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她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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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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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闻敬  图｜张世杰

　　来源｜闻敬（wenjingdby）

　　2018.97

　　我一想，她就疼

　　导读：

　　越是身处难时，越不要让爱你的人担忧。

　　－－－   闻敬

　　那一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我被分配到一个偏远小村子里去当老师，学校仅仅有相对着的两排，一至六年级，每年级一个班，我被分到四年级。

　　从小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我，除了在电视上看过，我真不知道家乡乡下的小学是这般衰败，曾经雪白的墙，底色已经成了暗黄，上面乱七八糟画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桌椅也找不着本色，坐在桌子后面的孩子，一个个瞪着好奇与羞涩的眼睛，衣服脏兮兮，像一群没人管的孩子，瞬间，我以为时光遂道将我推落到了电视里的贫困山区。

　　男友从知道我被分来这离家百里的农村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冷默，与我一起的好姐妹，大多分到了县城，最次也在小镇上，我是为数不多的被分到农村的学生。

　　现实如此，我不得不接受。

　　我木着一张脸上课，下了课木着一张脸走出教室。

　　我当然看得出，那群孩子多么想接近一下这个来自城市的洋气老师，可我很厌恶他们，吝啬到舍不得给他们哪怕一个笑脸。

　　那天下午，是我正试上课后第一堂作文课，我要求大家写一篇关于母爱的作文。

　　等我批作业时，却发现那个叫小雪的女生的作文本居然是空的，她居然没有写就交了上来。

　　我的火噌就窜上来了，这才多大呀，就这么跟老师对着干！

　　我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女孩，每日里扎一个马尾，总穿一身旧的春衫，很不合身，虽然学习还不错，但女孩儿不爱说话，有时叫她回答问题，碰上不会时，就站着默不出声，也不说不会。

　　我最讨厌这种人，哪怕不会，你可就说出来呀！想来这个孩子还真是蔫有主意，想不写就公然不写，这不是故意对抗吗？

　　下一节课，我径直拿着她的作文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本子摔到了她的面前，眼里含着一团流火：“说！为什么不写？”

　　她怯怯地站起来，低着头，不出声。

　　“不会吗？”她依然不出声。

　　“你妈妈不爱你？”还不吭声。

　　我气急了，近乎吼：“说话！”

　　她低着头，手绞着衣角，声音轻的像蚊子，小声说出一个字：“爱！”

　　那你呢？爱你的妈妈吗？她停顿了良久，见我紧皱了眉头，又小声说了两个字：“不爱”！

　　不爱？我突然感觉身体像被扎了一下，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说不爱她的妈妈，就算是她的妈妈打她骂她，从这么小的孩子嘴里，也极少可能说出这样坚决的“不爱”来。

　　可我分明从那极轻的两个字里，听出来坚定。

　　还没等我质问，她旁边的一个小男生告诉我：“老师，她妈妈死了，她没妈妈了！”

　　我一惊，她却哇得一声哭了，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沉沉的悲伤，我那颗坚硬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第一次我那么柔声跟这个孩子说话，我摸着她的头，说：对不起，都怪老师不知道情况，这个作文你可以不写。

　　后来，我从别的老师那里得知，她的母亲因肝病去世，爸爸在外打工，她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由于母亲病了多年，家里早掏空了，一贫如洗。

　　老师们说，这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懂事儿的让人心疼，她妈没了，从来没有哭过闹过，也没听她提过关于她妈一个字儿。小小年纪，一放学就帮着奶奶干这干那，特别勤快。

　　自那以后，我对她便多了一份温柔与关注，有时因为她替我抱作业本来，我会奖她一块城里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她的作业都对了，整齐清楚，我会奖她一根带香味儿的铅笔，她写的好作文，我在班上当范文读了，就奖她一个漂亮的头花儿。

　　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虽然依然不爱说话，放了学，她会悄悄地去打扫我住的那间屋子门前的空地，我看见她悄悄把我门前那个荒废了的花坛种上了太阳花。

　　那日里，早已放了学，学校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孤独地坐窗前，读一封信，泪流了满脸，那是男友的分手信。

　　他说，我们分居两地，在一起不现实，他在城里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也希望我尽早找到自己喜欢的另一半。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当真正来临时，我仍旧无法释怀。

　　空空寂寂的校园里，黄昏的阳光斜射在窗台上，不远处的树上偶而传来几声不知道什么鸟悲切切的叫声，愈发显得凄凉。

　　我任泪水成了溪流。

　　突然我听见笃笃地敲门声，擦一把眼泪开了门，却见是她，巧笑嫣然抱一束桃花在胸前。

　　她说，老师，这是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全开了，可漂亮了，我给你折了几枝来，擦在瓶子里吧！

　　我接过花，阴冷的心里顿时袭来一股暖流，刚刚擦掉的悲伤泪，像个不争气的孩子受了苦，被大人一安慰，又流出来了。

　　她显然看出我哭过，也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信封。

　　说，老师家里来信了，你想家了是吗？

　　我只能点点头！她轻轻抿一抿嘴，对我说：“老师，你不要想家，你一想，家里人就会心疼，你不想了，她们才会不疼的！”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话，透过泪眼，我瞅着她，轻问：“谁告诉你的？”

　　她说：“是奶奶，我妈妈走了以后，我奶奶告诉我，你千万别想她，别哭别闹，你一想她，一哭一闹，她就会疼！”

　　“所以，我不想，忍着不想，因为，我一想，她就疼！”

　　我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搂住她，就像搂住我自己。

　　我一想，她就疼”！所以我不想。那个春天里，我记住了这样一句话，并且会记住一辈子。

　　那个春天，我发现村里的柳树像俏皮的丫头，远比城里柔弱的垂柳更帅气，那个春天，村里的桃花、梨花、苹果花、油菜花，香得令我眩晕，美得令我留恋，那个春天村里芳香的泥土让我痴迷，那个春天，班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是那么可爱，像一群小精灵。

　　不想，我一想，她就疼！

　　是的，那个春天，在父母面前，我欢快地告诉他们村里美好的一切，终于，我看见他们担心的目光渐生欢喜！

　　作者简介

　　闻敬，撰稿二十年，

　　杂志、公众平台签约写手。

　　讲故事写人生，一笔勾勒生活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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