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说她嗑瓜子的声音像是老鼠啃东西
认识她时，她的门牙上下各有一个豁儿，偶尔，她小小的舌尖会舔一下那个豁儿，像个顽皮的孩子样的。
他低头笑了，她注意到他看她的牙齿，吐了吐舌头说：瓜子牙。嗑瓜子嗑的。他笑了，居然这么夸张啊！
知道她喜欢嗑瓜子，尤其是喜欢奶油瓜子，他便买给她。
开始还是一包两包，到了后来，就去超市拎回来一大袋，陪她一起吃。
只是，他把籽剥出来，给她吃。
他说：以后，我剥给你吃，省得你的牙上面的豁儿成了山洞，晚上小虫子都能钻进去。
她假装瞪眼睛生气：你敢笑话我？他笑着搂住她哄她，把瓜子仁儿放时她的嘴里。
她嚼了，说：真香。爱情在时，吃什么都是香的。
她嗑瓜子时很嚣张，瓜子皮扔得很豪放，开始时还收敛着，规规矩矩地放在小盘子里，吃完倒掉，后来，便随处扔了。
谁会在心爱的人面前总是绷着装着，她说：早告诉过你，我不是淑女。
他说：你只要是你，我不需要你是别人。
后来，她做了他的妻。依旧爱嗑瓜子，看电视时、或者陪他说话时，手里总抓着一把奶油瓜子。
有一天，他从报纸上抬起头，说：那瓜子有什么好吃的，就那么吃不够？
他一副秀才遇到兵不屑于言的样子。起身拍拍落到身上的瓜子皮，换了衣服出了门。她起身扫地，收拾。
再一日，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嗑瓜子的声音有多烦人，像……像老鼠啃东西！
她笑了，给了他一拳，说：你真逗，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心烦起来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自家的穿衣镜前，牙上的豁儿未见变大，变的是她自己，从前光滑的皮肤黯淡了许多，目光也不再流光溢彩，还有珠贝一样的牙齿不再洁白整齐。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依然挺拔的他，心里微微地疼。
唯一奢侈的就是还愿意嗑一把奶油瓜子，它便宜，而且能够让她在劳累里喘口气。他是什么时候不再给她剥瓜子仁的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嫌弃她的呢？
第二天一早，她里里外外把家收拾了一遍，每个角落里藏着的瓜子皮都被她搜了出来。
收拾完这些，她冒了汗。换了干净的衣服，她去了牙科诊所，她想补上那两颗瓜子牙。
可是牙医说：这很难，除非把牙拔掉，重新安上假牙。
她愣了愣，这牙还好，不影响用。
她说了去补牙的话，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说：旧房子再装也是旧房子。
她的心凉了半截。但只是半截。
可是，这些全不在他的眼里，他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晚回家。而且，百般花样地挑剔她。
终于有一日，她说：我们分开吧！他抬起头，没用一秒，给了她一个字：好。原来他期了那么久，就等她说这句话了。
她转过身，泪如雨下。再转过身时，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奶油瓜子在嗑。他皱了眉说：再有一个家时，别再嗑瓜子了，很烦人。
她笑了，问：从前怎么不烦？
他没答。她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爱时，所有的东西都是可爱的，哪怕是缺点。不爱了，所有的东西都是碍眼的，哪怕是一把瓜子，一颗瓜子牙。
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她嘴里的瓜子牙不见了，她换了两颗新牙。
换牙时，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他，却不知他不再希望她是她时，她无论多么好，他都不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