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你与好故事,只差一个关注的距离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殷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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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比较浪漫,从事婚纱摄影行业,为那些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郎新娘们拍摄一生一次的婚纱照,幸福的、浪漫的、快乐的,永久纪念。
这天,已经是晚九点。
日子特殊,七月十四,其他员工早已下班。我整理完账目,打算到二楼礼服区跟摄影棚看一圈,检查开关等安全隐患便收档走人。
夜晚的礼服区,一片静谧。只有一盏小而昏黄的小灯亮着,映在或花样繁复,或带着长长拖尾的礼服上,影影绰绰。气氛莫名有些紧张,我迅速走到小灯开关处,准备按下开关。
突然感觉到眼角闪过一个影子,心下不由得一紧,这个时候还有人在二楼么?
我停下摁开关的手指,回过头望向礼服摆放区域……
“余小姐,你什么时候上来二楼我竟然不知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还差点把灯给关了呢。”看清那个人影之后,我有些尴尬地笑道。
站在试衣镜前的,正是一月前在店里拍摄了婚纱照的一位顾客,余兰小姐。
还记得她来拍照时,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孕了,那天出外景拍摄,一路晕车呕吐,可真是累得不行。不过好在情绪很好。
也不奇怪,来拍婚纱照的,都是带着美好憧憬的人儿们,再累,心里也是快乐的。
余兰似乎完全没听到我的声音,依然静静地站在镜子前。
她此时身上穿着的婚纱裙摆拖尾极长,上面密密麻麻地缀着玫瑰花,腰身裁剪精致,很完美地掩盖了她初孕微微凸起的腹部。
这是她拍摄当天一眼就看中的婚纱,穿上效果很赞,非常完美地衬托出她娴静优雅的气质。
不过如今拍摄已经结束,照片成品都已经做好,婚期前一天便取走了。除了还剩余一对小水晶钥匙扣,因为工序较麻烦未能在婚礼前完成,余小姐又非常喜欢,且小件饰品不影响结婚照片摆放,协商好待做好再通知他们过来取件。
此时她还来穿这件礼服?
我向前一步,问她:“余小姐,今天是一个人过来吗?杨先生没陪你来吗?”
她背对着我的肩头颤了颤,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入房间:“他?他还会来?”
我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怎么不会呢?你最喜欢的钥匙扣已经做好了,上个星期我已经通知过他,他还会过来一趟取钥匙扣的。”
话说到后面,我声音已经有些弱下去……
上星期钥匙扣到后,同事小北第一时间就给杨先生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本以为会跟其他人一样,会比较开心地说总算好了,期待好久之类,再不济也会说,好的,尽快来取。
谁知道电话过去,小北话刚说一半,他就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知道了,这事等我有空再说。”
挂电话后,小北有些气恼,嘟囔了好一会,“这人怎么这样子?我又没惹他,告诉他东西好了可以来拿回家了,倒好像是还得罪他了,真是莫名其妙。他老婆可喜欢这水晶钥匙扣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莫非这两人才新婚燕尔就闹别扭了吗?一个比一个奇怪。
男的恼火恼得莫名其妙,女的就更过分了,大晚上的,自己静悄悄地跑到我们店二楼,自己穿身白纱礼服照镜子,还哀怨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看怎么瘆人。
我转身走到成品存放区,拿出他们的钥匙扣,递给余兰,说:“既然今天你来了,不如就把它带回去吧,省得还要杨先生再跑一趟。”
余兰伸出手,从我手上接过钥匙扣,手指相碰,大夏天的,她的手指凉得不像话,丝丝冷意从指尖一直缠缠绕绕地传至心间,我的手在碰到她时不由得缩了一缩。
为掩饰异样,我装作自然地连退两步。
余兰接过钥匙扣后,整个心神都扑到了那小小的物件上,似乎对我的行为完全不在意。
她看着钥匙扣上两人的合照很久很久。已经很晚了,莫名地,我也完全没催促她的心思。由着她在那发着呆。
终于,她打破沉寂,将钥匙扣死死捏入手心,眼神幽幽,“你可知道,他永远不会来取这个了。”
气氛沉沉,我张了张嘴,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变得笨拙无比,完全不知道如何说话为好。
余兰又嘻嘻一笑,嘴里笑着,眼睛里,却犹如一潭古井,深邃无底,毫无笑意。
她说:“既然我今天来,被你看见,那我便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被我看见?
