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一、
她穿着一件香奈儿最新款的高领白毛衣，手挎LⅤ女式提包，脚上穿着ManoloBlahni宝蓝色高跟，身上散发着LANCOME淡而纯净的香味。根本不能想象，几年前她还和我一样，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蹬着一双廉价旅游鞋，混在众多学生之中，平凡无奇。不过她本来也就该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当年喜欢上顾杰，因为他一句“你每次出来都穿成这样，衬得我们跟贫下中农似的”，她马上舍弃了她的雪纺连衣裙，名牌新款鞋，穿上了跟我同个牌子的旅游鞋，连首饰也不带了，就为了不让他难堪。
她看见我，激动地抬起手想要朝我挥舞，举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我走到她跟前：“抱歉，我来晚了。”她小心翼翼的和我拥抱，直到把脸埋在我的肩上，才长出一口气，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哽咽：“沐叶，谢谢你还肯见我。”
我们进了一家咖啡店，在靠窗的卡座上坐了，点了两杯卡布奇诺。一开始她很不安，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几句话，我不想让她难堪，主动问起她的近况。她渐渐放松下来，和我说起一些今时往昔的事。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很久，突然，她低着头，用小勺搅了搅杯中的泡沫，低低沉沉地说了句：“你知道吗，听说顾杰被货车撞断了腿，现在还在医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她抬起头看我一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沐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恍惚了一下，想着他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想让我们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的，还是不去的好。可这样想着，眼泪却渐渐蒙了眼，一滴一滴砸进咖啡里。
二、
我和顾杰真正的相遇其实是因为林玖玫。
林玖玫和我在高二文理分班时便成了同桌。她家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从她戴的首饰和穿的鞋子品牌就能看出她家中的富裕，但她脾气却很好，一点没有大小姐的坏毛病。而我的父母都是本分的上班族，安安份份地拿着工资过日子，可我偏偏是个假小子，剪着齐耳的短发，四季永远一双黑色旅游鞋，大大咧咧的样子。我们本是风格迥异，却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出人意料的成了闺蜜。
那时候顾杰是我们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平日里从不穿校服，永远是白衬衣加破洞牛仔裤，走路时双手插兜，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看过他放学后骑着摩托车离开，车开得极快，“轰”一声扬起一地尘埃。我虽然是个假小子，却是个好学生，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许我离经叛道，故而在看到顾杰这样的混混做派时，我立刻把他排除在我的交友名单之外，所以我们整整一个学期都没说过一句话。
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我和林玖玫在放学后和往常一样一起回家。学校在一条巷子里，出了巷子拐个弯，林玖玫有人接送，我自己搭车。那天月考，又赶上我俩值日，所以等到天都黑了我们才出校门，却不想被一群人堵在了巷子里。那是群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了林玖玫，可能是因为她抢眼的首饰，也可能是因为接送她的名车。他们逼着我们把钱交出来，还要扯下玖玫的项链。我被一个人抓着手，只能大声呼救，却阻止不了他们。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放开她！”我拧着头看去，竟然是顾杰。他手指着那个抓着我的人，又说了一遍：“放开她！”那人见是他，满不在乎的笑笑，对他说：“阿杰，想要英雄救美？”
顾杰沉着脸说：“抢女孩子的东西，你们也是真出息！她们是我同学，别碰她们。你们不就是没钱进网吧吗？这个月的上网费我包了，把东西还给她们。”
几个混子收了手，把钱包扔回我们身上，对顾杰说：“我们今天就给你个面子，记得你说的话！”说完扬长而去。
见他们走了，我才瘫坐在地上，腿都吓软了，玖玫早哭得梨花带雨，都快喘不上气了。顾杰走过来扶我起来，我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蕴藏着的力量。
他把我扶起来后就要走，我忙拽住他，又把钱包里的钱都倒出来，傻乎乎地全塞他手里，有些语无伦次：“那个，谢谢你，你是不是跟他们说要付网吧的钱，这够不够？不够我回家拿。”他推开我的手：“我不拿女人的钱。”说完就走了，留下我呆呆的站在那。
三、
之后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因为他仗义相救，我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又想着人家毕竟有恩于我，再见面时就少不了打个招呼。而玖玫从那次之后就迷上了他，说他有男人味，总拉着我去看他打球，又瞅准空档给他递水递毛巾。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渐渐熟稔起来。
