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无法选择,又何必彼此说服
是不是快到春节的关系,骤然接到了一些关于回家过年或者家庭纷争的……来信。
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算是问错了,还是问对了。
毕竟我是一个进了大学以后没怎么回过家,哪怕和爹妈在同一个城市毕业了也喜欢租房子住的人。
因为从某个时间节点上我就知道,爹妈虽然是大人,他们也……不怎么靠谱,所以不能都听他们的。
那时我是个中学生,读读书看看漫画的那种,说幸运也好说不幸也好,我父母在我中学的时候从一对你情我浓的模范夫妻,变成了反目成仇的冤家夫妻,他们从不满,争吵,到冷战——反正相爱相杀了几年,至于为什么当时没马上离婚,他们统一口径说是为了我,高考别分心。
就是那个时间节点,我觉得这个事情太不靠谱了。
你们生我,当然也不可能有我的意见。
那你们离婚,咋变成我的意见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啊。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心思活动,毕竟我爹妈还是供我吃供我穿供我念书的。那时候我最烦的也是过年,他们喜欢争先恐后地,互相较量地,把我带到他们某一方的家里去,如果年夜饭去奶奶家吃,可能我就没法活着到外婆家了……反之,虽然活着,也蛮屈辱的。
总之,有各类亲戚会假装好心地教我,啊哟孩子都是父母家庭的桥梁,你去和你爸爸妈妈说啊,不要吵架好不好。
当时过年,除了我,就一个大龄未婚的我喊娘娘的姑娘最惨,所以我们经常坐在一个小角楼彼此吐槽大人。(她也是大人,不过因为大龄未婚么,没被认为进入大人籍)至于贾宝玉那个女人生了孩子都变成鱼眼珠的吐槽,当时我心头是翻滚了一万次啊一万次。
我花季少女的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我甚至没有walkman,没有一切可以装忙听不见或者逃避的东西。
最后发现只有一样好东西,就是喝酒。(当然麻将也是好东西,但是我打的不好)
一顿饭不看见几个大人喝了吐吐了闹闹了哭,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不是我喝他们的,他们自己喝自己的)
总之,在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虽然大家之间多少有点基因关系,但归根到底,不过是彼此看戏的陌生人。至于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否则何苦来大过年的计较我一个孩子,是先去哪个长辈家呢?
当然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肯定有比我父母高明圆融的长辈,但是以平均概率来说,彼此彼此吧。
在我进入大学,拿到奖学金,拿勤工俭学打工费,偶尔拿拿稿费……虽然住在八个人一间,能放私人物品只有一个小箱子的宿舍,我仍然很高兴,不要误会,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差,我会写很诙谐幽默的信件回去报告近况(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一个宿舍一个电话插卡使用),也会回去吃饭,我可以彻底执行一种策略,就是嘻嘻哈哈,不着急不生气,也不答应任何事情。
我没有再过问过他们彼此的感情,只是说说学校的菜,考试,打工,以及看的书。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分别问了问要不要庆祝——可惜被拒绝了。
如果他们说我不喜欢听的话,我就以要考试了,忙啊的借口不回去。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电话,也无所谓接不接电话,有时候逃课看小说,宿舍里就我一个人,电话铃声作响,就像BGM一样,我觉得与我无关。
也不用过年再去任何亲戚家,不再有年三十到底去谁家的烦恼。我哪里也不去,反正同学们都回家了,他们租的房子都空着,我可以帮他们打扫,然后租了碟片看。那时候年三十上海还没有禁放炮竹,所以虽然我平时不太喜欢自己吓自己,但是年三十晚上特别敢看僵尸片,在爆竹声声中看人类并病毒入侵又挣扎的故事,特别治愈。
我刚刚认识我男人的时候就是某一年过年,他说他刚刚吃好年夜饭,我说我刚刚泡好泡面。他大吃一惊,觉得我特别没有家庭温暖——等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甚至还蛮自得其乐的,他又大吃一惊。
毕竟判断下来我也不太会听他。
所以,我没有办法告诉别人,怎么去说服父母,怎么去说服他们不要催婚催生,我的经历是,我可以不答应他们任何要求。毕竟他们是我父母嘛,我还可以套个父母之爱不应该有要求的大帽子,我再让他们失望,他们也就……只能认了。等到他们期待到达谷底,我再忽然柳暗花明浪子回头一次,气氛就好的不得了。
比如我不答应说回家过年——然后等我又回去过年,就不会再遇见那些不会说话的亲戚,爹妈也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我讨厌谁。
比如我不答应说一定结婚——然后等我领好结婚证发消息给父母,他们就很高兴我既没有被包二奶(这个是我妈的想象),也没有为混蛋堕胎(这是我爸的想象),觉得我老公好的不得了,我真是狗屎运。
比如我不答应说马上要孩子——当然这点我挺对不起我外婆,她一直对我非常非常好,然后我给我妈说身体不好可能不生了,我妈后来告诉了我外婆,然后吓到老人家了,等我有了孩子以后她才敢告诉我,她其实自己偷偷替我哭过几回。
看,真正爱我又善良的人,比如我外婆,根本不会正面来刚我,怼我,威胁我,她唯一表达过的担心,也是事后告诉我她为我哭过。所以我想那些舍得正面和我刚,和我怼的人们,起码在那个瞬间,他们并不爱我,只是想插手我的人生而已。
有一瞬间,我避一瞬间。有一阵子,我避一阵子。
血亲这种关系,我也不太想讲道理。因为我看见过父母怎么劝解别人的,我看见过大人们在酒席上如何互相劝解的——道理他们都懂,只是他们忍不住,在某个瞬间,要插手你的人生而已。
他们也是人,他们可以有不那么为你着想的时候,不过你也是人,你完全可以有永远为自己着想的时候。所以你不舒服,你就堂堂正正的跑开。
现在那么多娱乐,那么多交通工具,你可以选择自己找个地方看片子,或者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者约几个自己选择的好友,打他三天三夜麻将,喝他三天三夜大酒——我们逃离一些控制,不是为了惩罚谁,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人,但是我们可以选择彼此对待的方式,善待自己,延长与这个世界热情而和谐关系。
现在的除夕,我是和我妈妈以及那里的亲戚在我外婆那里过的,几次装聋作哑消散了我妈控制欲后,我们现在关系还不错。而且我外婆外公还是很好的老人,他们平时生活自理,从不对小辈指手画脚,还能自己打打麻将开心,逢年过节嘛喝点酒,吃点肉,看看第四代。这是他们应得的福气。
他们,值得享受他们的福气。我们,也要理直气壮地享受我们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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