还有,看起来很顺眼的、正儿八经的带棱的磨玻璃杯等等都拿出来了。这些“所有可以吃的”东西主要也就是些变硬的面包,土豆和赤褐色的鲱鱼而已。

  列托契金刚从另一节车厢回来,就注意到同志们的这番忙乱。

  “你们干什么?”他冲着沃立诺夫和他的妻子问道。“是谁的生日吗?”

  沃立诺夫一下子把他拽进了包房,随即把门关上了。

  “伊果尔,你偷偷地结了婚。我们决定改变你的这种状况。我们要把经理、库切夫斯基都叫来。费拉托娃还要唱歌……”

  按照自己的习惯,列托契金经常能很快地从戏谑转为激愤,又从激愤进入沉思,此刻,他一下子就对这个让大家乐一乐的主意作出了反响:

  “这个倡议很好!非常好。我们安排一个非常好的喜庆节日!”他转身向着妻子:“我们倒真是没举行过婚礼。”

  奥尔迦因成了大家注意的中心而感到惊慌不安,列托契金向她微笑着,甚至还向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别害怕,费佳(注3),一切都是正常的。他的这位合法的、但却与他不太熟悉的夫人渐渐地不感到那么害怕了,她慢慢的平静下来,自己把捂在那颗痛得钻心的牙齿那边脸颊上的头巾取了下来,为的是别显得太丑……

  谢尔盖·高鲁别夫和他的妻子坐在靠近门的地方,有两个演员在上铺上呆着,其他人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经理和库切夫斯基晚到了一步。大家又挤了挤,给腾了个地方,总算是各有其位了。

  弗拉基米尔·米哈依洛维契把一个不大的纸包打开。

  “这是我给新婚夫妇的礼物,”他说着,从纸包里取出一件婴儿穿的“连衣裤”。这位经理拎着这件连衣裤,就象把一个小小的人展现给大家看那样。“很可能,会用得着的。”

  “一定会用得着的!”列托契金回答道,他的声音压过了大家的哄闹声。列托契金还斜睨了奥尔迦一眼,发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惊慌的神情,他就更乐了。

  大家斟酒欢饮,庆贺这对年轻人的合法婚姻。杯酒下肚,这些人的血液循环稍稍加快了,于是闹得更欢了。坐在列托契金左边的库切夫斯基低声对他说:

  “你这人真怪。你周围的那些姑娘们都很漂亮,可你选了这么个妻子……”

  列托契金也低声对着他的耳朵说:

  “姑娘们,那都是逢场作戏的,可夫人是一辈子的!”

  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契扯着嗓子喊出了一声合乎惯例的“苦啊!”(注4)他的嗓所压过了这一片哄闹声。奥尔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把背紧紧地往铺犄角里贴。

  伊果尔立即去给她解围,他吻了她一下并淘气地低声对她说:

  “忍耐一下,费佳,前方就是莫斯科!”

  这时费拉托娃说道:

  “伊果尔,弹吉他吧!”

  上铺的人把吉他递给了列托契金。他把音调准了,弹了起来,列托契金用这小小的乐器奏出了一支哀怨惆怅的曲调,这曲调和俄罗斯式的婚礼说什么也是不相称的。

  奥尔迦听着,偷偷地望着列托契金。高鲁别夫的妻子象孩子般惊讶地微微扬起了眉毛。沃立诺夫望了女子克拉芙吉娅一眼,看到夫人脸上欢乐的神情,他也高兴起来了。不一会儿,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奥尔迦感到演员真是一些不一般的人,他们有他们自己信奉的事情和崇拜的人。

  火车减缓了速度。列托契金看到一个小车站上有一个小小的集市,他向朋友们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手势,从车厢上跳了下去。

  奥尔迦来到车厢通道处,从车窗口望着列托契金。他急急忙忙地在和一个女人进行交易;那个女人要用绿葱换东西,而不愿意卖钱。列托契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把军用列车让过去之后,列托契金乘坐的那辆火车向前开动了。伊果尔发现火车挪动,拔腿就离开集市。奥尔迦一边喊着“他拉下火车啦!”一边抓起伊果尔的上衣冲到两节车厢之间的过道上。列托契金本来是可以追上火车的,但他看到奥尔迦站在车厢的踏板上,猛的一下从正在加快速度的火车上跳了下来,把探身在车窗外的沃立诺夫和高鲁别夫这两对大妇都吓坏了。列托契金用手掌捂住了脸……

  奥尔迦一动不动地躺在砾石上,她被自己的勇敢精神吓呆了。过了一会儿,她恢复了正常,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土,一瘸一痛地朝丈夫走去。

  “害人精!”他暗自说道。

  火车一拐弯就看不见了,他们默默无言、蹒跚地朝着平房建筑的小车站走过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生气的样子,于是她也绷紧着脸。

  “您在这儿等着!”他指指泥土站台上的一张长条凳。“我去找值班的。”

  “您把这拿去吧!”

  他拿起上衣,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进车站的建筑物去了。奥尔迦一边等着丈夫,一边曲着一条腿,单只脚跳着挪动着步子,由于感到疼痛稍稍皱起了双眉。

  列托契金很快就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陪着他一起来,这个姑娘长着一双细细的眼睛,颧骨高高的,样子还可爱,就是过分严肃了。她双手端着枪。

  “他是个什么人啊?”这个哈萨克姑娘问奥尔迦。

  哈萨克姑娘的严厉的神情中还流露出觉得自己履行职责很不错的一种感觉。奥尔迦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身份证。

  “他是我丈夫。那儿写着呢。”

  哈萨克姑娘翻阅着身份证,列托契金从她手中接过了枪,好让这位持枪押解他来的人更方便地查看身份证。

  “这儿写着,您嫁给了列托契金,那什么地方能证明列托契金是个什么人呢?”奥尔迦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年轻人连证件也没有。”

  他们周围聚集了一小群人:车站上的工作人员,滞留在这个站上的旅客们,从附近的村镇来这里的人们,他们大都是些妇女与儿童。列托契金对他们说:

  “没什么新鲜事。你们以为这儿抓住一个奸细了吗!这里哪儿有奸细啊?你们快走吧!”

  哈萨克姑娘没有立即从列托契金手中把枪拿过来,所以有一段时间叫人弄不明白:究竟是谁押送谁。此刻,哈萨克姑娘又把列托契金带回车站的那幢房子去了。

  剩下了奥尔迦一个人,她又沿着来车站时的路线往回走,寻找着证件。要知道她当时把这件上衣抓来,为的就是让丈夫不至于没有身份证和食品供应卡……

  军人证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它是红色的,立即能引起注意。身份证也飞落在不远的地方。但由于当时开动着的火车风驰电掣般的疾行,食品供应卡和钱币飞得四面八方都有,奥尔迦只能见到什么拣什么。

  奥尔迦又走回到车站,找到了车站值班员的那间屋子。值班员正扯着嗓子冲着电话筒大声嚷嚷:

  “阿克丘宾斯克吗?我要阿克丘宾斯克!”

  列托契金在和这个傲慢的哈萨克姑娘谈话时,曾一个劲儿地想讨好她,但却无济于事。这时,只见奥尔迦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跟前,把一些证件展现在值班员面前:

  “瞧,这是从上衣口袋里掉出来的。”

  值班员是个年过半百的人,看来他已经不适宜在作战部队里供职了,于是就从事检验军人证的工作。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你们的谈话,”奥尔迦说道,把钱和食品供应卡等递给了列托契金。

  值班员仔细地看过证件之后,说道:

  “证件都对。您看,您延期入伍的期限再过一个半月就到了。”

  “这我知道,”列托契金回答道。“我们发愁的是:现在怎么到莫斯科去。”

  “火车不在这里停。我看你们可以步行到枢纽站去。”

  “远吗?”

  “三十公里。要是以行军速度走的话,晚上可以到了。”

  列托契金看了持枪的姑娘一眼,夸张地吁了一口气:

  “象这样严厉的姑娘我还没见过呢。”

  这一回哈萨克姑娘笑了。

  “难道我还能以行军速度走路,”奥尔迦说。

  “哪怕是以爬行侦察兵的速度吧,反正得走到那里。”列托契金向哈萨克姑娘挥了一下手,朝着门走去。

  到了站台上,奥尔迦胆怯地问道:

  “能不能弄一匹马或者一头小毛驴来呢?”