后来才知道顾杰从小就没了妈，他爸工作忙，根本没空管他，犯了错，抓回来就是一顿揍，等他长大了揍不动了，也就管不了了。
他说这话时很轻松，却让林玖玫母爱泛滥了起来，她发誓一定要感化顾杰，让他迷途知返。
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几分喜欢顾杰的。我从小一直是个乖孩子，除了像个假小子外，再没什么让父母不满意的，像顾杰这种人，之前一直被我视为洪水猛兽，挡在我的交友大门之外，可这扇门一旦打开，他的洒脱不羁，他的骄傲放纵，就像洪水一般涌进，将我淹没，让我着迷。我喜欢他轻蔑的眼神，喜欢他抽烟的姿势，喜欢他对速度的热爱。他是我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类型，他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青春的另一种形式，那是我不曾有过的张扬岁月。
不过我没有玖玫那样的勇气，在玖玫对顾杰展开疯狂追求时，我就只是看着，只想做一个旁观者，可玖玫偏偏要拉我下水。看顾杰打篮球她要拉上我，邀顾杰看电影她要拉上我，求顾杰用摩托车带她去兜风，她也要拉上我。我以为这些小女生的把戏顾杰一定忍不了多久，没想到他竟然有约必应，没有丝毫厌倦。我想他可能也是喜欢玖玫的，可他始终不曾表示什么。
四、
我们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在高三开学之前，许森出现了。
他是在玖玫约顾杰到乡下玩时跟顾杰一起来的。那天他穿一件浅灰色的针织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紧身裤，剪着男生最常见的平头，清清爽爽的样子。他是顾杰的邻居，这学期刚转到我们学校，想来是顾杰觉得我们两个女生太无聊，拉他来凑人数的。
一路上玖玫一直黏着顾杰，我根本插不上话，就落后几步跟许森聊了起来。许森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怎么也想不到他和顾杰会是发小。我一向大大咧咧的，话又多，跟顾杰在一起却总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又有林玖玫在旁边黏着，总说不上几句话。但许森不一样，他让我觉得挺放松的，不像在顾杰面前老绷着。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逗得我直笑，顾杰回头看我们，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我的老脸突然就有些红，却听顾杰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我以前可没见过她这么有意思。”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抬头看他时，他已经转过头去和玖玫说话了。
中午我们去了一家农家乐，农家乐前面有一条小溪，水很清，可以看见水里的鱼。老板娘挺和气，说那鱼是让客人钓着玩的，钓上来可以买了中午做菜吃。顾杰听了，脱了鞋子卷起裤管就往里跳，还招呼着许森一起来。许森也爽快，跟着他跳下去捞鱼。
顾杰是抓鱼的一把好手，他静静地站在那，等鱼游得近了，双手一扑，快得跟只豹子似的，一下子就把鱼逮着了。许森起初抓不到，后来得了技巧，也抓到一条。没多久，岸上就多了三四条乱蹦的鱼。
我和玖玫就在岸上看着，没想到顾杰冲我喊：“苏沐叶，你也来啊！”我看了看玖玫，她今天刚好穿了裙子，而且她这个淑女总不会像他们一样去摸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你们抓吧，我看着就行。”
顾杰朝我走过来，我就站在岸边，他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拽，我就落了水，整条裤子都湿了。他恶劣地说：“现在都湿了，一起来吧！”
我突然就来了一股豪气，来就来，怕什么！于是我罪恶的手就伸向了我身边游过的每一条鱼，可屡屡让它们逃脱。终于我抓到一条小鱼，兴奋地举起来：“抓到了！”话音未落，却因用力过猛，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进水里，疼的我有点懵，手一松，鱼也溜了。我就呆呆的坐在那看顾杰和玖玫笑得前俯后仰，许森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扶我。我攀着他的胳膊起来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轻笑着说了一句：“你真有意思。”
他说这话时，我看见他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似的。
五、
高三开学考后分了尖子班和普通班，我和许森进了尖子班，玖玫和顾杰在普通班。自从我和许森在一个班后，我和他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我说我起床慢，经常没吃早饭，他就每天给我带早餐；我说今天体育课跑800米真累，他撸起袖子就把我的值日给做了；我顺口说了句数学不好，他就把数学笔记整整齐齐抄了一份给我送来。我一页页翻着，看着里面用红笔标出要点，写出解题思路，一笔一划都用了心思，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我知道他在追求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因为我是喜欢顾杰的。
许森追求我的事，顾杰是知道的，不过他一直什么都没说。但就在许森追求我的一个月零三天，顾杰对我说了一番话，这番话让我下定决心接受许森。
