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的表白

　　本来不想去见程医生的，因为我最近写稿任务重，确实没档期。但想着我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诚信，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去！

　　他要带我去见朋友，按理说这节奏有点快，搞什么，毕竟我跟他还没口头确认关系。不过一想到他这人脑子不正常，这一切就想通了，正常了。他说这次见的都是研究生同学，就是说等下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那么多学霸，不知道刘眼镜在不在，我看今晚这表哥表妹的戏是要唱到头了。

　　我也有点为难，你让我去见一个人，我还可以吹，吹过头了也就一个人看我笑话，见一群陌生人时，我是那种“话都不敢讲一句，只知道躲在角落里，拼命夹菜往肚子里填的”怂货。想象下一群小医生在激情四射地讨论人体器官，而我的嘴里，刚塞进去牛肚、鸡胗、排骨、鸭血、猪肝、肥肠、腰花……各种动物内脏，要吐了。

　　程医生说：“我下班去接你。”他总是这么体贴。我说：“不用不用，我没事做，到医院等你。”我更体贴。他说：“那你打车过来。”我说：“好。”当然我是坐地铁去了，我出门只爱地铁，我认为它是世界上最靠谱的交通工具，而且这一趟下来能省下一支口红钱呢，我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人。

　　等到他下班，天都快黑了，我坐着玩手机，抬头看到他在人群中向我走来。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他走得越近，我的心像被什么填得越满，整个大厅就他一个人在发着光似的。

　　他到我边上，停下脚步，露出好看的笑容，问我：“我们多久没见了？”我想了想：“五天？”他笑了一声，说：“是九天啊。”有这么久吗？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手就被他抓过去握着了。我很讶异，手麻麻的像触了电，心跳不自觉加快，怕他同事看到，我赶紧把手挣开说：“程大夫，你注意下形象。”他盯着我，不说话。我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一句：“我……我还不习惯嘛。”他立马说：“我带你习惯习惯。”说完又来握住我的手，比刚才握得紧。

　　我们到吃饭的地儿，里面坐了十来个人，有男有女，都跟程医生差不多的年纪，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可能是学霸身份加持，我瞬间肃然起敬，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扫视一圈，刘眼镜不在，虚惊了一场。老程跟大家打了招呼，就让我坐到他边上，也没有介绍我。啊！没有介绍我！没人问我是谁！在来之前我都想好今天的开场白了！

　　接下来我算是整明白了，现在毕业季，这是在为几个离校的学长学姐饯别。这群人中，有在国内读博的，比如老程这样。有在国外深造的。大部分在规培，也有人签了某某三甲医院工作了。

　　听到后来我总结出来了（我总能迅速提炼出一场聊天的要点），医学生的聚会主题就两个：哭穷和比惨。有师兄说自己薪水低，接下来肯定会有更低的！有学弟说自己惨，接下来只会有更惨的！这场面，真的特别寒酸。不像我们作者，一见面就吹牛逼新书又卖了多少多少本，某某人的小说拿到了几百万影视版权费，谁谁谁又在北上广干了一套房。不过你们别当真，我们作者的本职工作就是胡编。这样想来，还是我国医生的处境艰难。

　　老程话不多，但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时也会一直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朋友面前的样子，以前跟他所有的互动，几乎都是我俩之间的。怎么说呢，在朋友面前的他，就两个字：迷人。他说话依然不紧不慢，会时不时看看我，帮我把饮料满上。我很紧张，真的，我特别想找点话题跟他们聊聊，我再这样沉默下去，他们该不会以为程医生带了个哑巴过来吧。

