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禽诗全集》的读后感大全
《商禽诗全集》是一本由商禽著作,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8.00元,页数:35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商禽诗全集》精选点评:
●横空盘硬语
●前半部分太绝了
●第一次系统读商禽的诗歌
●很喜欢。
●散文诗比诗好太多,在长句里对语言的锻造,词与词之间的粘连,全是微妙而刻苦的拿捏。而后者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游戏,颇刻意的抒发,像诗的练习而非诗。商禽的诗观里有几点我特别认同:一是“诗言志”里的志应该指向意象而非志向,大多数诗并非为抒发抱负;二是诗与人有最深的关系,表达悲伤还是快乐则是本性里的事。另,跟大多数诗集一样,推荐序无聊又冗长,建议读者跳过导读直接进入诗句。只有用诗才能理解诗、抵达诗。我想我的一生,不会比这本书更厚。
●一只刚刚从午梦中醒来,因为咬不着自己的尾巴而不断旋转的是黄狗亦是木星。#2020 readingchallenge 5/10#
●商禽的诗,是现实主义的侧写,不超越,不美化,用一双眼睛探寻诗的边界和形式的表达,另辟蹊径的意向和赤裸浓烈的情感相得益彰。翻开他的诗,正如你揭开你的心胸,发现一支冷藏的火把。
●乐极生悲,文字太苦的时候,也会渐渐苦中作乐起来。商禽老师的幽默还是很可爱的。
●读过台湾版,我最喜欢的台湾诗人,没有之一。
●整整等了三年,我才买到INK港版繁体竖排。拿到手里的时候激动得不行。我真的太喜欢商禽了。没想到大陆终于引进了,又赶快收了一简体横排。圆满了。我眼前的世界因为商禽可爱了不止一倍。
《商禽诗全集》读后感(一):诗篇永存
“唯一值得自己安慰的是,我不去恨。我的诗中没有恨。” 中文现代诗开拓者 享誉国际的现代文学奠基人 商禽首部简体中文诗集 穿越时代的漂泊者 撞击灵魂的雕塑家 【内容简介】 他做过码头临时工、园丁、卡车司机,卖过牛肉面。一九六〇年开始,以笔名“商禽”发表诗作,震惊文坛,被 誉为台湾现代诗最重要的开拓者与奠基人之一。 商禽的诗作量少而质精,散文诗的创作形式以及超现实主义风格,往往能在最现实的题材中发挥超出现实的深刻想象力,令其诗作兼具冷峻的自省与悲悯的同情。诺贝尔奖评委、著名汉学家马悦然曾称商禽是台湾现代派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本书是商禽作品的首部中文简体版,完整收录了诗人创作生涯所有出版诗集及其他刊登于报章之散作,以期为读者完整呈现这座中文现代诗歌史上的丰碑。 【编辑推荐】 ◆商禽是台湾现代诗歌史上最重要的开拓者与奠基人之一,亦是中文现代诗歌史上最重要的诗人之一,他与瘂弦、洛夫、张默等诗人一齐将台湾现代诗推至高峰并推广至全世界。本书是商禽的首部简体中文版诗集。 ◆商禽的创作量少而质精,一生仅作诗两百余首,此次完整收录其创作生涯的全部诗作,并同时收入创作年表以及相关评论索引,完整呈现商禽诗歌全貌。 ◆商禽的诗以超现实主义的风格和散文诗的写作手法而闻名,其诗宛如变调之鸟,在历史与现实间发出愤慨与悲鸣之声。 【名人推荐】 商禽的诗像他的生活历史一样是独特的。——马悦然 上帝给他的生命太短,但他的诗会流传下去,他是在我们之间走得最前面、成绩也最好的诗人,是我们的表率。 ——痖弦 诗人往生,诗篇永存,陪伴一代又一代的读者“瞻望岁月”。 ——林怀民
《商禽诗全集》读后感(二):“他们瞻望岁月!”
