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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和他的家人们

2022-03-11 11:11:10 作者:晚来风 来源:晚来风原创 阅读:载入中…

二爷和他的家人们

   (一)二爷和他的大奶奶

   一个偌大的村子,谁不给二爷面子?除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至亲的人又多,又能说会道的,再者,还是村干部,能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他呀!

   春季,二爷家买回一头小猪。天天关着,假使这头猪是急性子,岂不急坏了它?还是随性的放养为好。二爷心里这样想着。

   也不知道小猪有心无心,它东大游西大晃,有恃无恐的跑遍了整个村子。

   一天,它晃到西边黄奶奶门口。

   黄奶奶是二爷大伯母,人们都称她“大奶奶”,过去也算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相当当的人物,二爷自小没少受她照顾。只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了。

   既然鸟通鸟语,大概猪也通猪语。黄奶奶家养的那头猪,总有一百五六十斤,听见外面有小猪在摇头晃脑的哼哼,就一下子跳出圈来,一路狂奔过去,朝那小猪就是一阵乱咬。只可怜那小猪终不是对手,在地上打几个滚之后,拼命地嚎叫,没命的逃窜。

   这一叫不打紧,却惊动了二爷。从恼怒的脸上就可以知道二爷的那个心疼。

   二爷黑着脸,眼里仿佛喷火,朝大奶奶吼道:“这么大村庄,养猪的不知道有好些,你哪不晓得别人家有小猪哇,还把大猪放着不关!这不是明显的要把人家小猪咬死嘛!”

   大奶奶除了赔不是外,其余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

   家住农村,猪总要一槽一槽的养。没有哪家专门养大猪,也没有哪家专门养小猪。转眼间,二爷家的猪越养越大。大奶奶家杀了那头大猪后,邻里几个喊她捉了头小猪。

   冬天的太阳暖暖的照着,大奶奶家的那头小猪总喜欢靠着屋檐晒太阳。

   突然那头小猪刺耳的尖叫着。原来,二爷家的那头大猪在疯狂咬它。大奶奶随手拿个棍子连忙撵出来。二爷竟也鬼使神差路过这里。大奶奶见二爷走过来,就说:“今天,我家这小猪差点咬死着。”

   “这么大村子,不是明摆着有大猪嘛,乃么小的猪还不晓得关着!”二爷望望大奶奶手里的棍子,气呼呼的说道。

   大奶奶默不作声地走回屋子,眼睛热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二爹爹”和“大老头”

   二爷的威望如日中天,二爷称呼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侄辈们先后不等的喊他二爹爹了。(庐南方言,祖辈称爹,相当于爷爷)。

  二爷排行老二,他有个老大,可村子里的人一般不买老大的帐。只把二爷当成小山村的老大。这也怨不得谁,谁叫这排行的老大,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既没人场也没气场?村子里大事小事,哪样他能管得了?不过他也落个自在,村子里的人不会找他管事,他也懒得去管。可是,他对老二还是有些多余的担心。他认为,做人还是本分点为好,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是顺汤顺水的,俗话说,有红就有黑。他也想跟老二说道说道,可老二听得顺耳吗?如其冒犯,不与不说,让他自己好自为之吧。

   在村子里,二爹爹越来越忙。有事没事的大家喜欢跟他套近乎,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他,上到争天夺地,下到拉屎放屁,找二爷没有摆不平的。天高皇帝远,二爷的话,就是小山村的王法。瞧这二爹爹当的,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二爹爹的老大自顾自的做他的一应农事。这不大暑已到吗?谷场是要清理的。他一清早起床,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谷场,双手叉开,握紧竹枝大笤帚的把子,身体前倾的用力清扫着。一会儿脸上、背上都渗出豆大的汗珠。天亮了,陆陆续续有人路过谷场边的小路。他也借跟人打招呼的机会喘口气。这时候村东头两位年轻的侄子走过来,他们也没忘打声招呼:“喂,大老头喳,这两天没看到二爹爹呢,他到哪里去子?”

   他停下手中的笤帚,喘了口气,曼斯条理轻轻答道:“承你情,他到南京去了。”

  “这炎天暑热的,他怎么跑到南京去?”

