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进藏的三天路途，实在是一言难尽。但是也给了我一段难忘的回忆。

　　第一天，刚上车就感觉到了烦闷和不快。司机欺生，听我的外地口音，就把我安排到了他的汉兰达的最后一排，不得不蜷曲在狭窄的车尾。其他五名乘客，三名三江的中年建筑工人，一名成都的泥瓦工小伙，一名大邑的年轻装修工，都是跟司机熟稔得可以相互开玩笑的熟人，而他们浓重的地方口音，连我这个说四川话的人也听不太懂。中午吃饭，几个人聊天的时候，司机无意中透露每个人的车资是五百块，可中介跟我要价却是九百，当然他们的四川话照例听得不真切，所以也不好确认。下午翻过折多山，从春天一下子进入了冬天，满眼皆是皑皑白雪，晃得眼睛涨疼，头也开始疼得厉害。司机为了能在第二天赶到昌都，第三天好接客返回成都，所以把车在雪地上开得飞快。下山的时候，弯道又多又急，几道弯下来，前排的大叔直接喷了出来。中午吃的猪蹄，萝卜和莴笋叶子，和着胃液吐了一地。密闭狭窄的车厢内，立刻浮起一阵像发酵过的，刺鼻的酸腐臭味。司机把嘟囔着把车停下来，大叔立刻跑下车去，蹲在路旁干呕不止，司机一脸嫌恶地把车厢稍微整理了一下。大叔站了起来，摇摆着上了车。司机和大叔的同伴问他怎样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司机便又发动了车辆，只是这次要慢了许多。

　　第一晚住的炉霍路边的小旅馆，一共三层楼，但是只有一个卫生间，并且只有一个蹲坑。床上的寝具接待了上一位顾客，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收拾，胡乱地堆放在床上。被窝里似乎还有上一位顾客的一丝余温，枕头上还有挥之不去的陈年老烟枪的味道。但是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和严寒天气，让人还是很快沉沉睡去。

　　睡了六个小时以后，已经是次日早晨七点了。开了几乎一整天的司机，显得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招呼大家上车。接了一杯热水上车，晕车不适时喝一口，能够稍微缓解高原反应和恶心呕吐的感觉。下了一整夜大雪的雀儿山，又开始通车了。刺眼的雪光，看一会儿，就开始头疼眩晕，赶紧闭目养神。过了雀儿山，就开始了漫长的检查。每过几百米就有一个哨卡，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公安和交警，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司机和乘客。每次检查都要下车排队检查，一排就是一个多小时。到达金沙江大桥的时候，已经傍晚六点多了。又排队等了半天，终于通过了检查，然后走过桥去，被告知这边也要排队检查，因为桥那边是四川的，这头是西藏的。无可奈何，只好又排队吧。结果在冷风中排队到六点半，协警把哨卡的门关了，通知大家前面埃拉山下大雪，所有车辆一律不得放行，等明天雪停了再通知放行。队伍里瞬间哀声一片。司机耷拉着脑袋，半天不言语，大概想到了明天早上要接的那趟生意，估计是接不到了。司机载着我们又后退了三十多公里，返回了德格县城，夜宿一宿。

　　第三天，我在车上，也差不多把新买的多米尼克的书看完了。心情渐渐变得宁静而澄澈，就像雪山上的那片湛蓝的天空一般。千利休的茶室，低矮而狭窄，却能让人在里面获得精神上的极大满足。拳头大的一碗米饭，就能让禅修的僧人身心更加轻松。过多的饮食，只会增加肠胃的负担，让人肥胖和嗜睡，全身无力。奢华的房间，艳丽的华服，只会让人耽溺在物质的世界，而忽略内心的需求。书里写到，一个人应当偶尔乘坐简陋的交通工具，到偏僻的地方，住狭小的房间，感受生活的温度，进而关照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不就是说的此时的我吗？在狭窄的空间里，体会生活的不易和艰辛，这是平时难以体会到的宝贵体验。虽然也有烦闷，也有不满，但是也正因为此，才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更加珍惜幸福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