翻商禽的诗集,有篇短文诗叫《长劲鹿》:“不,他们瞻望岁月!” 仁慈的青年狱卒,不识岁月的容颜,不知岁月的籍贯,不明岁月的行踪,乃夜夜往动物园中,到长劲鹿栏下,去梭巡,去守候。(一九五七年)
想起我前两个星期也只身去了动物园,在长劲鹿的围栏外看得入迷,坐地铁时记下:比起美丽的猎食兽们,我更喜欢这些食草性的庞然大物,长劲鹿、东北马鹿、亚洲象……想象它们神奇的消化系统,是如何忍受着孤独,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日复一日地磨食粮草。肠胃,是它们唯一的时间工具。
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得浅薄,在这一刹那似是嗅到了和七十年前的诗人嗅到的一样的味道,圈禁的笼舍中可能有着类比时间及宇宙的信息。但我想破头脑,只是被表象异化的景象蒙蔽了。而这位我刚认识的诗人,有着令人可怕的敏感,在几个小巧精妙的比喻的和感叹之间,就将真理妆扮好了,连着存在的时间和奴役的历史和盘托出。但这当然也是一种让人兴奋的自渐形秽,喜悦远远大于羞愧。
想起最近刚看的一个韩国轻喜剧,《秘密动物园》。赤字后流失大量动物的动物园,为了招揽游客,想出了用人假扮动物的法子。树懒、猩猩、北极熊都是以人穿上特制兽皮伪装,只有长劲鹿只用一个半身的模型代替,只在窗口露出长长脖颈,过往的游客看着永远停滞的长劲鹿,丝毫没有怀疑。回过头来想想,这个桥段不经意间还夹带着哲学。
《商禽诗全集》读后感(三):残荷净立 孤鸟高飞——商禽的无恨人生
商禽(1930~2010)是中文现代诗歌史上最重要的诗人之一,被誉为1950年以来台湾散文诗的开山者,有“鬼才”之称。他与瘂弦、洛夫、张默等诗人一齐将台湾现代诗推至高峰并推广至全世界。“上帝给他的生命太短,但他的诗会流传下去,他是在我们之间走得最前面、成绩也最好的诗人,是我们的表率。”诗人痖弦如是评价他。
1930年生于四川省珙县的商禽,本名罗显烆,又名罗燕,还曾用过罗马、夏离、壬癸等笔名。商禽的一生颠沛流离,他十六岁从军,在逃亡与被拉夫的交替中走过中国西南各省,一路搜集民谣、尝试作诗。1950年他随部队去往台湾,先后作过编辑、码头临时工、园丁,卖过牛肉面,后于《时报周刊》担任主编、副总编辑,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商禽生平并无显赫的学历或职位,但他将一生的漂泊诉诸笔端,将光怪陆离的时代于个体身上打下的烙印一一道载,其人、其诗都成为了诗歌史上熠熠的传奇。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评价的那样:“商禽的诗像他的生活历史一样是独特的。”
近日,由雅众文化策划、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出版的《商禽诗全集》上市,这是商禽的首部简体中文版诗集,商禽一生仅作诗不到两百首,量少而质精,有如石之魂晶、佛之舍利,皆是诗人凝思而成。本书完整收录了商禽创作生涯的全部诗作,包括1999年入选台湾文学经典诗集的《梦或者黎明》,同时收入诗人的创作年表以及相关评论索引,力图完整呈现商禽诗歌全貌,以供诗人爱好者、文学研究者鉴阅。
启蒙:商禽与鲁迅
说到商禽,不得不提到鲁迅,可以说,他的文学启蒙是从阅读鲁迅的作品开始的。商禽幼年时接受的是传统私塾教育,由私塾老师教导,习读三字经、四书等古籍,接着就读小学及初中。十五岁那年,一方面由于家贫、一方面基于爱国,商禽未能完成中学学业,便随兄长离家从军,入伍后在成都受训,一日放假外出,竟遭四川军阀邓锡侯的部队强行拉夫。
这个秋天是商禽人生的转折点,从未读过新文学作品的他,被囚禁在一间堆满藏书的旧仓库里,在这里,鲁迅的作品《野草》深深吸引了他。商禽曾自述那段经历:”一个星期的囚禁竟然将我驯服,原来那里堆满了我此前未曾一睹的各种书籍,使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新文学。“这段阅读经历向商禽打开了文学之门,在商禽后来的创作过程中,滋长蔓延成为他创作的意念。商禽用散文的形式进行诗歌的创作,不得不说是受到了鲁迅散文诗集《野草》的影响。