  “到南京医泡去了”,他依然不紧不慢的跟了一句。

  “二爹爹的泡怎么搞的?”侄子显然是很关心二爹爹的,火急火燎的追问。

  “你不晓得啊,一般龟儿子,一个劲的呵二爹爹的泡,差点把他的泡呵炸掉(庐江方言“呵泡戳卵”有极尽拍马屁的意思。据说,“呵泡戳卵”后来的应用范围很广。),不医咋办?”大老头子说完这句话,似乎出了口恶气,一下子轻松许多,只是说的还是那么平淡。

   两个年轻的侄辈那脸哪挂得住?实在是没有地窿可钻!他们俩支支吾吾好久也没说出半句话来,只得轻悄悄地埋着头,默不作声的尽快逃离。

   大老头还扫他的谷场,只是感觉不再那么累了。

   (三)二爷和他的儿子

   二爷三十岁的时候,儿子出世了,取名贵生。

   二爷口齿伶俐,可这小贵生,调皮有余,说起话来不大利索,一句话半天也说不清楚,人们背地里都叫他“结巴佬”。

   二爷心想,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在庄子里混几年说不定还能混下去。可不能让儿子也跟自己一样一辈子靠耍嘴皮过日子。

   村庄对面是条小溪,小溪边上就是学校。儿子能上学了,二爷一袋烟都不耽误的把儿子送到学校,好话跟洪老师讲了一大稻箩。别看二爷平时跟别人说话指手画脚的,为了儿子,二爷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小贵生这孩子,你别看他口齿不伶俐,可他人小鬼大,时间不长,许多同学,都抱着他转。班上若有个风吹草动,准跟他脱不了干系。每每班上乱成一锅粥得时候,洪老师只要一查,就会查到根子都出在他身上。好几次洪老师都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碍于二爷是村干部,在村子里也吃得开,想想也就忍了。有一次,有人在洪老师的水壶里吐口水,洪老师就查出是小贵生暗中指使的,洪老师也只拿根棍子做样子在他头上点了一下也就算了。

   端午节那天,洪老师知道夫人要来看他,清早起来就忙活开了。一如既往的上新课,检查学生的学习进展情况,最后自然是布置作业。洪老师对学生的基本功训练抓得很紧,每课课后的生字及词语抄写,从不马虎。

   按部就班的学生进入作业时段,大家都在认真的抄写生字、词语,可小贵生的心思早就不在作业上了,他满脑子都是家里的那些好吃的东西在转,老想着早点放学回家。可一等再等,洪老师就是没来露面。他哪耐得住性子做作业?他在抄作业的那张纸上,一句句的发泄着他的不满。

   放学时间到了,洪老师来收作业了。小贵生才知道自己的作业还没做呢!他想把那张纸收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师收作业收到他跟前了,他磨磨蹭蹭,没办法只得折起那张纸交给老师。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洪老师就觉得小贵生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于是,就打开他的作业看看。不看则已,一看,洪老师再也憋不住了:“黄贵生,你给我站住!”小贵生知道自己闯祸了,站在教室门口,动也不敢动一下,比乖孙子还乖。其他同学还没见过洪老师发过这么大的火,也都快快的赶紧走开。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你长点记性。洪老师的一根竹桠丝雨点般的落在他的胳膊上、背心上。竹桠丝所到之处,斑斑红痕,如花开放,明艳不足,可连绵成片,倒也有些阵势。

   二爷今天见小贵生回来时明显的乖巧许多,便问他:“你怎么今天回来迟些呀?”

   “我有题作业不会做。”小贵生把两只手藏在身后,低着头小声的回答。

   二爷走到儿子跟前,猛然发现他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连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在刺不窿里刮的。”

   “你还跟我扯谎?你老实说是谁欺负了你,下午我找老师去。”

   “真是刮的……”小贵生渐渐的没了底气。

   "你不说是吧?下午,我自己问洪老师去。“

   小贵生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二爷心想,就是孩子不对,老师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可在孩子面前,还是厉声质问:”到底写些什么?“

   平时,父亲、老师,在小贵生的眼里一点也不凶,今天,怎么都像吃了枪药?还是老实一点好,免得又讨亏吃。于是他说:我写了这么几句顺口溜:

   “清……清蒸……刀鱼真好七(吃),

   黄……黄豆芽子炒……猪入(肉)。

   老师他……他……不放我家些七(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二爷知道肯定不止这些,瞪他一眼,压着嗓子说::“快说!”

