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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群人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2017-10-22 13:31:35 作者:梅艺璇 阅读:载入中…

这么一群人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图/Jungho Lee

写手的海

 

大骏靠码字为生,擅古风,在不大不小的写手圈里,还算有几分名气。然而这几年,却鲜有佳作。人气急剧下滑,外界议论纷纷,日渐消沉的大骏,只能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借酒消愁。

 

醉眼朦胧间,人影绰绰,耳畔纷杂。

 

“大骏,大骏?”

 

“谁啊?”

 

“我,阿军,风流倜傥的阿军。”

 

若是前凸后翘,大骏还有些兴趣,风流倜傥?哪来的垃圾?大骏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朝着空气使劲儿啐着,没成想反呛一口烟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大骏!大骏!”这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在耳畔先后炸起。大骏眯缝起眼睛,扫视着空无旁人的房间。

 

“你他妈风流倜傥的到底是人是鬼!”

 

“别废话了!闭上眼睛,看到我。”

 

1

 

城墙破败,茶坊酒肆蛛丝暗结。满目萧索下,遮不住当年的车水如龙,锦绣繁华

 

一处残垣断壁下,几人相对而坐。

 

“作家笔下的文字诞生自他们的意识海,在这里,他们建构着虚拟的世界,塑造一个又一个的角色。写出的故事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意识海,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世人的嬉笑怒骂,也皆建立在我们的生老病死爱别离之上。为艺术献身,可以说,是在座各位的真实写照了。”

 

白发老汉说完,方才发现,身旁之人早已昏昏欲睡。老汉叹着气,从腰间摸出一把金钢宝刀,在身下之石上猛地一震。众人纷纷惊醒,目痴口呆。其中一白面书生面有愠色,一字一晃地开了口:

 

“将军,说再多又有何用。只要大骏不再动笔,咱们早晚是要灰飞烟灭的,事到如今,还不如苟且一日是一日。”

 

“是啊,在座同仁也够重情重义了。大骏辉煌之时,他的意识海日日波涛汹涌,建构的世界囊古括今,塑造的人物更是有万数之余。如今他消沉封笔,大家要么自行遁海消失不见,要么借着口舌之船,飘去别人的意识海。我们还肯痴心留下,已是大义。”

 

说这话的人一身黑衣加身,肩负两柄墨斧,虽凶神恶煞,前胸却挂满了十里八乡百姓们送来的好人卡。话音落了,满座鸦雀无声。虽不言语,但大家心思难得一致。如今,将军白发,美人迟暮,侠士依旧天地为庐四海为家,书生还是一介白衣百无一用。大骏还能写些什么呢?

 

缩在角落里的一人始终一言不发,和其他人相比,他只是大骏笔下最无足轻重的一个路人。两军对垒时他擂过战鼓,官逼民反时他送过牢饭,美人芳心暗许,他假扮货郎为书生传情达意,侠士复仇,他哆哆嗦嗦跪地求饶。

 

从未有过一个固定的身份的他,像是孤魂野鬼一般,飘荡在大骏的意识海中。唯一的标记,便是大骏赐给他的一个固定名号——阿军。

 

每当情节需要,或是字数所需,大骏便会叫来阿军,扮演各色路人。虽然几本曾经的畅销书中都有他的身影,却因为戏份少的可怜,始终不被读者关注。尽管如此,阿军也还是不少下苦工。

 

万一有朝一日,就有了身份,做了主角呢?

 

阿军如是安慰着自己。

 

但阿军的努力,除了自己,没人看在眼里。

 

情节需要屠夫,阿军便增肌美黑练肱二头肌,钻研猪牛骨架结构和血管走向,可刚一出场便被侠士一拳击之毙命。

 

故事需要蟊贼,阿军便减肥蓄发还练习了托马斯回旋,翻下城墙的动作选择了难度系数3.0的向前翻腾三周半抱膝。可刚一落地便被侠士一拳击之毙命。

 