迁徙至台湾之前的流亡生涯里,商禽一直将《野草》放在背包里带在身边,这本书陪他忍饥耐寒,度过了一段漫长无望的岁月,也成为了滋养他创作田地的养分。
后来,诗人用商禽这个笔名,衔住流亡路途中掉落的一片片羽毛,为其谱出动人之音,也用这个笔名,在当时逼仄的小岛空间里任由神思飞向天空,在天空里放歌。变调之鸟高飞,野草生生不息,商禽和鲁迅一样,凭借一己之力,用文学记载了一个时代。
标签:散文诗和超现实主义
提到商禽的诗,总绕不开“散文诗“和”超现实主义“这两个标签。
商禽用散文写诗跟他的启蒙读物《野草》是分不开的。此外,也跟他初期站岗的职位有关,值勤时不可坐卧,不可看书看报,只可以扛着枪来回走动,于是商禽就利用这个时间打腹稿,然而灵感倏忽而逝,于是商禽想到,可以构思篇章,从一件事、一个人入手反复去想,这种腹稿诉诸笔端,就成了散文诗。
对于散文诗的定义,商禽是这样回答的:“近现代以来,人们开始使用散文写历史、小说、戏剧。我则用散文来写诗。我要求的是本质的诗的充盈。用散文来写诗,别人怎么叫与我无关。“
对于超现实主义的评价,商禽也是拒绝贴合的,他认为,与其说自己的诗超现实,不如说是“更”现实。当时的诗人们之所以采用超现实主义的技巧,其实也是基于现实因素的考量,时局的险峻压迫、军人身份的敏感小心,处处都使诗人以压缩的意象、晦涩的字句来表达内心的情志。
台湾作家陈芳明是懂商禽的,他认为,太依赖理论,就错过了对商禽诗歌里完整风景的品读,他说:“他的散文诗,根本不存在散文的成分。任何闪神或轻忽的阅读,常常会错失他诗中关键的风景。要贴近商禽的世界,绝对不能依赖理论。时髦的理论,总是毫不爽约地把读者带离商禽的时代,当然也就不可能进入他的诗。”
正如商禽所说:“我是一个真正扎根到现实生活的人,如果说那是(指诗)荒谬,也是生活的错综紊杂所赋予的。”诗人不愿意被形式和主义所捆绑,任由内心意象流走,开出繁盛的诗篇。
创作:囚禁与逃离
商禽这个笔名,是诗人在1959年取下的,当时诗人已身在台湾。“商”取自于五音“宫商角徵羽”,是五音中略显悲伤的一个音,“禽”取自于“禽兽“,两个没有关联的意象组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新的意象——变调之鸟。可以说,这个笔名是诗人内心意象的折射。
前期的商禽如鸟流亡,不得停歇,其音切切。在去往台湾之前,商禽一直在西南各省逃亡,躲避拉夫和囚禁。这段流亡生活无疑是痛苦的,痛苦长在诗人的记忆里,挥之不去,诗人后来写道:“我是那年战后的跫音,在凌晨四时,回响在一列长廊中惊吓着自己。”可见这段经历对商禽而言是怎样的折磨。值得庆幸的是,商禽找到了写诗这条舒压释怀的渠道。在西南各省逃亡的期间,他接触到了各地民谣,对声律音韵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常哼唱,诗句也在他的脑海里渐渐生成。
后期的商禽又如被囚在笼中的鸟一样,渴望高旋的自由。1950年,商禽随军队自云南经海南省辗转去往了台湾,当时的文学界,正处于戒严期和风声鹤唳的高压环境之中,商禽后来回忆道:“来台以后,由于城乡距离的缩短和语言的不通,我无法再进行躯体上的逃亡,只能进行另一种方式的逃亡,从一个名字逃去另一个名字。”语言的隔离,背井离乡的寂寞,再加上高压的政治环境,商禽从躯体上的逃亡转向精神上的逃亡。诗人在《用脚思想》里写道:
“找不到脚 在地上/在天上 找不到头/我们用头行走 用脚思想/虹 垃圾 是虚无的桥 是纷乱的命题/云 陷阱 是飘渺的路 是预设的结论/在天上 找不到头/找不到脚 在地上/我们用头行走 用脚思想。”诗人通过诗行的首尾布局、意象的重置,构造出一个颠倒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混乱的、违背常理的,诗人的隐喻不言而明。
