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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锁

2018-12-13 05:47:17 作者:6们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平安锁

  1.男人站起来,双手合十,深邃五官带着帅气的笑,礼貌而有风度地欠了欠身,抬步向外走。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黑色的皮衣和牛仔裤包裹出玉树临风的身材,双腿修长笔直,走路的姿态行云流水经纪人快走两步跟上,语气明显不悦,“刚才那个问题,打个太极就好了。你这样子回答,回头一定又闹起来。”“哪个问题?”许承心不在焉地道。“别给我装傻。你是小孩子吗?”乔菲嗤笑,“粉丝天天在掐,你还敢提那个名字,还嫌被人撕得不够?”“哦哦,你说合作过的演员那个问题。”许承挠了挠头,略有些长的额发被随意地拨到一边,“我也是实话实说,他们爱撕就撕吧。“他边说边勾起一侧唇角不以为然,”你也说了,他们天天在掐。我讲什么,怎么讲,只怕也没什么差别。““你不觉得这话有点不负责任吗?”乔菲怒道,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两度。“我想喝杯咖啡。晚上的活动,现在出发还太早吧?”许承顾左右而言他,明摆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乔菲哪里肯放过他,跨上一步,挡在许承面前,狠狠地盯着他,豆蔻般的食指用力点了点,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几秒,方才厉声道:“晚上的活动,我听说那人也会去。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许承被她拦住去路目光从她肩头越过,不知投向何处,带着冷冷倔强。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偶有人经过,都能明显感觉到怪异气氛好奇地看向他们。第三个人经过的时候,乔菲终于忍不住了。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地说:“承承,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不是第一天进这个圈子,你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许承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下,足尖在地上踢了两踢,再抬头时,脸上便挂了一个顽皮浅笑, “你拿着经纪人的钱,操着当妈的心,我都替你不值。”他边说边戏谑地挑了挑眉,食指在唇边快速地一抹,眯起眼睛,“看你的面子,今晚饶他不死,哈……”他说完耸了耸肩,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活像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乔菲简直要气笑了,摇着头,一脸的生无可恋。2.黑色宾利自夹道而立的人群优雅地驶过,不疾不徐地停在红毯尽头。闪光灯仿佛望风而动的蜂群,一瞬间掉转矛头,迫不及待地对准还来不及开启的车门,密密匝匝亮出尖锐的刺来。那人在嘈杂欢呼声里下车,面上带着近乎完美微笑眉眼弯曲弧度恰到好处,叫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柔和迷人;唇角勾起的角度恰到好处,使唇边的笑意显得优雅而谦和;每一步跨出的距离身体摆动的韵律恰到好处,令修长而高挑身姿更加文雅从容。许承回过头,隔着一重又一重令人晕眩的光,看见那人款步踏上红毯。举手投足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无懈可击。许承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件工艺品白瓷的,泛着清冷的光,天生该被供在天鹅绒的毯子上,装在玻璃柜里,好看不近人情。他这样想着,面上便不经意露出一个冷笑来。程梓易看到许承的时候,他刚好露出这样的笑容,毫不掩饰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一目了然,明明白白呈给他看。他便也笑,不动声色天衣无缝旗鼓相当。只是那人桀骜的笑容余光未尽,身子已翩然地转过去,徒留了一个冷淡背影给他。“你说今年的影帝会是谁?我猜是程梓易。他那部可是今年的爆款,又是正剧。”“其实许承那部也很不错演技真的入木三分可惜题材边缘,像这种主流媒体的奖,难啊。”“说起来他们两以前还合作过呢。”“都四五年了,现在两个人是竞争对手。”“岂止是竞争对手,简直水火不相容,连带粉丝也天天撕得死去活来。没看见刚才两人那表情刀光剑影啊……““啧啧,一山难容二虎。”程梓易从围观的人群中穿过,从容优雅地微笑,点头,停下拍照,然后继续走,像一条美丽的没有温度金鱼。…………许承就着指间香烟深吸了一口,火星夜色里倏地一亮,又迅速暗淡下去,白烟在眼前氤氲散开。身后的宴会厅里有隐约的音乐声漏出来,相隔不过几步之遥,却像是另一个世界。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人登上领奖台身影,万千星光掌声雷动,他站在众人目的焦点,接过水晶奖杯,抬一抬手,嘴角浮现从容浅淡笑意,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哼,许承无声地冷笑,众人都被假象蒙蔽,以为他淡泊名利,有谁知道那人多爱惜羽毛?区区一座影帝奖杯怎么对得起他的演技?宴会厅里有人出来,手臂上挂着外套,像是准备离开夜风微凉。程梓易抬手,轻扶额头。他被同行们围着道贺敬了几杯酒,面色微红。此时,轻微的晕眩被冷风一荡,神思清明了几分。他正欲抬步,冷不防一个人影闪出来,刚好挡住他去路。程梓易硬生生收住步子下意识抬手一挡,手指尖自那人衣襟上极轻地拂过。待看清对方模样,他脸上的表情跟着由惊诧变为疑惑,未及收回的手在虚空中顿了一顿。随即,那疑惑又成了空白。 “程梓易,这么早就走,不好庆祝一下?我都还没恭喜你呢,得偿所愿。”许承微微勾起唇角,直视他的眼睛,露出俊美而迷人的招牌式笑容。这笑容程梓易见得太多,没什么稀奇,反倒是先前那个冷笑,是单单给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谢谢剧组那边赶戏,只给了一天假。夜班飞机回去,只好先走了。”