那天是周末，我去书店买辅导书，路过一家网吧，就见顾杰从里面冲出来，我刚想叫他，又看见几个人追了出来。领头的那个跑得快，追上顾杰后，抓着他的衣领就是一拳，顾杰也不甘示弱，提着拳头打回去，后面的两人也赶了上来。顾杰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只揪住最初那个死命的打，也不管其他两人的拳脚雨点似的落到他身上。周围渐渐围了人，我眼看着顾杰要吃亏，不管不顾地挤进去，对他们大喊：“别打了，我报警了！”那两人见人越来越多，又听我喊了这么一声，应该是有些慌的，从顾杰手下解救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就跑。
我赶紧去扶顾杰，他的鼻子、嘴角都流血了，站起来时腰都挺不直，一瘸一拐的。我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顾杰，我们上医院去吧。”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推开我，慢慢走向他的摩托车，上车后拍拍后座：“上来。”我不敢过去，他又吼了一声：“上来！”我流着泪坐了上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他把车开得飞快，我颤着声说：“顾杰你慢点，我害怕。”他笑了一声说：“你怕什么？放心，我开车，你死不了。”
他一直把车开到校门口的小巷里，转头看我哭得厉害，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我摇摇头，从车上下来。顾杰停了车，蹲在人家门前的台阶上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问：“你哭什么？”
我抹了把泪：“你能不能不打架？”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这么说，就问：“为什么？”我不说话，他心情挺好的样子：“怕我受伤？”我还是不说话，他也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你喜欢许森吗？”
我实话实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重复了一次，像把这句话细细咀嚼了一遍，然后很认真地看我：“那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我有点懵，我从来都没想过他喜欢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玖玫呢？”
他把烟捻了，站起来握住我的肩膀：“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她每次出去都拉上你，就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去！她早看出来我喜欢你，还一直黏着我，可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就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许森？你要是不喜欢，我从明天就开始追你。你要是喜欢，我就死了这条心，不再提这件事。”见我还是不回答，他盯住了我的眼睛吼：“你说呀！”
我突然清醒过来，推开他往外跑。他在原地站着，没有追上来。
六、
那天我推开顾杰跑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晚上没出来。
我想了很多，我的确是喜欢顾杰，我这么多年一直规规矩矩的活着，努力做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但我骨子里一直有着叛逆的因子，他们就像被囚禁的猛兽，蛰伏着，等待破笼而出的一天，而顾杰就是那把钥匙。坐在他摩托车后面，感受风在耳边呼啸时的快意不是假象，渴望和他骑着摩托车浪迹天涯的心愿也不是错觉，我是那样真实的感受到他给我带来的冲击。
在他没有说喜欢我之前，我只是独自幻想着和他在一起时的刺激与快乐，并未顾及其他，但当他表明心意之后，我眼前闪过的，全是他打架时凶狠的样子和他混乱而放纵的生活，我这才明白，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就跟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一样，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后果都涌入我的脑海：父母的反对，他人的嘲笑，自己日后的提心吊胆和担惊受怕，这些都足以让我望而却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我和顾杰。我站在这头，他站在那头，中间隔着的那条川流不息的河流，叫现实。
当我醒来时，我无比清醒的意识到，我到底还是那个安分守己的人，我虽然有蠢蠢欲动的叛逆，却始终没有将它们付诸实践的勇气。我不能爱上顾杰。他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带我看了眼繁花开遍，却不能许我一世诺言。我是个女孩子，但终究会长成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总希望有人能免她苦，免她忧，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给她岁月安好，而这些，顾杰都做不到。或许我们会有一时浓烈的爱意，但现实终究会消磨掉爱情最初分明的棱角，到那时，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这时我想起了许森，那个干净明亮的少年。他优秀，他温柔，他是在我没遇见顾杰之前心中完美的白马王子，那才是有可能跟我共度一生的人。我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他或许可以挽回我安放在顾杰身上的心，带我回到我本该行走的道路上。
于是在许森给我带早餐的第一个月零四天，他听到的终于不是一声谢谢，而是