   "我……我……我弄他妈妈pi!"

   小贵生横下心说完这句,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

   二爷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望样子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想怪老师,有用吗?

   (四)二爷的儿子和儿媳

  

   贵生的心思不在念书,可懂事懂得早。

   小腊梅,个子不高,一张俊俏的小脸白里透红。

   贵生喜欢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她的脸,还有起伏的胸口。一开始,她总想逃离他尖锐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盯他,当他们的眼神交汇的时候,彼此心里似乎都有哧哧的火花。

   于是,有人开始在背后对小腊梅指指点点了。有人说,她脸发黄了;有人说,她腰变粗了。

   中秋刚过,选个吉日,二爷没费心思,为贵生、腊梅办了喜事。这一年,贵生十七岁,腊梅十六岁。

   刚过春节,二爷名正言顺的当了爹爹(庐南方言,爷爷的意思)。媳妇娶了,儿子养了,贵生的心好像依然没收。

   贵生家有块田就在学校跟近。晾田后,趁着田土硬,正好拔稗子。贵生拔着拔着,不时朝学校那边望去。

   有家缝纫店紧挨着学校。裁缝师傅姓吕,四十岁上下,人长得清丝,皮肤白净,穿着整洁,冲里上下,难得一见的美人。贵生就好几次梦幻般醉在这女人的成熟味里。

   也许是累了想休息一会,也许是心魔在作怪,桂生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进缝纫店。

   走进门,贵生就嬉皮笑脸的说:“乖乖,乃(谐音“奶”。)今天搞。搞之好漂……漂亮啊!”

   碍于二爷的面子,吕师傅还是压住了火气,淡淡的说:“哦,你坐啊,前面有凳子。”

   贵生边哈着腰坐下,边卷起草帽半角扇风,依然阴阳怪气的望着吕师傅说:“我现在,什,。什么都不想干,就……就想干裁缝。”

   吕师傅本想发作,想了想,还是用一种缓和的语气跟他说道:“你不知道,原来,你爸爸,几次托人来各跟我提亲,我都没答应,要是当初我答应了,生你的时候,我肯定一屁股把你铎死,哪要你在外面给我现世!”吕师傅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能射穿人的子弹,她的脸上陡然间也起了一层清霜。

   "你乃干……干什么事咋,我……我跟你又没怎么样?”

   吕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就你乃么个现世宝,还怎么样,你回家跟妈妈怎么样去!滚你妈妈蛋,老娘还有事!”

   贵生有些淬不及防,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吕师傅把大剪子往桌子上一拍,吼道:“你下次再往我这跑,老娘就把你两只眼睛剜下来!”

   贵生拿起草帽,自我圆场说:“开玩笑,你还当真的。不喜欢开玩笑,下次不说就是了。“他边说边灰溜溜的走去。

   话不长脚传千里。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到贵生媳妇耳里。她越想越气,她得问个水落石出,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中午时候, 贵生回来准备端碗吃饭,腊梅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掼,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小婊子儿子,你要回来吃饭干什么?外面的饭不是有的是吗?有本事你就不要回来!”

   “你瞎嚷嚷什么,神经叨叨的,捕风捉影!疯了吧?”

   “你把老娘当孬子?要说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晓得你那花花肠子?”

   腊梅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你小婊子儿子,整天游手好闲,家里家外什么事不是老娘去做?我一天到晚,跑之两个脚不在鞋里,两个奶不在怀里,你还想歪点子偷腥,我指望你还指望得了么?你这么跑,我跑不来啊,改天老娘也跑给你看!”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接着有人问到:“家里有人吗?”

   腊梅伸头一看,原来是表哥来了。寒暄几句后,表哥透过腊梅的眼神,还是影影约约感受得到一场暴风雨刚刚来过。

   表哥捎完话后,悻悻而去,腊梅,望着表哥的背影渐渐远去,一丝淡淡的失落,从心头轻轻滑过。

   (五)二爷和他的侄子

   二爷的老大,几个姑娘生在头里。他儿子虽然生在长房可比贵生还小一岁,取名安生

   如果说贵生有点草上飞的话,那么安生倒文静得像位小姑娘。

   你别看安生文文静静的,在学校里,名气还真不小呢。他是“三好学生”专业户,洪老师更是对他赞赏有加,人前背后都说他“是块考大学的料子”。

   高中三年,安生是在县城里的中学读的。

   安生这小子,真让洪老师没看走眼,也真没辜负这三年的城里读书生活,应届毕业,一下子就考了个名牌。

   小山村顿时炸锅了!