我缓缓向门口退去。
她又笑了,“你要走么?这个故事很长,我要说很久呢。”
诡异,太诡异了。
可我在她说完话后,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想起,今日,农历七月十四。鬼节。
有冷汗悄然冒出额头。
余兰转过身子,左右欣赏镜子里的人影,自言自语地说:“这婚纱,真美。”
她的声线开始缥缈,引着我的思绪也犹如进入幻境。
余兰讲的故事,其实就是她跟杨松认识到恋爱的过程。
还记得一个月前他们来拍摄婚纱照的时候,两人看着男才女貌,很是登对。
拍摄当天,余兰整个化妆过程一个多小时,他却不像其他来拍照的新郎一样自己在一边玩手机。他一直在旁边守着,端茶递水,又怕她闷了,两人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来解闷儿。
影楼其他工作人员见了也开玩笑调笑他们几句,当时只觉得这是一对甜到发腻的有情人,余兰满心满脸都是嫁给爱情的幸福模样。
调笑聊天间,他们的恋爱史也被大家挖了个七七八八。
余兰跟杨松两人,是通过网恋在一起的,所爱相隔一千多公里。
在两人见面确定恋情准备共度一生时,却遭到了余兰父母的强烈反对。没有愿意女儿远嫁的父母,更何况,他们的相识方式,是通过老一辈人觉得危险又不靠谱的网络。
余兰嘻嘻地笑,“你知道吗?当时我被爸妈拘在家里,哭着给他打电话说,我爸妈不同意我去那么远,要跟他分手。他急得啊,当时就买了票来我家。到我家后,我爸叫了家里伯父叔叔小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甚至舅舅舅妈,一屋子的人,跟三司会审似的。我被我妈按在房间不让出去,听着杨松一个人面对外面我家那一大班子亲戚。大家一句比一句尖锐,他竟然通通都完美地回了下来。”
我勉力说道:“杨先生真是难得,那样的阵仗也应付得来。”
余兰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能应对的阵仗多了去了。”
她接着说:“后来,我爸妈终于肯放我出来。我出去送他到车站,他却跟我说退票了,想多陪我几天再走。我每天偷偷溜出去与他约会,孩子便是那时候有的。他回家后,我发现怀了身孕,心里很慌,问他怎么办。他当时高兴极了,说有了孩子更好,那样我爸妈就不会反对我们结婚了。”
后面的事情果然如杨松所料,一切顺利。木已成舟,余兰父母哪怕再不舍女儿远嫁,也不得不忍痛同意婚事。接下来,肚子一天大过一天,时间很是紧张,拍婚纱、摆酒席、领证,都一个月内急匆匆地走完过程。
婚后,终于空闲下来,开始考虑产检。
去检查出来的结果,犹如晴天霹雳。杨松竟然是地中海贫血患者,并且遗传给了胎儿!医生直接断定,孩子不能留,需要尽快做引产手术。
回去后,余兰眼睛几乎哭肿,这孩子,已经在她腹中四个多月,前几天,她还感受到了孩子微小的胎动,如今让她流产,她如何舍得?
公公婆婆却反应很是平静,还婉言安慰余兰许久。余兰泪眼婆娑,“妈,我舍不得……”
杨父皱眉,“这地贫,是不能生孩子的。”
余兰不死心,“也许可以要呢?”