“许森，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他听这话时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冲他笑，又大声说：“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然后我就看见笑容像朵花般在他脸上绽放，他不顾这是在校道上，不顾他人探究的目光，一把把我抱起来转了个圈。我搂着他的脖子，看他眼里盛满了星光一样的闪亮，他说：“沐叶，我一定会对你好。”
这句话让我浮躁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这才是我应该喜欢的人，这才是我想要的承诺。我毫不怀疑，以许森的温柔体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心塌地爱上他。
七、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很快，许森就用他的阳光英气、才华横溢征服了我。他成熟稳重却不失少年的活力，成绩优异还能全面发展，他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弹奏出的吉他曲，成功俘获了我一颗少女心。
每当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看见他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汗水，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同时庆幸着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顾杰和玖玫在一起了。
我觉得很对不起玖玫。顾杰并不喜欢她，是因为我选择了许森，他才会和她在一起。我有几次想问玖玫，顾杰真的喜欢你吗？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快乐吗？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别人的感情，我没有资格过问。只是我想，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一见钟情，更多的，是日久生情。我相信总有一天玖玫的心意会打动顾杰，就像许森打动我一样。
可当我看见玖玫齐耳的短发和黑色旅游鞋时，我不禁担忧起来。那头飘逸的长发是玖玫一直以来的骄傲，现在她却把它剪了。
她本应该做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们分在不同的班，本来见面就比以前少，再加上顾杰喜欢我，我更是有意避开他们，怕见了面大家都不自在，时间久了，我和玖玫倒是生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劝她，犹犹豫豫之间，时间飞快的就过去了。
放寒假了，玖玫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约我出去，可就在过年之前，她来找我了。
八、
玖玫是肿着一边脸来的，顾杰打了她。
她把头埋在胳膊里，抽抽搭搭地哭。我小心翼翼地问她：“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吗？”玖玫把头抬起来，泪眼朦胧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知道他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他。”
“你喜欢他也不能毁了自己呀，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可他不喜欢我啊！我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他还是不喜欢我啊！”她哭够了，红着眼睛看我：“苏沐叶，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他这么喜欢你？”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无言以对。
她站起来，只留下一句话：“沐叶，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说完转身就走，好像她来见我，就只是为了与我彻底决裂。
我没有去追。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也说不清，到底是谁错了。
玖玫走后，我去找了顾杰，就在他常去的那间网吧。
我找到他时，他戴着耳机正在打游戏，我走过去把他的耳机摘下来，“啪”一声扔在桌上。他转头瞪着我，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这样僵持了几秒，他先转开头：“玖玫找你了？”
我很生气，质问他：“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他把目光重新投到屏幕上：“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我抢上去关了电脑屏幕，他愤怒地站起来吼我：“你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干什么？我倒要问你，你想干什么？你毁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毁了玖玫吗？你这样给她一点希望，又让她绝望，不觉得很残忍吗？”
他看我的眼神满是不屑：“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你不喜欢许森，不也接受他了吗？”