  在列托契金看来,这个问题很愚蠢,所以他根本不予回答。他在思考:她也得靠他的食品供应卡生活,想到这里,他立即找商店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面包和“带馅的方枕头形”的糖果,这些东西都用一块手帕包着。奥尔迦把系在脖子上的一条三角头巾取了下来,然后把自己的那份微少的食品挪到了头巾上,再用两个手指头拎着那条手帕还给列托契金。

  “走吧,”列托契金一本正经地说。

  起先他没有看见这位妻子走路一瘸一瘸的,很快他就发现了,于是就站住了。

  “您那只脚怎么啦?”

  “不知道。”

  “来,坐下!”

  奥尔迦在被太阳晒枯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列托契金煞有介事地在她的脚上摸来摸去。当他的手碰到她脚后跟的那根筋时,她就大声地叫了起来。

  “是扭伤,”列托契金发愁地得出结论。

  “能不能向他们借辆检道车?”

  从他的目光中,奥尔迦明白,她这个问题不必提。列托契金离开她去想办法了,而且很久没有回来。

  列托契金回来的时候推着一辆古老的四轮小推车,车上的十字形金属把手牢牢地焊接在前面两个轮子的轴上,手推车的车板不大,是用经过滚压的木板制成的,上面还铺着麻袋。

  “坐上去。”

  “您这是干什么啊?!”

  “别罗唆啦!”

  他这一声吆喝把她吓住了。她只好驯服地坐到小推车上去……

  不能说,奥尔迦坐在车上很舒服,当手推车走在平坦的、压出来的道路上时,一切都还好。渐渐地,小车沿着丘陵地蜿蜒向上爬坡时,奥尔迦要使足了劲儿,才不致于从车板上掉下来。小推车下坡时,行车的速度加快,列托契金倒省劲儿了,奥尔迦却更不舒服了。她感到这种形式的运输工具没有按上弹簧是严重的错误。

  他们走的路是与铁路路基平行的。列托契金精力充沛地推着车,根本不去注意那些稀稀落落的过路人。他们有时也停下来,环顾一下四周。一辆看起来样子很不一般的火车越过了他们驶向前方。在宽阔的车窗玻璃后面可以看到孩子们的脸,有几节车厢里,还拴着绳子晾起了衣服。

  “噢,”奥尔迦高兴地喊道,她已经忘记了疲劳,“快看,莫斯科地铁的列车开回家去罗!”

  她喜悦的情绪没有使列托契金受到影响。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推着小车也不那么精神抖擞的了:车子歪斜了,一个车轮摇晃起来了。

  ……太阳落下来了。他们坐在草原上的小河边的堤岸上吃着面包。

  “小推车坏了倒也好,”奥尔迦说。“要不,您推起来很累,可坐在上面也并不轻松。”

  “我们下一段路怎么走,您是怎么想的呢?”

  奥尔迦思索起来。

  “我怎么也想不出来,您呢?”

  “我也想不出来。”

  列托契金的目光望着前方的一个什么地方。忽然他的脸开朗了起来。他跑到损坏的小推车旁边,从车板上抓起一个麻袋,仔细地查看着……

  ……现在列托契金稍稍弯着身子在走着,他背上背的东西使所有路遇的人都感到惊讶。奥尔迦的头从他背上的麻袋里伸了出来。迎面走来的一个蒙古脸型的女人见了他们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儿子,按照东方人的习俗,她把孩子绑在背上。奥尔迦和这个三岁的蒙古小孩对视了一下,他们又都各走各的路了。

  “您知道吗,这好象还比坐在小推车上舒服些呢,”奥尔迦说。“您怎么看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看法,”伊果尔回答道,他擦了擦前额上的汗。

  太阳变得火红火红,显得越来越大,渐渐地接近了地平线。

  “两小时以前,我还等着疟疾发作的,结果您看,没发作,”奥尔迦说道,她为疾病发作的时间被打乱而感到惊讶。“看来,神经受到震荡,反倒帮了忙了。”

  “看来您应当经常从全速开动着的火车上往下跳。”

  “那您就老得背我走啦。”

  ……他们走到车站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他们看到了光线微弱的路灯,停在备用线路上的火车和车站上的建筑物等。

  伊果尔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奥尔迦放了下来,累得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了。

  “可怜的人,您累得胳博不是胳膊,腿不是腿了吧。”奥尔迦把沾在身土的麻袋上的土抖抖干净,在丈夫身旁坐了下来。列托契金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

  “家庭生活也不是轻松的事啊。”

  “您说说,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要从火车上跳下来呢?”他接着又说。

  她皱着眉,凝神思考着。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试图真实地回答:

  “要是您穿着上衣,我可能就不跳下来了。可您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供应卡。”

  “您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我们的经理和行政领导人会关心我的。”

  “我不明白……”她困惑地望了他一眼。“照您看来,我就应该是对人漠不关心的?”

  天幕上又出现了新的星辰。这些星星显得格外灿烂,它们不合常规地、散散落落地分布在夜空中。列托契金环视着寂静的天空。寂静中仿佛让人听到了一阵从广漠而神秘的宇宙飘来的音乐,在那里,没有终极,也没有开端;生与死的界限是无形的、不可分的;生存是短暂的,也是水恒的;瞬息的爱情的火花熄灭了,又会重新燃起……

  “上次您没有回答我,您爸爸在哪儿?”

  奥尔迦在察看自己的脚,她用手指摸摸稍微有点肿的脚掌。

  “牺牲在沃尔霍夫战线了。”

  “那妈妈呢?”

  “在接到爸爸的死亡通知书之后不久也死了。”

  他的慢条斯理、好奇的问询和她的郁郁寡欢的回答显得很不和谐。

  “您的爸爸在哪个部队呆过?”

  “前线侦察队。他是个语言学家。德语很好。”

  列托契金还象原先那样仰天躺着,把手掌放在后脑勺下。

  “这样的人应该活下去的。”

  “可是他不在了。”她的目光己不那么和善了。“您需要进行这样的谈话吗?我不需要。您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啊?”

  他站了起来,态度友好地说:

  “别生气,我应当知道,我和什么人结婚了。”

  “那最好把您自己弄弄清楚,”她微笑着。“我也不妨了解一下丈夫。您有过几个妻子?离过几次婚啊?”

  他们之间刚才形成的紧张空气消散了。

  “说来也怪,在您之前,我既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

  “的确很奇怪。”

  “要是以合法婚姻来计算的话,这是第一次。不合法的结合有过。下面就是平淡无奇的履历了。我1939年毕业于戏剧学院。随后就进了剧团。演过很多角色……”

  她打断了他:

  “快看!这是我们的那趟列车!”

  他迅速地跳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

  “是的!是它!简直是奇迹!”

  车厢里的人都睡了。奥尔迦费劲地走到自己的铺位前,躺了下来,立即就睡着了。列托契金爬到了上铺,一不小心把沃立诺夫弄醒了。

  “是你?!”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妻子还活着吗?”

  “还活着。”

  “可真是引起了一片惊慌啊!我们给那个小车站打了电话,说你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好吧,睡吧。”

  “我们以为你已经成了鳏夫了。”

  “干嘛要着急成为鳏夫啊……”伊果尔说道,他己经快入睡了。“我们的婚礼还没举行完呢。”

  莫斯科。喀山车站的站台。站台上的人已经走空了,就剩下这对年轻夫妇两个人了。列托契金看看这一大堆箱笼什物和大包小包,简直难以想象,怎么才能把这一大堆东西弄回家去。

  “搬运工人为什么不来啊?”奥尔迦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不明白……”

  “他们在前线呢。”

  奥尔迦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大堆他们的共同财产,皱着双眉思索起来。

  “您知道吗,”她沉思地说,“到我那儿可以坐地铁!”

  她的生活知识如此贫乏引起了他的讪笑:

  “还带着这样的行李?您那些箱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啊?”

