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涛：关于头发
迟迟不肯退去的炎热，让我萌生了剃掉头发的意思。此时，又逢女儿满月在即。于是，又让头发多长了一个礼拜。在我剃掉头发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有很多光头在晃动了。让刚刚走出理发店的我，打消了之前不自在的想法。
我忽而觉得，光头已经离我陌生了。
小时候，除了冬季，父母以严寒为由，不给我们小孩子剃头，其他时间，只要头发一长，父亲就取出木匣子里的镰刀刃片，找一块石头，沾上些水，磨了起来。一会儿后，父亲拿起刀片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上试刃,觉得足够锋利了就喊我们洗头。之后，坐在一张高凳子上。我们的头发就像六月的麦子，等待镰刀的到来。只听见父亲手里的刀片在头上一点点地移动着。在阳光里，一阵风吹过，明显的感觉到剃秃的头顶凉飕飕的。刀片移动时，发出嗞、嗞、嗞的声音，至少要持续将近半个小时。有时，刀刃碰见头皮的小红疹绕不过去时，我们就会咬牙，从牙缝里吸气喊疼。好像头被割破了一样。父亲就停下来，拿起石头磨几下刀片，接着继续剃。当父亲收进刀片，说好了时，我们就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来，像早晨放出圈的小鸡一样欢快。跑进屋子找镜子，看有没有被刀片划破，白生生的头皮，出现几条小红点，是很明显的，这成了我们下次剃头让父亲不要磨刀的借口。
剃秃了头，在村庄里走路都拉风。所以，一到夏天最热的时候，剃头由原来的害怕变得自愿了。只是一出家门，就会被庄里的老汉和小伙当做西瓜。他们在我们孩子不注意的时候，光秃秃的头上就会挨上重重的一弹指，说道，西瓜熟透了啊。于是，我们孩子也学会了，在彼此圆圆的“西瓜”上弹指试生熟。如今，每当六月来临，看到买卖西瓜的人，在西瓜上弹指，我就想起了小时候那一颗颗圆圆的“西瓜”，如今，已被岁月的手指，弹得不知去向。
这样的场景直到我上了初中以后，父亲便不再给我剃头了，大抵是听了邻居老汉们的劝告，娃娃都上中学，有脸了，就不能再剃头了。
上中学后，已有很多同学，出入理发店了。那时，我们家还是落后的，每当头发长了，父亲就改用剪刀给我剪头发。父亲剪的却没有剃的好看，有时是左边一个坑，右边一个棱。就像一座山，有凸出的也有凹下去的。每当刚剪去头发，去学校后，就被同学们当作取乐的物体。直到一次，刚剪完头发，在街道碰见五叔，他一见我就笑了，问我谁剪的头发，我说我爸，他说剪的就像一个花眉羊羔一样。那次在家里，就听见了他劝父亲的话：“娃现在都大了，有自尊心了，你给剪头，剪成那样，怎么见同学。”后来，父亲便不再给我剪头发了，而是头发长了，给我一元的理发钱。
在中学，我是一个不太注意形象的孩子，这又和头发有关。有时头发长了，只要还不影响大体，我就记不起理。只是头发长了，容易招惹尘埃，招惹尘土，就痒痒的，要隔三差五洗一次，洗的麻烦了，就只好去理发店，并叮嘱理发师，尽量剪短一点。然而，头发对我这个懒人，却是唱反调。不足一月，它就长到理过的高度，比山里的野草还长得快。现在回过头看一张高中的照片，除了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蛋格外显眼，就是头型了，不算太长，只是没有发型，头顶端左右两边头发长出来，中间又塌了下去，就像一个桃子，被吃去顶尖的。
中学毕业以后，头发长了，就去理发店，头发也不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在外地上学时，我还特意理过几个时髦的发型。班里的一个女同桌说，你头是圆的，理个平头好看。去银川实习时，我理完发后，后悔了。原因是理发师太过时尚，给我整了一个圆锥发型。两边剪去，头顶留下一绺子，看上去头吊了很多。提前去的公司，在公司的广场晃悠了几天，一个来自四川的实习生后来告诉我，没认识我之前，把我一直当混混和流氓看，这也与头发有关。
我的头发天生是浓密的，就连理发师也羡慕，每次理发，都说这头发太厚了。不仅厚，长得也快。一个中医朋友告诉我，这是血气太旺的结果。我问他有抑制的办法吗，他说，目前没有。头发理完，就会疯长，不出一个月，还是长一茬。就像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夏天太阳毒辣，我准备把它剃平。结果，碍于好多年，已经没有剃光头的经历，再说有了领导，有时要注意形象等顾虑，好几次蠢蠢欲动，最后走进理发店，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夏，借女儿满月之由，毫无顾忌地剃去，被热闹的朋友们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反倒一身轻松。
回到家，妻说，你像变了一个人，都不认识了。一照镜子，发现头没有小时候那么圆了。一手摸上去，就像摸在了钢刷子上。出门怕晒蜕皮，妻特意买了凉帽子，一带在头上，眼前的世界就缩小了很多，随即扔在沙发上。光着头出门，朋友见了说，发型终于变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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