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复记
我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人，那是一张越来越酷似母亲的连。镜子里，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从皮肤、从神态，从纹路的走向，那分明就是记忆中母亲的脸。我对镜中人笑了，露出那俩颗门牙，那分明就是母亲的门牙，右面的那一颗微微有些向外斜着。
母亲的音容相貌就在我面前了，面前的母亲，比镜子里的多了母亲多了一些暮气，多了一些慈祥，多了一些经年积攒的风霜和辛苦。
站在母亲音容相貌的面前，我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脸，不敢出声，我害怕些许轻微的声音都会把母亲的灵魂惊飞。只要我够轻，闭上眼，母爱便唾手可得。
母亲留给我的最有意义的遗产，就是这一张与母亲酷似的脸，我已经携带了很多年，这张脸随我在太阳下呼吸新鲜空气，随我在风雨中跋涉前行，像尘土，像草木，像星辰一样平凡，也像太阳像月亮一样独一无二，被世人反复确认，被亲友反复眷顾。
流年不复记。隐约中，看到长蛇一般的火车上，一个小时候的我靠近车窗坐着，远山，近水，一幅一幅，次第嵌入窗户，射到我的眼中。我用手画着，口中还咿咿呀呀地唱些没字曲。在我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那是过去的母亲，她正低着头瞌睡。我转过脸来，摇了她几下，说：“妈妈，你看看，外面那座山很像我家门前的呢。”
母亲举起头来，把眼略睁一睁，没有出声，又支着颐睡去。
过一会，我又摇她，说：“妈妈，不要睡吧，你且睁一睁眼看看有牛打架呢。”
母亲把眼略略睁开，轻轻拍打子一下我，没有作声，支着头又睡去。
我鼓着腮，很不高兴。但过一会，我又唱起来了。
“妈妈，听我唱歌吧。”孩子对着母亲说，又摇了母亲几下。
母亲带着不喜欢的样子说：“你闹什么？我都见过，都听过，都知道了；你不知道我很疲乏，容我歇一下吧。”
我说：“我们是一起出来的，怎么我还顶精神，你就疲乏起来？难道大人不如孩子吗？”
那时的我哪里知道，母亲为了带我出行要加多少个班，熬多少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