演跑堂的趋炎附势,阿军要将翻白眼精确控制到眼白面积三分之二微露血丝,演死囚的临刑之泣,阿军他哭天抢地撕心裂肺,鼻涕泡大而不破唾沫星聚而不散。

 

就连风流倜傥的阿军这句日后的口头禅,便也是出自其中这样一个小角色。同样的,当阿军情绪饱满字正腔圆,气息下沉外加胸腔共鸣的说完,刚一闭嘴便被侠士一拳击之毙命。

 

阿军在意识海中死了多少次,便在大骏的书中被击之毙命了多少次。旁人有血有肉,过得有滋有味,阿军无身无形,随大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今,能与之前的几个经典角色相对而坐,自是不敢多言。

 

2

 

人群散去,阿军坐在石墩上发着呆。倏地,琵琶声宛如玉珠落盘,莺语清风,猝不及防地钻进耳朵。

 

阿军知道,这是美人的琵琶声。

 

美人是大骏笔下最为出彩的角色之一,也是阿军在意识海中最喜欢女人。孤身敌境,借助一支步摇传递军情,大军临城,更是琵琶在手一曲振奋军心。古今奇女子万千,美人当是登峰造极的尤物。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美人蜂腰翘臀,童颜巨乳。

 

如此想着,便顺着迎风而来的琵琶声,找到了一袭青色素纱的美人。

 

美人面若冰霜,时光匆匆虽留痕迹,但倾国之色不失分毫,胸前两峰更是不曾下垂。

 

“有事?”

 

“没,没事。这胸,不,这曲子好听。”

 

美人幽幽一笑,琴弦上,纤纤玉手翻转,指如青葱。

 

“有何打算?”

 

“没,没有。美人你呢?”阿军涨红了脸,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听说,将军已准备遁入意识海从此不再现身,书生和侠士倒是忙着张罗新的主家。”

 

“以美人的名声,大可借着大骏与旁人言谈之时,流向他人的意识海继续搅动风云,何苦困在这片死海中荒凉度日。”

 

“旁人的意识海?”美人蓦地一声冷笑,之后言语戚戚,“如今有几人愿意书写我这种女人。”

 

“美人此话何意?”

 

“旁人的意识海中,美人或是骄奢跋扈祸国殃民的妲己之流,或是勾心斗角精于权谋的后宫之流,再或是徒有其表祸水红颜之流,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除大骏之外,怕再无旁人愿意费心去替美人赋这精气神了。”

 

说完,阿军不再言语,美人默了半晌,言语依旧哀戚。

 

“将军与我同一境遇。”

 

“将军?”

 

“意识海中的这城,是他九死一生守下的。有多少敌匪葬身,就有多少忠魂埋骨。如今他孑身一人,白发苍苍,除了遁海,又能何去何从。”

 

蓦地,弦下似裂帛之声。

 

“你无身份的牵制,早早去融进旁人的意识海,寻条生路去罢。”

 

言落,美人拂尘而去,徒留暗香一缕。

 

3

 

回到居所,美人最后的话依旧在耳畔徘徊着。

 

自己身份不受拘束,又正值壮年,溜去别的作家意识海中,或许还能飞黄腾达,一举成名。美人的建议确实不失为上上之策。自己要火!要火!想着,书生推门而进。

 

“阿军,有酒吗?”

 

“大骏不曾让我沾酒。”

 

书生长叹一声,甩着袖子,重重砸在长凳上。

 

“留在这儿便是死路一条。我已准备与侠士一同离开,本想把妹言欢好生放松一晚,谁曾想妹子没有,酒也寻不到。”

 

“将军那儿呢?”

 

“别提了,倔老头早不见踪影,怕是已经自遁海中。对了,你作何打算?”

 

“没,没想好呢。”

 

书生不再说话,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此去,也不知道会换做何种身份。我虽在大骏意识海中,一介白衣,百无一用,但怎么着也有文人傲骨,针砭时弊,侠士更是如此,锄强扶弱,义薄云天,每日活的好不痛快。可今后呢?也许我会成为新的故事里,道貌岸然的小人,侠士恐会入欺软怕硬的盗匪之流。此去不返,大骏笔下的世道澄澈,快意恩仇,怕是再与我等人无干了。”

 

无干?

