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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记

2018-10-23 20:29:33 作者:161648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牵挂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驱赶了夏季的燥热清凉的风穿过窗棂温柔地抚摸着孩子们通红的脸颊。我们姐妹仨坐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一只只可爱的小松鼠却偷偷地溜进房间不一会儿功夫,满屋子都是松鼠,多如牛毛,一向活波可爱的松鼠此时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二小姐佳琪惊恐地尖叫着:“姐,姐……老鼠,老鼠爬到床上了。”

  我看了看微微敞开的窗户,微微细雨轻吻着窗台,一只只毛绒绒的松鼠排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流水一样“唰、唰、唰”地涌入房间,爬到床上,蹿到桌子上,溜进衣柜里,跳进抽屉里……数不尽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看到这样的场景,着实令人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虽然也怕到了极点,还是镇定地对两个妹妹说:“没事,不怕,把它们赶出去,关上窗户就好了。”

  我把窗户又打开了一点,以便它们快速撤退出我们三姐妹的“领地”。可是,三个人却蜷缩在床角,没人有勇气驱赶它们。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战战兢兢地说:“小松鼠,你们好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你们。可是,我们家太小了,你们的家人太多,我们家住不下你们这么多松鼠,可不可以请你们到隔壁王阿姨家住啊?他们家常年没有人住,正好你们可以住她家,她的家比我们家大很多,比我们家更漂亮。”

  一向喜欢动物的佳琪怯怯地说:“小松鼠,你们要听姐姐的话,不然,她会打你屁股,姐姐可凶、可厉害了!”

  我们当然知道松鼠听不懂我们的话,可是,这好像是我们唯一敢做的事。对于这么多松鼠,我们仨孩子真的被吓到了。

  兰馨努力朝我怀里钻,紧紧搂着我的胳膊,低低地呢喃着:“姐,我害怕,你把它们赶走吧?”

  听着兰馨的话,我便鼓足勇气说:“小松鼠,你们吓到我妹妹了,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的爸爸妈妈没有教你们怎么做只善良的松鼠吗?你们再不走,我真的就要动手了,伤到你们可不要怪我,是你们有错在先,我属于正当防卫。”

  一只看起来比较苍老的松鼠窜出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像绅士一样坐在我们面前,温柔地看着我们,竟然奇迹般地开口说话了:“孩子们,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只是很想念你们,回来看看……”

  话没说完,却忽然收起圣诞老人谦和慈祥,逃命似的带着身后无数只小松鼠蹿到院子里,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房间立刻恢复了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们姐妹仨吓得大气不敢出,全身僵直地蜷在墙角。这是怎么回事?松鼠怎么能开口说话?

  我还在胡思乱想中,三小姐兰馨“啊”的一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只见她脸色惨白,眼睛惊恐地盯着床的另一头。

  一条细长的花斑蛇在床的另一头蠕动,高高扬起的头看着我们,慢慢地爬上窗台,横卧在上面,看样子准备和我们姐妹仨同室而居。

  相比令人作呕的松鼠,蛇才真正让我们发自内心恐惧。我们仨完全成为木偶人,直到男友志鹏赶来。

  志鹏是个南方小伙,从小就与蛇打交道,自然不怕。他走进房间,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蛇,顺手拿起书桌上的水果刀,一下子就把蛇的头砍了下来。

  志鹏抱着我说:“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们。”

  我的身子还是不能自己喉咙发硬,说不出话来,恐惧控制我的灵魂

  “你们杀不死我的……”

  一声历经沧桑回音回荡在房间里,仿佛来自地狱

  蛇忽然开口说话了,被砍下的头颅失去了应有的肤色凄惨地躺在大雨中。

  志鹏急忙把我们从床上拉下来,冲出房间,把我们仨抱上后座,发动摩托车,飞也似的窜进雨帘中。

  两个妹妹坐在我和志鹏中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两个妹妹不知不觉就不见了,而那条被砍掉了头的蛇却紧追上来,边追边喊:“你们停下,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有话要说。”

  然而,越是这样,我们越恐惧,越恐惧,越拼命地跑。

  无头蛇却忽然飞了起来,扑到我们身上,我吓得大喊大叫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道路两旁全是一锅一锅滚烫的油。