  “书。”

  “您这是干什么啊?”列托契金差点儿没喊起来,但他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不过,反正也都无所谓了。我再稍稍熬一熬,也就熬到头了。”

  “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谢谢您。现在我自己能走到家啦。”

  “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我把您送到你们家,然后我们的家庭生活可以宣告结束了。”

  他们是坐卡车走的。奥尔迦坐在司机驾驶室里,她四处张望,不时地对着熟悉的街道微笑,她的丈夫坐在车帮上轻轻摇晃着。

  车子停了下来。列托契金从车帮上跳下来,了解停车的原因。奥尔迦看到一些颓垣断壁的房屋,虽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截住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问道:

  “四号楼是曾经在这里的吗……”

  “它现在也还在啊,”这个女人说道,“但已成了这个样子了。炸弹炸的。”

  列托契金走到卡车司机身边:

  “朋友,等一等!发生了非常事件啦,你看。”

  “我们坐车到我的姨妈家里去吧,”奥尔迦说,“她一个人,她的那间屋子很大。”

  ……奥尔迦已经笑不起来了。司机加快了车速,列托契金这才发现车厢里还有一个金属的空桶,现在它开始到处滚动,一会儿撞在车帮的这一侧,一会儿又撞在那一侧……

  他们到了奥尔迦姨妈的住处。列托契金向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稍候,随即就和奥尔迦一起走向她姨妈住的那套房子里去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给开了门。

  “我是玛丽娅·伊凡诺芙娜·卡琳基娜的外甥女,”奥尔迦自我介绍道。“她在家吗?”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她在思考怎么回答更好。

  “她不住在这儿啦。”

  “那她住在哪儿啊?”奥尔迦完全不知所措地问道。

  “德国人在莫斯科附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去挖战壕……”

  “那怎么啦?”

  “德国人向他们扫射来着。她就没有再回来。她的那间屋子现在住着一个在战争中残废的军官。”

  ……他们站在卡车旁边。司机发急了:

  “那还怎么办呢?!”

  “再等一等,”列托契金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并同样心平气和地转身对奥尔迦说:“这么办吧,亲爱的夫人,只有一条路了,到我那儿去。”

  “我不到您那儿去!”她果断而迅速地回答道,“这太麻烦您啦!”

  “别说蠢话。我累了,您也累了。”

  “我不累!”奥尔迦激动起来了。“要是房子被炸了,总得有什么地方让我去住吧。我到房管处去!”

  “什么房管处啊?!”列托契金大声喊起来。“都晚上七点钟了!快上车吧!”

  “别管我啦!”

  “跟您说,快来,快上车!鬼让我跟您打上交道啦!”他拽住奥尔迦的手,把她拉到卡车前。“叫您做什么您就做什么!”她使足了劲儿要跑开去。“要是我在那里,您会感到不方便,我可以到我姐姐家去住。”

  他扶她进了卡车的司机室,因怕她中途跳下车,自己也挨着她坐下了,还搂着她的肩。

  列托契金先把她的和自己的东西从车帮上卸了下来,然后又把它们搬到四层楼上。奥尔迦默默无言地协助着他,她已经有点哆嗦了。只需要最后再努一把力了:打开房门,把所有的东西从走廊挪进屋子里。

  “要是细想起来,他们是愚蠢的。”列托契金说道。

  “您这是在说谁啊?”

  “那些当丈夫的呗。这简直是在服苦役啊!”

  “您不会服一辈子苦役的。”

  “全靠这样想,才使我感到有点安慰。”

  他的这间屋子又小又挤。窄窄的一张床,一个没有书的书架,五斗柜,盖着一层土的书桌;唯一的一扇窗子的玻璃上贴着好多纸条条。更确切地说,其中有一块玻璃已经打掉了,镶嵌了一块胶合板在那里。由于屋子里堆满了那些令列托契金讨厌的箱笼什物、大包小包和胶合板箱子等等,房子的空间更窄小了,在屋子里走动也变得更困难了。

  这两个累得精疲力尽的人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会儿了。他坐在箱子上,她先把落在维也纳式的椅子上的尘土吹了吹便也坐下了。

  在敞开着的房门口出现了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太太,由于衰老和营养不良,两个人都显得干瘦干瘦的。他们俩同时说话,互相打搅又互相帮腔:

  “伊果尔,回来啦!欢迎你回来,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我们一看,你的房门开着……我们想这是怎么回事儿?……哦,这是我们的邻居回来啦!我们都是邻居啊。”

  列托契金向他们挥挥手,说了一些表示问候的话。

  “这是什么人啊?”老太太用手指点了一下奥尔迦。

  “什么人,什么人……”列托契金嘟嘟囔囔地说。“是我的妻子!”

  “好,你瞧,都己经结婚啦!”老头子高兴了起来,虽然这个新娘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漂亮。“请接受我们的祝贺!”

  “是啊,”老太太说。“你也逛荡得够啦!该好好过日子啦。”

  “结婚很久了吗?”老头子感兴趣地问。

  “刚刚结婚。”

  “好吧,你们休息吧,不打搅你们了。”

  一对老人走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上了。

  “我们到厨房里去吧,我给您看看,哪一张是我的桌子。”伊果尔显得有点疲劳地说。

  奥尔返费劲地跟在他后面走着。厨房本来还算宽敞,可现在放着四张桌子,四个垃圾桶,四个洗衣盆,还有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厨房用具,这许多东西一放,就显得挤了。

  “这是我的煤油炉子。这些是炉子上的零件。这是煤油桶。这儿是垃圾桶。这只锅……好象也是我的。这些板架可以放餐具。扫帚到哪儿去啦……好吧,您放心大胆地进来好了。厨房是公用的。这就是说,也是您的。”

  突然她眼睛望着门,低声说道:

  “我明白,您和我在一起是受罪。过一两天我出去找个工作,那儿会给我集体宿舍住的,您别操心啦。”

  “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她已经知道,每当他要说一些实质性问题时,他总要连续三次重复地说这三个字的,这都成了他的习惯了。“难道我能把您扔在大街上?到这儿来。”列托契金打开浴室的门。“这是浴室。大家公用的。热水可以用柴禾烧。劈柴在板棚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我走的时候,那里还有一大垛劈柴呢。”

  他们回到了屋子里。这时天色已经暗了。

  “防空窗帘还没有。我来想想办法。”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睡衣来,又把穿破的内衣扔到了一边去。

  “我姐姐有两间屋子。房间很小,但好在是两间。”

  “她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

  “那您把这个箱子给她带去。”奥尔迦指给他看是哪一个箱子。“那里面是柿子。这柿子还没有熟,但再过三星期就会变软的。”

  他看了一眼箱子,遵命地说:

  “好,我带去。”

  “姐姐住在什么地方?”

  “在伊兹马伊洛夫区。”

  “她那里还好吧!”

  “不知道,现在莫斯科还有没有军人巡逻队。”

  “不管怎么说,电车已经没有了。”奥尔迦望着漆黑的天空,说道。

  早上,这套单元房子里最早醒来的是那对老夫妇。老太太一出房门就看到走廊里堆满了各种破烂东西:拆卸开的生锈的自行车,儿童推车;三条腿的旧圈椅;铝制的洗衣盆;一捆捆的旧书……老太太把丈夫从屋子里叫了出来,他们两个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一派从未有过的混乱景象。随后他们把视线挪到了阁楼上,原来这一堆破烂就是从阁楼上扔出来的,他们看到一双光着的脚伸在外面。列托契金在阁楼上睡着。

  “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啦,”老太太嘟嘟嚷囔地说,“刚刚结婚,就分开住了。”

  列托契金本来想跟姐姐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跟她解释:为什么他结了婚,却并没有真正的妻子。关于这一切最好什么也别说……

  “外甥女在哪儿呢?”他问。

  “在学校里。”

  “等一等……”伊果尔把一个很重的背包从走廊里拎进屋子来。“这是柿子。现在还是硬的,但再过三星期……”

  “这可真是太感谢了。”

  “还有,她让我把整箱的柿子都拿来。”

  “这个她,是谁啊?”