“谁说我不喜欢许森？顾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选择你吗？因为你不能给我安全感！爱情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了，我跟你在一起，除了担惊受怕和为将来生活辛苦操劳，还能得到什么？而许森不一样，他想凭着他的努力给我更好的生活，他让我觉得可靠，让我想长长久久和他在一起。我之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我真正爱上了他。可你呢？你除了打架打游戏还会干什么？你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你能对你爱的人负责吗？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不会喜欢你，你以后喜欢的每一个女孩也不会喜欢你！”
顾杰就那样站着，看着我的眼光明灭不定。我上前握住他的胳膊：“顾杰，玖玫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辜负，你若真的不爱她，就跟她说清楚。算我求你，别毁了她。”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九、
开学后，我从许森那听说，顾杰和玖玫在闹分手。他说顾杰这次是铁了心要分手，可玖玫却怎么都不肯，拖到现在都一个月了，还天天去找顾杰，又哭又闹的，都成笑话了。
我听后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我本想保护玖玫，却没成想伤她更深。
可让我更没想到的是，我会在图书馆遇到顾杰。他剪了头发，还穿了校服，我竟没认出他来，是他叫了我：“沐叶。”
我对他在图书馆看书一事表示惊诧，他淡淡地说：“我觉得你说得对，做人要负责任，这么多年是我犯浑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考大学是没指望的，但至少也要考个专科院校，学个一技之长，不然以后连老婆都娶不上。”他说着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他肯上进，我真心替他高兴。
我本以为只要时间长了，玖玫总会放弃的，可我低估了一个被抛弃的女人的愤恨，尤其是她还满怀嫉妒时。
高三一模的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整个考场都是乱哄哄的，我去扔个垃圾的功夫，回来时桌上就多了一张纸：我和顾杰分手了，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能到天台来吗？
我四下看去，早不见了玖玫的身影，我也没多想，以为她只是想和我诉苦罢了，收拾了书包就上了天台。
天台是我和玖玫以前常来的地方。我到天台时她并不在，我想她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就在那等她，可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玖玫，而是四五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她们径直向我走来，我有些慌，声音都有点抖：“你们想干什么？”一个烫了头发的女生扬手就给我一巴掌：“贱人！”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她反手又是一巴掌：“你还装！你跟了许森，还去招惹顾杰，打的就是你这个脚踏两只船的女人。”她们一拥而上，把我按跪在地上，我挣扎着抬头，申辩道：“我是和许森在一起了，可我没招惹顾杰！”烫发的女生冷笑：“顾杰就是因为你和林玖玫分的手，你还说你没招惹顾杰？苏沐叶我告诉你！我从初中就喜欢许森，他喜欢你我就认了，可你居然还勾搭顾杰，你这种人，怎么配和他在一起？”我大叫起来：“我没有！你误会了，我和顾杰什么都没有！”
“林玖玫亲口说你勾引顾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别跟她废话，给她点教训，看她以后还敢这么贱！”说着几个人一起朝我围过来，有的揪着我的头发，有的要扒我的衣服，我奋力挣扎，可敌不过她们人多，大声呼救，又没人听见，我正绝望地闭上眼睛，忽然有人冲过来，把她们推开，又把我护进怀里，我睁眼看时，是玖玫。
她冲她们大喊：“别碰她！”烫发的女生被推得后退了几步，尖声叫了起来：“林玖玫你怎么回事？不是你说她脚踏两只船，让我们教训她吗？现在是想怎样？”
玖玫浑身颤抖着：“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还不行吗？别碰她，你们不许再碰她！”那女生火了：“你说后悔就后悔了？就算你不想替自己出气，我还要替许森出气呢，让开！”她伸手来拉玖玫，玖玫举起手机：“我叫人了，他们马上就到，你最好快走，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女生想来也知道玖玫家里厉害，怕她真叫了人来，犹豫了片刻，恨恨地丢下一句“莫名其妙”，带着她的人走了。
玖玫松了口气，转头看我：“沐叶，你还好吧？”
我哆嗦着问她：“为什么？”
“沐叶……”
“为什么？”我大吼。
她瘫坐在地上，手捂着脸哭：“对不起沐叶，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他那么喜欢你。你明明和许森在一起了，他还总是想着你，经常偷偷跑去看你。我劝了他多久他都不肯改的事，你几句话他就全改了，还说要有担当，不然你永远不会喜欢他。我不甘心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挤出一句：“可这不是我的错！”
她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沐叶，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原谅我好不好？”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不肯再看她一眼：“林玖玫，你记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的哭声顿了顿，等我走出天台时，身后才再次传来她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十、
