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和尚的那一夜（下）
文：榴芒鹿 图：网络
01
从前她只能在山下远远的望着这座寺庙的后墙，想象着清和在里面的生活。
如今见了这庄严的大殿，殿中央仿佛能洞察一些的佛祖，不敢生出半分亵渎的心思，只虔诚的跪拜着。
林锦茵心中有所求，可这所求太过荒唐，她不敢与佛祖诉说，只求赎罪。
这次林锦茵可以在灵安寺素斋三日，有小师父将他们安顿在客人所住的香房，一路上也并未能见到清和。
“小师父，请问可知一位叫清和的师父可在寺里？”
“清和师兄正在听方丈讲经，女施主可有事？”小和尚问。
“此前我得清和师父帮助良多，今日想当面道谢，还望小师父代为转达，望能与清和师父见上一面。”
林锦茵小心着措辞，生怕别人误会清和，恐又担心清和不见她，补充了一句。“你只需告诉他，我曾住在灵安寺山下。”
林锦茵还是见到了清和，他似乎更清减了些，他朝她温和浅笑，问道；“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林锦茵除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有千般问题在心口却无从说起，两人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可半晌听不见清和再与她说话，林锦茵竟觉有说不出的委屈，从离开时候的不舍，进林府的忐忑，这半年来在府中压抑着的战战兢兢全部都涌上心头，红了眼眶，眼泪也一发不可收拾。
清和想伸手为她擦干眼泪，手抬至半空又缓缓放下，背在身后，“过得不好吗？”他问。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们并未虐待我，可是清和，我害怕，我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哪怕清贫些，可我安心啊。”
林锦茵红着眼眶看他，“林府里我再不能见到清和了。”
这话说得近乎直白，清和说：“阿茵好好生活，忘记清和吧。”
林锦茵似乎早就料到了清和的回答，所以并不绝望，她用手背抹了抹未干的泪水，对他绽开一个笑脸。
“忘记清和的话，那我要靠什么在林府熬过这漫长的日子呢，所以啊，我做不到。”
02
清和狼狈的逃开，在往后的两天里林锦茵再没见过他，可是她觉得安心，因为知道清和就在这里。
她虔诚的每日在佛前跪拜，吃着清和日常吃的素斋，很是满足。
直至临行前，清和也再没出现，只是有一个小和尚在林锦茵下山的时候递给她一个荷包，说是里面是她为家人求的平安符，林锦茵笑着收下了。
奶娘早就为她备好了回去带给府中人的东西，所以林锦茵并未曾特意去为林府人求过平安符，很显然只是清和为她准备的。
“锦茵再过两月便到了及笄的年纪了，可以嫁人了。”
林锦茵瞬间凉透了心，有些胆颤。
“女孩子家总要嫁人的，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林老夫人笑道，“早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啊与肖家结过亲，如今肖家虽是不比当年，但是肖家的小子可是在边境屡建战功，我瞧着是不错的人才，配你啊倒是正好。”一句话，便定了林锦茵的终身。
林二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当年有游方道士批命说是凤凰命格，因此一心就想着将女儿送进宫。
哪知林老太爷早与肖将军给两家孩子结了娃娃亲，林夫人除了这一女儿再无所出，肖家近两年在边疆战功赫赫，林府不敢得罪，于是想到了被他们遗忘许久的外室女儿林锦茵，同样是林府的千金，肖家也就寻不出错来。
林锦茵一直对林府接她回来并无所图有所怀疑，所以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今日得知他们所图，也不知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悲哀。
下月便是她及笄的日子了，林锦茵知道自己早已被上了镣铐，却不知如何才能冲开这枷锁，她只能想到清和，林锦茵没有一刻如现在般的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清和，可是如今她没有借口出门，逃不出这笼子。
随着及笄日子的日渐临近，林锦茵越发沉默了，这么些年奶娘也算是看懂了林锦茵的心思，也不止一次的劝过她，可最终只能见她越陷越深毫无办法，这份倔强跟她母亲当年的义无反顾当真是别无二致了。
“小姐，我打听过了，肖小将军是个不错的人，肖家向来有不纳妾的规矩，你若当真嫁过去倒也不会委屈了。”
奶娘坐在林锦茵身边，耐心劝着，半天也不见她给些回应，“清和师父是佛门中人，你们注定无缘，阿茵啊，你这是何苦啊。”
奶娘见她如此，不禁也哽咽起来。
“奶娘，在与肖府正式定亲之前，我想见一见清和，他若当真全无半分心思，我便就此放下，好不好？”林锦茵拉住奶娘的手哀求。