 

阿军心头莫名一沉,书生口中这区区两字,此刻竟重如千斤地压在心头。

 

大骏笔下,那世道爱恨分明,德法天地,那人人有情有义,敢爱敢恨,那故事铿锵有力,激荡人心。我阿军虽一直是无名之辈,每逢出场必被一击毙命,但也是见识过将军的赤胆忠魂,领略过美人的才貌无二,看透书生的一腔热血,亲历侠士的气冲霄汉。

 

如今,就眼睁睁任它崩塌消散?

 

如今,就眼睁睁看它与己再无相干?

 

不行!

 

不行!

 

他妈的身份,去他妈的一无是处,去他妈的风流倜傥一击毙命!这意识海我荡了多年,我是这里的蟊贼也是屠夫,是宦官也是死囚,我曾手无缚鸡之力,也曾托马斯全旋。没有身份如何,这就是我的海!就是我的世界!

 

此刻的阿军,心绪万千,他要一鸣惊人,他要舍我其谁,他要征服日月星辰,也要掀翻江河湖海。他握紧双拳,酝酿着,颤抖着,千言万语终于涌到了嘴边!

 

4

 

“早市?人都死绝了,还有哪门子早市!”书生翻着白眼,“你们家早市卖酒?”说着,晃荡着白衣出了门。

 

“不是,是搞事!”

 

阿军愣在原地,小声辩解,委屈地两手直搓着衣角,脸红了又白。

 

“我说我要搞事!要搞大事!”

 

5

 

意识海的尽头,此刻正天崩地裂。大骏每消沉一分,意识海便流失一分,这世界也瓦解一分。

 

阿军扒在礁石上,冒着遁海的危险使劲儿探着身子,冲着眼前的一片混沌呼喊着:

 

“大骏!大骏!”

 

海的尽头,曙光微现,似有天音。

 

“大骏,闭上眼睛,没入到你的意识海,快看到我!”

 

“你他妈风流倜傥的到底是人是鬼?”

 

“别废话,闭上眼睛,看到我!”

 

强烈的光线令人目眩,天崩地裂之声骤然剧烈,而后归于平静。阿军抱着脑袋,透过指缝向外看去。大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大骏!”

 

“这是哪?”

 

“这是你的意识海啊。”

 

“意识海?”

 

“对,你在这里建构着你的世界,也塑造了我们这些人。”

 

“你们?”

 

“对,我是阿军,风流倜傥的阿军,你还记得吗?”

 

“哦,阿军?记得,记得,是那个没有一个固定身份,连配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

 

大骏环视着四周,一片荒芜。

 

“其他人呢?这些年我笔下可不止你一人吧。”

 

“他们……”阿军低声嗫嚅着,不知如何措辞。反倒是大骏无所谓的扭着脖子。

 

“都走了是吗?走了就对了!”大骏干笑着,声音嘶哑低沉,“留下来干什么,江郎才尽,我怕是再也写不出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英雄,我们的故事了。走了好,走了好。”

 

说完,大骏的身影,在意识海一点点消散。轰鸣声骤然震天撼地,意识海也随之开始大片大片流失起来,暴露出了贫瘠而可怕的裸地。尽头处,浓重如墨的暴风迅速逼近,携风带雨,准备荡平这意识海中仅剩的这座城,这些人。

 

“大骏!大骏!我拼死唤你来到意识海,就是告诉你不能走,这儿的人,这儿的故事,不能如此收场!”

 

风声肆虐,吞噬着意识海这片天地中的一切声音。阿军迎风而立,身体似被万千猛兽撕扯。

 

“大骏,你要写下去,继续写你梦想中的澄澈天地,继续写这儿的一草一木!将军白发如何,美人迟暮又如何,你要写忠魂永远不死,你要写女中亦有豪杰!”

 

大片礁石断裂消散,大骏依旧远远站在风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的身形一点点消散。

 

“我真的写不出来了。”

 

“那你就甘愿这一手搭建的世界分崩离析!你苦心塑造的这些人物草草收场!”