商禽的诗,让人深深感受到黑暗时代的压抑与对精神的折磨、凌辱,成为打开时代记忆的一把钥匙。商禽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盗取诗歌的火种,照亮内心和时代的黑暗。
2010年6月,商禽阖上了羽翼,结束了漫长而山高水远的飞行。这个没有恨的诗人,这个快乐贫乏症患者,也许早就在《池塘》里写出了自己:
“从污泥中窜长出来,开过花也曾听过雨。结果,终还要把种籽撒到污泥中去。惟有吃过莲子的人才知道其心之苦。
父亲和母亲早已先后去世,少小从军,十五岁起便为自己的一切罪行负完全的责任了。这就是所谓的“存在”。仅余下少数的魂、少数的魄,且倒立在远远的云端欣赏自己在水中的身影。 深秋后池塘里孑然的一支残荷。”
商禽诗全集9.7商禽 / 2020 / 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商禽诗全集》读后感(四):商禽:“我只能进行另一种方式的逃亡”
首发于新京报:http://www.bjnews.com.cn/culture/2020/04/24/720561.html
在台湾诗歌版图中,商禽不如杨牧经典,不如夏宇当代,不如周梦蝶传奇,不如痖弦幸福,不如纪弦独领,不如郑愁予流行,不如余光中威望,不如洛夫民间。商禽是居间的,在杨牧的经典和夏宇的当代之间,在周梦蝶的传奇和痖弦的幸福之间,在纪弦的独领和郑愁予的流行之间,在余光中的威望和洛夫的民间之间。
商禽的诗歌没有像杨牧一样夸父般追逐经典之太阳,也没有像夏宇一样在破碎的当代鼓点上演奏。他的视野追踪的大抵是五四文学和左翼文学,其语言比台湾诗坛巨擘更为驳杂而深切。商禽的人生没有像周梦蝶那般宛如神道在世,其爱情也没有像痖弦一样如此凄美而优雅。他的人生和爱情都享有恰到与恰切的幸与不幸,不值得歆羨,也无甚怜惜。
商禽的诗学没有如纪弦般开创一个诗派,但却再继和发扬了所谓“超现实主义”,并做出了很好的本土化样板。商禽的诗学也没有如郑愁予般“不易流行”,但却捏造了一种过渡式、具有延展性的诗歌,并将自己置放在前诗后诗的谱系之中。商禽的事业没有如余光中般步步为营左右逢源踏入巅峰,但他也有曲径通幽,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迟来的恩泽。商禽的事业也没有如洛夫般俘获民间文化的心,成为中国一代人的心头好,但他在某种意义上作为鲁迅的当代遗孤,感召着一批又一批有志青年。
蠡测商禽的诗涯,爱情被他藏得最深,又牵连最广;革命与革新横亘在诗人与诗史之间;报刊与同仁的存在让他最终显了影。
商禽,原名罗显烆,又名罗燕、罗砚,原籍四川珙县,十六岁从军,流徙过中国西南各省,其间开始搜集民谣,试做新诗。赴台后做过编辑、码头临时工、园丁等,也卖过牛肉面,后于《时报周刊》担任主编,任副总编辑退休。商禽被称为“文坛鬼才”,其成名作多为散文诗,诗作数量不超过两百首,著作仅有诗集《梦或者黎明》(1969)、《用脚思想》(1988),以及增订本《梦或者黎明及其他》(1988)和选集《商禽·世纪诗选》(2000)、《商禽集》(2008)五种。
撰文|后商
爱情诗学: 让爱情退入神秘之中
在解读诗歌中的情与爱之前,先需讲明的是,古典诗学中的情与爱始终未曾缺席,尤以《诗经》和词为代表。它们讲述爱情的方式是用意象,诸如云水,代指,而非直称和照实说。虽则在一些诗人如痖弦的诗歌中,爱情的存在也裸裎了其粗野和实际的一面,但在对于爱情的称信中,含蓄和节制远远比直白和放肆更能主宰诗人,通过文化教养系统,也通过诗歌进阶。于是,中国诗人在展露爱情的时候,常常不自觉将爱情审美化,用华丽的意象、优雅的腔调复写之后,原本可能袒露的真相反而具有了一种德性,这样就禁忌了读者的想象。
商禽在文字中对于爱情的审美是很保守的,尽管他的爱情观并不保守。借由错织的诗学、木讷的性格和私人经验而胎生的诗学,拒绝了爱情的肉身特性和世俗审读,让爱情退入神秘之中,退入美德之中,退入升华之中。在一次采访中,他说,他的诗歌大部分都是因情而作,藏得很深,将人物和意象都放在掩体之内了。