程梓易微笑,他闻到许承身上的烟草味,视线顺着手臂望向他指间的一点猩红,不由得皱了皱眉。许承抬起手来,又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烟圈漂浮在两人中间,朦胧中那人的眉眼看起来愈发疏离。程梓易的喉咙绷紧了,勉强忍耐住一声咳嗽。“哦,易哥就是易哥,什么时候都那么自律。”许承悠然道,“为了达成目标,其他什么都不值一提。不过现在影帝也拿到手了,不知道易哥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承承……”许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梓易清了清嗓子,“许承,你知道为什么得奖的是我吗?”他的语气不急不缓,眉目温和却又笃定,“你真以为你的对手是我吗?论演技,我承认你不比我差。我只是,比你清醒些罢了。所以,你不是输给我。”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只是,各自选了自己的路,得失都怨不得人。”许承笑笑地看着他,“太谦虚了啊,易哥。你有失去什么吗?想要的不都到手了吗?至于其他,还不都是些你看不上的。”程梓易不置可否,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调转视线,或者干脆转头走掉,任凭那人自己胡闹去。可是双脚却迈不开步。两人对视片刻,首先调开视线的倒是许承。他像是玩够了,倒退着走了几步,夹着烟的右手在虚空里划过潇洒的弧度,优雅地按在左胸,“恭喜你了,程梓易。我祝你前程似锦,飞黄腾达。”他边说边转身,修长而略显瘦削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辛辣的烟草味顺着鼻腔倾入进去,在肺里辗转一圈,再慢条斯理地抽离出来,仿佛经历一场轮回,磨尽了锋芒所剩无几的呛人余味,像是强弩之末。程梓易终于忍受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3.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我行我素,像极了某些不被接纳却又无孔不入隐秘念想。占满整面墙的巨大屏幕上,年轻男孩对着镜头微笑,阳光落在脸上,睫毛好像蝴蝶金色翅膀。纯白的绵衬衣松松垮垮罩住瘦削的身体,领口敞开了,锁骨纤细修长。牛仔裤包裹出骨肉匀亭的一双长腿,肌肉线条流畅优美。他倒退着走路,突然跳起来,后空翻,又潇潇洒洒地落地。他笑得肆无忌惮,如同一头美丽诱人危险而不自知的幼兽。昏暗房间里,程梓易靠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记忆里漏出来。他皱眉,想要把那些东西抓住,可是却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那些被时间一遍一遍洗刷过的,渐渐湮没成死水的记忆,他突然强烈地想要把它们打捞起来,哪怕早已经销蚀得只剩下残骸。易哥,有好多粉丝说要嫁给你哦,你都不知道的吗?哈哈哈哈,你不会连自己微博上有多少粉都不知道吧?易哥,你这么高冷干什么,来来来来,跟我们一起打游戏。你跟我一队,我教你。易哥,别整天呆在屋里,走,跟大家一起吃火锅去。不想去也行,不过今天的规矩是不去的人埋单,哈哈哈哈。易哥,你不会真的不能喝酒吧?那还怎么当我大哥?算了算了,还是我罩你好了!易哥,大家都说我两演得越来越有默契。他们太迟钝了,我们明明一直很有默契!易哥,要杀青了欸,你送我什么杀青礼物,定情信物也可以的哦。你会想我的吧,哥哥,要想我哦。哥哥,我进新的剧组了,这次的导演特别牛,还特别凶,哈哈。我昨晚梦到和哥哥一起拍戏的日子了。哥哥,你的新戏我看了,居然跟我的女神合作,早知道我就去探班了!不过粉丝说你还是跟我比较搭,哈哈哈哈!易哥,老大,你说你的粉丝干什么那么恨我?我觉得我应该去买一份人身保险,不不,还是请一个保镖好了。我会账单寄给你的。哥哥,天冷了,多穿衣少喝酒。哦,不对,你不喝酒。那么,多穿衣少熬夜,熬夜的话就梦不到我了!哥哥,什么时候再一起打游戏吧。哥哥、哥哥、哥哥!…………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来,程梓易回过神来。“梓易,你在哪儿?”经纪人林姐问。“在家,看片子。”程梓易如实回答。“还在看?你不会看了一天吧?”林姐有点夸张地道,她上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在看片子了,“好不容易休假,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你真的是……”“你知道我的,还是在家自在。”程梓易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他不仅在家看了一天的片子,还把同一部片子从头到尾循环了三遍。“梓易,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保证精神百倍,心情舒畅。”“怎么这么说?”程梓易觉得好笑,“好像我心情不好似的。“片子恰在这时候又播完一遍,黑色的屏幕上打出几个大字,明晃晃的醒目主演:许承“难得休假,我心情好得很。“像怕对方不信似的,他又说一遍,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开一点,雪白的日光一下子倾泻进来,刺得他眼睛发酸。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这就对了。”经纪人听起来如释重负,“别老呆在家里,见见朋友,去旅游也行。你难得休假,好好休息,其他什么都别管,有我们。”“好啊。“他一边乖巧顺从地答应,一边不动声色地点开微博,登陆小号。许承懒散地躺在乔菲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一双长腿随意地架在沙发扶手上。乔菲看一眼许承,再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晦暗不明的夜色里,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个人抬手推挡,另一个叼着烟,下巴微微抬起,姿态睥睨。那气氛颇有一点剑拔弩张。照片虽然拍得模糊,但是从男人高挑的身材和侧脸俊朗的线条,倒也不难分辨。真有心思!两家粉丝本来已经不和,隔三岔五地互撕;这照片一出,岂不更证实了正主交恶的传闻。转发和评论数字不断攀升,乔菲微微低头,用指尖按摩太阳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他。”