  “这是……”伊果尔全神贯注地说。“一个女房东,我曾经租过她的房子住……这是在撤退到后方的时候。”

  “那也替我谢谢她。看来,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是啊,还不错。甚至还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哦,姐姐,你不反对我在你这里住个把星期吗?”

  “你要求的是什么啊!出了什么事啦?”姐姐突然担忧起来。

  “我的屋子里……那里现在……正在修理。”

  “怎么赶上现在这个时候。”姐姐虚惊了一场。“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呢,现在住房的问题可了不得。有的人回来了,可他的房子别人住进去了。你打官司也撵不走他。”

  “哦,都已经打起官司来了,”列托契金嘟嘟囔囔地说。“你丈夫来信吗?”

  姐姐从一个古老而又笨重的大酒柜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来,并从那里找出几封信来。

  “你读读吧。又进医院了。”

  “第二次受伤了?严重吗?”

  “情况不太好,”她闷闷不乐地回答道。“谢天谢地,但愿你别去打仗。”

  列托契金感到自己的呼吸开始不均匀了:原来姐姐祈求上帝是为了让她的弟弟别去打仗;在她看来,不去打仗就是男人的福气……

  在剧院的休息厅里,沃立诺夫夫妇仔细地在观看挂在那里的演员的照片,并因为那里没有自己的照片而感到很伤心。特别不满意的是克拉芙吉娅:她看到费拉托娃的照片挂在中间,而她,沃立诺娃……

  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契一见到列托契金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就特别高兴,因为他有机会哪怕暂时逃避开妻子怒气冲冲的叨叨了。

  “啊,你今天很高兴啊!”

  “这是有原因的,”列托契金回答道。“事情都是按我的计划进行的。”

  “妻子怎么样?”克拉芙吉娅问道。

  “很好。她正在变得好起来,”伊果尔想要找一些在这种情况下适用的字眼儿。“她啊,可以说从性格来说……在任何情况下……”

  “你们在哪儿住?在你那里还是在她那里?”

  “她在我那里住。我在伊兹马伊洛夫区的姐姐家里住。”

  他一说完,就朝着通向后台的门走去了。让沃立诺夫夫妇留在那里去为他刚才的回答而感到惊讶,感到困惑莫解吧。

  列托契金肩上背着一个背包,一步蹦过好几个台阶地登上了四楼。他气喘吁吁地敲了门,走进屋子。

  “您好!”

  “您可以经常来看看生病的妻子。”

  奥尔迦脸上缠着的布带没有了,小伤口上贴着的膏药也拿下来了,露出了姑娘的纤细的脖子。

  “看样子您不是病得那么厉害了。”

  “我要尽量好得快一些。疟疾退下去了,牙治好了,小伤口也快没有了。”

  她的快乐而友好的声音也使伊果尔听起来很悦耳,他为此感到惊讶。

  “您似乎……变得漂亮了。”

  奥尔迦不好意思地微笑了。

  伊果尔解开背包,从包里把食品取出来。

  “我对不起您,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可我忘啦您没有食品供应卡,您都快饿死了吧。”

  “您看,我死不了。我用一件上衣换了面包吃。”

  他双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她望着他那件破旧的上衣。

  “这是您的供应卡。这个月两天已经过去了,现在一下子给您提取了一天的食品。”

  她把视线挪到了食品上,只见有一个大大的黑面包,还有卷成圈儿的灌肠,包在破报纸里的鲱鱼,以及糖。

  “这是给我的吗?”

  “您是妻子。现在是家庭主妇,受人抚养的。”

  “终于搞清楚了我是什么人。”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真是这个身份吗?”她立即就高兴地说了起来:“太好啦!我太想吃东西啦。我去煮茶吧。”

  她跳起来,朝着门跑去。

  “等等,等等,等等!”他看了一下表。“喝茶费时间。”

  “很遗憾,”奥尔迦吁了一口气。“本想给您安排一顿‘家常’饭的。”

  她登上窗台,去把防空窗帘放下来,他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她的腿。屋子里暗下来了。

  “等一等,我把灯打开,要不该跌跌碰碰了。”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屋子。

  从窗台上下来后,她果断地、以少有的坚决态度说道:

  “伊果尔·尼柯拉耶维契,我一直在等您,您来了,我很高兴。我们该离婚了,而且应该尽可能快点解决。他们不给我住所。原因很简单:我已经结婚了,丈夫那里有住的地方。我要求去工作也有困难。好不容易才让我填了一张表。明天请您一起到户籍登记处去吧。”

  “好的,明天吗?”他想了一下明天都有些什么事。“要不,后天吧。”

  “请不要拖很长的时间。”

  “当然罗。离婚也是我所关心的。修理房子也总得有个结束的日子啊(注5)。”

  她眨巴着眼睛表示困惑不解。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我想说,这桩婚事也折腾得够了。”

  “而且应该越快解决越好。”

  “最好这样:把您的身份证给我,我一个人全给办了。”

  她找出了身份证,他把它放到了口袋里。

  “我过三天来。”

  “最好能早点来。您的衬衣脏了,上衣的肩下边都开线了。”

  “是吗?”他抬起胳膊,斜着眼睛往腋下看。“姐姐会给缝的。”

  “您有妻子啊。”

  “妻子是假的,姐姐可是真的。再说从明天起,您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了。”

  她把五斗柜的最上面一个抽屉拉了出来。

  “现在我是个妻子,我还来得及为您做点什么。这里有您的干净衣服。”

  “啊,你啊!……我还以为您是个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呢。”

  “为什么?”

  “要是您不反对的话,我换衬衣了。”

  她转过身去。

  “谢谢,奥尔迦·叶果洛芙娜!”

  他把脏衬衫往屋子的一个犄角一扔,说了声“再见!”就朝门口走去,但很快他又果断地走回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象是呆了那样。奥尔迦惊慌起来:

  “您出了什么事啦?”

  “我们剧院来了一个新的艺术指导。现在把两个话剧的角色都分派下来了。两个戏里我都演主角。”

  “这使您感到委屈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望着墙壁,随后问道:

  “什么叫做有理智?您是怎么理解的?”

  “和大家一样。理智,它的目的就是谋福利。”

  “谁的福利?”

  她略微思索了一会儿:

  “大家的。大家的福利。”

  他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用一个手指头碰碰她的前额:

  “对的。您很聪明。”

  她没有不好意思地谛视着他的眼睛:

  “肯定有什么事情在使您感到不安。”

  他又一次亲切地把手指贴在她的头上:

  “恢复健康了。您变漂亮了,也愉快些了……”伊果尔本想再说一些什么的,但最后只说了一句:“再见。”

  这问屋子的一面墙对着楼梯。可以听得见列托契金的鞋掌如何迅速地从楼梯梯级上逐级走下去的声音。奥尔迦关了灯,走到窗口,掀起了防空窗帘的一角……当列托契金消失在拱门那里的时候,她又喀嚓一声把灯打开了。列托契金的关于理智的那番谈话使她感到奇怪。她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谢尔盖·高鲁别夫正坐在房顶下的一堆沙子上,用手电筒照着在看书。他戴着的那副镶着加厚玻璃的眼镜闪闪地在发光。听到有人沿着楼梯走上顶楼来了。谢尔盖把手电筒往顶楼的入口处照,看见了列托契金。

  “你怎么啦?”

  “正发愁呢,高鲁别夫老弟。我来跟你聊聊。”

  “你有什么好愁的呢!……”谢尔盖合上了书,用手电筒给列托契金照着脚下,等列托契金爬上了沙滩,他把手电筒关了。伊果尔从一扇半圆形的天窗望出去:天空布满了星星,显得格外的宁静。

  “这里是我值班的一个点。上次一个炸弹炸毁季米梁赞夫纪念碑的时候,我就站在这儿……还有二个炸弹在离剧院不远的地方爆炸了。”

  “现在空袭少了,他们顾不上了。”高鲁别夫重又打开了手电筒,照了一下列托契金的脸。“你的确心情忧郁……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我也说不清楚。”列托契金在沙滩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你知道,这多么令人感到奇怪啊?我不能对她说这个。”

  “什么‘这个’啊?”

  列托契金没有明确地回答。

  “她身上好象有点什么。”

  “谁身上啊?”

