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寿 ：蚊子二题
其一
如果问你：大自然中，谁是夏天的主角？你一定会说是蝉，是蛙。因为蝉和蛙的名气大，上得了画，入得了诗文。蝉在树上鸣，蛙在坑里叫，确实在夏天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是，蝉是鸣给蝉听的，蛙是叫给蛙听的，不关人的事；人是万物之灵，如果不跟人发生联系，还能算得上是“主角”吗？
整个夏天，不管你情愿与否，蚊子始终跟你“亲密接触”没商量。这是他们持之以恒的做派。
你是否注意过，这些年，蚊子来得早了，早得让你猝不及防——也就是“人间四月天”吧，夏天才刚刚露头，蚊子就登场了。当你忽然觉出身上某个部位发痒，左看右看，以为是别的小虫子所为时，蚊子在耳边轻盈一唱，你大为惊骇：哦，蚊子？有蚊子了？
蚊子来了就不肯走了。过去人们说：“七月十五刚（读去声）刚嘴儿，八月十五挺了腿儿。”早成老黄历了！八月十五？九月十五还矫捷地飞雄健地唱哪！
早来晚走，依依不舍。多么高尚的敬业精神！多么执着的恋世情怀！蚊子工作起来，完全达到忘我的境界——不择场地，不选时段。不挑肥拣瘦，不嫌贫爱富。黄发垂髫，尊长爱幼；士农工商，一视同仁。请问：古今中外，可曾有过这样的悲悯心肠？大度胸怀？
后院闲置，辟为菜地，春天种了几架菜豆。这种蔬菜只要你肯浇水，两天不见，长豆角就提溜吊挂了。
也就是五点半钟吧。日头不毒，正好让西邻的椿树给挡住。我提了个塑料袋刚要走，妻子问我：“去干啥？”
我一抖塑料袋：“摘菜豆！”因为是第一次去摘果实，我有点自豪。
“你就这样去？”妻子上下打量我。
“蚊子咬你！”
“就一会儿工夫！摘得够吃一顿就行！”大惊小怪！蚊子还能吃了我？
也就是三四分钟的工夫，刚觉出后背上发痒，我摘好回来了。
“哎呀呀！你看看你！”我一进门，妻子就惊叫起来！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身上爬了条毒蛇！
这时，我猛然间觉出了全身的刺痒！左右上下一看——我的妈！胳膊腿上，两肋间，肚子上，腿梁子上，一个个中心白周围红的大包鼓起来！一摸额头和两腮，也有烫手的凸起！这是蚊子给我的惊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硬是给你钉上一块块奖牌，一枚枚勋章！
妻子扔下手里的活儿，小跑着从屋里拿出花露水，倒在手心窝里，往我的后背上腰上拍打，我也赶紧掐了芦荟，往够得着的地方涂抹。
蚊子，算你狠！我服你！
“哎！不是说，菜地里的蚊子都是公的，公蚊子光喝露水不咬人吗？”我疯了一样双手抓挠着全身。
“你还教书呢！露水有营养？蚊子就不用营养？”妻子白瞪了我一眼。
我一想：也是！
后来再去摘豆角，我就胆战心惊。一定要披挂整齐，盔甲鲜明，还要一手持上蚊香。每进菜地，如临战阵。种菜时信心与喜悦满满，谁知道摘取胜利果实却如此艰难！
黄昏坐夜，邻家大嫂说：“你说怪不怪！今儿个前晌，一只蚊子飞着飞着掉下来了！我一看，好家伙，那肚子大的！敢情是飞不动了！”
“真的？”
“那还能假？拿脚一搓，一大摊血！”
我怀疑大嫂是在夸张，可大肚蚊子我也见过，而大肚蚊子大多是倒霉地被我拍死。拍死了大肚蚊子，我每次都会感慨一番：何苦来着！你这不是典型的贪起来不要命吗？
大肚蚊子当然没想到会被拍死，他可能在罹难之前还这样嘲笑我：这个傻蛋！吸干你的血你都不知道？既然你不晓得，我就再多吸你一口！多吸你一口！