乔菲的语气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无奈,“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去向他道贺啊。也不知他搞什么鬼,大活人站在面前看不见,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许承摊摊手,随即调侃地说,“欸,你看人家摄影师,这抓拍多到位。干脆,请过来算了。”乔菲哭笑不得,“道贺?你还能更缺心眼一点吗?你的大名已经升到明星黑话题第二位了。我看你不如给自己道个贺。”“这么不给力,”许承两条腿一抖一抖,“第一是谁?竟然还有人排在我前面?”“你说呢?”,乔菲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自己的克星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次的目标分明是程梓易。某人刚刚夺得影帝,显然并不是所有人对此喜闻乐见。乔菲是真的头疼,自从许承自作主张接了那部非主流电影,公司一直在费心竭力地把他的形象往阳光正面的方向洗白。没想到这回又躺了枪,网上已经是一片恶毒的攻击,黑子营销号带节奏,影射他外表阳光洒脱,实则心胸狭隘,容不下竞争对手。舆论一片乌烟瘴气,乔菲被气得想要掀桌子。不过,更头疼的应该是林姐吧。程梓易一直是优质偶像,兢兢业业许多年,谦卑专业,君子端方的人设堪称完美。出道10年,终于拿了个影帝,没想到,只一个晚上,剧情反转。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诟病他虚伪腹黑,表里不一的言论。唉,到底谁比谁更冤?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乔菲有些烦躁地去接,“喂,我是。哦,林姐啊。”她有些意外地看向许承,对方刚好也扭头看过来。4.程梓易很听话,他听了林姐的劝告,收拾完东西,就坐上飞机。目的地是江南的一个小镇。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道,山峦在蒙蒙的细雨中温柔浅淡。连时间都似乎疏懒了,日光一寸一寸地,徘徊又徘徊。踏上泥泞的田埂,踏上山路,踏上石桥,程梓易喜欢这样缓慢的逡巡,孤独而自由,随心所欲。但他并不留恋这样的生活,也不能想象长此以往地住在这里。他贪恋那片热闹,镁光灯下众人的瞩目,鲜花和掌声,虽然有时也觉得格格不入,但他属于那里。而这里,是理想中的净土,一旦柴米油盐,也就不再是心中的白月光了,就成了随便踩在脚下的一抔黄土。所以,何必呢?程梓易自以为不是个太贪心的人,并且多少有点缺乏安全感,所以有些时候,为了怕失去,他宁可不要。同样,一切可能会上瘾的东西,他都不敢轻易触及,比如烟酒,比如游戏,比如爱情,就算曾因为某些原因碰过,最后也都戒掉了。因为一旦喜欢上,就会不由自主。哪一天若是没有了,一定很难受,而他不喜欢被动。许承却和他不同,他会很好奇地去尝试许多东西,好像也不太担心结果。程梓易曾经嘲笑他年少无知,所以轻言许诺。那人当然是不服气的。“既然说了罩着你,我就会负责到底,只要你不背着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那人用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脯。他虽然年纪小,身材又比程梓易瘦削,可是高过他几公分,性格里更有着他所不具备的豪迈开朗。程梓易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他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还要软一些,“要是,我真做了呢?”他笑眯眯地逗他。许承愣了一愣,有些生气地瞪着他。其实程梓易从来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也不擅长。咳咳,就像现在,这玩笑开得有点…欠考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于是连忙又说,“我开玩笑的。”唉,真的是,这样一解释,反倒像极了欲盖弥彰……“易哥,”许承哭笑不得,“你不会已经做了吧?”“真的是开玩笑。”程梓易脸都红了,一肚子委屈,百口莫辩……许承一只手挠了挠头,另一只手把程梓易揽得更紧了些,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哥哥,我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我就争取原谅你,一次吧。就一次。唉,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多少钱啊。”程梓易觉得心软,就好像白巧克力被放在文火上烤,一分一秒都是磨人的煎熬。这个口口声声叫他哥哥,又说要罩着他的男孩子,真的是世间最令他上瘾的东西了。“那么,换作是我呢?”许承弯着眉眼,调皮地反问,“要是换做是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不行。“程梓易脱口而出,狠狠地说,“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他欺身过去,心里感到恐惧,可是,收不了手。他把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亲吻,撕咬,听他吃吃地笑,再把他弄哭。于是他明白,以前能狠心戒掉的种种,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大,而是不够喜欢。林姐莫名其妙的那一通电话,他自然知道有事发生。网上那些照片,恶毒的辱骂,蓄意的抹黑,他不是没经历过,但也不会因此减轻了疼痛,只是他慢慢学会如何在刀山火海里不动声色,也慢慢接受这世上总有些事是无能为力。所以,不必太介意。上山之前,他去微博里看了一眼。许承那边的工作室放了几个采访花絮出来。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主持人:近期有没有非常想合作的人?许承(沉思):很多人都想合作。目前的话,程梓易。主持人(惊讶、好奇):想合作什么样的剧呢?许承(邪魅一笑):就,一正一邪吧,你死我活的那种。听说最近很多人想看我们打架。主持人扑哧一笑。后期放上了之前那张偷拍照片制作的表情包,配的文字是:听说你想找我打架.jpg好一个四两拨千斤,程梓易默默地想。这圈子里既然有枪林弹雨,便也总有翻云覆雨的手。…………拾级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不多的几个游人都是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只有他逆着人流。