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走的男人(上)
01
1933年,北平,秋。
夕阳的余晖慢慢染红了半边天,天色渐暗,泛黄的叶子落了一地,透着一股寂静、荒凉,但是已有些年岁的天桥上却透着截然不同的喧嚣。
天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而其中一处格外热闹,人头涌动,叫好声和鼓掌声络绎不绝,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如此吸引他们的注意。
从人群的缝隙看去中,一个穿着碎花棉衣、扎着大麻花辫的十六七岁姑娘正头顶一个白碗,右脚抬起朝天蹬,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叫好。
她微微一笑,右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然后待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时,将头上的碗一抖,随即在原地做了几个后空翻,然后被抛到半空中的白碗又稳稳的落在她头上。
大约一刻钟后,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她仔细数着着钵子里的赏钱,勾起嘴角,转过身跑向一个中年男人,“师父,今天赏钱挺多咧!”
宋强被她的笑感染,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是啊,今天运气不错,你表现的也很好。”
“师父你偏心,就知道夸奖小师妹,我们也表现的很好。”另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男生听到这话,挑眉说:“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其他人顿时附和。
“师父说的实话,哪里偏心!”她鼓着腮帮,像一个圆润的红苹果,“也不知道谁今天差点摔了一个大跟头!”
“素素,你...”男生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出声反驳。
“薛临,好了,都多大的人还和小师妹斗嘴。”
“师父,是她先...”
“好了”宋强轻轻瞪了他一眼,蒋临便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看着秦素素一脸得意的冲他做鬼脸,不满的撇撇嘴。
秦素素眼珠一转,对宋强说:“师父,今天已经没事了,我...能不能先走一步?”
“知道了,师父。”秦素素笑着应道,随后像一只蝴蝶飞走了。
02
“张老板,修风呢?”秦素素跑进药堂,额前的刘海被风吹的凌乱。
“丫头,又来了啊。”张老板胖胖的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在后面,去吧。”
“哎”秦素素立刻跑进后屋,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正弯腰捡药材,她轻唤一声“修风”
林修风听到声响抬头望去,露出一张年轻、清秀俊朗的脸庞,些许头发凌乱落在额前,一双深邃的黑眼珠望着她,嘴角旁露出一丝极淡的笑,“你怎么来了?”
“今儿散的早,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你。”秦素素凑到他身旁,“你在干嘛?”
“分药材。”
“哦”秦素素故意拉长尾音,眼珠一转“那你什么时候能走?”
“我...”林修风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张一掀帘子走了进来,“修风,今儿个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先走吧,我怕要是晚点让你走了,这丫头心里头还指不定怎么说我。”
“张老板,我哪有!”秦素素红着脸,娇嗔道。
老张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了。
当秦素素和林修风走出药堂时,天已经黑了,只有两三颗星星挂在黑色的幕布上,秦素素从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红薯,“修风,你还没吃吧,这个给你。”
林修风将视线落到她手里的红薯上,看到她被冻的通红的手指,微皱了皱眉,“你自个儿吃吧,我不...”
林修风话还没说完,秦素素一把将红薯塞到他手里,“你就吃吧,这是我在路上特意给你买的,可香了,趁热吃。”
林修风看着她满是笑意的脸,到底是不想拂她的意,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伸手接过红薯,并将红薯掰成两半,递给秦素素。
秦素素笑着接过,随后两人吃着红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秦素素家和他家离得近,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两人从小便认识,可谓青梅竹马,打小起秦素素就喜欢粘着他,他去哪儿,她铁定跟着。
“修风,你看,是白棠!她要来北平了!”秦素素激动的扯着他的袖子说。
林修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牌子上放着一个女人的照片,她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岁左右,一头波浪式的乌黑长发,右手执一把桃木扇,眉眼含笑,眼波似水,红唇点绛。
林修风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她好像浑身充满着神秘,像一座被迷雾团团围住的山。
“修风,我好喜欢她,她不仅长的美,戏又演的好,真的好想亲眼见她一面啊,可是...”秦素素兴奋的语调渐渐降了下去,“这太难了...”
林修风没说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接近的,云端和地下,这辈子都靠不到一块。
“走吧,天晚了。”林修风说完转身,而秦素素恋恋不舍的再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上林修风朝家走去。
此时,他们谁都不知道,命运的转轮从这一刻开始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驶去。
03
“修风,那我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天冷了,记得多穿点,明儿见。”秦素素絮絮叨叨说完,笑着转身跑进了屋内,垂在肩膀处的两根麻花辫一晃一晃,显得格外活泼。
林修风的家在街尾的最角落,屋外有一颗梧桐树,夏天的时候,枝叶繁茂,人躲在树下能凉爽不少,可是林修风却讨厌这颗树,因为它是他人生中一段不愿想起的时光的见证者。
林修风推门进屋,一股属于男女欢爱过后的暧昧气味在房间里慢慢发酵、升腾,他不自觉皱起了眉,眉宇间闪过深深的厌恶。
“回来了?我饿了,去帮我买点吃的。”话音落下,随即几枚铜钱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林修风看着桌上的那几枚铜钱,没动。
林虹坐在镜子前,见他还一动不动,心生不快,高声催促,“还愣住干什么,我说什么你没听懂啊。”
“要去你自己去。”半响,林修风硬邦邦的扔下这句话,然后将门重重一关,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林虹尖锐的叫骂声和各种物品摔碎的声音。
林修风倒在木板床上,望着斑驳不堪的天花板,心生烦闷,他恨林虹,恨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生下来,恨她生下来却对自己毫无关心,恨她干着最下贱的工作,恨这所有的一切......