《梦或者黎明》写爱情的憧憬和梦幻,《遥远的催眠》写爱情的缔结和守护,《聊斋》写爱情的幽暗和病理,《更深的海洋》写爱情的升华和世俗,《诚实之口》写爱情的逝去和追忆。
《梦或者黎明》常常被看作是在表达一种追求和向往,尤其是当它与现实对照来看。但是,当你注意到“(请勿将头手伸出窗外)”说出来的限定和告诫,当你注意到诗歌在云海世界和一个内在的对象“你”之间创造了一番密切的对话,当你注意到诗人真挚、优雅、暧昧、狡黠的腔调,你就会认识到他在写的是一种于他而言如此切近又十分梦幻的事物。而当你再次注意到行句间的敞开、空隙和能量,当你再次注意到云海本就是“你”,追随诗句,云海消失而出现了“你”,当你再次注意到诗人对于世界与诗歌的“全视”、对于“你”的专注,你就会认识到他写的就是爱情。
《遥远的催眠》呈现出来的是爱情关系中的包含、对话和相互造就。《聊斋》所写是爱情徒然、失语和缺席,其中正是伦理的无能。《更深的海洋》在写作的意义上是非常华美的,但在意味上却是十分日常和世俗的,从另一方面讲,诗人的“强现实”正是通过一种“超现实”表现了出来。
对于离异的妻子罗英,晚年对爱情失去相信的他是相信她是台湾最好的女诗人的。罗英的诗歌是极为简约的,例如《正午》一首,“响声十二/正午/是一朵盛开的/菊”。《诚实之口》便是与妻子的诗作的一种对话,他降低了他的姿态,用一种不同以往的平常来形塑了诗句。真实和谎言、追忆和遗忘、笃定和怀疑都交织在一个暧昧的地带。
从爱情诗学出发,商禽将古典诗学中的变装和纯洁扯来作为自己的幌子,在西潮的助力下习得一种开放性的叙述,两相合一便是一种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姻亲和背叛。
《商禽诗全集》,作者:商禽,版本:雅众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0年1月
变革诗学:对囚禁和逃亡孜孜以求
商禽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十五岁从军,在行军途中接触现代诗,据他说,他最开始是写作“伪诗”,是一种日记的变体。在一九五零年赴台期间,他有多次逃亡经历,在逃亡期间他会搜集民歌。到台湾后他又做了多年的宪兵,正是在军队他结识了痖弦。
军旅生涯于他既是禁忌的存在,又是变革的存在。借着军人的袍子,他经历并领受了几个重大的政治历史事件,内战、逃台、戒严,他的诗歌被强行捆绑在历史的砧板之上。这样的历史为他的诗歌的变革套上了强大的枷锁。或者说,变革和枷锁不过是一体两面的事,一旦枷锁不存在,变革也不再可能。深处在后殖民境况里的中国和台湾,唯一能够借用的便是变革诗学,而它最终也被废弃了。
与台湾众多有军旅经验的诗人如周梦蝶、痖弦、郑愁予、张默、管管等不同,他对囚禁和逃亡孜孜以求。《门或者天空》便是他的逃亡诗歌的典型。这首诗在最开始引入了戏剧的方式,将“一个没有监守的被囚禁者”暴露在“没有丝毫的天空”,他手伐下树做成门,从中不断走出,最后“看见”天空。诗歌用重复而多态的“出”强调了出的不可能和逃亡的不可能。他曾自陈,“人已失却了遥亡的机会,我只能进行另一种方式的逃亡……然而,我怎么也逃不出我自己……”。
除个人经历外,此诗还可见鲁迅的影子。商禽所做的是将鲁迅的历史化和寓言化的建构给拆解掉,将人的被囚和出逃放置在赤裸生命的立场之上。散文诗作为一种类型,最早由鲁迅一代发扬,迄今而言,中国唯一的散文诗范式也是鲁迅式的。鲁迅的散文诗,相比西域的散文诗,去除了宗教化,去除了大部分的诗的质,他将散文诗所追求的神秘而黑色的核心放置在几乎是小说的骨架中,并用寓言施予它了骨血。商禽继承的便是鲁迅的散文诗,以及鲁迅被折射后的理想型。早期作品如《行径》《长颈鹿》就是对于鲁迅的模仿。
商禽将鲁迅的尼采置换成了卡夫卡,将鲁迅的拜伦置换成了布勒东。于是,超人成了变形人,罗摩成了超现实。《事件》便是这样一种商禽式的散文诗的典型。“月亮在洗它的碟子。/我回归我的流浪;/疲倦时令人兴奋的事件;/睡眠预支了死亡。”他的散文诗拖拽出繁复的意象,拖拽出全部的感官,唯独没有拖拽出自己,那个叙述者在文本中如此彷徨无常和卑微无力。