这里并不是十分出名的景点,又是工作日,游人不多。他穿着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压低了帽檐,倒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中途休息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想再看一眼,可是山里信号不好,连网页都没办法打开。也就随他去了,他没多少纠结。栈道紧贴着陡峭的石壁,往上是层层耸立的山峦,傲然嶙峋,叫嚣着高耸入云的野心;往下是万丈深渊,料峭笔直,水汽从深渊下升腾起来,随着高度渐次稀薄,犹如挣脱不出牢笼的困兽。上不得,也下不得;然而总还是有路,就在眼前,就在脚下,哪怕咫尺便是深渊,倒也并非绝境。那次的旅行其实有点突然。许承休了假,原本要回去老家住几天,陪一陪家人。没想到他只在家呆了两天就突然匆匆离开。而程梓易是因为工作来到这里,他在附近有一个广告的拍摄。对于许承突如其来的出现,程梓易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有意无意地,他没有去问。两个人于是相约来这条栈道,离得近,且刚好都有空,这对于常年在外的两个人,实在是一种奢侈。程梓易后来知道,那段时间许承失去了几个片约,其中有一个是他十分看重的,他准备了很久。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演员来说,是十分艰难的事情。他们在一起两年,当时在圈子里面已经有些闲言碎语,只是大家都遵守规矩,不会轻易向圈子以外的人漏出口风。毕竟谁又是完全清清白白,说不定哪天便轮到自己,无妨守口如瓶。默契的背后,有时是一种等价交换。程梓易无论是名气还是资历都更稳固一些,一时半会儿倒还没人因为一些没有实据的事情为难他。而许承那边承受的这些压力,他是后来才知道的。猎猎山风呼啸而过,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铺就栈道的木板早就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斑斑驳驳。程梓易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看,沉浸在大自然与人力的角逐和融洽里。突然意识到耳旁熟悉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了,他下意识地回头去找,发现许承拉下了七八步远的距离,一个人低着头,有点心不在焉。“怎么,害怕了吗?”他停下来,微微扬起下巴,故意挑衅地取笑他。他以为他会哈哈大笑,毫不犹豫地反驳,或者冲上来给他一拳。许承抬起头,似乎反应了一秒,才笑开了,帅气而顽皮的笑,只是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怕呀,怕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从容又认真,“其实我有点恐高。”“什么?”程梓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怎么不早说?”许承还是看着他笑,帅气又狡黠的笑,看不出一点恐惧的模样。程梓易几乎以为他是在捉弄自己。然后,他伸出手牵住了程梓易。他的手冰凉冰凉,掌心还有点粘腻的汗水。程梓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把它握紧了,有点心疼地攥在手心里。“哈哈哈哈,没事的。”许承整个人贴上去,一条手臂揽住了程梓易的肩膀,“这样吧,你鼓励我一下,让我有点动力。”他微微低下头,靠在程梓易耳边说。“怎么鼓励?”程梓易斜斜地睨着他,佯装淡定。许承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他。程梓易的脖子和两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的皮肤很白,也特别容易脸红。许承扬起头来大笑,然后轻轻地在程梓易耳边说,“想什么呢,易哥。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吃了你,对吧?”“大言不惭。”程梓易嗔骂道,一记眼刀过去,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许承抬手,指向视线尽处连接栈道和对面山峰的一座石桥。离得远,桥的模样看不太清楚。但那是这段旅程的终点,也是一段艰难跋涉的彼岸。“我们去那座桥上,挂一把平安锁。”许承笑眯眯地说,“大家走过这条栈道,都会在终点挂一把锁,祈愿心想事成,一世平安。”什么平安锁,明明是同心锁,还想忽悠我。程梓易在心里嘀咕,但还是决定不揭穿。“哦,好啊。不过今天来不及了。锁在山下可以买,但要刻上名字的话,得提前一天订。”程梓易说,“你太心血来潮了。”“你都打听过了?”许承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憋着笑。“嗯。”程梓易有点窘迫地点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高兴。“那我们下山去买,明天再来挂。”许承的头靠过去,毛绒绒的脑袋几乎贴在旁边那人的颈窝里,“哈!”“你笑啥?”程梓易站得更直了些。许承比他高,还总喜欢往他身上靠,那姿势应该是挺不舒服的。“就是觉得,哥哥有时候也挺幼稚的。哈哈哈哈!”同心锁终究是没挂成,因为第二天一早许承就不告而别了。5.许承把香槟擒在手里,望向桌对面美丽而优雅的女子。她的皮肤白皙如瓷,眼睛如一汪春水,飘着柔柔的水雾,眼角微微向下弯,是传说中的桃花眼。真他妈好看,乔菲果然会挑,许承心想,说不定我真能爱上她。“说不定我会真的爱上你。”对面的女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一边把他心里想的给说了。许承有点吃惊地看向她。女人扑哧一笑,狡黠地说,“你的表情让我有点受伤啊。”“我只是吓了一跳。你难道会读心术?”许承笑道,“我好像也,差一点就爱上你了。”女人摇摇头,一双聪明且好看的眼睛打趣似地睨着他,“那么请问,这一点是差在哪儿呢?”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听得懂两句极其相似的话里细微的差别。“你只是迟到了一点。”许承笑笑。他的表情好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五年前我爱上一个人,我以为他也爱我。为了把他永远锁在我心里,我把钥匙扔了。”“后来呢?”