  志鹏抓起蛇,朝路边的油锅里一甩,蛇瞬间变成一条待出锅的油条,但是,蛇依旧在苦苦挣扎,最后绝望地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

  我焦急地问着志鹏,佳琪和兰馨在哪儿?志鹏没有回答我。

  坐在后座上,我绝望地痛哭着,哭得撕心裂肺

  “你们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拿你们偿命……”

  我只感觉到背脊发凉,一股杀气直穿胸口

  回头一看,忽然窜出一个英气逼人年轻小伙骑着摩托车追了上来,手里拿着刚才被砍下的蛇头。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他又没有伤害你们?”年轻小伙愤怒地说。

  志鹏说:“他伤害到我家人了,惊吓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比有形伤害更罪无可赦。”

  年轻小伙也是蛇,他幻化成人形替父报仇。

  “这也是无奈之举,我父亲有难言之隐。”

  “既使有难言之隐也不能以伤害他人为代价办法有很多种,只要你愿意,总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志鹏回击道。

  “很多时候,上帝不会考虑你能否接受生活中挫折痛苦,因为上帝不只有你一个孩子,不可能只疼爱你一人。而且上帝是个老爷爷,是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也需要你们的理解体贴。”

  年轻小伙哀叹一声,忽然消失不见。

  “孩子,你们要懂得‘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你们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啊啊……啊啊……啊……”年轻小伙的声音久久地飘荡在空中。

  道路两旁的油锅不见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

  看着自觉消失的蛇妖,恐惧悄然离去,我们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焦虑担忧却又袭来。

  我哭着对志鹏说:“佳琪和兰馨不见了,她们不见了,怎么办?”

  想到她们消失不见,我哭得更加厉害。

  志鹏安慰说:“宝宝不哭啊,不用担心,她们一定没事,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把他们找回来。”

  我竭力压制自己悲伤,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紧紧抱着志鹏。

  志鹏开着摩托车一直朝前走,也不知道开了多久,最后竟然到了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座郁郁葱葱大山,山上的植被张牙舞爪,给人一种阴深深的感觉

  这时候,我看到一群背包客站在山脚下商量着什么,令我吃惊的是两个妹妹也在其中,这时候她们也看到了我。

  兰馨远远地向我们招手,大声喊叫着说:“姐,你到了啊?快过来啊,我们一起爬山,这段时间你和志鹏哥很辛苦压力太大,精神过于紧张,正好爬山放松放松。”

  我怔怔地看着她们,刚才经历事情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我也愿提及,也想尽快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欣然加入他们爬山的大部队中。尤其是一向爱游玩的志鹏,以前常常跟着驴友全国各地登山涉水。但是,自从接触互联网,进入互联网公司,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更别说出去游玩了。

  互联网是个瞬息万变行业人类被迫跟随着科技脚步加速前行。志鹏常常加班到深夜,周末就学点新知识了解一下人工智能能等最新最前沿的知识,以适应日新月异社会,防止遇到中年危机,杜绝不负责任的跳楼悲剧

  我们四个跟在大部队后面,有说有笑地走着,好不开心

  志鹏牵着我的手,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吗?”我假装愠怒。

  “你此刻看起来很开心,以后要尽力抽时间带你出来放松放松,”志鹏抓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吻说,“很抱歉,一直忙着工作,把你忽略了不说,每天还要听我很多满满负能量抱怨。”

  “没事,不就听你发发牢骚嘛,这是女朋友分内的事。再说,你不对我说,还能对谁说?你爸妈都在老家,哪能说给他们听,他们要知道你那么辛苦该有多担心啊?记住,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对我说,千万不可以自己扛着,虽然我不能帮上忙,可是,说出来就会好很多,心里就不会那么压抑。”我安慰道。

  志鹏感激地搂着我的肩膀说:“嗯嗯,我们家小公主就是体贴,有你真好!”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尽力工作就是,买房子的事情就顺其自然。我们现在在杭州也没有资格买房,你的社保中断一个月,我的户口没有迁过来,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房子。”

