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间至味
文︱陈玉峰
图︱network
陈晓卿写了一本关于美食的书叫《至味在人间》,我网上找来看,竟至于大爱,我敢肯定他对吃的感受能够引起很多人共鸣,他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就是很好的证明啊。
他告诉我们:吃是感性的,很多时候,与谁一起吃,什么情景下吃,才构成了你对美食的好印象。
陈晓卿的美食文字勾出了我的味蕾,我也要写一个自己的“美食篇”。
01
妈妈的私房菜之倭瓜花面托
我小时侯的农村,倭瓜是很主要的菜了,田间地头房前屋后点几棵倭瓜,秧子爬了满地满院。
夏初,倭瓜开出金黄笨拙的大花,雄花雌花热热闹闹大大咧咧开出一大片,雌花下有鲜嫩的绿色小瓜,雄花也就傻不愣登支棱着,自然没有那个鲜嫩的小瓜炫耀,它好像是没用了,
但在母亲这,他排上了用场,母亲把他们一个个掐下来,用水洗净了放进白瓷碗里,(这应该是一幅很好看的图片:白瓷碗配着金黄水灵的大喇叭状花,不知当年的母亲是否有闲情欣赏一下她厨房里的美学),
之后挂上面糊,放进锅里炕成面托,面托保持了倭瓜花的黄颜色,很是好看,味道有点特别,有浓重的甜味,和平时以咸为主味的菜有点不同。
大家对母亲的新菜品没有过多评价,但我觉得很好,不管味道是否符合我的口味,只要那是一种新的我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味道,我都觉得是好的。
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偶尔的突发奇想自己创出的一个菜品,因为那时的农村没有人把倭瓜花当菜吃的,母亲把自己新创的菜品说给邻居妇人听,那妇人露出不屑的神情,觉得母亲穷疯了才会吃花。
如今网上搜出来,用倭瓜花可以做出很多花样来,酥炸南瓜花,南瓜花排骨汤,蛋炒南瓜花,芝士南瓜花饼……
母亲是有创新精神的,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就地取材,创出了许多新奇的美食。
02
妈妈的私房菜之辣椒炒冬瓜皮
即便在几十年前缺菜的农村,冬瓜皮也是不会被当作菜来吃的,但是我母亲不会把冬瓜皮扔掉的,她会把冬瓜皮洗净了切成细细的丝,红辣椒也切成细丝,
把葱姜蒜放锅里爆炒后,把冬瓜丝放进去爆炒一会后,把辣椒丝放进去,炒几分钟,辣椒的味出来了,铲进盘子里,冬瓜皮青翠,辣椒通红,配在一起色香味全有了。
尝一口,辣酥酥的,冬瓜皮硬硬的很有嚼头,倒是比冬瓜更好吃。
邻居妇人当然对母亲的此发明仍是不屑,但这并没有阻碍我对此菜的喜爱,以至于我自己成家后不止一次炒来吃。
网上查一下,说,冬瓜皮富含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营养价值超过冬瓜肉,更难得的是它还是一味中药,可清热利水。
03
妈妈的私房菜之清蒸火腿
我最早吃的火腿肠是妈妈自制的。
我曾经看过妈妈制作火腿的全过程:把猪大肠清洗干净,剥取最里层的那层薄膜,晾在竹竿上风干,风干后的肠衣薄如蝉翼,但极为结实有弹性。
把大肉切成花生豆大小的肉丁,肥瘦混合,用盐腌制,搅拌均匀,之后把肉装进风干的肠衣内,按瓷实了用棉线把口扎紧了,一根根晾在竹竿上,直到风干。
吃时,取出一根来,切成薄薄的小圆片,码放在盘子里,放在篦子上蒸。蒸汽吱吱从锅沿冒出来,肉香溢出来,掀开锅盖,从蒸汽里端出白磁盘。哇!奇异的香!
小圆片的火腿呈嫩红色,白色的肥肉已化为亮油,所以小圆片亮晶晶的透亮,因为肉是腌制过的,因此全没有油腻之感,只有腊肉的特殊香味。
那个年月肉是不可以敞开来吃的,更何况如此美味的火腿,偶尔吃一次,每人也就吃几片而已,把肉片放进嘴里慢慢的细细的嚼,感觉不是被嚼碎的,简直就是慢慢化掉的。
这种火腿我也只有幸吃过两三次而已,也许是制作太繁琐,妈妈很少去做,而留在我唇齿间的肉香也是几十年前的记忆了。
04
妈妈的私房菜之红烧肉
家里来了客人,父亲就极力挽留,说:不走了,尝尝巧巧(我妈的名字)做的红烧肉。客人一听就半推半就地留下了,在那个刚能吃上白面馍的年月,别说红烧肉就是随便做出的肉也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
妈妈在忙了一个钟头之后端上了一碗飘着异香的红烧肉。父亲和客人一边吃一边夸着妈妈的厨艺。等客人走了,碗里的肉也吃完了,所以我们和妈妈都只是闻到了肉香。
但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是可以放开来吃的,满桌子菜,放在中间的必是红烧肉,它成了我家的压轴菜。
姐姐们出嫁之后,家里日渐冷落,每年父母的生日是聚得最齐的一天。
那一天,姐姐们带着孩子和老公都回来了,家顿时热闹起来。父母也把这一天看得特别重要,妈妈提前几天就会盘算做什么菜需要准备哪些东西,然后父亲提前一天上街赶集。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简单做了早饭就开始准备盛大的午餐了:把炉子生起来,那是做红烧肉专用的,把精心挑选的肥厚适中的一大块肉洗净了放在案子上,把各种菜洗好了切好了放在盘子里,一切准备就绪,炉子的煤球也红通通烧起来了。