女人饶有兴味地问。她当然知道许承单身,要不然乔菲也不会找上她。“后来他甩了我。”许承轻描淡写地说,“但我懒得再去找那把钥匙。”“明白了。”女人点点头,边说边把切好的牛排优雅地放进嘴里,“这个理由够充分。放心,我不懂开锁,也没有兴趣撬门。”许承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手腕轻轻一抬,“那么,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两只晶莹剔透的酒杯轻轻一碰。6.娱乐圈热搜这几天热闹非凡。榜单第一早上还是暗示程梓易、许承大打出手的偷拍照片,到晚上已经变成了十分沙雕的《听说你想找我打架》。接近凌晨的时候,网上凭空多了许多两人五年前那次合作的话题,旧时的宣传照和视频也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被抖落出来,回炉上架。热搜上升势头最猛的话题变成了《男神和兄弟不为人知的往事》。这世上既然有枪林弹雨,便也总有翻云覆雨的手;而那只手背后,或许还有你未曾预见的黄雀。程梓易在圈子里十年,拍过很多不同的戏。他和许承合作的那一部双男主戏或许是这十年里最特别的存在。那时候他已经有些名气,但还没显赫到接戏的时候顾虑重重。双男主题材是他从没接触过的,而他喜欢新鲜的尝试。这一次尝试,他认识了许承。剧播放后反响不错,他也因此获得更多机会,名气和地位都上了一个台阶。只是,他没想到,日后,这部剧会因为题材敏感的原因成为他职业生涯里不可言说的一段。他的声名越盛,越是如此。而对于程梓易自己,那同样是一段生命里的无处安放。他就这样把那段记忆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连同那人的名字,无法释怀,也无法拥抱。有时候他想,之所以会弄成这样,或许是相遇的时间不对。若是早几年,他还年轻气盛,也许会更勇敢地一意孤行,明知结局未必圆满,也要不留遗憾;若是晚几年,他将进退把握得更加成熟老练,或许和他就能安安分分做一辈子的朋友。程梓易刷新了一下,话题的排序就又变了。他平静地一条条往下翻,窥探着文字里一场不动声色的隐晦刀兵,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也置身其间,仿佛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翻着翻着他的手停了下来。第十五条的标题是《许承宋青青,因戏生情还是因情生戏?》程梓易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还是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两人共进晚餐的几张照片。其中的一张照片里,许承用叉子叉着一块牛排伸向宋青青,宋青青不接,只歪着头看他,看起来像是一对互相玩闹的小情侣。程梓易退出来,把手机搁到一边。二十分钟以后,他又打开来看。那条新闻已经跃升到第二。然后他看到热门里宋青青刚发的一条微博,“在时光里等待邂逅。”,艾特了她和许承正在热播的新剧。许承点了赞,回复:“来了!”加墨镜表情符号。一条营业博而已,程梓易心想,可还是感觉闷闷的,好像有人拿一块石头压在他胸口上,不是疼,只是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回北京的家。许承和宋青青两个意料之中的都没出来澄清绯闻。反倒是他俩新剧的官博适时地发了几条片场互动的暧昧花絮,颇有一点添油加醋的意味。以程梓易的经验,几乎可以肯定这事情里有宣传炒作的成分。这绯闻的热度既能阻止他和许承那个话题滑向危险的方向,又能给许承的新剧带热度,简直一箭双雕。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释怀。深夜的机场,灯火通明,困顿疲惫的旅人咬着牙奔赴下一段行程。程梓易握了握拳,攥紧了手心里的东西。7.宣传活动的后台休息室里,化妆师紧张地给许承和宋青青补妆。“好了,承哥。你看一下可以了吗?”许承定定地兀自出神。“欸,承哥,承哥?”化妆师狐疑地推了推他。许承回过神来,向化妆师说了句抱歉,往镜子里草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怎么了,许承。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呀。一会儿到台上可别掉链子。”宋青青看过来,桃花眼含情带笑,声音软糯。“我倒觉得我可以更心不在焉一点。”许承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反正大家都会以为是你的美貌令我失神。这不正中下怀吗?”宋青青在镜子前转动着身子,镜中里的女人骄傲、美艳、不可方物。她问:“是因为她吗?”“谁?”许承笑笑地反问。“她真这么好,让你五年都忘不了?” 宋青青半开玩笑, “我倒真有点好奇了。”“不。”许承把一直紧紧攥着的左手放进口袋里,不以为然地说,“你猜错了,他是个混蛋。”高档住宅小区前,一条黑色的人影靠在墙边,低着头,棒球帽遮住半张脸,穿一身式样普通的黑色休闲T和牛仔裤。即便如此,那人极致优雅的姿态依旧不时引来行人的侧目。黑色凌志从远处驶来。那人微微抬起头,目光随着车辆由远及近。车子稍稍减速穿过小区大门,扬长而去;铁门缓缓关上,把一众闲杂人等隔绝在外。那人又低了头,敛起目光,石雕般斜靠着墙,一动不动。若不是手机这时突然响起来,真要让人以为他是在表演某种行为艺术。“程梓易,”许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清冷而遥远,“易哥最近是改行当狗仔了吗?还是在为新戏体验生活?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区的保安眼拙,要是一个不留神没把您老人家认出来,报了警,那可就热闹了。”“许承,”大概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程梓易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见你。”“好啊,让林姐联系乔菲。易哥开口,乔菲肯定第一时间安排。”“许承,我想见你。”程梓易又说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语气语调,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认真地讲出来。“所以呢?你是打算这样站在我家楼下,逼我就范是吗?”许承嗤笑了一声。“不是。”程梓易几乎可以想象那人脸上轻蔑的神情。“别傻了,易哥。我可以用亲身经历告诉你,那是没用的。但凡一个人心里没有你,你做什么都不过是作践自己,做什么都是笑话。”