我谎称生病，在家里呆了几天，几天后却传来顾杰被退学的消息。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竟然把那天打我的几个女生给打了。
这是许森告诉我的，他很沉痛地问我：“沐叶，你怎么不告诉我？”我顾不上回答他，推开门就朝顾杰家跑去。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楼下修摩托车，看见我，站起来很平静地说：“你来了。”
“为什么？”这句话几天前我也问过玖玫，今天问的却是顾杰。
他还是很平静：“玖玫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都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警告过她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我可以找老师，可以报警，什么时候轮到你出头？”
他就静静地看着我：“沐叶，这种事传出去对你不利，我不想你再受伤害。”
我掉了泪：“可你不能高考了。”
“反正我也考不上，没关系的。”他抬手擦了擦我的脸：“别哭了，我带你兜一圈吧。”
我不是第一次坐顾杰的车，却是第一次这样紧地搂住他，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
他说：“沐叶，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你像个假小子，神采飞扬的，跟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我当时就想，这女孩怎么这么特别。可你总不搭理我，我也没好意思开口，现在想想就后悔，应该早认识你的，白白浪费了那么久。”
他说：“沐叶，你说我怎么就比许森晚了一步呢？不过早一步你也不会喜欢我，谁叫我是个混蛋呢？”
他说：“沐叶，你别怪玖玫，是我不好。你说得对，我就是害人害己，你别怪她，要怪我。”
他说：“沐叶，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像许森一样优秀，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他说：“沐叶……”
他说了一路，我就哭了一路，我想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就是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背上，眼泪湿了他的衬衫。
两天后顾杰走了，和他爸一起去南方经商，只留下了他最钟爱的摩托车，就像把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回忆，都留下了。
后来高考结束，我和许森都考上北方的一所高校，便一同北上，离开了生养我们的小城。玖玫考上本地的一所专科院校，留在了原地。我们之间的故事，就像只是一场梦，永远埋藏在我们的青春岁月里，再无迹可寻。
十一、
玖玫的信是在我大一的冬天开始寄来的，此后每月一封，整整四年，从未间断。
起初信里无非是祈求我原谅她的话语，后来便是她的一些日常琐事，再后来便是一些当年的事。她说她没有觉得对不起顾杰，因为顾杰明明不爱她，却因为我选择和许森在一起，不想丢了面子才和她交往，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去爱。她只是觉得对不起我，这些年一直良心不安。
我看了淡淡一笑，随手把信放在一边，彼时我和许森都已毕业，在一家跨国公司实习，前途一片光明。当年的事我已不太在意了，只是顾杰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中最柔软的位置，拔不掉，也忘不了。
让我决定见玖玫的，是她在第五年寄来的一封信，信里说她要结婚了，想在结婚前见我一面。
一个女孩在结婚后都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而当年的事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结，这个结解不开，我们都没法长大。
于是在这个万里无云的日子里，我见到了即将为人妇的她。见了面的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除去最初的局促外，一切都如多年前那样，好像我们都不曾走远。她说起了这些年她的生活，说起了她要嫁的那个富二代，说起了顾杰。她说顾杰和他爸经商失败，一年前回的家，现在在一个工地打工。突然，她低低沉沉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听说顾杰被货车撞断了腿，现在还在医院。”最后她问我：“沐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十二、
我想我们还是不去看他的好。
曾经的顾杰，高昂着头，意气风发，渴望骑着摩托车浪迹天涯，和他心爱的姑娘，他曾那样坚信他会如愿以偿，而现在，他不过是因为过度劳累而躲闪不及，在下班途中被货车撞断了腿。
我想他是不愿见我们的，就像我不愿见他一样。我希望多年后想起，他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就算他失去了浪子的光芒，被生活压弯了脊梁，被现实消磨成了现在的模样。
和玖玫分别时，她抱住我，泣不成声：“沐叶，谢谢你还肯见我，当年的事你就忘掉吧，别为难了自己。”
我微笑着点头：“好。”
可我知道，我不会忘记。如果所有人都选择遗忘，那我更要记得，那是属于我们的，青春年华。
记忆中的少年一袭白衣，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