  “我说的是奥尔迦啊。”

  “是关于你的妻子?”高鲁别夫感到惊讶。

  “她使我感到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列托契金望着有点发亮的半圆形窗口,但看不见星星。“她是不善于适应的,那又怎么呢……但她恰恰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对不起,我不明白……谁能成为好妻子啊?”

  “我的妻子啊。现在的情况又决定我们应当离婚。”

  “你这是怎么啦?!”高鲁别夫差点没有喊起来。“难道可以这样吗?你是个男人!你应当变得聪明些,有耐性一些……为了保留一个家庭可以放弃很多东西,甚至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东西我是不能放弃的。”

  列托契金站了起来,朝顶楼的入口处走去,他开始沿着梯子往下走了。高鲁别夫可是忙乱起来了,他想要开导开导这位朋友:

  “我不明白……婚礼过后才一个月吗!……一般总是这样……一个人先考虑应当怎么做,然后才去做。”

  “我的情况就不一样。”列托契金站在楼梯上。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和头。“我是先做了,然后再考虑应当做什么。”

  克拉芙吉娅·别特洛芙哪·索洛维约娃的办公室不大,她坐在安乐椅上不用起身,就可以拿到任何一份卷宗。每一个到干部处来的人,她都要提高嗓门跟他说话。如果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怀疑,例如,调查表中有什么地方使她感到可疑,那么谈话的声所就会变轻,就会有长时间的停歇,并会提出一些经过周密思考的、意味深长的问题来……她大声嚷嚷的时候,还是好的。

  “列托契金!”伊果尔刚刚推开她那间办公室的门,她就提高了嗓门喊道。“你的军人证呢?”

  “在我这里,克拉芙吉娅·别特洛芙娜。”

  “这是怎么回事儿?别人的军人证都在这里,可你的不在。”

  “克拉芙吉娅·别特洛芙娜。我不需要推迟入伍了。我要走了。”

  她的活跃的手势缓慢下来了,两只手平稳地放到了桌子上。”

  “要上前线了。”

  “还能去哪儿啊。”

  她的严厉遇到了使她感到生疏的阻力。

  “早先为什么不说。”

  “我不好意思承认我改变主意了。”

  克拉芙吉娅·别特洛芙娜现在已经不是在端详列托契金了,而是在注视人工大理石制成的厚实的笔具了。

  “有人说,我这样做是不理智的。”

  “你做得对,伊果尔。”她轻声地说。

  费拉托娃来找经理,这一次,她不象往常那样,总是带着有点故意装出来的激情。她象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都没有心思装模作样了。

  “您为什么放列托契金走?”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的上帝啊!”费拉托娃在圈手椅上坐了下来。

  “他早就谈过这个问题了。可我两次都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我们失去了一个什么样的演员啊!……”

  库切夫斯基走进办公室来了。他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马上就发作起来了:

  “我想要弄清楚:我什么地方错了?把我也扯到《等着我》这出戏里来了,这是为什么?”

  “列托契金不能演这出戏了。”

  “那怎么,我就应当替他演?!”经理默默地为库切夫斯基的失志而感到惊讶,而库切夫斯基仍然压着嗓子,但却固执地继续说道:“第二点,为什么演员柯马洛夫不替我演《俄罗斯人》这出戏?”

  “他不愿意。他说了:我为什么要替库切夫斯基演?”

  “他敢这样说?”库切夫斯基气得用最大的嗓门说,但他看到了费拉托娃的嘲讽的目光,又立即改用较平静的声音说道:“您放纵列托契金。把他从很多出戏中撤出来了,这是为什么?”

  “您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库切夫斯基回答道,并且还按照自己的想象,推测道:“他干出……什么事情来了吧?”

  “最好是说,他表现很突出。”

  库切夫斯基霎时间仿佛得到了安慰。

  “是啊,他会做出这样一些,比方说,我脑子里根本就想不到的事情来的。”

  “正是这样。”经理冷冷地证实道。

  “听着,库切夫斯基!”一直没有参予他们的谈话的费拉托娃激怒起来了。“你……”叶芙盖妮娅·阿列克赛耶芙娜本来打算大声骂几句的,但她忍住了。

  库切夫斯基的视线从费拉托姓走出去的那扇门那里又转向了经理:

  “我不明白她。”

  “让我们归结为一句话来说吧,她倒是理解你的。”

  “昨天我等了丈夫了,”奥尔迦愉快地说,并立即自己改正了:“当然喽,是过去的丈夫。”

  “昨天没能来得了,太忙了。”

  他四处看看,发现一盏有绿灯罩的台灯给这间屋子增添了家庭的舒适感。

  “书好象多一些了,”他说。

  “昨天我到姨妈住的那所房子去了。我想去了解一下,有没有关于姨妈的消息。住在那里的人说:把您姨妈的东西拿走吧。我把这些东西拿到哪儿去啊?于是我就把台灯和有些书拿来了。”

  “您的健康情况怎么样?”

  “很好。可以不夸张地说:很好!完全恢复健康了。”

  “你的脸颊上也有了红晕了。”

  “多有意思,”她笑了。“现在,当我们要离婚的时候,您倒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我来了。”

  “我们最好是互相称呼‘你’。妻子与丈夫之间一般说话都用‘你’。不是还没有离婚嘛。还没来得及嘛。叫一些情况给打搅了。”

  “什么样的情况?”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各种各样的,”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这可不好了。太不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在妨碍我们离婚?”

  “你看,第一……连个申请书都没有。总得有个书面的离婚协议吧。”

  “那现在就来写吧。”

  她拿了一张纸和一枝变色铅笔。

  “怎么写?”

  他没有料到她如此果断,他倒反而踌躇起来了。

  “好吧,那怎么写呢?……就写:

  《合法婚姻》影评(五):合法婚姻 没法爱

  “奥丽雅,你今晚值班到几点?”

  “一直到十点钟。”

  “下班后马上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奥丽雅低头,会意而羞涩的笑。

  伊戈尔回到家,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反复试验:仰卧在里面,占了大半个床,奥丽雅没地方了;侧卧在里面,太不得劲;在床外侧搭两个凳子放上枕头,试着躺一下,哐~掉下来……

  伊戈尔两天后就要上前线,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夜晚--也许是最后一个。

  敲门声,伊戈尔开门,邻居老夫妇进来,递上军令,脸上挂满了深切的怜悯:“伊戈尔,他们白天来通知你明天出发,你不在。”

  伊戈尔拿起军令一看,啊,命令提前了,明天早上七点就要出发!

  猛抬头,时钟指向九点,没关系,还有时间,还有。

  奥丽雅坐在护士长对面。

  “奥丽雅,今夜你还是要值班。”

  “可是,我丈夫要上前线了,请替我想想……”

  “不是还有两天吗?你替XX想想,接到那样的通知书……那是谁都不愿意接到的……”

  “……”奥丽雅犹豫。

  “你只要值班到明天早上。他会理解的,这也是没办法啊。”

  “好吧。”奥丽雅终于同意了:“唉,我连回家告诉他的时间都没有了啊。”

  夜深了,伊戈尔坐在桌边。

  绝望的等。

  伊戈尔出现在奥丽雅面前。

  “你来了?!”

  “命令提前了,现在就要出发!”

  “啊?可是我还在值班啊。”

  “你能送送我吗?”

