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罪恶(下)
文 | 默小西 图 | 网络
◆ ◆ ◆
时间匆匆流逝,十六岁的念慈在这烟馆已经工作了三年多,当初心里的那份害怕和不适早已烟消云散,她依旧麻木的搬运着尸体,不屑与烟馆里的任何人交流,除了靖安。
所以,这三年多以来,她除了搬尸体、埋尸体,就是洗伙计们的夜壶。
她每天就坐在烟馆的大堂里,从早坐到晚,等着哪张床榻上的人咽了气,她就过去确认,然后把他们搬走。
念慈甚至埋过好几次还未断气的人,一开始,她向阿四说,这人还没死,阿四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说道:“那也快了,留在这也是占位子,扔了吧。”
她恨鸦片,恨抽鸦片的人,更恨卖鸦片的人。
偶尔,也就靖安有空会来陪陪自己,给自己带点他陪泰爷去酒楼时吃剩的饭菜,长时间的黑暗环境,让她害怕外面的光线,也就靖安牵着她上街的时候,她才感到安心。
随着时间的增长,靖安也成年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似乎心照不宣。靖安最喜欢给念慈扎两个马尾辫,念慈扎着马尾辫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拨浪鼓。
“念慈,这里。”日常巡视的阿四朝着念慈喊了一声。
念慈麻溜的起身,走到那人身边,床上躺着的男人依旧是骨瘦如柴的,他一动不动地侧躺着,手里还抱着烟杆子。念慈蹲在了床边,使了把劲,把那人翻了个身。
翻身的瞬间,她怔住了。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正是她爹,那个把她卖来烟馆里的人。
她缓缓地伸出食指,伸到方讯人中的位置,这是她这一年多以来确认这些烟鬼生死的方法,一个如此潦草判定人生死的方法。
她多希望自己的食指还能感受到一下她爹的气息,哪怕是微弱的一丝,她也想把他给救回来。
可事实永远事与愿违,她的食指在方讯的人中上待了好久好久,她始终都没有感受到一点温度。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身旁的阿四显然已经不耐烦,他好奇地看着念慈,她平常可不会这样。
念慈根本听不见阿四的声音,她只是觉得想哭,她紧紧抱住了她爹的身子,单薄如纸一般,这本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尽管是他亲手把自己给卖了。
渐渐地,她的哭声愈发大声,充斥在这安静的烟馆里。阿四使劲的拉扯着念慈都无济于事,像是钉上了钉子一般,她趴在那具尸体上不停的吼叫着。
直到靖安来了,念慈才渐渐地松开了手。
念慈呆坐在草地上,整理着父亲的遗体,靖安在一旁拿着铁锹不停地在挖坑,土坑已经快成型了,在土坑的一旁,横放着一块已经刻好字的墓碑,那是靖安向泰爷借的钱买来的。
念慈流着眼泪,整理着父亲的衣物,生前父亲几乎没有体面的时候,死了也是这般狼狈。
突然间,念慈在父亲的布衣内层,翻到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念慈好奇地打开了那张纸,纸张右边的第一竖行,赫然地显示着“遗书”二字。
“遗书:我自知身体大限将至,不知还有几日能活,既留此书信,亦不知是否能被人看见。我一废人,举目无亲,唯有一女让我心心相念,但我已无颜相见。我深知自己作孽深重,交友不慎染上烟瘾,若能重来,我绝不碰那鸦片一下。秀琴吾妻,为夫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我罪该万死,死不足惜,来世甘为牛马,亦难抵此生的罪过。念慈吾女,莫要怪爹,爹若是清醒,也不会将你卖去那烟馆里,实鸦片之祸,害人匪浅,为父鬼迷心窍,终致此举,爹什么都给不了你,唯愿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为父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她捧着这封遗书,默默地读完,默默地流泪,遗书的一角被念慈的手攥得皱皱巴巴。
“我要杀了他!”良久,从念慈的口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念慈坐在地上开始大吼大叫,不停地拍打着地面,周围的尘土被拍得四处乱溅。
靖安感到一丝不对劲,他从挖得不深的坑里跳了上来,走到念慈身边,他看见了念慈手中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张,他拿了过来。
念慈依旧病态般地拍打着地面,靖安读过书信之后,紧紧的搂过了念慈,生怕她一时冲动。
“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卖鸦片的都该死,去死!”念慈大声的嘶吼着,手上被石头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靖安紧紧的抱住她,心疼地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你冷静点,你杀了他有何用?一个泰爷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泰爷争抢着做这害人的买卖,你能杀一个,你能杀了天下所有贪心的人吗?”
