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角 | 霞光里站着一群鸽子
杨角,四川宜宾人。职业警察。作品散见《人民文学》及《诗刊》《星星》等八大核心诗刊,被收入数十种选本。获过奖。出版个人诗集7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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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云
对一片白云
真到了天上,身子被
此生能捏在手里的东西
已经不多:
常常我提着两只空手
穿过人群
如一片白云消失于天空
在水边
一片落叶,正缓缓坠入天空
唤来了更多的落叶
像一群麻雀向着天空的深处飞
它们越飞越快越飞越小
眼看就要看不见了
这上下颠倒、左右相悖、远去
一群刚刚结束旅行的落叶
仿佛回到故里
耳 鸣
让它们在听觉里飞
再安上铜哨
让天空被音乐缭绕
其实鸽子什么都不用做
只管飞,风自行吹奏
它们一边飞一边静静地欣赏
这些年,我们已经习惯
你听,那音乐又来了
我俗世的身子,被它
一会儿带入云霄,一会儿又放回地上
走云南
瘦而高的棕榈徒有陈衍强的外表
不会幽默,不会写诗
至于祝立根、尹马、胡正刚、影白
我还没找到对应的事物
想我几十年后投胎一棵黄葛树
清 晨
刺桐树在一个早晨
一片片刺桐叶睁着眼睛
附近睡满了苦命的人
远处人影晃动
一只麻雀斜刺里飞来
刺桐叶一阵摇晃
学 步
在院坝里学步
下午的阳光
仿佛来自母亲的眼睛
弟弟摔了一跤
哥哥去扶,也摔了一跤
他暂时还不具备
把弟弟从地上抱起的能力
我没有想到最后
弟弟哭了
哥哥也跟着哭
在他们哭得最凶的时候
我也不敢肯定
会不会从心底生起
搬动整个地球的雄心
赌 徒
跟一棵小草打赌
我赢了
它已死去五十多次
我至今活着
跟一匹山打赌
我也赢了
但我终于
后来我跟命运打赌
算是扯个平手
客观地说
是至今没分出胜负
我是一个嗜赌如命的人
都输给了它
就悲从中来,投子认输
速 写
一直要到太阳爬上东山白塔
宜宾城才在薄雾中醒来
发往上海的第一班货轮离开临港
很快就要经过李庄
金沙江、岷江在合江门相遇
为何相拥而泣,恍若一场
宜宾是长江上游一个小站
来来往往的一切,最终
都化作了时间。我也是一个小站
那些去往远方的人
大多经过了我又陆续回来
有少部分,可能要下辈子才回来
屋檐下
霞光里站着一群鸽子
第一只刚刚起飞
第二只、第三只……跟了上去
我注意到最后一只
它慢了半拍
它一直没有跟上
也没被落下
那种苦苦的追赶多像五十年前
我乡下患哮喘病的二舅
奔跑在风雨中
披一件残破的蓑衣
夜 事
叫卖的声音散去之后
整个菜市形同
一个废弃的马厩
偶尔我在夜里经过那里
会遇见几片菜叶
它们受伤严重
几近于毁容
不小心又被我踢了一脚
像一群被生活打败的人
踯躅在电杆下
到半夜都不敢回家
大 词
把长江抱在怀里的,除了四川
还有西藏、云南、湖北、江西等十个省市
从地域上说,长江是个大词
十一个省市都是小词
长江至少活了五千年,仍像一个小孩
刚刚哭过,闹过,方才睡下
只有整个南方才有可能
将它抱起来,轻轻放进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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