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与黄鳝

　　小女孩蹲在这个摊位旁边整整有半天的光景。

　　这个小女孩是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老板的孩子，因为父母工作忙，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就只好把她带到店里，让她自己玩。起先小女孩觉得很新鲜，每天天不亮就跟着父母出来摆摊子，这儿瞅瞅，那儿望望，看到好吃的会伸出手指头沾一点舔舔，没被大人发现就得意的吐个舌头。可是毕竟是孩子啊，每天四五点钟的早起已经有点疲惫，后面的生活就是前一天的重复，根本没有新意。女孩子感到了厌倦，望着厨房被熏黑的天花板都可以度过一天，就这样望着，一动也不动，旁人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些许反常，怕她闷坏了，允许她在小吃店周围玩玩。

　　这个小吃店开在一个菜场的东南角上，店的对面就是摆摊的小贩，早起买菜的人们把中间的这条小道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一片。小女孩挤了进去，穿过了这条小道。这个角落的小贩是卖野生小鱼的。小贩们可能在昨天深夜或者是今天凌晨在比较偏远的山区用自己改造过的电箱电鱼，然后交给市场管理人员五块钱，就可以在这个东南角上卖野生小鱼。

　　小女孩刚挤出人群，就看到了较为血腥的一幕，尖叫着转身，又冲出人群，回去紧紧抱着爸爸的大腿不撒手。她的爸爸正在给一个吃炒粉丝的客人泡榨菜汤，手一抖，开水洒在了客人手上。那个汉子把小女孩一推，尖声骂了一句，讨债孩子！小女孩的爸爸连连道歉，点头哈腰。小女孩愣愣地看了爸爸一会儿，又转身挤进了人群。

　　又是刚才那一幕，小女孩却不叫了，她找了个不会被推搡的角落，蹲下来，静静地看刚才让自己害怕的场景。

　　是一个小贩在杀黄鳝，手法很娴熟。一个深红色的大盆子上搭着一根长长窄窄的木板，因为满是血污，竟辨不出它原来的颜色了。木板的最上面有一根倒钉的钉子，分不出长在上面的是铁锈还是别的什么。还有一把应该很锋利的小刀和一小盆不能算清水的清水。 (伤感爱情故事 www.wenzhangba.com)

　　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看清了杀一条黄鳝的全过程。那个小贩抓起一根黄鳝，把它的头摁在了那个倒钉的钉子上，可以清晰听见黄鳝的头颅钉进钉子的声音。沿着木板，把黄鳝的身子拉直。用小刀割破鳝的颈，然后刀锋一偏，水平地在黄鳝腹中剔过，黄鳝的内脏和骨头就一股脑儿掉在了下面接着的深红色盆子里。最后，把剩下的肉切成一片片的，平时我们吃的那种样子，扔进旁边的清水里。那颗圆滚滚的黄鳝头被摘下来，和它的内脏扔在一起。

　　小女孩就这么安静地蹲着，看着小贩杀黄鳝，简直入了迷。半天过去，木板下面的那个深红色的脸盆里堆满了黄鳝的头和内脏。旁边的清水则完全变成一滩血水。

　　小女孩的爸爸忙空了，出来寻找孩子。那个小贩开玩笑说，老陈，我看你家姑娘对杀黄鳝很感兴趣啊，不如以后让她拜我为师吧，好歹也是一门手艺么。她的爸爸笑笑，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

　　晚上小女孩的妈妈烧了一盘黄鳝，是那个小贩送的，一些卖不出去的细小鳝尾。端上桌后，小女孩的妈妈又去厨房看着汤，她的爸爸在客厅看电视。小女孩盯着桌上的黄鳝，一垫脚，把整个盘子都端了下来，转身就全倒进家门口的臭水沟里，然后在旁边的大水缸舀出半瓢清水，仔细地洒在了这些黄鳝尾巴上。

　　她的爸爸打了她，无非是教育一些谁知盘中餐的老道理，可小女孩却咬着唇，不肯认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头仰地高高的，她爸爸高高举起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叹了口气，坐回餐桌上。她舒了口气，继续拿着瓢，往臭水沟里的黄鳝尾巴上浇清水。直到这些水慢慢汇成了一股流，冲走了这些黄鳝肉。

　　小女孩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光荣的事，踮着脚尖，坐到餐桌上，有滋有味地吃素菜。

　　可是后来，小女孩再也见不得黄鳝，见一次吐一次。

　　再后来，这个小村子里的居民都知道，陈家丫头得了怪病，对黄鳝过敏，看到也不行。

　　无奈，她的爸妈只能带她离开菜场的这个东南角。而东南角的小贩每天还是会熟练地剖黄鳝，半天下来，堆积 出一堆小山似的头颅。仍然会有人买黄鳝吃，翘着兰花指跟小贩讨价还价。

　　却，再也不会有人在小贩收摊后把那些黄鳝的尸骨埋进树下的土里，没有人会把桌上的黄鳝倒进水沟，只为能让它们的最后一程走得干干净净，没有血污。

　　(文/绿小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