  虽然,我也很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个家,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给流浪的心一个安稳港湾。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刚刚踏入社会两三年,没有关系、没有背景一穷二白大学毕业生,要想在杭州这种房价畸形增长的城市里落地生根,谈何容易?何况杭州对于房地产方面的各种政策,让我们这些局外人犹如雾里看花,越看越迷茫的感觉。甚至你去相关部门咨询,很多公务人员竟然也是含糊不清。真不知道这些政策真的是为了普通人民着想,还是为了某些人的“合法利益

  “你说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让我遇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婆?”志鹏紧紧搂着我的肩膀。

  “滚,谁是你老婆?真不要脸!”虽然我嘴上很凶,可是,脸上洋溢的幸福却出卖了我。

  我们不慌不忙地朝山上爬,因为是野路,枯枝败叶横七竖八地躺在,更阻碍了我们的跟随大部队的脚步。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把我们四个远远地抛在后面,只见他们的背影在山林间忽隐忽现。还好山不是很高,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很多事不可思议,更不可逻辑,甚至匪夷所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姐,这有个岔路口,我们朝哪个方向爬呢?”兰馨问。

  佳琪说:“肯定朝这个啊,你看山顶就在那儿。”

  佳琪的话飘到我的耳朵里,我看了看岔路口说:“朝这边吧,朝山顶爬干嘛?上面都是雪,地形地貌都不熟悉,万一出现危险怎么办?朝这边走正好到西湖,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断桥残雪,看看西湖的夜景说不定还能赶上音乐喷泉呢。”

  “肯定要朝这边啊,咱们是来爬山的,不爬到山顶怎么能叫爬山呢?”佳琪不顾我的意见,一个人径直朝山顶走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今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瞬间,我慌了神,志鹏看着我,我们俩睁着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彼此,一切不言自明

  佳琪有危险!

  我们沿着佳琪的方向走去,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乱七八糟。我紧紧拉着兰馨的手,怕她也会忽然失踪。

  我们大声呼唤着佳琪,山林中回荡着我们的声音和寒风的呼啸声。

  “你为什么还要找她?她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何必枉费精力把这样的孩子找回来呢?”一条碗口大的黑蛇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喊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我的妹妹,我有责任负责她的安危,快把佳琪交出来,不然和你拼命了!”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歇斯底里地对着黑蛇呐喊。

  “可是,她好像并没把你当姐姐,你的关心对她来说就是枷锁,她常常和你作对,你更没有获得一个姐姐应有的尊重。”黑蛇在挑拨离间,还好我一向讨厌离间他人关系的人,头脑还算冷静。

  “这不用你管,我关心她是我做姐姐的本分,她听不听有她做人的原则。用不着你操心,求您把她还给我们吧!”我试着让自己保持理智,企图利用女人天生的柔弱换取黑蛇的同情。

  “你们不会找到她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说完,黑蛇忽然又消失了。

  “不,我一定要找到她,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我愤懑地对着空气斯喊,倔强的表情把志鹏惊呆了。

  我拉着兰馨的手朝上爬,却看到一条小白蛇盘卧在前方。直觉告诉我那不是蛇,是被蛇施了诅咒的佳琪,她一动不动,好像在冬眠。

  我绝望地看着白蛇,不敢靠近却也不愿离去,内心的焦虑像有无数只蜜蜂在我脑海里飞,在我心头上叮。

  怎么才能解开咒语呢?越是这个时候,大脑却混沌一片,思绪如麻。

  在这关键时刻,兰馨和志鹏却又不见了。

  真是火上浇油!

  白蛇纹丝不动地盘卧在眼前,眼看着心中压抑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要克制,在克制。

  佳琪终于爬上山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可是,最后上来的却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佳琪,而是一条白蛇。

  佳琪丢了,现在又把兰馨和志鹏弄丢了,是不是把自己也一起弄丢才满意?

  我深深地自责,忘了现在并不是自责的时候。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把两个妹妹弄丢了,回去怎么向爸妈交代?

  志鹏也不见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难道大家都要离我而去吗?

