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 ｜ 燃烧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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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当我还很小的时候
我经常听到大人们说起一个词：
火焰
他们说每一个人都有火焰
有的人火焰高
有的人火焰低——
火焰高的人
会在夜里看见鬼
火焰低的人
会在夜里被鬼看见
我一直不知道
他们用“火焰”这个词
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不知道
我的火焰
到底是高还是低
我一直不知道我是否
曾经在夜里看见过鬼
我一直不知道我是否
曾经在夜里被鬼看见过
我常常想起早年的生活
我常常想起早年的火焰
雨落在深夜的树林里
树林里很黑暗
雨带来的黑暗
每一棵树的黑暗
还有那无人知晓的
内部的黑暗——
你要相信
你所看见的一切黑暗
就是真的黑暗
如果你害怕黑暗
你就在黑暗中大声呼喊
你要警惕那些在黑暗中
大声呼喊的人——
你要警惕你自己
你要相信
在黑暗中的呼喊
不会有人听见
你要相信
它一定会被
所有的人听见
“玫瑰不是因为长久盛开
才被人记住
也不会因为永远关闭
而被人爱……”
真是说得太好了——
玫瑰要有多么傻
才会不相信
人所说出的真理
人创造出自己
从来不会相信的真理
还有据说完全符合
因为这些无比美好的真理
和无比伟大的美学
玫瑰怯弱地生活着
人说，这样的玫瑰
才是世上最动人的玫瑰
木槿
我看不见那棵木槿树
就无法看见那朵木槿花
我看不见那朵木槿花
就无法回到
那久已逝去的童年
我不能为了回到
那久已逝去的童年
就在顶楼的阳台上
种上一棵木槿树——
即使我在顶楼的阳台上
种上一棵木槿树，它成活
长得比整个房子还要大
也不一定能开出那朵
小小的，白色的花
将自己点燃
离我们越远
燃烧得越剧烈
但是千万不要这样想：
那些星辰
是在为我们而燃烧
而且只为我们而燃烧
从不认为自己是一颗星辰
在黑暗中默默将自己点燃
不知道哪一双眼睛会看见
——不，我说的并不是那些星辰
而是那些在深夜里独自遥望
那些遥远的星星的人
虚弱的鸟
必须仔细倾听
才能听得到
从遥远的地方
传来的一两声鸟鸣
不要责怪鸣叫的鸟
不要责怪它们的叫声
太微弱
在这个盛大的季节
那么多的鸟都睡着了
还在小声鸣叫的
一定是那些虚弱的鸟
河边记
我一个人坐在河边
想起世界上所有的人
我想起一个问题——
我可以将世界上所有的人
都分成两类吗：
那些爱我的人
和那些恨我的人……
河水无语，它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一个好的分类法
还是一个坏的分类法……
走向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
地方
静静流淌的河水看上去是静止的
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那些爱我的人
都在河的对岸吗？
那些恨我的人
都在我身边吗？
——或者是，恰恰相反？
我知道河水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河水闪着光，继续在我身边流淌
我一个人在河边坐下来
想着世界上所有的人
世界最美好的那个部分
我感受到了世界最美好的那个部分
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我不能说出来
但世界最美好的那个部分
依然最美好
我和世界最美好的那个部分
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但是你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要你告诉我
你到底来自世界的
哪个部分
我对你一无所求
你这个谜一样的孩子
我只想要你告诉我
世界最美好的那个部分
把所有吃过的苦都再吃一遍
这样为必然到来的晚年
提前做好准备
但是不要以为自己吃过的苦最多
不要以为苦吃得越多越了不起
不要以为那些没有吃过苦的孩子
就一定是幼稚的
不要想方设法
让所有没吃过苦的孩子
都吃一遍苦
不要相信那些总是在孩子们面前
说自己吃过的苦最多的人
不要相信世界上存在
从来也没有吃过苦的孩子
要相信幸福
要看见一朵幸福的玫瑰
就相信它幸福——
要相信每一朵幸福的玫瑰
都吃过很多苦
要提前做好准备
要相信玫瑰花
要看见一个幸福的人
就相信他一定会结出
幸福的玫瑰花
当我们抬头仰望星辰
苍穹是它们
无边的背景
当我们在心里这样想
听见风从头顶的苍穹
呼啸而过
是否会有那么一天
后来的人会从某个地方
朝我们凝望——
什么会成为我们
辽阔的背景？
当我们在夜里这样想
听见有什么东西
从我们的心里
呼啸而过
空瓶子
一位诗人说：
“你给我任何一个事物
我都能将它写成一首诗！”
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空瓶子
沾满泥土的空瓶子
捡回来
用水将它洗干净
它仍然是一个空瓶子
里面什么也没有
有时候我拿起它
贴到耳朵边上
听“嗡嗡”的声音
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是真的
一个空瓶子
绝对不会是空的
只要它是一个空瓶子
就绝对不会是空的
我喜欢这样的空瓶子
但我不能指望所有的诗
都从这样的空瓶子里
飞出来
想到只有快乐的人
才会被人喜欢
想努力写出
让人快乐的诗
想到那些更痛苦的人
想到快乐之后更深的痛苦
想到痛苦可能是
摧毁痛苦的
唯一方法
想到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任何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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