 

阿军从背后取下一盾,护在身前。

 

“你愿意,我不愿意。休想再将我一拳击之毙命!休想毁了老子的世界老子的海!今日,这世界我能守一分是一分,能守一秒是一秒,虽是你笔下无名小卒,但我愿拼死一搏,为你笔下,那曾令人向往的澄澈世道,那曾让人热血沸腾的家国大义!”

 

6

 

风声呼嚎,似猛兽出笼。

 

阿军的声音被风挟裹着,消失在意识海的尽头。天崩地裂,却未曾有过一丝迟缓。时间寸步难移,身体逐渐发轻的阿军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老子们的世界,不能消失。”

 

“老子们不能消失。”

 

“不能消失。”

 

“对,不能消失。”不知何时,阿军身边,将军手持一盾,并肩而立。

 

“大骏不可封笔,不然,我这白发苍苍,热血难凉的故事谁来续写。”

 

阿军惊讶之余,会心一笑,原本放松了的双手,再一次紧紧扣死盾牌。

 

“对,书生傲骨,侠士义胆的故事,怎么着也得再写出几本来!”将军声旁,书生和侠士紧咬牙关,同样身负重盾。书生身材孱弱,但狂风之下,竟寸步不移。

 

“还有,我怎么着,也得挨上两拳再被击之毙命吧!”

 

突然间,银瓶乍裂,琵琶声骤起,美人红裙加身,十指舞动。琴弦细如夏雨,拨动间却似万马千军。狂风骤雨,美人长发舞动,却在阿军等一众人的盾下和身下,稳坐如磐石。

 

琵琶声合着风声呜咽,似天地之音,撼云驭风。房间里醉醺醺的大军,恍惚间见将军宝刀出鞘,书生正意气风发,侠士拳拳见血,美人前凸后翘。当年字里行间的热血与激昂,此刻竟这般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与心间。

 

“快,看这海!”侠士突然高喊着。

 

众人随之望去,只见久未波动的意识海,此刻正波涛万丈,一浪下去,大片礁石重现,二浪下去,阴云散去,三浪之后,风声渐止。

 

大骏的意识海终于重泛波澜!

 

“老子们的世界,保住了!”

 

7

 

大骏独坐房中,电脑屏幕上,是新故事的大纲,但他却双目紧闭,嘴角偶泛笑意。原来此刻,他正没在意识海中,与其他几人席地而坐,看海面微波阵阵。

 

“白发将军身陷囹圄,侠士出手相助,共平边境之患!这点子怎么样?”

 

“不错,不错。”

 

将军摩拳擦掌,“早就想和侠士合作了!”

 

“书生只身入虎狼之地,凭三寸之舌骗取敌军战阵之术,助侠士等人一臂之力,如何?”

 

“骗取?大骏,我这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文士,怎么能靠着坑蒙拐骗博人眼球。”

 

大骏自知失言,慌慌解释道,“不是骗取,是智取!绝对的文人义胆,这个设定怎么样?”书生听后,方才面露喜色。一旁的阿军跟着着了急,所有人都有了新的故事情节,自己呢?难不成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配角,被侠士一拳击之毙命?

 

一时心慌,便顾不得旁人,使劲儿扯起大骏的衣角。

 

“你别急!忘不了你!”大骏冲着阿军挤眉弄眼,“想不想和美人共谱感天动地的恋歌一曲。”

 

“这,可,可以吗?”

 

“当然,说吧,有什么要求?”

 

“那,”阿军涨红了脸,结巴起来,“能不能,先,先安排场吻戏,热热身?”

 

微博:@牛奶monica

——作者介绍——

网络写手,著有不知名故事若干。以脑洞故事为主要创作类型,擅长人物情感刻画,文笔细腻

个人长篇小说《404公寓》即将出版。

微博著名评论人曾多次对其提出潜规则要求,肤白貌美可见一斑。

 

图片作者:Jungho Lee

图片来源:http://www.doooor.com/thread-2394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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