  “你们杀了我的哥哥,我要替他报仇。”白蛇忽然开口说话,慢慢蠕动起来。

  “佳琪,我是姐姐,你怎么啦?”我从迷茫中回过神来,焦急地看着白蛇,还是不敢靠近她。

  从小我就害怕蛇,听到“蛇”这个字都能让我肤粟股栗。

  “我不是佳琪,你也不是我的姐姐,你是我杀兄仇人。”白蛇说。

  这时候我才明白,白蛇吞食了佳琪的灵魂

  “把我妹妹还我,我来偿命。”平时佳琪多吃我一颗糖就要埋怨半天,巴不得两个妹妹消失,常常把“家里要是我一个孩子该多好啊!”、“如果按照计划生育,你们俩就是多余的”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得那么大的勇气,竟然拼死也要救出妹妹。

  “好,就让你偿命,两命抵一命!”白蛇说着就向我扑来,死死地缠着我的脖子,我摸索着外套上的大口袋,竟然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便朝白蛇的眼睛上用力刺下去,白蛇立刻从我的脖子上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到雪地里。

  我想起以前爷爷对我说过,人的灵魂一旦被鬼怪吸走,一定要用尽吃奶的力气攥着鬼怪朝石头上摔,这样灵魂才能回归人体。

  我立刻抓起白蛇的尾巴,拼劲全力朝旁边的巨石上砸,连同心中的怒火一起摔进大山里。

  白蛇奄奄一息时,我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气息从我耳旁拂过,虽然我看不见、摸不着。

  佳琪回来了!

  我转回头,看见佳琪躺在一棵松树下,好像睡着了。我跑过去,抱起佳琪,可是,她的手却出奇地冰冷,凉到骨髓。

  我抱着佳琪,不断地摇晃,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佳琪的脸上,顺着她的脸,流成一条泪溪。

  佳琪缓缓张开眼睛,身体慢慢柔和起来,手也有了一丝温暖。

  佳琪费力地开口说:“姐,快去救兰馨,兰馨被恶灵掳走了,志鹏哥也在那一片找我们呢。”

  我和佳琪没有再犹豫,佳琪稍微有了点血色后,便艰难地爬起来,我们一起朝她说的方向走去。

  我们又回到了半山腰。刚才还光秃秃的山坡上竟然有了一缕烟火气息。

  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坐落在一块凹进去的巨石上,四周用编织的篱笆围成院墙。旁边有个简陋的鸡舍,几只亮铮铮的大公鸡和几只圆鼓鼓的老母鸡在鸡舍里闲庭信步,与世无争的感觉。

  我想起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养鸡,母鸡能下蛋,攒够一定数量就分给身边的儿孙们吃,公鸡就在居住外地的儿孙们偶尔回老家时杀两只。茅草屋顶上的烟筒冒出浓浓的白烟,一看就有人家正在烧饭。

  可是,我们从这儿爬上来的时候并没有人家?况且,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家呢?

  正纳闷之际,我却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奶奶正在门口的泉井旁打水。

  我迅速跑过去说:“奶奶,我是雅君,我是雅君啊……奶奶,你怎么在这儿?”

  我碰到奶奶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奶奶的手竟然比刚才佳琪的手还凉。我并没有害怕,心里只有再见到奶奶的好奇和喜悦。

  “雅君,不用怕,是我让你来的,爷爷和奶奶都想你们姐妹仨了,想看看你们仨姐妹是否长大、懂事了……”奶奶和蔼可亲地说,虽然满脸皱纹,却给人一种无比亲切的感觉。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读小学五年级,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级。奶奶中年时候得了一次脑血栓,之后便半身瘫痪,常年依靠拐杖和轮椅,这对于强势的奶奶该是多大的折磨!

  奶奶喝了两次农药后终于解脱了。可是,我却留下了终身遗憾。

  那是在奶奶去世的前一天。爷爷外出务农,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从奶奶门前经过,奶奶坐在床上喊我,声音极其微弱,显得似乎十分虚弱,可是,我却装作没有听见,匆匆走开了。

  我埋怨奶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奶奶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如今想来,老人家处在那个环境,有这种思想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却不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

  “奶奶,我帮你打水吧。”知道她是我去世的奶奶便不再害怕。

  “看到你们姐妹仨相亲相爱,相互帮助,我和你爷爷也就放心了。”奶奶把绳子递给我。

  “嗯嗯,奶奶,您怪雅君吗?那时候雅君不懂事,不懂得孝敬您老人家,总是惹您生气。”我内疚地说。

  奶奶在世一辈子真的没有享到福。年轻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家一穷二白,小家更是穷到吃树皮。后来,国家富了,小家也吃起白面馒头了,奶奶却病倒了。

