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文/常燕 图/网络
◐
两三岁和读初中的时候，和姥姥住在这小院里。那时，姥爷还活着。
我对姥爷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个子高大，经常骑一辆带大杠的自行车接送我上学。有一次，他和人打招呼，忘了身后的我，一翘腿，把我从自行车后座上扫了下来。头磕破了。自那之后，姥姥再也不让我坐在后座了。
没过多久，姥爷就没了。
我那时还不太懂“人没了”的感受，但我还是趴在他床边哭了很久。因为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姥姥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鼻子红红的，眼角有泪。她有条不紊的主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
姥爷出殡那天，我发高烧，腿脚无力。从坟地里回来，我就被我妈带着去输液了。
没了姥爷，我和姥姥从此离开了这小院。
辗转去大表哥和三表哥家去住。姥姥身体不算好，可是他们的小孩子都爱黏她，所以她去哪里都可以帮忙做饭和照看小孩。
后来，我读高中。离开了家。
之后读大学，一走三四年。
◐
我不恋家，所以除了寒暑假假期常回去之外，其他时间几乎不回去。
但我知道姥姥想我。我那时也很少打电话，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没有感情一样。每次放假回家前，姥姥都已经是念叨很多遍。
陪她聊天时，她不止一次的说过想回老屋住。起初，怕她一个人孤独。后来，她的身体明显不允许一人住了。所以这事，一直搁着。
直到如今，在医院熬过了一年了姥姥，随时可能撒手而去。清醒时，还会念叨她的老屋。
舅舅和妈商量，不能让她遗憾着走。就这样，姥姥终于达成心愿。而我，也跟随着她，再次回到了一别十几年的老屋。
周边的邻居们早已新盖了房屋，家家户户都是二层小楼。整洁干净，阳光充足。姥姥的老屋在中间夹着，突兀的就像乡巴佬闯进了大城市，很是寒掺和尴尬。
推开那个小门楼，院子里被沤成黑乎乎的落叶铺满了，连同之前留下来的积雪，一黑一白，一个洁白无瑕，一个又脏又腐，让人看起来甚是难受。
邻居们得知了姥姥回来，都聚过来看望。帮忙铲雪，打扫庭院。拉上电线，通上电。不一会儿，院子就干净了。
厨房和东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门口的那颗大梧桐树还活着，已经很粗。厨房里的灶台上，铺满了灰，还有一些用来烧火的木头堆在灶间角落里。
往里走，到堂屋门口。一扇木门已经糟了，需要用东西顶着防止它倒下伤了人。
打开门，一张床映在眼前。我认得它，姥爷曾经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直到他去世。现在这床腿有一条少了一小截，妈妈拿来半块砖垫在下面，又把床打扫一番，铺好褥子和床单，我们一起把姥姥从担架上挪到床上，盖好被子。
屋里常年没人住，所有东西都被灰尘铺满，但是竟然都还能用。
一个竹子做的帘子，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它，那时我和姥姥在里屋睡大床，姥爷就在外屋睡这张床。中间搁着这道竹帘。
我睡不着时喜欢用指甲抠它，姥姥怕弄伤了我的手，总是严厉的训我。但我还是弄伤了手，竹帘也被抠出了一个圆圆的洞。透过那个洞，我能从这边看到那边呼呼大睡的姥爷。
◐
如今，我和姥姥里屋的“大床”中间塌了个大洞，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时我胆小，从姥爷走后，我就不敢一个人去里屋。白天也怕。总感觉他就在里屋坐着，笑眯眯的看着我，向我招手。
姥姥一天比一天虚弱，她早已起不了床。后背长了褥疮，用了好多药都无济于事。瘦的皮包骨头。手上的针孔竟然无法愈合了，溃烂面越来越大。她经常昏睡，醒来就闹。想翻身，想起床，想回家。
清醒的时候，我趴她床边告诉她：这就是咱家，我们回来了。可她显然不信，还是反复念叨着回家。
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和妈妈给她穿戴好，从床上抱到轮椅上，推她到院子里看看。我一样一样的向她证实这儿就是家。可她只坐了几分钟，就闹着累，想躺着。那会儿思维不清，我想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
头脑清醒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疼我爱我的姥姥。
下班急着去看她，晚上没有回家的车了。她见天黑了，就催我说：“你回去吧。我没有事。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那一瞬间，潸然泪下。那是她那一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她已经很多天都只能吃流食了。
姥姥一生要强。她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她比很多人看的都远。她爱着我们。虽然有时候也会偏爱某一个，我就是那其中的一个。妈妈曾经开玩笑说：“姥姥心里除了你，就是你二舅。”
可是，我知道，她其实爱所有人。只是她已力不从心。
*作者︱常燕：笔名三郎、鹿邑西城中学教师、喜欢阅读、痴迷古文化，微信公众号「青眼有」专栏作者。
点击蓝字，感受常燕老师往期精彩美文：她，永远都是那个疼我爱我的姥姥
评论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