林修风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快要窒息,他想要离开,逃离目前所有令人作呕的事情,他渴望成功,可是他应该怎么做?
窗外的风吹的纸窗沙沙作响,寂静漆黑的深夜里只有悬挂于天空的弯月散发着幽幽光亮,夜色已深,又有多少人在深夜怀揣心事无法入睡......
04
正午时分,林修风出门去送药,刚转过一个路过,街旁停着一辆小桥车,一个男人面露急色的检查汽车,看样子是汽车出了问题。
林修风看了眼,准备离去,却不想那男人迎上前来,一脸抱歉的对他说:“兄弟,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能修车吗?”
林修风停下脚步,“修车这附近没有。”
“那这...可怎么办啊?”男人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勺,林修风看他这样,想了想说:“要不你让我看看?”
“你会?”男人满脸惊讶。
“一点点。”林修风之前在汽修厂干过活,对车还是懂的一些。
言罢,林修风将手中的药包放到一旁,然后将车子的前盖打开,仔细的检查了起来,动了两下后,林修风将盖子合上,说:“现在你再试试。”
男人坐上车后,发动引擎,车子呼呼的响了起来,男人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好了,好了,小姐,车好了。”
林修风听到这话,此时才意识到车上还有一个人,但是因为角度的原因,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就在这时男人走到他面前说:“小伙子,你等等,我家小姐有话和你说。”
此时,车窗慢慢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美艳、精致的脸,女人侧过脸,上下打量他,嘴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红唇轻启,“刚才,谢谢你了。”
林修风看清她后,愣在原地,直到看到她眼中的戏谑后才回过神来,耳尖不自觉微微泛红,“不用,不用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稍稍靠近了一些,轻柔的气息吐在林修风的脸上,带着一丝诱惑。
“林修风”他不自然的侧头,离远一些。
得到回答的女人退了回去,然后从白色的手包中拿出一张纸,“这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修风接过,看了眼上面的号码和地址,署名上竟然写的是“白棠”两个字,再抬眼时,女人白皙修长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
林修风恍然大悟,脸上有一丝羞赫,“我没电话,住的话,”林修风想了想,然后将自己工作的地址说了出来。
之后,白棠冲他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下次见。”话音落下,车窗也慢慢升了起来,然后车子就开动了。
林修风看着离去的车子,若有所思,随后才转身离去。
05
如今日子已到深秋,天气越发的冷,秋风吹着,竟也带着些刺骨的寒意。
这些日子,秦素素他们的生意不太好,天桥上最近又来了一个杂技团,表演的花样比秦素素多,大伙一时都被吸引去了兴趣。
因为生意不好,宋强便决定提早收摊,收摊后秦素素决定去找林修风,她觉得这段时间林修风变得有些奇怪,不仅经常在药堂找不到人,偶尔见到他也不愿多说两句。
秦素素看他这样,不知为何心里总莫名升起一丝淡淡的恐惧,好像下一秒修风就要离自己而去。
每每修风听到她的话,总是笑着揉她的头发,说她想多了,看着修风的笑,秦素素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夜深,林修风出门,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避免风从衣领口子里进去,他走进一家装潢华丽的酒店。
随着“叮”的一声,林修风走出电梯,然后向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敲了两下后,门开了,露出一条缝,林修风刚想说话,忽然,从门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猛地将他一拉,进入屋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具温热的躯体覆在他身上,林修风身子一瞬间紧绷,“白...白小姐,你...”
女人嘴角微微勾起,右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随后贴着他的耳朵,“不是说过叫我棠儿嘛?你可真不听话。”话音落下,她的右手顺着脸上从胸前滑过,引的林修风身上泛起微微颤栗。
“干杯。”林修风看着她,然后喝了一口,这个叫香槟的东西, 他今天不是第一次喝,白棠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
那次分别过后,林修风本来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但是没想到白棠竟然去药堂找他,之后请他吃饭当做谢意,后来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如此。
林修风不蠢,他知道白棠对自己有想法,也明白她看中的是自己身上那股入世不深的单纯。
“明儿个我就要离开北平了。”白棠突然出声,似笑非笑的看着林修风。
林修风下意识移开白棠的视线,低声说:“祝白小姐您一路顺风。”
“除这之外,你就没别的想对我说了?”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沉静,半响后,林修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像我这样的人,又能对你说些其他什么?”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白棠目光幽幽的看着他,突然,她将手中的酒杯一放,猛地起身将林修风压在身下,勾起他的下巴,“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现在我问你,你想吗?”
林修风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中里仿佛有一抹色彩涌动,他心一动,慢慢点了点头。
白棠笑了,随后将唇覆上......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秦素素突然找不到林修风了,他不在药堂,不在家,一切他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彻底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抛下了她。
三个月后……
明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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