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一本书

　　引导语：对于孩子时期的我们来说大概父母就是无所不能的吧，当然了，矛盾也是肯定会有的。

　　一

　　有人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不知不觉地怀旧，这几乎是一种病。我常常想，我是不是提前老去了，为什么往事总是不经商量就跑到眼前来了，而且一经上演就久久不愿谢幕。老家的房子、房子前的小路和稻田、越过稻田之后的清澈的小河、房子后面遍山的油茶林，这组成了我记忆中老家的图景，我就是在这些道路、稻田、山林构筑的线条中一路奔跑，从一个小小的孩童，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母亲58岁的那一年成功地荣升为祖母。有时，我陪她坐在老家的阳光下，看两岁多的侄女在前坪里跑来跑去，永远不知道疲倦为何物。母亲就会笑着对我说：她真是像极了你，机灵，又淘气。

　　机灵又淘气的我，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惹母亲生气呢？30年来的很多细节都被时光的筛子筛掉了，停留在母亲内心深处的，或许只有我在她面前蹦来跳去的场景。那些场景都无一例外的温情脉脉，就像现在，午后阳光里这个难以复制的场面。

　　在比较我和弟弟的时候，母亲总会重复一句话：姐姐很淘气，弟弟很听话。很多被母亲冠以淘气之名的小事我依然记得：我弄丢了母亲要我去买盐的一元五角三分钱，然后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我洗脚时把父亲给我买的新凉鞋掉进了池塘里，母亲打捞了好久才捡回来；我玩游戏时把书包甩进了河里，母亲一本本替我把书晒干；我和男同学打架，回家时满脸是血，母亲抱着我泪流不止；母亲给我穿上新做的裙子，嘱咐我不要到处跑，我立即跑出去显摆，兜头兜头地摔进了刚刚犁过的水田里……我的童年劣迹斑斑，不堪回首。

　　面对这样一个女儿，母亲是不是有过一些遗憾呢？遗憾或许有过，但是她从来不曾放弃，她仍然送我往知书达礼的路子上走，用唐诗宋词来浸泡我，希望我长大成人后能够有一些改观，哪怕这改观只是表面上的，那对她也算是一种安慰与回报了。母亲的心思我一直都能够触摸到，哪怕是有些事情她从来不想让我明白。其实，我只是不曾告诉过她，只要是能够让她高兴的事，我都是愿意去做的。后来，我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渐渐蜕掉了身上那些男孩子气，长成她所期许的模样。然而，那些离经叛道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又怎么能够被时光的水洗刷而去呢？我把那些母亲不能容忍的旁逸斜出的念头拢在一起，悄悄地放置在内心最深处，放置在任谁都无法碰触到的角落，当我把这些从容安放好之后，走出门来的便是一个浅笑盈盈的姑娘，不管什么样的变化，都能够冷静而理性的面对。直白一点说，就是关起门来是林黛玉，走出门外是贾探春。(情感文章 www.wenzhangba.com)

　　二

　　直到今天，我都认为母亲的字写得极好，一笔一划颇有章法。

　　对一个顽皮到视玩为生命的女孩来说，这样一个母亲是多么大的压力啊！母亲的漂亮不用置疑，前些天我翻开旧照片，翻到一张我读大学时与母亲的合影。40多岁的母亲，没有经过任何保养，整天在阳光下和田地里劳作，即使是廉价的面霜亦不曾光顾过她的脸。但她的美丽却是无法掩盖的，那是真正的天生丽质，与她相比，我们今天所说的素面朝天都有着太多的假饰。任何一个女孩，面对一个美丽、满怀诗词歌赋、书法也颇有功底的母亲，自己又长得相貌平平、才气全无，那么她心里有的是由衷的骄傲，还是发自内心的自惭形秽？对我来说，是后者。

　　小时候，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长得真漂亮！当然，后面还必定跟着一个转折句：不过，你长得像你爸爸。我后来渐渐领悟到，我的那超强的抗打击的心理素质，就是这样一次次培养起来的。如果仅仅如此那也罢了，我还可以用“内在美”来赶超母亲，但母亲三十多岁的时候还能把《孔雀东南飞》背诵如流水。我的说话，是从学习唐诗开始的；我的写字，也与一支毛笔息息相关。读小学时，乡下没有多余的纸，母亲便提一桶清水，让我和弟弟在水泥地板上写字。初中后，母亲给我买了一本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初中教书法的老师一直很惊讶，怎么初学时我就能把毛笔字写得那么好，他不知道，我的母亲就躲在这些笔墨的背后。

　　高考之后的那个夏天，我在舅舅家住了一些日子，舅妈每每与我说起母亲，都是叹息与惋惜交织。我这才知道，母亲美丽而富有才华，她的文和字都是远近闻名的，如果她不嫁给我的父亲，或者不生下一个从小多病的我，她的命运都不会发生至少90度的转变。她也经常在感叹之中流露出一些后悔，或者在与父亲争吵后说出悔不当初的话，这时候，我必会在遥想母亲当年风华的同时，说一些煽风点火的话：妈妈，你真的不应该嫁给爸爸，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母亲又会自我开脱：如果不嫁给你爸爸，就不会有你啊！我突然间就变成了母亲贴心的小棉袄：我宁愿没有我，也不希望你过得不幸福。这时，母亲会抱紧我，我知道，她的眼里肯定噙满了眼泪。