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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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风雪山神庙

世界上最忙碌的人

文 | 丁小村

有一种人是世界上最忙碌的人：他们既非大佬的助理，也非主子的奴才，不是小姐的丫鬟，也不是老板的小三……他们的职业和身份都十分模糊。如果你读过《水浒传》，你就该知道，那个害得林冲身败名裂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原本是林冲的“好友”——叫做陆谦：

他的职位本来叫做“虞侯”，应该是某个机关或者行政机构里边的高级职员，岗位明确、职责清楚。但他并不是敬业爱岗的人，他主要的事情是服侍好长官的少爷，叫做高衙内。

一个大机构的高级职员，没有做本职工作，而是天天陪着领导的儿子玩，他要啥就去给他弄啥，他想不出来的，替他想出来，让他舒服和快乐，让他生活充实而且充满着兴致……

陆虞侯的日常工作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本职，但这个人做这些事，做得激情澎湃，热爱无比，像打了鸡血般的奔走辛劳而且乐此不疲——他就是世界山最忙碌的人。

要选敬业爱岗的先进，陆虞侯真的不合适。要论专业水平的优秀，陆虞侯从来没展示过。至于要评估领导才能，这个陆虞侯身份低微，谈不上，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论专业水准和领导才能，肯定超过他许多——

他们是好朋友，谈不上专业比拼和职位竞争，林冲不拿他当对手，他也没资格和林冲竞争。两个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人，最后竟然演变成生死搏杀，从朋友变成你死我活的仇人。我每次读到这里，就觉得人生太奇妙，很多事你想都想不到。

但陆虞侯的确很忙。

他每天回家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和领导的儿子在一起，呼朋唤友，喝酒吃肉——在这个高大上的圈子里，他只是少爷的跟班，但鞍前马后行色匆匆的，必须有他。清早出门，一整天和衙内逛街喝酒吹牛进窑子，成了他的日常生活，他忙忙碌碌，也像是干了一份事业——但这份事业实在摆不上台面，估计回家也跟那个有一妻一妾的齐国人差不多吧：跟老婆吹吹牛，让小妾闻闻自己满身的酒味，拿出少爷丢了自己捡来的扇子，上边有名人题字——在家里他终于闲下来，但带着酒意，一个牛还没吹完，已经打起了呼噜。

每天这样过日子，陆虞侯的人生忙碌而充实。但仅有这还不够的，他还得动动脑子，给少爷多想点儿好玩的事儿：比如帮他找女人，替他安排乐子。

作为一个帮闲，陆虞侯的确很忙：这叫做闲忙。但仅有闲忙是不够的，还得更忙——有一种人总是很忙，都是这么忙起来的。

高衙内一眼看到林冲娘子，十分心动。但高衙内毕竟是有眼色的，一旦知道这是林冲的妻子，他还是有几分敬畏的——林冲是陆虞侯的好朋友，按照一般人的做法，应该劝劝衙内，收了这份心，帮他熄熄火，大不了另外找一个。陆虞侯可以把这件事遏止在萌芽状态，这样既对得起朋友，也对得起主子——事情不会恶化，悲剧不会继续；好人不会遭殃，坏人不会走得太远……尽己所能，为善不难。

由帮闲到帮凶，通常只有半步：陆虞侯很容易就跨过了这半步。他忙起来——

不但要煽动高衙内的欲火，还得快速动脑子，出主意，想办法：这世上闲人可以当恶人，但当了恶人一般就当不了闲人，因为恶人总是很忙——忙着作恶。

帮闲喜欢口头表忠心——用高大上伟光正的语言，表示对主子的无限崇拜与讴歌，用肉麻无比的言行，向主子取媚。

帮凶则得更忙——他们得用行动来表忠心。

比如陆虞侯，一旦他从帮忙变成帮凶，人生就发生了重大变化。本来你只不过是个马仔跟班，混吃混喝，讨个主子欢心，在外人面前可以显得体面而红火。但升级到帮凶，就得去主动作恶——主子想不到的你想到，主子做不了的你去做，主子不能论证正确性，你得去论证……

像陆虞侯这号人，可能是世界上最恶的人：主子可能只是想一想吧，你却促使他付诸行动；主子只是动了色心，你却给他吃春药；主子只是看上了某个女人，你却让他去杀人……

这就是帮闲变帮凶，帮凶变凶手。

陆虞侯作恶，结果是把自己变得更忙：他是世界上最忙的人，妻儿顾不上，事业顾不上，朋友更顾不上……

这世界上有闲极无聊的人，也有很多忙极无聊的人——比如陆虞侯。他都忙些什么呀？

真的不可说。

京剧：林冲夜奔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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