  “傻孩子,我们疼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们呢。你们不要怪奶奶给你们的疼爱太少啊,那时候奶奶糊涂,思想保守。我和你爷爷不用你们孝敬,以后好好孝敬你们的爸妈,我们就知足了。尤其是你妈妈,她这个女人一辈子苦啊,嫁到咱们家后更是吃了不少苦,她把你们培养成人后以为能享福了,却又得了那个病。”奶奶说着就泪流满面。她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显得十分吃力。可能是上辈子坐了十几年轮椅的缘故,在这儿连一个小马扎都找不到。

  “嗯,奶奶,我知道了,您不用担心,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爸爸妈妈的。”想起妈妈,我也跟着奶奶热泪盈盈。

  一声熟悉的咳嗽声从茅草屋后传来,这已经是爷爷的标志了。“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说的就是爷爷这样的人。

  爷爷爱抽烟,总是咳嗽个没完,咳嗽几十年便得了肺结核。最后肺部千疮百孔,完全失去了功能。

  爷爷是个大善人,又是村里的老干部,村里的男女老少对爷爷十分敬重。爷爷心态极好,活到了八十四岁,今年六月份走了。

  爷爷本身很瘦,躺在水晶棺里像个老小孩,安详而平静。我没有亲眼见过亲人离去,不知道爷爷最后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在想什么,是否会有痛苦,是否留有遗憾?爷爷六个儿女,临终的时候只有两个守在身旁,没有等到其他四个远在外地的儿女回来见最后一面,没有和他的儿孙们说上最后一句话。

  那天早上从杭州赶到老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走到爷爷灵位前跪下,心里难受到极点,却哭不出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始终不知为何无法释放。

  看着爷爷深深凹陷的双眼,我想起爷爷近几年常常说的一句话:快了快了,很快就要熄火咯,要不几天就能见孩他娘了。

  爷爷说这句话时,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笑呵呵的表情也好像是自我打趣。

  转眼间,这句话就成了现实。

  “雅君啊,你们终于来了,那天走的太急,没来得急和你们说上话,今天特地把你们喊来。”爷爷朝我这儿走过来,他似乎比在世的时候更加精神了,感觉“自言非神亦非仙,鹤发童颜古无比”更能表达爷爷的状态,可能是又回到奶奶身边的缘故。

  志鹏跟在爷爷后面,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大吃一惊。

  “爷爷,想死您了,您走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佳琪跑到爷爷怀里撒娇,像小时候一样。

  “是爷爷不对,爷爷向你们陪不是,哎哟,真是爷爷的乖孙女。”爷爷抱着佳琪,走到奶奶面前。

  奶奶说:“快把兰馨放出来吧,你也看到她们姐妹仨的感情了,别看平时吵吵闹闹个不停,关键时候还是姐妹亲。”

  爷爷放下佳琪,从腰里抽出一根麻绳编的鞭子,用力朝旁边一棵看不到顶的银杏树抽了几下,兰馨便从树杈中缓缓落下。

  我慌忙跑过去,接住兰馨。轻轻拍了几下兰馨,她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看了看我说:“姐,我困了,今天晚上的饭和明天早上的饭一起吃,我先睡觉,不要吵我”。

  她竟没有发现爷爷奶奶,一秒钟不到就睡着了。

  爷爷笑呵呵地说:“没事,让她睡吧,这孩子从小就爱睡觉,吃着吃着饭就能睡着,整天迷迷糊糊的。”

  “今天是我和爷爷特意把你们引过来,那些松鼠、蛇和恶魔都是爷爷特意安排的。他想考验你们姐妹仨的勇气和感情,你们没让我们失望,以后我们就安心了。”奶奶满意地说。

  爷爷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雅君,你是姐姐,多包容两个妹妹。朋友再好,永远没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妹亲,有困难多相互帮助。但是,她们俩也是大人了,自有自己的原则和追求,你做姐姐的最多帮她们一把,千万不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母都不能管着孩子一辈子,更何况你是姐姐呢!再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福,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你当姐姐再强大也无法和命运抗衡吧!”