许承冷冷地说,“别傻了。”“我知道。”程梓易说,“当年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在你为我们两个努力争取的时候,丢下你一个人。”安静的沉默,然后,许承说,“程梓易,我不知道你现在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无论是什么意思,都没必要了。”“许承,……”“哦,对了,你寄来的东西,我已经扔掉了。我这人喜新厌旧,没有收藏过期物品的嗜好。”程梓易来不及开口,对方已经决然地挂断。电话里只剩下长而寂的忙音。8.程梓易喝下第三杯啤酒,身体往后靠了靠,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林姐用小银勺耐心地一圈一圈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眼睛看向对面沙发里的男人。程梓易一如既往的安静而疏离,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灯光暗淡,使他白皙的皮肤上那一点微弱的潮红也显得没那么明显。他是真的不太能喝酒。“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跑到人家楼下。”林姐不满地抱怨,听起来像个严厉的长姐,“你这是唱得哪一出?”程梓易看了她一眼,安安静静地说,“就是你以为的那一出。“他顿了顿,看林姐愕然地张了张嘴,又慢吞吞地补充道:“我后悔了。”小银勺停在白瓷杯里,被褐色的漩涡绕着转圈,一圈,两圈,三圈……“三年了,梓易。我以为你就算没全放下,也该淡了。”林姐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程梓易摇摇头,“大概就是,努力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然后发现那根本不重要。也不是,应该说,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替代不了我曾经为它放弃了的东西。“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问林姐,“是不是很渣?”林姐毫不客气地反问,“你指哪方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是指你想吃回头草?反正都挺渣的。”“那我还会不会有机会?“程梓易抬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林姐摊了摊手,“要是有人这样对我,我绝对不给他机会。一个男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说到底,就是对方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是吗。”程梓易声音平静,看不出来多少情绪的波动。“其实当时,他为你跟家里闹翻,他爸爸气得中风住进医院,他也没松口,我是有些佩服他的。”林姐叹了口气,“你们分手的时候,许承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瞒你说,那时我站在他那边。”程梓易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是反对的。或许只是他太软弱,才以为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才故意看不见那些站在自己身边的力量。林姐看着程梓易,继续说,“当时是怎么狠下心来的?既然那么坚决,隔了这么久,怎么倒想起来后悔了?”“那时候他突然失踪,我以为,……”程梓易双手捂住脸,手肘撑着膝盖,没再说下去。“许承跟家里摊牌以后,他爸爸受了刺激,突然中风,他急着赶回去。遇到这样两难的事,想来那时他心里也是乱的,才会不告而别。”许承消失三天之后打来电话想要向他解释。电话他没接,但留言他听了。许承没做错什么,他该理解他的。只是,那漫长而黑暗的三天,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弃的感觉,从天堂一瞬间坠落地狱的痛,他真的没勇气再经历一次。不想在患得患失中担惊受怕,所以,他选择了逃跑。他必须是先转身的那一个,被人抛下的感觉,他没胆量去承担。程梓易轻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是我的错。”“那时候担心害怕的东西,现在就不怕了吗?别以为你拿了影帝,名望地位不同,事情会变得容易些。我告诉你,那些反对和伤害依然会跟着你,恐怕只会比从前更甚。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从前的反对更多来自真心实意关注你的人;如今,只怕是掺杂了许多恶意,巴不得看你从高处摔下来呢。”“林姐,”程梓易平静地说,“我从前的确顾虑很多东西,事业、声名、前途。我害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就连已经到手的也会失去。我舍不得。我也害怕自己付出真心,那人却先回了头,留下我一个像个傻瓜似的,被所有人取笑。所以,他说得对,我从来也没有真的信任过他。不过最近的事,你也看到了,黑子的矛头一日三变。在这个圈子里,我要总是看重别人的想法,就什么事也别做了。我大概是老了,突然觉得要顾忌那么多事真的有点累。想要讨好所有人的结果,是连我自己真正在乎什么都忘了。”他抬起头来苍白地一笑,“还有就是,真正应该被在乎的那个人,反倒被我伤害了。”林姐有点心软。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不大狠得下心来,何况是程梓易这种逆天的好看。斯文隽秀的一个美人,眉宇间带了淡淡的一点哀愁,他心里的挣扎,愈是轻描淡写,愈是叫人心疼。这三年里,他越来越拼命地埋头工作,脸上越来越少出现的笑容,越来越长时间的发呆,越来越冷淡寡言的性子,她都看在眼里。“你要是问我的意思,我是不赞成的。毕竟三年都过去了,或许再坚持一下,就真的什么都放下了。不过这事,终究是你的私事。到最后,还是你自己做决定。如你所说,别的人怎么看,没那么重要。”程梓易听出她话里的转圜,有点感动,“你说得对,三年都过去了,大概再等一等,就什么都放下了。”他极认真地说,“所以我不能再等,我想再试一次,衬着或许,还来得及。“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仿佛下某种决心一样地郑重。