　　当他们把话题转移到门诊八卦，我觉得机会来了，因为我终于听懂了。有个师姐说：“昨天有个病人吃饭吃了蟑螂，怕蟑螂在胃里没死，又吞了一点蟑螂药进去，到我们急诊室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这算什么。”一个师兄说：“上周送来一个老人，突发性胃出血，疼得嗷嗷叫啊，那声音，特惨，全家人都快急死了。等要推进手术室时，老人突然要停下，跟外面的家属说话。我还以为这是吓得要交代后事了，有些病人一紧张就觉得自己出不来了。没想到他倒好，对着儿子说：你记得把我手机流量关了啊，我刚才没来得及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了为啥天天这么多笑话。我快憋不住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作家，都是弃医从文后成了大文豪的，这可都是活生生的写作素材啊。

　　等等，矜持点，我让自己冷静下，还要不要插话了？我要讲什么？好像啥也不用讲？因为紧接着聊天的主题已经变成了吐槽某某主任，后来又不知被哪个装逼的带到了畅谈学术问题上了。

　　“别光顾着喝饮料，喝点酒啊。”这是在跟我说话吗？我抬头看到大家都在看着我！一个师兄让我喝酒！卧槽，突然被人关注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我宁愿继续当一晚上的空气！我刚想说可以喝一点。程医生却抢先说了：“她不胜酒力，我代她喝两杯。”哎哟哟，整桌人都在啧啧啧的，起哄。我靠，老程这是替我挡酒啊，真是仗义！今天这喝酒的杯子有点大，他两杯一喝，脸就开始有点微微的红了。不胜酒力的是你自己啊你这是干嘛呢。

　　等饭局结束，我从卫生间出来时。程医生倚在墙上，拎着我的包，在等我。看我走过去，他笑了。我问他：“你醉了吗？”他说：“有一点点。”我把包拿过来，跟在一起站着，我们都没再说话。他忽地握起我的手，满眼深情地看着我，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回家吧。”就这一句话，我的心跟着化了，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我们坐在车后面，他还不把我的手放开，紧紧握着，还跟我说：“见到你真好。”他有点醉了，像个小男孩。

　　到他家，刚关上门，我还没反应过来，包都没放下，他就将我一把抱住，把头靠在我肩上。他今晚这是怎么了。我说：“我去倒点水给你。”他不放我走，拉扯间我们顺势一起倒在了床上。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了，我赶紧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他上前了一点，一只手臂抱着我，把我上身包在了怀里，下巴靠在我的脖颈处，抱得更紧了。我心里有点乱，很慌很慌。

　　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今晚他也没介绍我，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就这样了。对于这种事，他嘴巴真的很闷。

　　我故意问他：“今晚你为什么叫我来吃饭？”他没说话。不说，什么都不说。有时候宁愿他说点假话来骗骗我，可他不会对我说谎，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我说：“叫我过来，你又不说话。”他还是不回答。我有点郁闷，对他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沉默，还是沉默。我很失落难过，想爬起来，他却加大了力度，把大腿压到我腿上，抱得越来越紧，不让我走。这时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听完我就哭了。在我挣脱着要起来时，他用很大的声音跟我说：“我想你了啊。”

　　我们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当面跟我说这种话，我鼻子酸了。就是在这一刻，我觉得他怎样我都可以原谅。女人才是傻逼啊，原来一句话就可以搞定。

　　过一会儿他说：“我有点怕你。”

　　我说：“怕我什么？”

　　他说：“我怕你有一天不理我。”

　　我说：“我不理你肯定是因为你错了。”

　　他说：“所以我才怕你啊。”

　　抱了一阵子，我感觉我浑身燥热，我的脸肯定红得不像样了。我也感受到程医生的呼吸越来越不稳了，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我靠，果然他身体有反应了。他带着一点酒味的气息都喷在我耳边了，酥酥麻麻的。啊苍天，这世上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么好看的男人对你笑，亲吻你，趴在你身上，还会从后面紧紧抱着你。

　　接着他把腿挪开。

　　对我说：你快起来。快。

　　我说：刚才要起，你不让，现在不想起了！

　　他说：你快起来，我送你回家。

　　我说：不起！就不起！

　　他说：你再这样，今晚就危险了。

　　我把脸转过去，说：

　　是吗，我倒要看看有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