开始做红烧肉了,妈妈把肉切成厚厚的像积木一样的长方体,再把胡箩卜切成长而厚的菱形,姜切成大大的簿片,剥好的蒜瓣一切为二,小辣椒就拦腰掐断,花椒茴香备用。
炒锅放在炉子上,油倒进去,滋啦啦爆响,肉块放进锅炒十分钟,加上适量的水,各种佐料放进去,开始炖了,此时炉火正不大不小不急不躁,红色的小火苗舔着锅底,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肉的香味开始弥散到空气里。
等到肉七成熟的时候把胡萝卜放进去一起慢慢炖。火候差不多了,掀开锅盖,一股肉香扑面而来,开始上色了,把适量的酱油倒进去,再闷上五分钟,再打开锅一看,哇!肉色华贵异常,酱红色,厚重朴拙。
一锅热气腾腾的闪着亮光的红烧肉被装在白色的大瓷盘里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大人孩子争相伸出筷子,夹一块放在嘴里:又香又软又滑却又肥而不腻,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夸着,甚至建议妈妈开一个专做红烧肉的饭店。
妈妈此时脸上放着光看着我们吃,而她自已并不怎么吃。晚上姐姐们带着孩子老公都走了,热闹了一天的家又归于平静了。
之后,我嫁了个回族老公,就不能再吃红烧肉了,但常常想念妈妈的红烧肉,有时也在老公面前念叨:真想吃我妈做的红烧肉呀!老公总是笑笑不言语。
后来,妈妈病了,再也不能做红烧肉了。
再后来,妈妈去了深圳儿子那里,这中间我曾经打电话问过妈妈红烧肉的做法,妈妈在电话里详细地告诉了我。
过了几天妈妈打电话问我做成了吗?我支支唔唔应付了过去,我怎么能在回族老公的家里做呢?她哪里知道我是想念妈妈红烧肉的味道。
如今妈妈已故去六年,妈妈的红烧肉,令人拍案叫绝回味无穷,这辈子,我却再也吃不到了。
05
弟弟的虾仁粥
215年春节,孩子爸爸离去的第一个春节,我不知道该怎么在自己家度过那个春节,弟弟邀我去深圳。于是,我拖着行李和两个孩子去了几千里之外的深圳。
弟弟假期很短,但他尽可能多陪我出去游逛,那一天,逛到天黑,弟弟说我们去海边吃海鲜吧。
我们乘车去了海边,找了一家餐馆,叫了不少的海味,海螺,海虾,海鱼,弟弟尽量让我多尝几种。每一样都有各自独有的味道,但我最钟爱的是那一锅虾仁粥。
严格来说,粥不是菜,但我对粥有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在一桌花红柳绿的菜品中间,有一锅热腾腾粘糊糊的粥,是多么亲切。
何况那一天是虾仁粥,黏黏的白米粥里卧着一些肉乎乎的虾仁,虾肉透明,白玉一样润滑,尝一口,异常鲜美,那一刻,我觉得活着多好,有这样的美味可以吃,有家人在一边陪伴,喝粥时好像在自己家里吃着家常饭。
那一天粥没喝完,我们打包回去,第二天热了再喝,味道依然鲜美。
弟弟从大学毕业去深圳,算来定居那里已23年,我们从青春少年变成了不惑中年,其中相聚屈指可数,相聚时也都是父母生病和他们相继故去,其中况味无以言表,又加上我当时的境况,除了唏嘘世事无常还能怎样,能一起坐下来喝一碗独具风味的虾仁粥,已是难得。
06
洋的清汤大馄饨
旅游苏州,已是人困马乏,随便找了家小吃店,要了碗馄饨。
坐在一起的是很多年的好友洋,洋安静,我温淡,但却极谈得来,即便谈话中间有空白,那空白也极有韵味。
店家端来两碗清汤馄饨,清汤里飘着几片香菜叶,叶子倒是青绿可爱,水底沉着几颗大馄饨,馄饨的皮很薄,透过薄皮中间的馅清晰可见,搅动一下有鲜味浮上来,馄饨就像鼓肚子的金鱼在水里游走。
咬一口,啊!出乎意料的好吃!
洋向来对食物没有饕餮之好。我问怎样?他说好吃。晚饭时间早过,店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俩,一边吃一边散淡说些可有可无的话。
如此甚好,不说尘世辛劳,不谈风花雪月,只细心吃着眼前这碗馄饨,其中滋味自己品味。
吃完馄饨,街上已是灯火阑珊,吸一口异地夜色中的空气,想说的只有一句:如此甚好!
馄饨虽好,我与它也只有一面之缘,迢迢路远,再来已是后会无期。
其实,这种薄皮的大馄饨,在县城也是有的,我去吃过一次,在商场的二楼,做饭的操着南方口音,我猜想馄饨应该也是我吃过的那个味吧?
要了一碗,满含期待的尝了一口,不是那个味。周围是嘈杂的人,我想说,这个味道不对呀,却说不出口,因为坐在我身边的是我不认识的人。
自此,不再去那里吃馄饨。
据说,陈晓卿最初是要把他的书定名为《最好吃的人》,可见,他的美食最终关注的还是烟火气和人情味,对美食的热爱,其实是对乡土、人情味的关怀。
我也多么希望从我的“美食篇”里,你能看到我的人间至味,以及我饱蘸深情的独特记忆。
*作者︱陈玉峰:河南.方城县某中学语文教师、微公号“猫的微世界”博主,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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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食,其实是对乡土人情味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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