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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丨我的男孩,她的女孩

2018-04-23 12:01:37 作者:长腿柯基 阅读:载入中…

青春丨我的男孩,她的女孩

  图/Jenny Yu

  青春丨我的男孩,她的女孩

  1

  我和陈望智的相识要归功于上一代,八十年代曙光铸钢厂正值壮年,我爸参加秋季招工进了厂子。他踏实肯干,一路往上爬,在我刚上小学那一年,做了车间主任。陈望智的父亲厂长陈树强和我爸脾气秉性相投,两人私交很好。

  后来,陈树强在厂里视察时出了意外,高位截瘫,陈望智的妈妈不堪家庭负担,改嫁了。我父母可怜陈望智,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带我出去玩也都喊上他。

  我们俩从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所以几乎每天都一起放学上学,一起做作业。有一次,我爸当着我的面跟我妈开玩笑说,“你看看,这就叫青梅竹马。”臊的我满脸通红。

  我喜欢陈望智,喜欢了六年。而在这第六年,我的这份暗恋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永远忘不了市高中篮球联赛那天,我冲进男更衣室,把陈望智拽出来时,他那狼狈样子

  那天,球赛结束后,我在更衣室门口等陈望智。不一会儿听见里面一阵乒乒乓乓,像是踢翻了椅子,又打翻了东西。是队长刘伟的声音,“滚!恶心死了!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呢?把你的蛋炒饭拿走,老子不吃。”

  我想起早晨陈望智满脸欣喜的捧着一盒自己做的蛋炒饭,说是比赛完了,要跟队友分享。

  我了解陈望智哪种温吞的性格肯定是受欺负了。我也顾不上矜持,闷着头冲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热烘烘的膻味。我看到陈望智狼狈的坐在地上,地上散落着他做的蛋炒饭。我连忙过去扶起他,他的那些队友们神色各异,有诧异的,有鄙夷的,有不屑的。都只是站着看着,不帮忙,也不说话。

  我拍去陈望智身上的尘土后,狠狠的瞪着刘伟,质问他:“他做了什么你这样对他?你懂不懂尊重人?”

  刘伟却无所谓,“他做了什么?你问问他看他好意思说吗。”

  我回头看了看陈望智,他的脑袋低的已经快埋到衣领里了,双手死死的攥着毛巾

  刘伟冷哼一声,面露鄙夷,像是在回忆一件无比恶心的事,“他刚才竟然想给我擦汗,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擦汗?我X!” 他的队友“呜呜”的一阵起哄。

  刘伟狠狠地剜了一眼陈望智。 “还有”,刘伟嫌恶的踢了踢地上的饭盒,“还说特意给我做的饭。你是我媳妇啊?”又是一阵哄笑。

  我不想再听刘伟这杂碎的污言秽语,也不愿陈望智受这样的侮辱。我扯着一言不发的陈望智,气呼呼的快步离开,背后响起那一屋子鬼哭狼嚎般的起哄声。

  2

  我早该有预感的。陈望智在参加校队后,愈发频繁的提起刘伟这个名字时,脸上洋溢着的兴奋,不该是一个男孩欣赏另一个男孩该有的情绪

  回家路上,像往常一样,陈望智用他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载着我。我坐在车后座,心中五味杂陈。近在眼前的人,藏在心里那么久的人,原来从来都不可能靠近。

  车子在我们两家的分岔路口停下,我下了车,脑子懵懵的,忘了和他说再见。低头向前走着,不出几步,陈望智叫住了我,“周娜雨,你会觉得我恶心吗?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不会。”

  我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那件事在曙光一高,甚至我们镇里,如病毒一样传开。

  这些天,在学校里总是有同学对陈望智指指点点,在背后议论纷纷,虽然陈望智不说,但我知道他压力很大。陈望智本来就是那种安静到有点忧郁的性格,出了这事以来,他的话更少了。

  课间操,我陪着陈望智坐在操场的双杠上。我不懂如何才能安慰他,只能安静的陪着他一起沉默

  一个飞来的毽子打破了沉静氛围,我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身影带着风,呼的刮了过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捡起毽子,起身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盯着陈望智的脸,表情很不友善。我见女孩还没要走的意思,有点生气人家好歹是背后议论、偷看。你还明目张胆了?

  我一跃跳下单杠,跳到女孩面前,斥道:“看什么看?捡完快走。”也许是刚刚注意力没在我身上,我忽然跳下把她惊到了,她连退两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煤渣跑道上。

  我伸手想要拉她,谁知她一把扇开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自己站起来走了。背影挺拔脚步坚定,白色运动裤上,被黑色的煤渣印出两个清晰的屁股型的印记

  我扶着陈望智笑弯了腰,陈望智是憋了两秒,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吴厂长家的女儿,叫吴蔷薇,咱们下一届的,性格比你厉害多了。”女孩走远后,陈望智对我说道。

