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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了,窗纸

2018-09-12 20:05:10 作者:魏国华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久违了,窗纸

  久违了,窗纸

  山东 魏国华

  我们有多久看不到窗纸了?

  好久好久了。

  曾慕名寻访周庄,在黛瓦白墙间蓦然回首,便瞥见了那旧木窗,窗子似周庄灵动眼眸,仲夏时节半开半闭,秋波暗送,掩不住的妩媚、清丽。窗纸糊上,便又添了些许闺情,些许幽怨,些许含羞。明清时乌色的木雕花儿,开在了亮堂堂的窗纸上,一直开到了今天。

  只觉触目温柔心弦一动,我只是垂手低唱:“久违了。”

  久违了,当真是久违了,都市霓虹愈发耀目,让“窗纸”成了一个退居尘埃名词

  过去的人家选窗纸,是从来不可马虎的事,那窗纸,必是入手厚重而密实,轻轻捻动,必是细腻温和,透光看去,是盈亮的、温润的,这纸太软了不好,一捅就破,太硬了又不好,发脆且会被风吹的啪啪作响,拿在手里细看,纸上还有道道齐齐排着的浅纹。图个吉祥的人家,更有团云、团寿、团蝙蝠的暗纹,图个气派的人家,就挑个洒金花样的,迎着光看去,敞亮雅致、气派。

  还记得读《红楼梦》时,贾母见窗上纱的颜色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的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不配。”又笑话那“见过世面的”凤姐儿识不出“软烟罗”,而直将它唤作蝉翼纱,也有各色折枝花样的,流云百福花样的,百蝶穿花花样的窗纱被贾母说作是“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单说贾母口中的“软烟罗”便是“远远地看着,就似烟雾一样,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真是让人感叹古人精致与细腻,不肖说旁的吃食穿衣,连窗纸都是如此的精细考究

  窗纸带来的愉悦,在冬日才妙极,特别是簌簌落雪之时,明晃晃的雪积满庭院,白茫茫、将窗纸映得通透发亮,颇有诗中“微著小窗明”的气氛,虽无法舍身体验,也可想见古人的意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仅是听着便觉安详静好,折三两枝雪梅归来,居内的小火盆红彤彤的烧着,将房间烘的像春日般的温暖袭人,小猫儿也倦了,团在炉边睡去了,因为冬日最为得闲,便就随意描枝旁逸出的梅花,当真是美极妙极。

  不仅在雪霁可爱之时,窗纸,更写满小孩子有关夏夜的记忆夏日宁静乡村,有着漫山遍野绿意,那泛泛的蝉的高鸣,轻易地透过窗纸,留在了躺在凉席上,呆呆地摇着蒲扇孩子的关乎夏夜的记忆里。田间的月亮,大的很,亮的很,不吝啬地洒下一片清辉,映得窗纸雪白透亮,窗格在纸上划出些黑色剪影,将窗儿剪得一格儿一格儿的,落在孩童的眼里,那真像节日才能吃上的软糯莹白的年糕,瞧着瞧着便入了定,忘了入睡,忘了夏夜那恼人的蚊虫。入了梦乡后,这梦乡也是白白色的,泛着点点的翠绿,也许还有点点糯米糕的味道

  窗纸,关乎绮丽,关乎精致,关乎情思,亦关乎乐趣

  只是如今,这写满了迢遥的梦的窗纸,在城市里何处才能寻到呢?那画梁雕栏早已随着城市的扩张灰飞烟灭了,窗纸又能在何处栖所呢?

  钢筋水泥森林里,再也看不见窗纸,而乡村或里弄间也早已不见那些带着孩子们捣蛋而破洞的窗纸了,最后一次回乡,我已看不见那小小庙宇当年的完整,只剩下一地破瓦碎砾,窗格子上,那些尚未被东风吹碎的窗纸早已泛黄发脆,轻轻一碰,便随风而去了。当年石缝柔弱野草开始恣肆,长到了齐膝高,走在原来记忆中曾经玩耍的小巷,两旁的建筑也都变了模样,我竟再也分辨不出小时回家的方向。小小的村庄,早已拆迁而搬走大半,人走之后,工程队便来了,老墙上鲜红的“拆”字,便是主人搬入楼房自豪标志

  他们已然忘记了那条陪他们摸鱼捉虾的小溪,忘记了村口跟他们一同长大的老槐,忘记了祖辈耕耘土地,忘记了那清香土壤馈赠给他们的无比甘甜的菜蔬、五谷

  仅仅是乡村生活的遗失吗?我想,还有对文明轻率

  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已经弄丢了太多精致的老东西,现代生活带给人们更多地选择,给了人们太多对过去弃掷迤逦理由,城市的霓虹渲染灯红酒绿,可生活却愈发苍白无力,现代人追逐高楼林立的伟大功勋,却忘却了那古城墙、忘却了青石巷、忘却了展馆玻璃后古物的低语,忘却了地底下尚未发掘的文明的沉吟。忘却了太多传统基因的我们,早已体验不到栏杆拍遍、小楼东风、暗香疏影、雪月风花。在这个时代实用主义至上,那些古人的精致,早已成为远去的背影过往风雅,也许真的成了书本保留下来的佳话,锦缎烧成了灰,琉璃瓦早已粉碎。

  反对现代没有意义,但是我们丢弃过往的速度,是否是过快了呢?

  我们终将会面对一种对苍白浅薄恐惧,苍白的,是生活中日益缺乏的诗意,浅薄的是厚重文化的陷落,是灿烂文明的迷失,也许有人会说这些“老物件”是无用的,可也许它们才是我们的智慧见证,它们背后的东西,才是让我们民族存在,也正是这些“老物件”,值得我们奔走,值得我们守护

  “小轩窗,正梳妆。”

  侧卧舟上,我听着周庄缓慢而清越的水橹声,没由来的想起这一句,竟忽然也想透过东坡先生眼睛看看窗下梳妆的王弗有多么的温婉动人,我便迫不及待地寻觅周庄,看那周庄的窗下,是否也有那么一个江南女子,施施然临窗而妆。

  周庄的窗纸上,犹自开着馥郁的木雕花儿,时光在此,也几欲静止

  久违了,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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