他给中国现代诗带来的最大的变革便是超现实主义。他实际上是第二批引入超现实主义的人士。用超现实主义提案他整体的诗学也是可行的,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超现实主义是中国化的超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的中国化将一种向上走的诗学转变成了向下走的诗学,它对潜意识和自由的理解都很有局限。脱离现代诗的流传来讲,中国超现实诗歌是一种古典诗歌的借尸还魂,但置于其中,超现实主义又是一个根系和枝叶都很发达的丘丛,尽管汉语诗歌更关注人,而非潜意识。
及至后半期,他诗歌中的戏剧冲突和紧张感都缓解了不少。1969年,商禽应聂华苓邀请赴爱荷华大学做驻校作家。在爱荷华期间,他写了一首《月亮和老乡》,诗句晶莹而有空隙,透出着自在和暖意。然而这并不是他与现实的和解,而是阳刚之气被驯化成老成和德性之后的结果。
1958年与诗人痖弦摄于左营军区。
媒介诗学:回归报刊的文学生产现场
讨论中国现代诗,媒介是不能忽视的。报刊乃至网络是媒介的一簇,社团流派又是媒介的另一簇。这里将报刊前置,是强调媒介本体对于诗歌具有极大的影响。读者很难想象鲁迅的诗歌是电脑时代、互联网时代的作品,也很难想象商禽的散文诗先于鲁迅的散文诗,更难以想象商禽的早期诗歌生长在一个自在自由的媒介环境下。
最能清晰辨认的是媒介对于语言的影响。鲁迅自然是墨时代的,商禽和痖弦等一众诗人都是似墨非墨的,在前文所列的台湾诗人中唯有夏宇摆脱了墨,进入到网络时代或后人类时代的“无墨”现场中。在商禽身上,甚至有一种迥异的道路,他先是更无墨一点,然后才是更墨一点点。大抵上这是一条退路,且他没有像杨牧那样退得那般洁白。这与他晚期加入《时报周刊》以及在爱荷华进修存在着关联。
晚期商禽的诗歌更像是报刊上某个无名氏的作品,他对于自己的诗学不再做有力的探究。《音速》《彩色骚动》两首诗都是单一情境的,决然没有寓言的气息和上下联通的气息。《无言的衣裳》《伤心的女子》虽则回归中国地理、中国传统和中国神话,但它们都没有能够实践好,反而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一种无离散的离散。甚至可以说,这些作品都是典型的港台腔。我想这背后一定是一种返回日常、返回人生的冲动。
《用脚思想》是一个佳作,他为那一时期的诗学做了简要的总结。所谓“用脚思想”无疑发生于他的早期诗学但在此时他却超脱于前期的诗学。天上没有思想,地上没有实践,这是商禽揭示乃至控诉的。然而这未尝不是一种开端。
《天葬台》可以看出商禽已经将诗歌发展为一种“诗葬”,这是他很自觉地书写死亡、终结和晚期的表现,其中流溢着墨的淡淡幽香。“那些灵魂怎么也拼不起来了或许已经成为一页页负面的时间”,将其中的“灵魂”替换成“诗歌”也未尝不是诗人的意旨。诗人点出,诗歌应从参与反抗转向面对虚空,诗歌应回到诗歌之中。在这首诗歌中,我们也看到诗人已经为来临的无墨时代做好了准备,只可惜他再也无法握这支开端之笔。
他曾谈到,“当代诗人把现代语言、词汇进行改装,虽然保持了语境,可没有太多的进步,现代诗产生以来,不断地推陈出新,但始终无法碰触到诗语言的本质和根本。而那些不断出现的新危机、新内容,把台湾现代诗弄得更为混乱,虽有一些作品直抵繁复险境,把诗慢慢推向云遮雾掩的绝境……”自1956年纪弦组织现代派引领台湾诗歌十余年的兴盛以来,台湾再也没有一个强力的流派和强力的诗人。众人都说诗歌不属于当下,然而诗歌不属于当下又属于什么呢?
回归报刊的文学生产现场,商禽在文学上无大的提升,但在诗观上却更为扼要和准确。他说,“我总坚决相信,由人所写的诗,一定和人自己有最深的关系。当然,我也同样深信,由人所写的诗,也必定和他所生存的世界有最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