   有人说,这小子,一望就是个有出息的主。

   有人说,你别看这伢子是头闷驴子,一放还放了个响屁呢!

   也有人说,你别看,大爹爹平时不大作声,管小伢们,还真有一套呢!

   道贺的人挤满了安生家的小屋,屋里的笑声一浪浪的回旋着,似乎要挤爆小屋。

   二爷听说自家侄子考了名牌大学,也赶忙到老大屋里庆贺庆贺。

   安生见二叔来了,老远就跑出来迎接。二爷一进门,安生又是端凳子的,又是沏茶倒水的,还喊老爸快上茶叶蛋。

   二爷靠桌子上方坐下来,轻轻移开茶杯,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望望众人,脸上布满了得意。

   他见安生忙停下来,便喊安生坐到他的跟前。

   二爷问:“听说你考了所北京的名牌,哪所大学哇?”

   “人大。”安生小心的答到。

   “填的是什么专业?”,二爷很关心的问道。

   “哲学。”安生的回答依然不敢多说些什么。

   “哲学是干什么事的?”二爷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安生一时也找不到一个让二叔能听明白的说辞,就说,“这东西一般人不懂。”安生见他还要继续再问,便指了指盆子里的茶叶蛋说,“比如,这鸡蛋,你要说它先有蛋也行,你要说它先有鸡也行。”

   “哦……哲学,先有鸡,先有蛋,”二爷顿了顿,猛然醒悟似的说,“这不是抬杠嘛,我还以为哲学是什么高深的玩意,原来也就是抬杠?? 

   安生本还想继续解释,又怕越解释越不清楚,于是就笑笑的说:“差不多,差不多。”

   侄子的场,捧了;蛋,也吃了;茶,也喝了。二爷站起身伸个懒腰,望望进进出出的人流,说:“我家后继有人了,想抬杠吗?找我侄子抬去!”

   二爷跟安生打声招呼,回家了。安生总是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好端端的哲学,一眨眼怎么就成了抬杠呢?

   (六)二爷和她的女儿、女婿

   山溪的水,说涨就涨,说落就落。这有点像二爷的命运。

   孙子出世第二年,二爷的老伴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了。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没出半年,贵生也走了。

   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晚上,贵生从学校南面的大桥上摔了下去,尸首还是第二天清晨被上街的人发现的。有人叹息,有人疑惑,有人感到奇怪。有人说,酒多了,掉下去的;有人望望不远处的裁缝店欲言又止。贵生不能复活,谁能告诉你他怎么走到那里,又怎样掉下去的呢?

   贵生走了,腊梅的表哥来得勤了。几个月后,腊梅跟着她的表哥闯天涯去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二爷不知怎的又落了个痛风的毛病,一发起病来,真有点死去活来。

   谁来照顾他呢?他只剩下出阁的姑娘春红了。

   想想原来的那些是是非非,他真有点对不住女儿、女婿。

   二爷的女儿春红,自小腿脚就有点残疾。

   二爷有个外甥,因为家里穷,老大不小了,婚姻一直没有着落。姐姐托人跟二爷提过几次,想把内侄女讲给自己的儿子,为这事二爷没少冲过姐姐。早知现在悔不当初啊!要不是老大三番五次的周旋,硬让春红嫁给了外甥,自己的晚年真的不知如何度过?不管女婿记不记前嫌,他毕竟把老丈人接到自己家里来了。

   没出两年,二爷凄凉的过世了。

   女婿、女儿本身又都有些残疾,家境贫寒如洗。说什么也要让他入土为安吧,东借借西借借,总算把他安葬了。

   卧龙山的西边有个西风谷,二爷就葬在西风谷。墓地也算开阔,可长风直入,冷气过重,给人多少有些凄凉的感觉。

   这是否暗合二爷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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