  这么一说,我对这个女孩有了印象。那一年,市场经济浪潮终于席卷到了我们小镇,导致很多职工下岗。当初风光无限的曙光铸钢厂一片惨淡。人们把矛头指向了厂长老吴,拿他和上任厂长陈树强作比较,说“老陈是英雄,老吴是饭桶。”而老吴的女儿吴蔷薇气不过别人这么贬低她爸,拿陈树强跟他比。一天傍晚,一个拳头大的石头飞进了陈望智的厨房,一口炒锅被砸了个金花四溅。庆幸的是没人受伤,后来,老吴带着小吴登门道歉,还当着陈树强和陈望智的面,扇了吴蔷薇两巴掌

  “怪不得她那样瞪你,原来是世仇啊。老吴真是管不好厂子,还教不好闺女,这孩子真没教养。”我替陈望智不平

  “别这么说,厂子效益不好,也不能全怪老吴,他不是不尽力,怪只怪政策变得太快。要是我爸在位,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陈望智双手撑着单杠,抬头望天,平淡地说着。

  陈望智的口中从没坏人。他永远那么温和存在着,似乎所有刺来的利器,在他那里都被软化、包容。我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被恶毒对待

  3

  我那时天真的以为陈望智的事情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但我想错了。同学们的风言风语老师们的冷言冷语,逼的陈望智不敢来学校了。

  陈望智很多天没来上学,我去他家给他送作业。

  站在陈望智家门口,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地方。那墙上、门上是各色油漆,各种笔迹写的脏话。“变态、二胰子、死后下地狱……”污秽不堪,恶毒之极。

  我颤抖着手,敲开了门后,被陈望智那模样惊得“啊”的叫了一声,他嘴角渗着血,左眼乌青,轻不可闻的说了声“我爸知道了,他打的”。

  我离开时,陈望智把他的自行车钥匙给了我,一脸的伤痕中升起一个逞强的微笑,“以后你自己骑车去上学吧,我可能挺长时间不去学校了。”

  我接过钥匙,担忧的看着他,“你别和你爸犟了,他这下手也太狠了。其实,你要是能改好……”

  话还没有说完,陈望智收起了微笑,脸色转变目光寒冷如两道冰锥:“改好?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这是陈望智少有的对我发脾气,他说完,头也不回的上楼了。留我一人呆呆的站了好久。

  我推着陈望智的车子,低着头失魂落魄的往家走。忽然一个人影窜到了我面前,不由分说甩出一条裤子,屁股的位置上,有灰灰的一片印记。

  “我的裤子洗不干净了。赔我!”吴蔷薇一脸盛气凌人

  我看清了,这是那次我把她吓得坐在地上时,她穿的裤子。这是找我来讨说法了。

  “怎么赔?”我心里一阵发虚,要知道,她的吃穿用度可都不便宜,这裤子我肯定赔不起。

  她眼珠子一转,“你给我送到市里的干洗店。”我还没答应,她就笨拙的往车后座上爬。

  碰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我这火爆脾气还真是没地儿撒。况且我理亏,还在暗自庆幸她没让我赔钱。

  折腾了半天,吴蔷薇才勉强算是坐稳。原来她根本没坐过自行车后座。

  “你爸从不载你的吗?”我问。

  “他才没时间,工厂忙……”她小声嘟囔着,忽然态度一转,凶道:“关你什么事?”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

  其实吴蔷薇这孩子本质不坏,只是性格太差,所以从来没朋友

  4

  自从和她打过一次交道后,她就跟赖上我了似的,经常在我眼前晃悠。放学时拉着我的自行车要求我载她回家,在食堂时候凑过来跟我一桌,大课间缠着我跟她一起踢毽子。她很任性,我开始挺烦的,后来也就习惯了。我理解她,她是孤单久了,想有个朋友。而当时的我,因为处处维护陈望智,被大多数人孤立,落了单。

  一次,我和班上一个辱骂陈望智的男生打了起来,吴蔷薇正好路过,撸起袖子就冲上来帮我。后来,那男生一点事儿没有,我和她都挂了彩。

  医务室里,我和她互相给对方擦药。

  “你就那么喜欢陈望智?他又不可能喜欢上你。”吴蔷薇冷冷的说。

  我没理她,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嘛,这人情商真的不行

  吴蔷薇见我没说话,换了个话题:“我姑姑怀孕了,我晚上在她那个便民小卖部给她看店,一个人有点怕,你晚上过来陪我一起写作业吧。”

  我仍然没理她,没看到我这一脸不高兴吗?这人真是完全不会读空气

  5

  陈望智生日那天,我好说歹说把他劝出门,我们在河边的长椅坐着。我尽量找些话题,想逗他开心。他总是配合的轻轻咧嘴笑着,可眉梢眼角痛苦没散去半分。

  这时一个人走近,是吴蔷薇。

  “呦,出来打渔啊?”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个渔网兜,打趣她。

  她不理我的玩笑,绷着脸,“过来陪我捞鱼。”

  我习惯了她这德行,没计较,轻飘飘地说:“没空,你自己玩吧。”

  她却伸手过来要抓我的胳膊,我避开了,“你不要这么任性,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再说,我们连朋友都不算是吧。”我一向脾气急,但对她已经付出了很大耐性了。

  没想到吴蔷薇会忽然爆发,她把渔网兜往地上一摔,瞪着我,一手指着陈望智,吼道:“你坐在这陪这个死变态,算什么‘忙着呢’。别人都不理他,你干嘛还和他黏着。”