  我认真地聆听爷爷的教诲,志鹏慢慢拉上来一通水,提给奶奶。奶奶看了我一会儿,对走过来的志鹏说:“雅君这孩子自小就是操心的命,才三岁就帮我们洗红薯,大冬天的,两只小手冻得通红。七岁时帮妈妈烧开水,两条腿烫的满是红包,躺了一暑假。高中时生了一场大病,休学了一学期……也是个命苦的孩子,都怪爷爷奶奶没本事,没有给儿孙积攒点钱,全靠儿孙自己打拼。雅君以后就摆脱你照顾了”。

  说完,奶奶的眼泪又啪啪地向下流,转身走进茅草屋。

  爷爷不禁叹了一口气,看着站在旁边的志鹏说:“雅君这孩子和她妈一样,是个操心的命,从小吃了不少苦,爷爷奶奶就把她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善待她,尽量不要再让她跟着你吃苦了。”

  爷爷严肃地拍了拍志鹏的肩膀,志鹏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爷爷放心,我自己吃苦受累也决不要雅君受累,我们现在在杭州还买不起房,在这方面可能要委屈她一点。只要我们有资格买房,攒够了首付,一定给雅君在杭州一个安稳的家。”

  “嗯,你是个聪明老实的孩子,爷爷相信你。我知道现在的孩子不容易,你的工资在一般人中算是高收入了,却还是没有能力在杭州立足,社会发展的确有点畸形,”爷爷无限感慨,“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想有个家吗?‘成家立业’说的也不是这个理吗?没有家,怎么能安心立业?把房价抬那么高,这不是胡闹吗?年轻人买不起房,安不了家,能不引起家庭问题和社会矛盾吗?”

  爷爷越说越愤慨,激动地来回走。他一辈子为国效劳,希望国家越来越好,子孙后代生活越来越幸福,可是,他对当前儿孙的生存状况万分担忧,对国家发展策略极其不满。

  志鹏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看了他一眼,走到爷爷身边说:“爷爷,没事的,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啊,只是工作压力大了点,谁还不经点风雨啊?要说苦,您年轻的时候可比我们苦多了,饭都吃不饱还要干繁重的体力活。想想您那个时代,我都不好意思说辛苦了。”

  志鹏慌忙说:“是啊,爷爷,您不用担心,我尽量不给雅君压力,她只要健健康康,其他的就看她自己,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行,我能养活得了她。”

  爷爷盯着志鹏看了一会:“孩子,你受苦了。雅君这孩子我知道,她心思多,是个闲不住的人,脾气火爆,做事冲动,和她奶奶很像,你多担待点。”

  佳琪兴冲冲地从茅草屋里跑出来喊我们洗手吃饭,奶奶端上亲手做的红薯面饼,一股清香溢满整座山腰。

  我们挤在一个四人坐的小方桌前,没有鸡鱼肉蛋,只有一篮子红薯面饼和几碗黄豆稀饭,却吃的津津有味。

  忽然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

  吃完饭,爷爷奶奶不舍地赶我们回家:“快回去吧,不能让你爸妈担心,雅君在家多帮爸爸照顾家里一些。”

  我默默无语,只是点着头。

  兰馨还小,不太懂事,非拉着爷爷奶奶和我们一起回去。

  “小兰馨听大姐的话,跟姐姐回家,我和你爷爷在这儿没人打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喜欢大城市生活了。过几天我和爷爷再回去看你,你今天听大姐的话,好不好?”兰馨搂着奶奶的腿,昂着一张童真的脸,噘着小嘴,似懂非懂地听着奶奶的话。

  爷爷边咳嗽边说道:“这儿没有灰尘,爷爷适合在这儿养病,等爷爷把病养好了就回去看你们……你看那些大公鸡,等他们长得肥肥的,你们再过来,让奶奶给你们烧辣子鸡……兰馨最乖最听话了……”

  佳琪没等爷爷说完话,抱起兰馨说:“你别再缠着爷爷奶奶了,他们把咱爸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就让爷爷奶奶休息休息,等爷爷奶奶休息好了再回去陪你玩。”