林姐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掂量,终于叹了口气,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有什么办法呢?胳膊肘总是向里弯的。 “其实,这次的事我猜许承多少是有点愧疚的。毕竟,被人拍到那样的照片,他大约觉得自己要负点责任。所以,我找乔菲帮忙的时候,他们那边第一时间就答应了。” 林姐犹豫着说,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拿捏着分寸,很是有点助纣为虐的愧疚,“虽然这算是公事,但也未必不是为着私交。” “我知道。“程梓易会意地一笑,眸光里掠过一闪而逝的温柔,”要不然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为了宣传作品传这样的绯闻。”“你倒是自信。”林姐正为自己的立场不坚定生着闷气,忍不住揶揄道,“宋青青不好吗?你就知道许承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不知想起什么,程梓易抿唇,“他大约,不敢。”林姐无奈地摇了摇头,斜睨着他,“你这个人,凭什么所有好处都让你占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顿。”9.许承没想到会在慈善晚会上碰到程梓易。毕竟这几年,两个人除了不得不参加的活动,比如同时获得提名的颁奖会,从来没在其他场合中撞上过。至于原因,不言而喻,对方是有心避着他的。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宋青青奇怪地盯着许承看,“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大对劲。”“是吗?我觉得我表现很好。”许承桀骜地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岂止很好,简直无懈可击。”宋青青毫不吝啬地赞美,“可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就好像,整个人绷着似的,像在较劲。”“较劲?跟谁较劲?”许承边说边接过助手递来的矿泉水,扬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宋青青皱眉。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就连他喝水的模样,都像是一头竭力按捺着焦躁的豹子。“大概是,跟自己。”许承放下矿泉水瓶,突然曲起食指,指节在宋青青的额头上轻扣了一下,“青青,你想得太多了。有什么事情,我会瞒着你呢?”他微微低下头来,眼睛里含情带笑,唇角勾起,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宋青青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怔愣地眨了眨眼睛,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借过。”有人极轻地说了一句,低着头从他们身旁经过。木吉他的琴声响起来,许承抬头,休息室的屏幕上看得到前台的实况。屏幕上打出《同心锁》几个字。台上灯光幽暗,聚光灯在舞台中心打出一片柔和而昏黄的圆形光晕。男人的穿着十分眼熟,牛仔裤和纯白绵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白皙的皮肤和细长的锁骨若隐若现。他的额发斜斜垂落,遮挡住一双桃花眼。他坐在那里怀抱吉他,像一尊雕刻过于精美的雕像,精美到任何修饰都显得多余。…………翻山越岭,走过无垠广漠和未知路口;不敢回头,假装你一直在我身后。同心锁,守护着谁的诺言,丢失了谁的姓名;同心锁,谁把你挂上,谁把你辜负,谁把你遗忘。…………宋青青突然想起来,这是刚才“借过”的男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许承一眼。许承专注地盯着屏幕,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嘴唇用力地抿着,有点发白。宋青青觉得怪异,身旁的男人明明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她就是有种想要避而远之的冲动。“许承,”宋青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的协议,不包括帮你打击旧爱。”这句话十分成功地把许承的注意力从实况转播上拉了回来。竟然猜对了?宋青青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机智,面露得意。许承默了两秒,一弯唇角,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不定我真被你的魅力折服,打算移情别恋呢。”“我是对你的品味没信心。”宋青青笑笑地反击。越过许承的肩膀,她看到从前台下来正往这边走的程梓易,于是礼貌地打招呼道,“易哥。”许承没回头,只是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僵了一僵。“宋小姐。”程梓易向宋青青点头,然后转向许承,问,“可以跟你讲几句话吗?”“对不起,我和青青刚要走。”许承去拉宋青青的手,没想宋青青已经灵巧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急,你们先聊。”她乖巧地继续后退,目光在许承和程梓易之间打了一个来回,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笑眯眯地对许承道,“至于钥匙的事,我劝你再找找,大约是收在哪里自己记不得了。这么在意的东西,哪能轻易丢了,你说是不是?”许承没接话,冷眼看着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款款地走远了。他仍旧没看程梓易一眼,一转身,打算往另一个方向走。不曾想手腕处被人一把攥住,那人紧接着按住他肩头,用力一推,把他整个人撞进旁边的一间更衣室里,啪一下落了锁。“你疯啦?”许承踉跄一步,待站稳了,揉着手腕没好气地骂。那人脊背靠在门上,两手垂在身侧,抵着门,半晌,他声音沙哑地说:“许承,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什么机会?”许承戏谑地反问,“任凭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机会吗?你到如今还把我当作当年那个你说什么都信的傻瓜吗?可笑。”