“靖安…”此时念慈终于放松了下来,把头埋进了靖安的胸膛,任由着泪水浸湿了靖安的衣裳。
这些年,靖安的话总是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感到绝望,她就这么一直带着恨意,过着无奈的日子,这让她感到暗无天日,惶惶不可终日。
“靖安…我真的,不想再待在烟馆了,我求你,你帮帮我,帮我离开好吗?”念慈抬头,眼睛里满满的恳求。
靖安松开拥抱的双手,他捧着念慈的脸庞,用大拇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他又何尝不心疼她,从他见到念慈的第一刻起,他就决定用尽毕生的可能去保护她。
“念慈,你愿意嫁给我吗?”靖安的眼眶微微发红,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只是他一直在等她长大。
“你说什么?”念慈皱了眉,似乎对靖安刚刚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念慈,我爱你,如果你愿意,你就嫁我,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会去求泰爷,让你离开烟馆。”
念慈不可置信的听着靖安的一番言论,这时的她才开始重新审视她对靖安的感情,一开始,她把他当哥哥,她信任他依赖他,而且是只信任他依赖他。
那么后来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十六岁的女孩谈婚论嫁自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身在烟馆的她,再也没想过还能过上普通女孩的生活。
她思虑了良久,眼睛迟迟挪不开靖安的目光,而靖安一直沉默地等着,等着自己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随后,靖安安葬了念慈的父亲,立上了墓碑,两人在父亲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并在墓碑前立誓,今生今世,永不相弃。
第二天,靖安拉着念慈,跪在了泰爷面前,请求泰爷允许把念慈嫁给自己。泰爷依旧威严地坐在那张红木椅上,和当初念慈被卖来第一天时一样。
“你想让我把这丫头给你?可这丫头,好像还没还完债吧?”泰爷叼着烟斗,话语含含糊糊的,语调中却带着轻蔑。
“我可以帮她还,泰爷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只要您能让她嫁给我,让她在家里相夫教子,靖安愿为泰爷做牛做马。”随即,靖安重重地给泰爷磕了个头,迟迟不愿起来。
“你现在难道不是我的牛马吗?呵呵…”泰爷轻轻地笑了起来:“靖安,我一直把你和阿四都当成自己的儿子,儿子要娶亲,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这件事只要成了,你就可以把这丫头带回去。”
“谢泰爷,靖安万死不辞。”说着,靖安又给泰爷磕了个重重的响头,念慈担心的皱了皱眉,一定很疼吧。
“你先别着急谢我,这事,可没那么好干,你得去趟香港,那边有批属于我的货,这批货,被朗家抢了去,人手我给足你,至于拿不拿得回来,就看你自己了。”
刹那间,念慈和靖安都懵了,他们心里都清楚,朗家是泰爷的死对头,虽然泰爷没有说明其中的凶险,但自然也知道,这可能是一笔送命的交易。
“没事,我会回来的,我答应过你,不会弃你。”靖安握住了她手。
“好,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后,你就启程。”
交易似乎就这么达成了,靖安三日后带着对念慈的承诺上了去香港的货船,念慈亲自去送的靖安,她站在码头,听着轮船如同往昔的汽笛声,看着站在甲板上的靖安渐渐变成黑点,看着那货船渐渐消失在水平面上。
回到烟馆,念慈依旧干着自己搬运尸体的工作,她每天都望着烟馆的大门,希望靖安能早日归来。
靖安走后,念慈的生活似乎单调了很多,她总是趁着休息的时间跑到码头,尽管每次都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和海浪肆意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半个月过去了,她每天都跑去问阿四,问他有没有靖安的消息,每次阿四都是冷冷地说了句“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她的心愈发地不安,然而,噩耗还是传来了。这天清早,烟馆门口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人,那人浑身是伤,看得出几乎是死里逃生。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到泰爷屋里,念慈一眼就认出,那是当初跟着靖安一起上船的大虎,念慈赶紧跟了上去,她知道,大虎一定有靖安的消息。
“泰爷…”大虎跪坐在了泰爷的书桌面前,泰爷看见满身是伤的大虎,有点惊慌失措,连忙跟着起了身。