  奥丽雅抓了一件衣服,胡乱跑了出去。

  天亮了,很冷,伊戈尔紧紧搂着奥丽雅,奥丽雅脚步踉跄,抖成一团。

  无轨电车呼啸而来,画面外传来坦克的履带声和大炮的轰鸣声,两人狂乱地拥吻着--终于,伊戈尔轻轻松开心爱的姑娘,跳上无轨电车。

  奥丽雅满是泪痕。

  ……

  伊戈尔于1944年在明斯克近郊阵亡。

  合法婚姻,没法爱,他们连一夜的时间都没有,没有。

  《合法婚姻》影评(六):我来给你讲这个电影

  这是莫斯科电影制片厂一九八五年的作品,讲的是卫国战争时期的故事。

  伊戈尔是个舞台演员,当战火烧进莫斯科,他随剧团到了乌兹。在那儿他偶然遇到一个也从莫斯科疏散过来的少女奥丽迦。这姑娘患了疟疾,发作时身上一忽儿冷一忽儿热。乌兹的环境不利,她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她原是音乐教师(这个年月谁会聘音乐教师?),父亲是语言学家,死在战壕里,母亲也死了。她想回莫斯科的家,但没有许可证,没有许可证就不能进莫斯科。

  伊戈尔想帮她,当他听说一个有许可证的人能带妻子一同回莫斯科时,他立刻去找奥丽迦,强拉她去跟他办了结婚登记。奥丽迦不愿这样做。哦,要说起来,她几乎是爱他的。她早就认识他,爱看他的演出。他那么善良,常来探望这个素不相识的可怜的女人,还给她带来珍贵的奎宁。

  但是,“伊戈尔,请不要这样做,这是欺骗。”

  “这不是欺骗,这是合法婚姻。请不用担心,一到莫斯科我们就离婚。”奥丽迦低下了头,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安慰人。

  伊戈尔性格开朗,喜欢漂亮女人,甚至在办理结婚登记的时候,他还对女公务员挤眼睛。他不能看着奥丽迦那样孤独可怜,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漂亮。她怕冷,成天裹着一件又脏又破的棉大衣;脸被虫咬了,肿了起来,用一块布绕过下巴和头顶。她眼睛富有感情,有些忧伤;爱微笑,笑起来挺美的。

  伊戈尔有过几次“不合法的婚姻”,但没爱过。他结婚的消息伤了好几个女人的心。

  在回莫斯科的途中,发生了一个意外。

  伊戈尔下火车去买甜瓜。他问卖瓜的女人,“多少钱?”“不要钱,我要东西。”“给你一盒火柴。”“不,要两盒。”“我只有一盒。”“不行,要两盒。”

  火车缓缓开动了,车下的乘客纷纷跑回去攀上车。伊戈尔对买甜瓜的女人说,“火车开了,我不要了。”“哦不,你还是要吧。”“那好,给你一盒火柴。”“不行,我要两盒。”

  火车加快了,伊戈尔把火柴塞到那女人手里,“瓜我不要了,这个也给你。”他向火车追过去,看到剧团同事们焦急地朝他招手。这时另一列火车开过来,挡住了去路,等这列火车开过去,他要乘的车已经走远了。可他看见奥丽迦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她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他的上衣。

  伊戈尔很生气。她不懂事吗?她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车上吗?这下好了,他不得不想办法把两个人都弄回莫斯科,其中一个还是病人。

  他带奥丽迦回到车站,让她坐在长椅上等着,他去找站里的人。“你的上衣……”奥丽迦说。“你留着吧。”伊戈尔没有掩饰生硬的口气。

  奥丽迦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很懊恼,哦,她总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伊戈尔甚至没问过她为什么从车上跳下来。她经过剧烈运动感到很不舒服,一只脚踝也肿起来了。

  伊戈尔同一个背着步枪的漂亮的女士兵一起回来,士兵对奥丽迦说,“他是你什么人?”“他是我的丈夫。”“证件?”

  奥丽迦先把伊戈尔的上衣交给他,又从身上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士兵。伊戈尔却没从上衣里找到证件,他只好说,“我的证件不在身上。”士兵立即用枪指着他,他发现这不是在开玩笑,举起双手,被带走了。

  奥丽迦着急坏了,跑回跳下车的地方,幸好,她找到了她从车上跳下来时从伊戈尔上衣里滑落出来的证件。她跑回车站,证明伊戈尔不是特务。伊戈尔临走前不依不饶地逗那个漂亮女兵,女兵气得说不出话来。奥丽迦对此深有感触,转过脸去。

  他们必须赶到下一站,在那儿火车要换车头,会停留半天。但奥丽迦脚踝的伤加重了,一步也不能走。她恳求伊戈尔弄一匹马来。

  只弄来了一头毛驴,两个人一同骑着赶路。伊戈尔问奥丽迦,“你为什么从车上跳下来?”“如果你当时赶上车,我也不会跳下来了。你没穿上衣就下车了,你证件都在上衣里。”

  天快黑了,奥丽迦伏在伊戈尔的后背,双手环着他,轻轻说,“往常在两小时之前我就该发作了,今天好多了。”他揶揄她,“那太好了,你以后可以常跳跳火车。”

  不知为什么,那头犟驴说什么也不肯向前迈一步了,他们只好把它遗弃在黄昏的山坡上。步行很艰难,奥丽迦的一只脚几乎不能着地,全靠伊戈尔搀扶着。最后伊戈尔把她装进大衣里,她的身体真小,他像掮包裹一样掮着她继续赶路。奥丽迦又感激又抱歉,微笑着说,“这样我舒服多了。”伊戈尔走得很吃力,说,“我可没有你这种感受。”

  终于,她惊喜地叫起来,“那儿,我们的火车。”

  火车在黑暗中穿行,他们分别躺在自己的铺上,伊戈尔说,“怎么,还在想那只小毛驴呢?”

  她扑嗤一声笑了,和他聊起来,两人第一次互相询问对方的一些事情。

  长夜,车上到处是难以入眠的人。战争,战时供给,生活,爱情,生活,生活,生活。一个男人轻轻唱起来,唱起他的家乡,他住过的大街,一个女人的声音也加入这首歌,歌声在车厢里飘绕,人们睁着眼睛,听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回到了莫斯科,他送她回家,“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就去办离婚。”莫斯科使奥丽迦变得开朗多了,与伊戈尔“离婚”这件事不像之前听上去那样伤感了,她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她没有家了,半条大街都被炸毁了。她的姑妈,也死了。一个亲人也没了。伊戈尔说,“那我可以再熬几天,你住到我家来。”

  “不不不,我的家没了,他们不能不管。我去找房管所。”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可以住姐姐家。你可以一个人住我家。”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他费尽口舌,几乎发怒了,不顾她反对,把她的行李(她的行李都是书,重得要命)全搬到自己家。她没办法,在他家住了下来。

  伊戈尔一直暗暗争取去前线,他当过炮兵少尉,但在前线只待了很短时间,就被调回后方做演员。这次回到莫斯科,他又去想法调动工作,想回到部队。

  他回家探望奥丽迦,她正在布置房间,他很惊讶。

  “你变漂亮了。”

  “别这样讲。等我真的变美了,再这样讲吧。”

  “不,你真的变漂亮了。”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她问他要不要喝茶,但他有演出,只待了很短时间。

  她恳求他尽快办理离婚手续,要不,她没办法去要一间住房,也很难找工作,因为没法填写住址。

  这一次的见面后,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渴望开始新生活的她希望尽快离婚,而他倒开始拖延起来。

  第二次再回去,他发现她气色好多了,已经恢复了健康。他给她带来了干酪、罐头等食品,都是珍贵的东西,她感激极了。

  她请他留下来吃饭,还拿出一件给他补好的衬衣让他换上。他说,“我以为你很娇气,不会关心人呢。”

  他有些爱上她了。两人的感情变得微妙起来。

  她询问离婚手续办理的情况,他推说需要一份离婚申请书。

  “那好办,现在就写。”

  写到离婚理由时,犯了难,是啊,有什么理由呢?他对她说,“再给我几天吧,让我想一想。”

  伊戈尔的入伍申请得到了批准,离报到时间还有三天。

  他跑去伤兵医院,奥丽迦在那儿工作。他对她说,“我的生活要发生大变化了。我给你办了户口,我的房子归你了。”

  “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们不是应当离婚吗?而不是给我办户口。”

  “我的房子会被再分配,你得到它是正当的。你不问问我的生活要发生怎样的变化了吗?我要上前线了。”

  “啊!什么时候报到?”