  吴蔷薇一下点燃了我的怒火,我倏地站起,连推带搡,很不客气的把她推到离陈望智十步开外的地方,我怕她再说出什么伤害陈望智的话。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不会对你再客气了。”我压低声音怒斥着她。

  她却好像还很委屈,说:“我又没说错,所有人都讨厌他……”

  我不想她的话让陈望智听到,打断她:“你闭嘴,根本没人喜欢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也许是我话说的太重,我看到她眼眶红红的。

  她后退一步,吼道:“我就说!陈望智不要脸!陈望智死变态!”她的叫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我急了,上前去捂她的嘴,但她却疯了一般抡着胳膊捶打我。

  她一边打着我一边后退躲我,而且越哭越凶。哭喊着:“周娜雨我讨厌你!你和你的陈望智滚远一点!恶心!我最讨厌变态了,恶心死了!”

  她歇斯底里,如同一个疯子。一直都是她在打我,我根本就没还手,她竟能哭的如此惨烈

  我回头看陈望智,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长椅旁,脸色很不好。我赶紧拉起他就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个女疯子。一路上,我偷偷看了陈望智几眼,那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眉头紧锁,眼神发直,抿着嘴巴,鼻翼闪动,下巴咬得很紧。我见了,竟有一丝害怕。

  当天晚上,吴蔷薇的电话打来我家语气很软,和白天判若两人,她说让我去一趟她姑姑的小卖部,有话对我说。她今天的行为在我看来根本不可原谅,所以咬定了说不去,可她那边越哭越凶,一直服软道歉。我心一软,就答应她了。

  6

  那天,我其实应该早出门的,哪怕只有十分钟。

  到了吴蔷薇姑姑的店门口,我看到卷帘门放的很低,里面却亮着灯光。应该是打烊了吧,我正要弯腰进去,却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人,我看清了那个人,竟是陈望智。他也看到了我,一脸心虚,飞快的跑开了。我在后面叫他,他也不理。

  我矮身进到店里,听到吴蔷薇的抽泣,我往货架深处搜寻她的身影。走到最里端,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我僵直的站在原地

  吴蔷薇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满脸泪水。裤子,连同内裤,被褪到了脚踝……她看到我后,哭得更痛了。我连忙跑了过去,蹲下,手忙脚乱的想扶她起来,给她穿上裤子,但她身体很沉,扶起来,又滑下去。

  勉强穿上了裤子,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她,她拽着我的胳膊,一直哭。忽然,像是爆发似的,她嚎啕大哭起来,扑进我怀里,双手死死的拽着我背后的衣服

  我拍着她的背,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不住的说着:“没事了,没事了。”说着说着,我也哭了,为了她,为了陈望智,也为我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陈望智家,陈树强开了门,我也顾不得喊“陈叔”,拎起门口的书包就朝着陈望智的脸上抡,我不知我砸了多少下,陈望智任由我打着,无动于衷

  “陈叔,对不起,我带陈望智出去谈点事情。”我拽着陈望智出门。

  陈树强楞楞的,在我们走下楼梯后才反应过来,喊着,“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小雨了?”

  还是河边长椅上。

  “我只是想试试可不可以,我应该可以的,我是男人啊。”陈望智语无伦次,神经质的笑着。“可是,她挣扎好厉害啊。而且,你知道吗?”他看着我,露出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往下进行,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我弄不过她。是因为她在喊‘周娜雨,周娜雨,周娜雨你在哪,你快来啊!’呵呵呵呵,周娜雨,听着你的名字,我都不敢做坏事了。”

  我感觉像是有一个雷,在我脑袋上一下子炸开了。我看着他脸上狰狞又陌生的笑,接下来他絮絮叨叨的话语,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起身,没看他,颤抖着声音说:“陈望智,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他在我身后喊道:“周娜雨,她喜欢你呢!她喜欢你呢!她和我是一样的人,是一样的。哈哈哈哈哈……”

  我捂上了耳朵,快步跑开。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7

  吴蔷薇她爸整天泡在厂里,她妈爱玩,天天不着家。所以,吴蔷薇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在家。那件事之后,我提出去她家陪她,她没有拒绝。

  我隔三差五去她家看她,给她做饭,陪她聊天。她告诉我那件事她没向家里提起,也不想报警。一段时间后,她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寒假结束那天,我对她说:“下学期我要离开了,去北京学画画,后天走。”我要考央美,报名了北京的培训班。

  她看着我,嘴唇抖动,小声说着,“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她的眼神早没了往日的跋扈,只剩期待和示弱。我没有犹豫,伸手揽住了她,她的胳膊在我腰间收的很紧,头靠在我肩上,喃喃的说着:“谢谢。”

  考上大学后,我回到家乡。陈望智离开了,去珠海打工。吴蔷薇也离开了,去英国读书。短短几个月,物是人非。那年我刚满十七,我的青春,散场了,从我青春中走过的人,尽数离去。

  图片作者:Jenny Yu

  图片链接:https://www.behance.net/gallery/57311143/The-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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