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碰瓷》
老邪决定了，今天干票大的。
他蹲在路边，一边熟稔地吐着烟圈儿，一边打量着来来回回的车辆。要讹就讹个好车，那些人财大气粗又死要面子，讹上了八成想早点了事走人。
老邪看了眼手机。冬天天黑得早，这会马路上的车已经少了很多了，正好方便下手。等干几天把儿子的补习费凑够了就不干了，儿子成绩那么好，前几天还作为优秀高三学生代表参加了省里的表彰，决不能让孩子因为补习费断送了大好的前程。
想到这儿，老邪狠狠地把烟头往路牙子上摁了摁，冲着前面正缓缓开来的一辆红色小汽车走去，就他了。
小车打着转向灯，正要往路边的小区拐过去。老邪认识这个小区，他送儿子过来补过好几次课了。听儿子说，这小区里的房子可大了，那客厅，比自己家的小院儿都大。住这儿的可都是有钱人。
说时迟那时快，老邪一个箭步冲到车头旁躺下了，一边*一边拍打车门，“疼死我啦，你开车咋也不看个路呢，哎呦，可疼死了。”
汽车司机显示是被吓得措手不及，一个急刹车停下，赶紧下车查看。
老邪偷偷地瞟了一眼，嗯，戴着眼镜，个子不高，瘦巴巴的，拎着个笔记本电脑包，一看就是个文弱知识分子，这种人胆小又怕事，吓唬他两下就能拿到钱。
老邪这下胜券在握了，他捂着早就伪装好的左脚，眯缝着眼睛，“你撞我了，你说咋办吧。”
司机一愣，从裤兜掏出手机。不好，他要报警。老邪眼尖，不由分说一把夺过手机揣进自己怀里。
“哎你这个师傅，刚才还说我撞了你，这会儿不是动作挺利落的嘛。”司机这下明白了，这就是个碰瓷的。
“少废话，反正你就撞我了，给两千医药费，你开车我走人。要不今天你就别想回家了，我今夜给你汽车美美容，你修车钱可都不止这个数啊。”说着，老邪就往车头一趴。他早几天就打听好了，这个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他说啥就是啥了。
“你这个人……好，先把手机还给我。”司机被老邪一番话气得脸通红，他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此处张望了几下，皱了皱眉，显然是有急事。
老邪更得意了，他拉了拉衣领，把怀里的手机揣得更紧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千，一分不少。”
“真是不可理喻。”司机叹了口气，蹲下身拉开包，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老邪接过信封，蘸着口水麻利地数了数，正好两千。还真是个有钱人啊，就这几句话就掏钱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邪就满面春风地早早起了床，把厚信封往正准备出门的儿子手里一拍。
“爸，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儿子握着信封，难以置信地望着老邪那张笑得皱成一团的老脸。
“儿子，你还真别小看你爸了。你真以为你爸除了赌和喝不会别的了啊？快走吧，今天赶紧把补课费交了。咱家都是粗人，爸有你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也算没白活了这一场了。”说着说着，老邪竟微微湿了眼眶。他赶紧把儿子推出门，转身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可到了晚上，儿子放学回来，却把厚信封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老邪：“爸，老师说我以后不用再去补课了。”
“为啥？”
听到这话，老邪不禁喜笑颜开，转头就抽出一张去买了小酒和猪头肉。爷俩围着小桌，喜滋滋地庆贺了一番。
第二天是家长会，老邪照例趾高气昂地坐在儿子座位上。可当老师踏进教室的一刹那，老邪傻眼了——这不就是自己讹的那个倒霉的司机吗?
老邪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突然不让儿子去补课了，原来是打击报复啊。他攥着拳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恨得牙痒痒。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是这**家长呢，之前从没见过一次面呀，会不会是巧合？会不会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老邪试探性地盯着台上的老师。老师的眼神触碰到了老邪的目光，忙躲开了。目光里的闪烁和片刻的迟疑，让老邪斩钉截铁——他绝对认出了自己。
如坐针毡地开完了家长会。回到家，老邪越想越憋屈，他一不做二不休，一封举报老师违规有偿补课的举报信就发到了校长的邮箱……
很快，校长约了老邪面谈。老邪得意非常，一有报复成功的快感。谁都知道教育局最近查得紧，你不给我儿子补课，你的饭碗也别想保住。
可进了校长室，老邪懵了——校长和老师早已笑眯眯地恭候着他了。
校长拿过来几页纸，上面赫然记录着儿子那个班所有学生的补课信息和收钱数额。
“这是……”老邪惊讶不已，不知道校长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位家长，实不相瞒，陈老师补课的所有事宜，我早就一清二楚。”校长翻了翻手里的记录，“众所周知，陈老师是本市高三年级教学最好的老师，希望他给自家孩子补课的家长数不胜数，愿意出高额补课费的也大有人在。可陈老师一直只选最需要的学生来补课，而且，这些都是无偿的，根本没收一分钱。”
老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了指纸上记录的金额，“可这钱……”
校长笑了笑，继续说道；“陈老师知道，如果不收钱，家长心里会没底。所以，他把每一笔收到的钱都记录下来交到我这里，在家长面前佯装收下了。其实是想在毕业时悉数返还。这样，你们当家长的，也就安心了。您儿子前段时间成绩有大幅度下降，听陈老师说是家里经济有限，不太想上大学了。陈老师已经给他申请了奖学金，而且也安排了免费补课。现在他成绩已经很稳定了，上个好大学应该不成问题。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奖学金下个月就会发放，请您放心。”
一时间，老邪紧紧地握着校长的手，半晌才问一旁微笑着的陈老师：“可您根本就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这孩子的家长呢？”
“因为我给你的信封里装着我正准备上交的钱，那个信封上的字还是我写的呢。孩子把信封交给我的时候，我就一眼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