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县城宿松位于三省交界处,江对面是江西九江,陆上紧临的是湖北黄梅。老家下仓则是个典型的岛屿,四面环水,黄湖日日不停,船帆生生不息。
初一最大的事是拜年,天还没亮,父亲们刚放完新年拜四方接福的炮,孩子们就披星戴月地挨家挨户串门来了。
这拜年也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先是去家族里最老的爷爷最大的伯伯家,再顺延到叔叔辈们,其后才是邻居,最后往往是村里的其他长辈,反正一家不能落。这由里到外的发散正反应了乡村千年来最坚硬的家族观,最内核的亲情总在最需要的时候有最大的体现。
父亲兄弟四个,还有一个大爷家的大伯也处得跟亲兄弟一样。小时候,我和弟弟总是拿着袋子,去大伯家和哥哥姐姐碰头,然后大哥带队,一家一户地去拜年。
孩子们的乐趣就是哪家都能收点好吃的,一口“爷爷,奶奶拜年了”然后大人们会一边递烟一边去拿各种零食,还嘴里说道:“这是谁家的,那是谁家的”……反正孩子们总会有收获,东西拿到了就赶紧走,还急着赶下一家。
孩子和男人们都出去拜年了,家里就剩下母亲们迎来送往,端茶倒水,桌上的瓜子花生果盘是必不可少的,电视一直开着,但只是一个背景。来拜年的大人们不会像孩子一样,总会坐下说几句,话题大同小异,今年怎么样了?那谁回来没?……
孩子们每年肯定是大年初一的第一批,等到他们差不多满满当当回家后,大人们就开始出门拜年了。手上捧个杯子,五根手指都夹着烟,嘴上还叼一根,耳朵上还有,每到一家烟是必须拿的,哪怕嘴里都快起泡了,还是边埋怨抽多了边手上烟正燃。
一村拜年转下来,母亲们又得抓紧准备午饭了,好在初一的饭容易。除夕夜吃的喝的都还没消化,走亲访邻的瓜子花生还在嗓子眼。从大年三十就一直忙的母亲们,饭桌上起码都是十几盘,还都是新做的,因为初一的风俗是不做新的菜,热一口吃的就行。下午就该是女人们挨家串串了,可女人们的拜年都是自己招呼,男人们大多都出去玩牌了。
等到快天黑,大人孩子就又回来吃饭了,母亲们就又得忙碌了。年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日子何尝这样?
正月初一,老家的风俗,一天都不能动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破财,地上炮灰烟头酒瓶盖瓜子花生壳都成堆。假使非要扫地不可,须从外往里扫,暂时放一边。
除夕前必把家扫除干净,年初一不仅不出扫帚,不倒垃圾,还备一大桶盛废水,当日不外泼。
初一吃的是除夕夜的剩菜,不再做新的,说是剩的,其实很多菜都没动筷,因为除夕夜的团圆饭大小盘一般都二十多个双数。不过这个习俗如今开始变化,因为现在人们难得春节团聚,对此已经淡化许多。
那个孬子堂弟昨晚故意气我,说在家吃的头晕。还一一道来蛔虫都惦记的美食:
腊肉炒大蒜,糟叶炒肥肠,黄丫炖豆腐,马齿苋烧肉,荞麦粉卷子,虾子打瓜壳,胖头鱼萝卜火锅,乌鱼绷子,红烧野生鲫鱼,红芋粉圆子,荷叶粉蒸肉,酸豆角萝卜干。
剁椒黎央菜(菱角藤)也是碗好菜,不过要夏天才有。季节性的还有红薯茎和红薯尖,都最合胃口。
母亲做饭很好吃,连父亲的麻友都经常夸赞。高中住校时,母亲做的鱼干萝卜是我下饭的主菜。
我小的时候,总觉得的妈和大婶做的更好吃。碗上盖点菜,端着碗去她们家转是我愿意的,顺便顺点菜,一碗饭就完了。
姑的鱼,舅妈的粉蒸肉,隔壁奶奶家的打瓜壳毛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