  “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

  “我不想同你离婚,但到底是做一个士兵的妻子,还是一个少女,这完全看你。这是离婚公证书,我已经签了字,即使我不在,只要你签字,就可以生效。”

  她接过来,一下一下撕成碎片。

  他笑了,“这下问题解决了。还解决得不错。”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问。

  “要到十点。”她紧张地说。

  真晚啊!“那我在家等你,记住,一下班就回家来。”

  “好的。”

  但一回家,伊戈尔就得到通知,第二天一早七点报到。

  奥丽迦也遇到麻烦,护士长要她给另一个护士顶班。

  “但是不行,我丈夫要上前线了。”

  “不是还有三天吗?医院实在没人手了。”

  “不行,我答应他今晚十点回家。”

  “他会理解的,你又不是在玩。”

  “不行,我得回去。”

  “你一定要回去也行,不过想想娜塔丽娅吧,刚刚得到那种通知书……”

  “……好吧,我留下。”

  她想起了一件事,几乎要哭出来了,“哦,天啊,我都没时间回去告诉他一声!”

  伊戈尔一直等。快天亮了,他收拾好行装,走去伤兵医院。

  奥丽迦忙碌了一夜,心里总想着他,充满了内疚。当她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即大声说,“啊,我在顶班,我……”

  “没关系,别说了。命令更改了,我现在就要去报到。”

  奥丽迦双手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怎么,他们没有时间了?

  “来送送我吧!”

  她跑去摇醒护士长,说,“我丈夫要走了!”说完立刻又跑回去。护士长清醒过来,看着这对儿走出去,“生活!”她不由自主低声说了一句。这些年她可见太多悲欢离合了。

  这真是痛苦的送别。悲伤夺去了她的意志力和体力,几乎是被搀扶着走,像从前得疟疾时一样。她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嘴里不停说着,请他当心自己,要保重,一定要回来,她会一直等着他,哦,她爱他,他也爱她吗?请他一定保重,不要受伤,不,受点伤也好,如果一定要受点伤,千万不要死,受点伤也好,一定要回来啊……

  清晨湿漉漉的大街上,这个矮小瘦弱的女人,紧紧挽住她年轻的丈夫。

  有轨电车驶过来了,“叮叮”,钟声在清晨空荡的街上回响,有几分不祥。

  伊戈尔吻了她一下,跳上电车。她望着电车驶远,一种揪心的空虚顿时占据了全部身心。她看到伊戈尔站在电车里,俏皮地向她招手,她也笑了一下,也向他招招手。

  影片到此,打出字幕,“伊戈尔一九四四年在明斯克城郊阵亡。”

  接下来,还是奥丽迦凝望的身影。

  影片结束。

  《合法婚姻》影评(七):爱情:同情中绽放,绝灭中升华

  谁在用一把沧桑的嗓音吟唱着人世的遗憾和悲凉?当所爱的人儿逐渐远去,我们的手里还握着和谁一起拥有的记忆?男人和女人们沉郁的浅吟低唱,仿佛是静谧的安抚,深入骨髓,令人难以忘怀。光与影的绝美结合带领我们追忆似水年华……

  理想和爱情,激进和沉稳,伤感和甜蜜夹杂的苏联电影曾是那样美丽地陪伴着我们度过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她向我们展示了流年的美好。她给了我们青春的安慰和中年的回忆。

  莫斯科街道旁废弃的工事,巡逻的士兵,残破的建筑,被炸毁的房屋,凭票供给制度下艰难生活的人民,列车上轻轻哼唱的反战歌曲……抒情诗般的《合法婚姻》表现出了鲜明的“俄罗斯忧郁”。

  影片《合法婚姻》避开了苏联电影惯有的对宏大历史的红色叙事风格,却选取了后方两个平凡人物在战争年代的一段人生遗憾为题材。颂扬了人类极为普遍的情感——同情和爱情。影片里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没有硝烟四起的战火,旋律也极缓,色彩也极淡,就像弥漫剧中的哀伤一样淡淡的。而至为浓烈的是压抑在男女主人公心中的爱情。

  话剧演员伊戈尔和音乐教师奥丽迦的结合显然是没有爱情基础的。伊戈尔是出于同情而和想回莫斯科的奥丽迦仓促地办理了结婚手续的,他们也彼此约定,回到莫斯科后就立即办理离婚手续。在回莫斯科的列车上,伊戈尔的同事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战时婚礼。为了避免旁人的猜忌,伊戈尔亲吻了奥丽迦。闲聊中,伊戈尔得知奥丽迦的父亲是语言学家,精通德语,却牺牲在了前线。列车短暂停站时,伊戈尔下车买水果,正要返回时,列车却启动了,奥丽迦毫不犹豫地跳下列车。他们就这样被列车抛弃了。为了及时赶上明天就要从下一站出发的列车,他们或是坐驴,或是伊戈尔驮着摔伤的奥丽迦。一路上,伊戈尔对奥丽迦倍加体贴。终于,他们又赶上了列车。

  到了莫斯科,奥丽迦的家已被炸毁,伊戈尔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了孤身一人的奥丽迦,自己却天天徒步穿越大半个莫斯科去寄宿姐姐家。或许是因为申请上前线的事而奔走,把离婚手续的事一再拖延了下来。闲在家中的奥丽迦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摘下头巾,换上新衣的奥丽迦让伊戈尔惊叹于她的美丽。

  彼此的关心让他们在艰苦的生活中找到了依靠。感情就在相濡以沫中不经意地萌芽了。但伊戈尔上前线的申请却在这个时候批了下来。临行前夜奥丽迦又不得不替同事代班。匆忙赶到伤兵医院的伊戈尔要求奥丽迦为自己送别。当两个原本以为不可能相爱的人恍然觉悟彼此深爱时,一刹那崩发的爱情让他们再也不想失去对方。电车驶来,两个相爱的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晨雾中,奥丽迦的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在坦克的履带声和大炮的轰鸣声中显得如此深情和凄美。这一别竟成永别,伊戈尔于1944年在明斯克附近阵亡。

  合法的婚姻关系,非常的婚姻事实。那份两心相知,却尚未来得及表白的情感。在同情中绽放,在绝灭中升华的爱情。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啊?

  善良而含蓄的恋情虽说终没有婚姻之实,但是他们的爱情却是深沉而伟大的。

  这部以苏联卫国战争为背景的影片,其环境、布景、自然景色、道具、照明、明暗对比等电影元素的综合运用,使影片透着一股凝重的伤感,较好地完成了对人物的塑造和对影片内容的表现。影片虽说从头至尾都没有正面描绘战争,却处处笼罩着战争的阴影,不遗余力地控诉了残酷战争对美好事物的无情摧毁。

  还是以一部苏联影片中的主题曲作结吧。

  最难忘的歌,有痛苦有甘甜。

  岁月流失,换一天又一天。

  往事依旧,沉淀在心田。

  最渴望的爱,听心灵在召唤。

  雷霆风暴,爱情也受摧残。

  冬去春来,最终一切未改变。

  在相聚时刻,情和意更缠绵。

  有谁想到,永别就在眼前。

  远隔关山,仍盼望重相见,叙一叙悲和欢。

  啊,每到晚上,心儿总在想念。

  星光满天,伴随我入梦幻。

  深深祝愿,让爱情长留人间。

  啊,每到晚上,心儿总在想念。

  星光满天,伴随我入梦幻。

  深深祝愿,让爱情长留人间。

  ——《德黑兰1943》的主题歌“Une vie D'amour”(《让爱情长留人间》)

  《合法婚姻》影评(八):国破家亡下的珍重婚姻

  这是一部有浓烈苏联味的电影,像大广场的赤裸的风,和粗棉幕布的烟熏火燎的气息,带着忧郁,粗犷和纯洁。

  婚姻是对生活的承诺,即使是在封建礼制的门当户对的产物,也被寄予了对生活的美好期望,而在更多的一般时代与一般背景下,更是对爱情的责任,作为一道锁,应对生活处处诱惑的防线。然而,在这部电影,这一场婚姻,由于特殊时代和背景,它的产生,发展和结局,如此不同,却又让人依然感同身受。

  伊戈尔是炮兵出身,因为极具表演才华,退居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做着自己擅长却不愿做的戏剧表演,机缘巧合,认识了患有痢疾的钢琴老师奥丽雅,为了挽救奥丽雅的生命,把她带回莫斯科,伊戈尔决定假结婚,和奥丽雅一同踏上了回城的列车,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与碰撞,两人产生了微妙的爱情,伊戈尔却在最美好的时段奔赴沙场并马革裹尸。

