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胡兰成
（预先警告：此文可能会让张爱玲的拥趸不适，慎看。谢绝谩骂，发现即拉黑，勿谓言之不预也。）
几天有个网友老是要我谈谈胡兰成，胡兰成的书十多年前大热过，我未能免俗，也读过两本，说实话，不大喜欢。这也正常，连张爱玲的文风我都不喜欢，何况文字根本不成熟的胡兰成。
胡兰成的文字，乍看是有些特别，他喜欢用“亦”字来做连词，而白话文一般都用“也”，这样就会让人觉得一新耳目，尤其女性，我有个朋友，她写文章就喜欢用“亦”，其实胡兰成也是她推荐我看的。看了之后，才知道她就是学胡兰成，但她本身就是女性，连词“亦”夹杂在一系列感伤的柔媚词句中，觉得可以接受，很好；但胡兰成是男的，就这么写就觉得有点娘。胡兰成好像还把“连”字当“也”字用，比如“我连不以为她是美的”的“连”，看不大懂，大概是他老家的方言。于是满篇都是这样的句子：
她的亦不是生命力强，亦不是魅惑力，但我觉得面前都是她的人。我连不以为她是美的，竟是并不喜欢她，还只怕伤害她。美是个观念，必定如何如何，连对于美的喜欢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张爱玲却把我的这些全打翻了。我常时以为很懂得了什么叫惊艳，遇到真事，却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
说实话，这写得什么玩意？真的是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让人浑身鸡皮疙瘩。《今生今世》里面，尽是这样的东西，开头读一点，可能还觉得尖新，读完了，好感灰飞烟灭。他的思维混乱，忽上忽下，句式和意象也单调，老是什么春风庭院啊，残阳夕照啊，特别讨厌他开口闭口就是“天下”、“人世”、“世间”，大而无当；或者“便只是一个好”这样的话。我不明白他的汉语为什么就那么点词汇量，形容谁都是“春风牡丹”，说什么都要扯上“人世岁月”，见到鸡狗也要慨叹“民国风物”，好像不把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宏观化一下就会死，更何况宏观得很牵强。还有，什么只是一个好？狗屁，说不清楚就别说，这种矫情、女性化的自恋，很倒胃口。男人自恋，比女人自恋要恶俗得多。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文艺界的南怀瑾，满嘴太监味。据说他在台湾教出来几个很有名的徒弟，但有这样的师傅，其徒弟的文风，我想我也不会喜欢的。
回忆录似的文章，我喜欢节奏疏缓一点的，因为老了，应该是娓娓道来。然而胡兰成的文章，却显得相当急促，不管是写早岁的优裕，还是后来的奔窜，都好象欲一口气说完，有向人伐耀或者表白的迫切。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说不清楚，大概还是因为肚子里没有多少货色。
有趣的是他的名字“兰成”，和六朝庾信的表字一样。庾兰成也深陷北朝，不得已当了异族的官。可是“庾信文章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他和胡兰成的甜熟软媚，真是大相径庭。
所以张爱玲会被他像方便面一样泡了，两人气质真是非常接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以一旦她成了胡兰成碗中的方便面，我一点也不奇怪。这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完全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在肉麻兮兮这点上，就志同道合，是一对天生的璧人。张爱玲后来的决绝，大概是境界终于提高了，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猥琐。顺便说一下，我向来也不佩服张爱玲，总觉得她的小说层次跟琼瑶差不了太多，除了男女那点事，就好象没有题材，好在有晚年的两本书，陡然提升了境界，否则，真的……她的文风，其实和胡兰成很接近，比如这样的句子：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什么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铁粉铁砂就不行？风雨琳琅又是个什么鬼？琳琅不是形容玉石精美的吗？什么叫漫山漫野都是今天？跟《甄嬛传》里的宫女似的，我真想求她：“给我们好好说话。”当然，有一帮油头粉面的家伙喜欢她，比如傅雷，傅雷的文章我也看过一点，只觉得这人没什么才气，自己似乎也没创作过什么，只是翻译。有人说他文笔好得很，如果是指《巨人三传》之类，那饶了我罢。也许他法语够好，可是中文欠佳。他写的什么《傅雷家书》也把一帮小知识分子迷得七荤八素，可惜我又要不恭敬了，我跟迅翁一样，觉得把自己的家书印出来给人看，太装腔作势。肉麻的人就只欣赏肉麻的人，这或许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