“泰爷,货拿回来了,但兄弟们都…”大虎突然大哭不止:“靖安哥从朗家手里,把货骗了回来,货一到手,兄弟们就赶紧把货搬上船,可不料还是被郎家军的人发现了不对,货还没搬完,他们就追了上来,在码头,靖安带着兄弟们跟郎家军火并,可对方人多,枪火也比我们多,最后实在是拼不过了,靖安哥就让我开船先走,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可谁知郎家军还有手榴弹,兄弟们都被炸死了……”
大虎瘫坐在地上,哭得筋疲力尽,泰爷背着手,一脸的凝重,在他心里,那批货确实远远要比几条人命贵重,可是,对于靖安,他似乎又有一些惋惜。
“靖安哥让我带话给您,他说,他拼尽全力的把货带回来,只求能换方念慈的自由之身……”
门外的念慈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地上,泰爷被门口的动静惊动,随之望去,他无奈地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念慈,不停地摇头叹气。
念慈坐在靖安的床榻上,她抱着靖安平时穿的衣物,埋头闷哭。她已经这么哭了整整一天了,眼睛肿的几乎只剩下一条缝,撕心裂肺已经不够形容她的悲伤。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尽管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两次,一次是她娘,一次是她爹,这一次,是她的未婚夫。
“你说过不会弃我的……”念慈这一整天都在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她好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守信用,可她更恨这鸦片,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鸦片。
晚饭期间,阿四走进了屋内,他把一个褐色的钱袋递到了念慈的面前:“这是泰爷给你的,你自由了。”
念慈缓缓的抬起头,她死死地盯住那个钱袋,那是靖安用命给自己换来的东西,随之,眼神又恶狠狠地转向了阿四,阿四不敢看向她,怎么说,靖安也是相处了好几年的兄弟。
念慈一把接过钱袋,沉甸甸的,该是有不少大洋吧。
阿四走后,念慈抱着靖安的衣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把靖安的衣服和自己的东西统统打包好,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都是靖安送给她的,除了衣服,还有泥人,还有一盒胭脂,那是个西洋货,花了靖安不少大洋。
忍着心里的悲痛,收拾好了包袱,正大光明的走出了烟馆,这个困了她三年多的地方,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这市井中。
她回到了当初的家,那早已成为别人的家了,她从窗外瞧见了那一家四口吃着晚饭的样子,潸然落泪,如今她已无家可归,更是无亲无故,她能去哪?
念慈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她又走回了烟馆,她看着烟馆进进出出的瘾君子们,看着那块无字招牌,这个地方,起先是害死了她娘,又让她被自己亲爹卖了,最后唯一的牵挂也死在了抢鸦片的途中,如今,她被这个地方害得无家可归……
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靖安来劝解,她的冲动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她拿出包袱里的钱袋,紧紧的握在手中。
这天晚上,念慈拿着泰爷给她的钱,买来了大量的煤油,还有炸药,趁着黑夜,偷摸着进了烟馆的后院,里里外外都浇上了煤油。
最后,她提着最后一桶煤油,走到了烟馆的大堂前,昏暗的灯光帮助了她没被人发觉,烟馆的伙计们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股浓郁的煤油味。
念慈自顾自地撒着煤油,一直撒到了门口。等到他们发现念慈的时候,念慈已然划开了一根火柴,一瞬间,整个烟馆,火星四溅,浓烟四起,猛烈的火势阻挡着任何人的离开。
泰爷赶忙从房里出来,阿四和兄弟们惊慌失措,后院的水井也被熊熊大火所包围,这些人,就这么被困在了烟馆里。
“去死吧,都去死吧!”她大吼着,所有的愤怒都奔涌而出。
熊熊的大火就像是广州城的一盏明灯,汹涌磅礴,像是一头野兽般,吞噬了这广州城最大的烟馆,连同着广州城最大的烟贩,也连同烧死了念慈她自己。
可这大火,却烧不完贪心的人,靖安说的没错,一个泰爷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泰爷抢着做这害人的买卖,这些人,是杀不完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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