  “我不是要爷爷奶奶陪我玩的,我怕我回去后还会整天想念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想念我。我们住一起不就不会有想念了吗?……我们家有窗户,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就没有灰尘了,爷爷就不怕了。”兰馨天真地说着,奶奶却在一边又抹起眼泪来。

  听着兰馨的话,爷爷也老泪纵横,看到爷爷哭了,我也禁不止地留下眼泪。志鹏把我揽在怀里,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他的眼泪却滴到我的脸颊上。

  “孩子们,快回去吧,过几天我就和奶奶回去看你们……”

  我们在爷爷的催促中恋恋不舍地朝山下走,不时回头看看依在银杏树下的爷爷奶奶。他们吃力地向我们挥手,慈祥的微笑更加深了他们脸上的皱纹,眼里的泪水混成一条条汩汩细流。

  再回头看他们时,我“啊”地大叫一声,他们吃惊地看着我,顺着我的眼睛,转身看过去。

  刚才还站在不远处的爷爷奶奶忽然不见了,那棵高入云霄的银杏树变成一棵小矮人似的雪松,旁边的茅草屋也不知所踪,几只活蹦乱跳的小松鼠正在岩石上嬉戏打闹。

  兰馨大哭起来:“我要爷爷奶奶,都怪我没保护好爷爷奶奶,他们是不是被松鼠吃掉了?”

  “兰馨,乖,听姐姐的话……我们没有被小松鼠吃了,它们是可爱善良的小动物,不会伤害任何人,你和姐姐要爱护小动物哦!我陪爷爷去天山采人参果,等我们采回来人参果分给你们一人一个,你们吃了不仅长生不老,而且以后就不会生病,不用打点滴了。”奶奶的声音好像在宇宙间回荡,不知道来自哪个方向。

  “奶奶,能给我妈妈一个人参果吗?我小的时候,有个坏蛋医生在她头上开了个大口子,现在她每天都会头疼,我不想让妈妈疼。”兰馨懂事地说,清澈的眼睛看着茅草屋的方向。

  “都会有的,每个人都有……孩子们,快回去吧……”奶奶的声音慢慢地消失在山林之中。

  “奶奶……爷爷,奶奶,爷爷……”我们急切地呐喊,却再也没有回应。

  “雅君,雅君……”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志鹏在喊我。

  睁开眼睛,迷糊中看到微微发亮的卧室,原来我又做梦了,可是,却又不像是在做梦。

  “又做梦了?梦到什么了?整个晚上又是磨牙,又是说梦话,又是大哭,又是傻笑,又是拳脚相加……是不是梦到自己去打小怪物了?”志鹏睁着他那一双澄清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志鹏是个老实巴交但天资聪颖的程序员,他称不上帅哥,最初,就是这双眼睛吸引了我。他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很有神,明镜似的眼睛像山涧一样透明,薄薄的双眼皮很有灵气,给人一种聪慧踏实的感觉。

  “我梦到爷爷奶奶了,很想他们!”我忧伤地说。

  “怪不得你一直喊‘奶奶’呢,肯定是老人家也想他们的大孙女了!”志鹏爱抚地摸着我的额头。

  “要是我们都能陪在爷爷身边,可能爷爷现在还在人世呢。”每次想到爷爷的离去,我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前两年,爷爷身体每况愈下,但是,生活还是能够自理,爷爷的六个子女便商量着由在家务农的三叔照看,以免发生意外,其他子女出钱。三叔是个大老爷们,料理生活琐事的能力还不如爷爷。眼看着爷爷日渐消瘦,几天吃不一个饺子,却不知道送医院。最后,爷爷走的时候身体已经缩成了婴儿,脸上的颧骨高高突起。

  志鹏轻轻搂着我的肩膀说:“每个人只要出生便不可避免地要面临死亡,或早或晚。我们都是来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爷爷一辈子受人尊敬,活到八十多岁也算高寿了,最后半年一直被病痛折磨,离开对爷爷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但是,我相信爷爷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注视着我们,保佑着我们,他老人家一定希望我们开心幸福。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志鹏,只是在他怀里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志鹏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双臂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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