蚊子中也不乏狡猾之辈，不都是贪得无厌之徒。他们身手轻捷，浅尝辄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你只觉奇痒，而不见倩影，这才算得上是高手——你没听说过有头脑的大盗？挖开古墓，眼前一片灿烂，而他只拈起一颗猫眼儿，纵身离去。这叫“盗亦有道”。
蚊子中也有刁钻之徒。宽阔的前胸后背他不咬，专拣你的隐秘、敏感、尴尬部位，轻轻地悄悄地亲上一小口儿，让你抓不得，挠不得，挤不得，掐不得，呼雷暴跳干着急！哎，前几天网上说，有个小鲜肉儿让蚊子叮了上眼皮儿，还耽误了拍戏哩！
“快！拿风油精！”
咦，怎么没人搭腔？哦，妻子正往腿上抹哪！
其二
这几天，尤其是到了傍晚，便饱受蚊子的困扰。点蚊香，燃火绳，扇子扇，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风油精、花露水，可依然是防不胜防。看见蚊子落在皮肤上，果断出手，啪的一拍，若是刚刚落脚的倒霉蛋，便把她的肢体“复印”下来；若是吃饱喝足者要消消食还没来得及走，便会血肉模糊，正好印证了那句“打死了你，却流出了我的血”。能把蚊子拍死，几率不高，多数时候是拍了个空。
蚊子的口器长成什么样？蚊子叮咬后为什么会奇痒？网上一查，科学的解释，让你感到惊诧。
如果按照科学原理去理解，蚊子叮人便没有过错，因为她也要生存更要繁衍。更何况她只是吸你一点点血而已，并不想加害于你。至于奇痒，并不是她投了毒；至于携带了致病菌，也不是她有意而为。
撇开科学，搁置道德，装作对蚊子的生理习性一无所知，我们做如下分析。
其一，蚊子的脚步轻稳。
苍蝇、蚂蚁，甚至是更小的虫子，只要挨到你，敏感的皮肤便会立刻感觉得到，有时哪怕是在熟睡中。蚊子落在你的身上，你却感觉不出，这不得不让我们惊叹于蚊子的轻捷，蚊子的脚与人的皮肤的接触点的极小极微。说一千道一万，还得佩服蚊子着陆时分寸拿捏得极其到位：不能让这个人感觉得到！刚到目的地就被人发现，还算什么盗采高手？
其二，蚊子的进攻神速。
蚊子的脚与你的皮肤接触的同时，她的尖嘴已经刺进你的皮肤，吸吮的速度极快。如果你有心思欣赏蚊子吸血，能目睹她的肚子瞬间饱满起来。一般是，当你觉出奇痒，蚊子已经大功告成，翩翩飞走了。这是一个高手必备的优良素质：速战速决！不待敌方察觉，我已得手凯旋！
其三，蚊子的刺吸神妙。
蚊子把针式口器刺进你的皮肤，你却浑然不觉。她高超地施了法术，好让自己放心大胆地盗采。而这却要优越于我们手术前的打麻醉针——打针的时候谁没有痛感呀？
其四，蚊子的左右逢源。
蚊子吸血不去选择“地势”，肥瘦软硬，无处不到。有时全身裸露，她却去光顾你的耳垂、嘴唇、小脚趾头或者是其他不宜抓挠的地方，引逗得你去咒骂她的刁钻顽劣。
其五，蚊子的搅扰烦人。
不小心让一只蚊子进到室内，这就给你的晚间睡觉留下后患。至深夜，室外暑气消减，而室内依然酷热。躺下来扇扇子，好不容易熬到扇子从手中脱落，忽然有蚊子在耳边载歌载舞！拂之又至，令人烦甚！开了灯四下寻觅，不见踪影；关了灯，吴侬软语复响耳边！只好点上蚊香，让令人不爽的烟气去把蚊子逼走。
细细想来，蚊子的轻捷、神速、狡黠等优点，跟社会上的某些人士的“特长”极其相似。这里不去举例，你可以按图索骥，一一比照。
猜你喜欢：
张爱芳：我娘
【No.1053】经典一句
李根寿：骂 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