程梓易攥紧了拳头,往前逼近两步,“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深不见底,把惊涛骇浪都藏在底下,叫人多看一眼也害怕万劫不复。许承眯起眼睛,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要怎么样?唔,让我想想。”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近得能在对方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许承抬起手来,抚上程梓易的面颊,从耳际顺着脖颈一路下滑,在末端浅浅的凹槽停留,转弯,继而扫过细长的锁骨。他的手很稳,他的动作缓慢,他指间的温度是冷的,他不能让那人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很好,很完美。“还真是一副好皮囊。难怪当年,我会为你神魂颠倒。那时候真年轻,浅薄得很,也不想想自己要不要得起。想必也给易哥带来不少困扰吧,平白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许承,别这样。”程梓易打断他。“这些年,在圈子里虽然混得没易哥那么风光,也算见了些场面。总算学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千万别存非分之想。不是你的东西,连一丝一毫也不要去想,更不要信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鬼话。末了伤着了,还要被人嘲笑咎由自取。你说是不是,易哥?”程梓易说不出话来。许承收了手,插进两边的裤子口袋里,说,“对不起,我看我是真的想不到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你。我向来不是大度的人,你就当我记仇吧。”他说着绕过程梓易,向门口走去。这一步还没跨出去,许承就被一股大力往后猛地一带。一条手臂从身后绕过来,横亘在他肩颈的位置将他勒住,另一只手卡在他腰上,叫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程梓易,你什么意思?”许承冷冷地说。温热的呼吸带着轻微的颤抖喷洒在他后颈上,那人极轻地说,“真的不想要了吗?可是我想,哪怕是非分之想。”许承的手指狠狠掐住程梓易的手臂,他想他的手臂一定已经青紫了,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能掰开。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好像他这些年的挣扎。只可惜,末了还是挣不脱,如同宿命。许承咬牙切齿:“易哥这是想要投怀送抱吗?我听说你这些年深居简出,不大同人交往,没想到竟饥渴到这地步了?”程梓易面红耳赤。他向来温文儒雅,礼貌而疏离,身边的人连放肆一点的玩笑都不大敢跟他开。只有许承,只有这个人,从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有点分神。许承只觉得勒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松动了一下,他连忙用力往下一掰,一个转身,重重一推。程梓易被他推到柜子上,许承敏捷地按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许承,这些年我也学到一件事。”程梓易没挣扎,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有时候,即便是非分之想,也是值得去试一试的。因为凡事都有代价,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总要有个选择。”许承冷冷地看着他。程梓易认真地说:“后来我才明白,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除了你。”10.程梓易避过林姐的目光,挠了挠头。“在哪里撞的?还挺严重的。”林姐担忧地看着他青紫的眼眶。眉骨处裂开了极细的一道伤口,幸好不深,还不至于破相。“演出那天,我没注意化妆间那只柜子的门开着,一不小心,就撞上去了。”程梓易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嗯,当然不是撞的。但是,他怎么能承认是让许承给揍了一拳呢?那孩子,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练的,竟然这么大力气,这一拳可是一点都没含糊。还不止,一拳下去以后,他紧接着就撕开了他的衣服。程梓易只听到极清脆的嗤一声,还来不及可怜那件刚穿了一次的衬衫,就被人重重按在墙上。不过,那家伙的气焰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掐住他肩膀的手指颤抖得不像话;他的呼吸凌乱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于是,程梓易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许承来不及反应,只能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委屈,倔强,桀骜,顺从。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嘴硬心软,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他。程梓易心疼地一把将他抱住,一颗心柔软得好像半暖的棉花糖。他对他,从来都没有一点办法;就好像他此时此刻对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无能为力。…………“许承,” 程梓易轻柔地抚过他细软的头发,“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什么事?”“平安锁。”程梓易一边吻他,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幼稚。”许承低声咕哝了一句。“这样子才公平。”程梓易低笑着坚持。你早就锁住了我的心,锁住前半生的烟火气,锁住后半夜的风霜雪;锁住去路终已不顾的孤勇,锁住客途甘之如饴的俗梦。我要胭脂色,我要颓唐客。我要你。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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