杨父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早就了解过地贫这个病症,松松他……”说着话,杨母眼神瞟过来,杨父立刻住了嘴。
余兰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公公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杨松的重性地中海贫血,他们一家子都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这地中海贫血的严重性,为何还要让自己怀孕,一直拖到如今四个月身孕,才让自己去检查出来引产?余兰不敢往下细想下去。
她看向杨松,杨松回避她询问的眼神,撇过头去。
她心下已经全然明了,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低声说道:“那我明天联系医生预约手术吧。”
余兰讲到这里,手心抚向自己腹部。我的眼光也被她的动作带过去,算算日子,若孩子还在,现在该是身孕五六个月了吧,而余兰此时的腹部平坦,并无孕肚。
我不知觉地叹了口气。
余兰问我:“你是在为孩子叹气么?”
我默然点头。
她又问:“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也许是我在楼下核对账目时太入神,没注意到她走进店门并上楼,又或者,她根本不是正常进来的……
余兰身形突地变模糊,继而又清晰,方才身上穿着的白纱瞬间消失,换了一身医院的病号服。
我双眼瞪大,身子僵硬,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好。
她厉声说道:“你刚才猜得没错,我已经死了,死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就是在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而亡。”
“然后我那厉害的老公,能自如应对我家亲戚三司会审的老公,果然是厉害得很呢。他将我的尸体停放在医院大厅,纠集了一大帮亲朋好友,在医院大闹好几天。直到最后医院赔了80万给他,才罢休。”
我牙关颤抖着说:“手术大出血,或许是医院有责任,赔偿,是应该的……”
余兰瞥了我一眼,“医生确实掉以轻心了。可若不是杨松刻意隐瞒,蓄意让我怀孕,以便在我发现他有病之前就把婚结了,我又怎会年纪轻轻就死了?呵呵,他闹医院时正气凛然的样子,浑身都是底气,当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被她的话噎住,“也许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吧……”
余兰闻言,哈哈大笑,“你说得没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大起胆子问:“你,恨他吗?”
余兰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声音又开始缥缈,幽中带怨,“我今天去了很多地方,去看了我的爸妈,他们在我下葬后十多天才得知我已经离他们而去的消息。赶到这里,只来得及抱着我的墓碑痛哭。”
我接话道:“其实远嫁,就已经是生离,婚后你一年回娘家一次,加起来,在有生之年也就只能见他们二三十面了吧。”
余兰恨声说道:“可杨家人,连死别的机会都不曾给我们,就因为担心我父母会过来分那几十万的赔款。”
我被她的话惊得瞠目结舌,杨松一表人才,他的父母也看起来和蔼很好相处,竟然为人如此。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走向余兰,朝她伸手,“既然如此,这钥匙扣给我扔了吧。”
余兰依然将钥匙扣死死捏在手心,眼中流下一串血泪,“当初,笑得有多甜,如今,就有多恨……”
我心下突觉不对,急急地说:“今天鬼节,你出来了,既然看过父母,也来这里做了最后的诀别,就,就……”
我话未说完,余兰却就此无影无踪。
小灯昏暗,礼服静静,室内一片静谧,仿佛她从未来过。
我屈膝蹲在地上,直蹲到腿脚发麻,也不想起身。
曾几何时,我以为,做婚庆,拍婚纱,是世间最幸福,也最为美好的行业。我们衷心祝福每一对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何曾想过,婚姻,也能是杀人的刀子,是毁掉一个家庭的利器!
婚纱照上的每一对新人,面带笑意、甜蜜浪漫。这笑、这浪漫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呵。变成了厉鬼的余兰有何可怕?最可怕的,是这世间人的人心。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缕缕丝丝,闪耀着暖暖的光芒。
影楼里又开始恢复热闹,拍照的人、活泼的同事,叽叽喳喳。
他们在谈论,一个多月前在我们店拍过婚纱照的杨松先生。
昨夜里,杨家走水,一场大火将整栋房子烧得满目疮痍,杨父、杨母、杨松,皆葬身于大火,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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