  主人公之间一开始可能并不具有爱情,仅仅是萍水相逢和那个战争时代特有的古道热肠和对生命的珍重,但是也就是在那个贫瘠又纯洁的背景下,两人的邂逅,没有那么多的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却在木版画一样的硬朗线条中有了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和对彼此的好感。在荒凉的时代大背景下,这样的温暖足够让人有了婚姻与生活的渴望,也在不自觉中萌发了爱情。

  对伊格尔,血气男儿,国,永远是心口的一块玉,不是有多高贵的灵魂,而是在那个炮声隆隆的年代里,真正男人的本能,一种高于自我的军人的责任,在现在看来,又足够高贵了。

  对奥丽雅,战争年代里的恩人,偶遇后的体贴,甚至假结婚后众人的祝福,在风雨飘零中,一个独身女人的所有依靠与安全感在像梦一样的经历中被一一透露,那种捉不到的幸福像暖风中的罂粟花,迷醉却又让人不得不时时躲避,所以在不长的假婚姻经历中,她每时透露出的幸福眼神和时时念叨的离婚,她欣喜又忧郁的眼神,告诉了那个时代爱情与生活的不易。

  还有与伊戈尔同剧场的女演员,追求她的男演员,伊戈尔的姐姐......这些人物的表现和思维方式,也在表露着大战争时代下小人物的哀乐,生活中永远不乏情感,这才是人的特质。

  影片中细节很多,伊戈尔最后一晚不停试着在狭小单人床腾出更多位置,本应值班的护士收到家里人的噩耗,最后跑在列车前只为多拥抱几秒,奥丽雅知道伊戈尔此去凶多吉少的最后的眼神......爱情在各种阻力下的生长,有了更多的意义。而在大背景下,国破家亡下的婚姻,珍重,珍重。

  《合法婚姻》影评(九):别离总为再见

  2008年11月12日 19:27

  那一声再会好象一声永别

  上帝总会使我们重相会

  再看到你

  再能和你细语

  再能和你一起

  ——题记

  怎么样悱恻的爱情才能让人欲罢不能?怎么样绝望的结局才能让人痛苦难耐?怎么样难忘的回忆才能让人永铭于心?——这些是留给奥丽嘉的问题,也只有一句经典诗句能够解决今后的思念——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明明互相深爱,却不能在一起。注定,在某个人的心中,深深地划上了一道伤痕,今生今世总不能愈合。

  人们都说别离总为再见。泪眼相望,双手紧握,许诺着分开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总会有机会能真实得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怀抱着如此美丽的祈愿,还来不及相爱,盼来的只是一张冰冷的死亡通知书。——这种反差能让几个人禁受得住?

  还剩下什么?还剩下无尽的思念、遗憾、悔恨。从英雄救美,到登记结婚,到跳车跋涉,到归乡波折,到离别再见——感情的升华是如此自然。昏暗的教室中,大家不时得为几个桥段逗得哈哈大笑,但没有谁没再在结尾唏嘘不已。奥丽嘉那泪痕点点的面容深深得扎根于每个人的心中,伴随着坦克履带划过、炮声轰隆的不断,爱人的拥抱显得多么脆弱和凄美。

  他们还算不上爱人。都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痛苦的深渊,“闪婚族”便是现代人对这些头脑发热的情侣的最好的诠释。可是这两人的感情却是真挚而又纯洁的。我钦佩伊戈尔的好心,战争年代,每个人都以自保为生活第一要义,但这位看似浮夸子弟的话剧演员得知以夫妻身份就能进入莫斯科的消息后,立即拖着奥丽嘉登记结婚。此时的奥丽嘉或是病入膏肓,回家也是她最后的心愿,矜持的她也勉强同意这荒诞的婚姻。旅行是一波三折,个中酸甜伴随着两人的好感增加。

  光影浮现,一段对话这样呈现:

  “你当时为什么跳下火车?”

  “因为你没带着外套下去,没有供应卡,没有身份证明……”

  简单几句话,会使伊戈尔砰然心动吗?答案是肯定的。火车缓缓开动的那刻,我们都以为,在车下被讨价还价的大妈缠住的伊戈尔就此会跟奥丽嘉有段千里寻姻缘的故事,没想到瘦弱的女子有如此大的勇气,竟然纵身一跳,选择和这个“丈夫”一起走。——事实是他们甚至从未拉过手。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满满培养出感情,由所谓的合法婚姻变成真正的合法婚姻。

  有句很经典的话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顺水推舟的故事脉络没有预期发生,留给他们的,是千疮百孔的莫斯科。没有直接的战争场面,而人们麻木的表情、破碎的家园更能给人绝望的意味。奥丽嘉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们说好的,到了莫斯科,见到了家人,就离婚。但是丧亲的痛苦也许是给善良的两人一个相濡以沫的机会。因为我们看到了,身体转好的奥丽嘉展现了姣好的面容,狭窄的空间中,脸红的两人,尴尬的神情,一种暧昧的情愫缓缓而生。

  但凡经典的爱情故事都会映证“不经历风雨,怎的见彩虹”的道理。误会迭起绷紧了观众的神经,一次次的和好也终于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打了问号:好事多磨,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吧?

  这时,伊戈尔上前线的申请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相爱,奥丽嘉和伊戈尔要分开了。

  伊戈尔两天后就要上前线,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个夜晚--也许是最后一个。但是他呗提前通知一天上战场。而奥丽嘉也不得不加班。夜深人静,只是伊戈尔坐在桌边绝望地看时钟的指针无情地划过。

  直到天亮,女人脚步踉跄、双颊挂泪地缩在男人的怀抱里,紧紧相拥。  

  ——这是影片的高潮。最让人久久回味的时分。两情相悦的事实,未曾表白的真意,在最后用两个人的拥吻给了一个我们以为的结局。绝望,无奈,但不觉得丧失希望。

  有一个问题,你会睁着眼睛看着你深爱的人离去吗?奥丽嘉选择紧闭着双眼,抑制自己的伤心和泪水。缓缓睁开眼睛,她无助得看着伊戈尔的微笑,努力得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再见,再见,再见。说不完的再见,道不完的不舍。这一分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凝望着消失的方向,她久久不肯离去。似乎依然能看见满怀歉疚和不忍神情的伊戈尔,还有那在寒风中心疼的眼神。听到了长笛的声音,象征着男儿志在千里的伊戈尔将上前线,他满怀保家卫国的激昂。剧情继续推进,提琴忧伤而又揪心得奏起,正如他内心缓缓泛起的惆怅。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我爱你的互道衷肠,也没有歇斯底里哭喊。一切都顺其自然,拥抱,亲吻,再见,因为他们彼此相信,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们会用下半生所有的力气去深爱对方。

  可是!

  可是!

  可是!

  结局打破了所有人的梦想。不是一般的窠臼,而以一行字幕加以说明,——伊戈尔阵亡。过上一天情侣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只有那短短的几分钟在记忆中诉说着这份感情的存在。悲剧的力量总是伟大的,诗意的剧情震撼人心,它让我们记得,在地球的北半球,曾有两人,静悄悄的演绎着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爱。

  因为有分离,所以才有再见。

  只是,没有人会知道是哪种再见。

  留给奥丽嘉的,是诀别。

  我想,奥丽嘉,会仰望天空,逝去的某种痕迹,明白“冬天虽长,但和夏天永不相逢。”

  相对挥别,回想两人“习性面貌完全不同。”

  而,“地上也有道路两条。”

  心里很清楚,“那条让腿酸,这条让你心焦。”

  她可以接着低声吟唱:

  “窗里这个穿粉红衣裙的女人,她苦叹别离泪湿衣襟。因为她面前有两条道路,那条美丽而渺茫,这条肃穆料峭。……”

  “单凭拼搏找不到正确途径。……”

  “只有激情定不了你我的前程。……”

  “前面的道路有两条不会变更,正如世上不能没有天地之分。”

  或许她会相通,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她再也碰不着他,让两人最大的祈愿变成与彼此相忘。纵然合法的婚姻关系,可非常的婚姻事实,注定将是他们一生的痛苦。

  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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