奶娘最终还是帮了她，她比谁都了解林锦茵，若是不能绝了那份心思，即使加入了肖府怕也只会徒惹祸端。
03
在及笄的日子到来之前，还是为她寻了个理由让林锦茵出门了。
一如前几次，清和对她避而不见。
林锦茵将自己早已写好的信托了一位小和尚带给清和，自己变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静静的等着。
这一天是林锦茵给自己的最后期限，若最终无解，那她便随了林府的要求甘心嫁了，只当这些日子黄粱一梦吧。
小和尚将信送至清和身边，清和巧记木鱼的动作并未停下，老方丈见自己这弟子额头浸出的薄汗，叹了口气说道：“清和，既然心早已不在这里，何故拘泥于形式，你执念过深了。”
清和停下动作，对着方丈深深跪拜下去，“望师父恕弟子罪。”
老和尚叹了口气，不再回话。
那日清和拿着那卷被他日夜翻看，稍显破损的绢帛和那份信走出了院子，扶起了跪着的林锦茵，脸上的温和笑意一如她记忆里的那般，她几乎燃起了希望，却在下一刻彻底跌入了寒冬。
清和说：“阿茵，你回去吧。”
林锦茵已经记不清楚那日她是如何回到的林府，手里紧握着清和还给她的那份绢帛，终于死心了。
奶娘说林府与肖府都曾拿了她与那位肖小将军的八字去灵安寺找主持方丈合过，都说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天作之合，奶娘还告诉她，因着寺里的一位大师说林锦茵的八字能旺林家二小姐的凤凰命格，所以连带着今日林府对林锦茵的态度也亲和了许多。
对此，林锦茵只一笑而过，这其中真假几分谁知？
及笄那日的典礼操办得还算是慎重，毕竟也是肖府正式上门提亲的日子。
林锦茵第一见到了肖崇恩，她未来的相公，那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并无半分战场的肃杀之气，若是不清楚内情的倒是容易将他误认为一位文弱书生。
肖崇恩手上提着礼盒跟在肖老将军身后，一抬眼便看见了那个悄悄打量他的姑娘，林锦茵那周身一股与人群隔断开来的宁静气息第一眼就吸引了他，便朝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像极了林锦茵记忆里的清和。
出嫁那日，林锦茵收到了一份匿名的礼物，是一个雕刻极为精妙的弥勒佛玉佩，那一刻，泪水还是淹没了她精致的妆容。
待她哭够，奶娘兵荒马乱的将她妆容补好，林锦茵将玉佩挂在贴身放好，重新挂起笑脸上了花轿，转身进轿门那一刹那，她似乎在转角见着了一个头戴黑纱的的熟悉背影，许是看错了，她想。
林锦茵婚后的日子很平静，肖崇恩也确实待她极好，林锦茵将那块玉佩连同回忆的回忆压在角落里，安心的过起日子。
可日子似乎并不想善待她，在婚后半年不到的时间，肖崇恩匆匆又返回了战场，从此林锦茵每日在佛前的虔诚祈祷的不再只为那一人，也为了她那忠勇善良的丈夫。
04
可佛也有打盹的时候，三年终是盼到了边疆大捷却未盼到肖崇恩的归期，留给林锦茵的只有一副遗骸和一封家书，家书里夹着一份休书。
肖崇恩说，若我不曾归，你便去找你心里的那个人吧。
他体贴的为林锦茵做好了一切打算，却没给林锦茵留下半分回报的机会。
最终，林锦茵回到了她从前一直生活着的村庄里，她心疼奶娘为她操劳了一辈子，便没让奶娘一起跟来。
林府还算善待她，将那庄子里属于林府的田地给了林锦茵，靠着租金和卖出的绣品度日，一个人倒还算清闲。
林锦茵每日能看见下山挑水的小和尚，只是里面再没了清和。
她没有了当初那份执拗的心思，能这般静静相伴不叨扰他清修，也挺好。
在那日送林锦茵下山后，清和便不再是佛门的清和，又或许早在遇见她的那一日，他便坠入深渊。
这些年，他翻阅经筒，听遍梵唱，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他长跪佛前忏悔，清和与方丈说：“师父，我亵渎了佛。”
老方丈说：“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六道众生要经历因果轮回,从中体验痛苦。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只有参透生命的真谛,才能得到永生。凤凰，涅盘。”
老方丈说：“若你从不曾入世，又何来看破红尘出世。出世为修行，入世亦为修行。我说你执念过深，并非对外面跪着的那女子执念，而是对于向佛之心的执念，只要你心中有佛，处处皆可修行。”
林锦茵嫁人了，她的相公据说是个还俗的和尚，村民起初议论不少，可无论别人说什么，这对夫妻总挂着笑脸回应，从不恼怒，逐渐的，大家也就接受了。
林锦茵那还俗的相公，正是清和。
林锦茵知道自己是清和的劫，她不问来世，只修今生。
她的来世偿肖崇恩的债，今生修清和的劫。
曾虑多情损梵行，又恐入山别倾城。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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